我點著頭,這種危險,可想而知。祁三的氣息有點急促:“當時我就問:‘四叔,為了甚麼?’四叔道:‘老三,彆問,我要你和我一起去,隻怕我一個人進去之後上不來!’我忙道:‘老五已經受了重傷,事情是姓林的生出來的,我們對得起他!’”祁三道:“四叔十分固執,道:‘我非去不可,也隻有你能幫我!’我隻好道:‘好吧!這就去?’四叔點了點頭,我去準備了一下,帶了一大捆繩子。”祁三的神情,又變得十分怪異,他頓了一頓才又道:“我和四叔,一起到了秋字號窯附近。經過噴窯之後,附近沒有人到,極靜,我和四叔一起上了窯頂,我燃著了兩把火把,將繩子抖開,拴住了我和四叔的腰,將繩子的另一端,係在窯頂上,我在先,四叔在後,我們就從窯頂的洞中,縋了下去。”祁三愈是說,神情愈是怪異,停頓的次數也愈多。他又道:“一縋進窯中,火把照耀,窯的下半部全是灰,灰平整得像是積雪一樣。我在縋下來的時候,計算過繩子的長度,但還是算長了兩尺,以致繩子一放儘,我和四叔兩人的雙腿,就陷進了積灰之中。這時,在火把的光芒照耀下,我和四叔兩人,都不由自主,叫了起來,一叫,回聲在窯中響起,激起了一陣灰霧。但是,我們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在積灰之上,有一塊木炭在,方方整整的一塊,一小半埋在灰裡,一大半露在積灰之上!”我一怔,失聲道:“就是現在這一塊?”祁三道:“就是這一塊。”我迅速地轉著念,從祁三從頭到尾的敘述之中,我絕對相信他講的一切,全是真實發生過的事,因為沒有一個人,可以捏造事實,捏造到了如此生動,驚心動魄的地步。聽到這裡為止,我至少已經可以知道,這塊木灰,真是十分特彆。首先,這塊木灰,和一件神秘不可思議的意外有關。這件意外,我隻知經過,而不知道它的內因。其次,在經過“噴窯”之後,也就是說,在經過炭窯的加熱過程發生了意外之後,全窯的木料,應該全被燒成了灰燼,而不應該有一塊木炭留下來的!我望著祁三,祁三道:“我心中真是怪到了極點,在灰燼之中,怎麼會有一塊木炭?可是四叔在叫了一聲之後,我看他的神情,卻像是十分鎮定,看來像是他早已知道在灰燼之上,會有一塊木炭一樣。他立時艱難地移動身子,移近木炭,將那塊木炭,取在手中。一取到了木炭,他就道:‘老三,我們上去吧!’我忍不住問:‘四叔,你早知道秋字號窯裡,還會有一塊木炭?’”祁三講到這裡,又停了下來。我和白素,急不及待地問道:“四叔怎麼回答?”祁三道:“四叔的回答,我到現在還不明白,後來我和弟兄參詳過,但也沒有人懂得他的話的意思。”我催道:“他說了些甚麼?”祁三道:“四叔當時說道:‘不,我不知道會有一塊炭,不過,我知道窯裡一定有點東西,所以才要進窯來取。’”祁三講了之後,望著我,像是在詢問我是不是知道四叔這句話的意思。我搖了搖頭,也不明白四叔這樣講是甚麼意思。我又向白素望去。白素想了一想:“一定是四叔到句容縣的時候,曾遇到一些甚麼事,使他知道在窯裡有一點東西在,所以他一回來,就立即進窯去取。”我道:“可是,炭在炭窯裡,是自然的事——”白素打斷了我的話頭,說道:“可是你彆忘了,窯是出過事!”我默然,沒有再說甚麼。祁三道:“我和四叔一起出了窯,四叔吩咐我,對誰也不要提起這件事,所以——”他向邊五望了一下,略有歉意地道:“老五也是到幾年前才知道有這樣一塊木炭。以前知道的隻有三個人,四叔、四嬸和我。四叔特地做了一隻極好的盒子,來放這塊木炭,一直由四嬸保管著。我真不知道有甚麼特彆,但是一定極重要。”我道:“你怎麼知道?”祁三道:“在我們逼得要離開家鄉之後,四叔並沒有走,隻叫我和老五兩人,陪四嬸來。四嬸當然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可是在分手時,四叔特地將我拉到一邊:‘老三,四嬸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可是你要記得,到了外地,如果有意外,甚麼都可以失,惟獨是那塊炭,一定不能失!’”祁三的解釋已經夠明白,四叔這樣吩咐,那當然可以使任何人知道,這塊木炭有極重要的價值!祁三道:“至於四叔又曾吩咐四嬸,這塊木炭可以換同樣大小的金子,我當然並不知道,一定是四叔另外吩咐四嬸的!”我捧起了盒中的木炭來,向著亮光,轉動著,看著。不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這塊木炭,實實在在,是一塊普通的木炭,一點也看不出有甚麼特彆的地方。白素比我細心些,她問:“三叔,你說過,在炭幫,知道有這塊木炭的,隻有三個人,是不是在炭幫之外,另外還有人知道呢?”祁三道:“當然有人知道!”我不知道祁三何以講得這樣肯定,祁三已經道:“我們來這裡之後,四嬸造了這座房子,買了這幅地。帶出來的值錢東西不少,可是坐吃山空,消耗又大,陸續出來的人,四嬸和四叔一樣,都加以照顧,漸漸地,錢用完了,一些珠寶、古董也賣完了,四嬸才找我和老五商量,取出了這塊木炭,並且將四叔對她講過的話,轉述出來。”邊五道:“這是我第一次知道有這樣一塊木炭。我一聽,炭可以換金子,已經不信,三哥和我講了這塊炭的來源,四嬸道:‘四叔吩咐我的,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可以出讓這塊木炭,可是要同樣體積的黃金。’我和三哥一商量,不妨在報上登一段廣告。”邊五在說的,自然是他們第一次登廣告要出讓木炭的事,那時我可能在外地,所以未曾注意到曾有過這樣的事。他們第一次刊登了廣告之後,當然真有人和他們接洽過,不然,就不會有“價格照前議”這樣的句子,出現在第二次廣告之中了!我欠了欠身子,問道:“廣告登出了之後,和你們接頭的是甚麼人?”邊五道:“廣告一連登了三天,完全沒有反應,我和三哥,心裡都有點嘀咕,我對三哥說:‘四嬸彆是記錯了吧!天下哪有炭和黃金,都可以用大小來計算的?’三哥道:‘不會的,四嬸對這種事,一直十分細心。幫中多少瑣碎的事,四嬸整理得清清楚楚,何況這樣的大事!再等兩天,看看情形怎樣!’”祁三吸了一口氣:“當時我對老五說再等兩天,其實我心中,一點把握也沒有,可是又過了兩天之後,我們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是……是……”祁三說到這裡,向邊五望了過去,邊五立時道:“電話是我聽的。打電話來的那個人,自稱姓林,說是對我們登的那段出讓木炭的廣告,十分有興趣,要來見我們。我當時就回答他道:‘你來見我們沒有用,你是不是肯答應我們的條件?’那人在電話裡道:‘當然願意,不過還有點事,要見麵再談。’在我和那人講電話之際,三哥走過來,我叫那人暫時等一等,就和三哥商量了起來。”祁三接著道:“老五向我說了那人的要求,我一想,那不成問題,那個人說他立刻就來見我們。”祁三透了一口氣,又道:“放下電話之後,我和老五一起去告訴四嬸,四嬸聽了,很是感慨,對我們道:‘我也不知道一塊炭有甚麼特彆,隻不過四叔將這塊炭交給我的時候,講得這樣鄭重,一定有他的道理。既然真有人要,我們又等錢用,也隻好——’四嬸講到這裡,難過得說不下去,我們想起過去的日子,也著實感歎了一陣。”邊五接著道:“那時,還不如現在這樣艱難,還有幾個人跟著我們,做點雜務,所以,那個人來的時候,並不是我和三哥迎進來的。”邊五這樣說,目的自然是想我們了解當日他們和那個姓林的見麵情形,我點了點頭,表示明白。邊五又道:“我和三哥一直陪著四嬸在談些過去的事,直到樓下有人叫,說是客人來了,我和三哥才一起下樓來,客人在小客廳,也就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我和三哥才一進來,隻看到那人的背影,就呆住了!”邊五說到這裡,他半邊臉上的麵肉,不住抽搐著,神情變得更詫異可怕,祁三的神情也顯得異樣,他們靜了片刻,祁三才道:“我和老五一進來,那人——”他向一角指了指,“就站在那裡,背對著門口,在看牆上的一幅畫——那時,牆上還有不少字畫掛著,不像現在那樣。那人的衣著普通,我和老五一見到他的背影,就著實嚇了一跳!”我還有點不明白,問道:“一個人的背影,有甚麼特彆的地方?”白素比我聰明,她道:“我想,這個人的背影,一定和若乾年前,找上炭幫來生事的那位林子淵先生,十分相似?”祁三連聲道:“是!是!”白素又道:“這個人也姓林,他和那個林子淵,有甚麼關係?”祁三和邊五都現出佩服的神色來,祁三道:“白大小姐,你聽下去,自然會知道。”白素點了點頭,不再插口,我也沒有說甚縻,祁三又道:“我和老五兩人,怔了一怔,那人已轉過身來,當他轉過身來時,我和老五更是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才好,這個人……這個站在我們麵前的人,活脫就是當年的林子淵,連年紀也差不多,除了衣服打扮不同,簡直就是他!”祁三講到這裡,不由自主喘著氣,向邊五望去,像是要征求邊五的同意。邊五點著頭:“真是像極了,我當時一見他,就失聲道:‘原來你沒有死在炭窯裡!’那人呆了一呆,顯然不知道我在說甚麼,我也立即知道自己弄錯了,因為就算林子淵沒有死,也不會那麼年輕,所以我忙道:‘你願意用同大小的黃金來換我們那塊木炭?’這樣問了一句,總算將我第一句話,遮掩了過去!”祁三接著道:“那人看來,倒很爽快,他道:‘我叫林伯駿,看到了你們的廣告,特地從南洋趕回來。我在南洋做生意,請問,我是不是可以看看那塊木炭?’這是一個相當合理的要求,我們當然不能拒絕,我向老五擺了擺手,老五上去,向四嬸要那塊木炭,我就陪著他,一起坐下來。”祁三說到這裡,伸手在自己的臉上,重重撫摸了一下:“我和他談些客氣的話,我愈看他愈像是當年的林子淵,所以我忍不住問他,道:‘林先生府上是——’林伯駿道:‘我是江蘇句容縣人,小地方!’我當時就嚇了一跳:‘有一位林子淵先生——’他一聽,立時就站了起來:‘那是先父,祁先生認識先父?’”祁三望著我和白素兩人苦笑:“兩位,我防不到他忽然會這樣問我,你們想一想,我該如何回答才好?”我“嗯”地一聲:“這真是很為難,看來,這位林伯駿,並不知道他父親當年,是怎麼死的!”祁三道:“是啊!雖然當年林子淵的死,我們不必負甚麼責任,但是這件事再提起來,實在不愉快,所以我隻好支吾以對:‘是的,見過幾次!’林伯駿反倒歎了一聲,道:‘先父過世的時候,我還很小,根本沒有印象!’”白素道:“是啊,四叔從句容縣回來之後,不是說過林子淵的兒子還很小,他給了他們一筆錢麼?”祁三道:“是的,不過,四叔當時在句容縣還做了些甚麼事,我們並不知道!”我道:“這其中,有一條線索可以遵循,林伯駿曾來,要以黃金換這塊木炭,一定有他的理由,那決計不是巧合!”祁三道:“是啊,我當時也是這樣想,我就曾問他,道:‘林先生,請怪我唐突,這塊木炭,要換同樣大小的黃金,你何以會有興趣?’我這樣一問,林伯駿也現出相當茫然的神情來,道:‘我也不知道!’”我忍不住道:“這像話嗎?他怎會不知道?總有原因的!”祁三道:“我當時也傻了一傻,他立刻解釋道:‘是家母吩咐我來的!’我一聽,就沒有再說甚麼,這時,老五也捧著那塊木炭進來了。”邊五道:“我拿著木炭進來,看到三哥的神情很尷尬,我也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將木盒放在幾上,打開了盒子來,讓他看見那塊木炭。林伯駿一看,就‘啊’地一聲:‘那麼大!’他的神情變得很尷尬:‘我——不知道這東西——有那麼大——我隻不過帶來了一百多兩金子——我現在也沒有那麼多金子!’我心中奇怪:‘你不知道木炭有多大?’他的回答更妙:‘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真是木炭!’”邊五揮了揮手,略停了一停,才道:“這時,三哥碰了我一下:‘這位林先生,就是林子淵的令郎!’我‘啊’地叫了一聲:‘那你巍甚麼會來見我們呢?’林伯駿道:‘家母叫我來的!’”祁三苦笑了一下:“他回答的,還是那句話,我忍不住道:‘令堂難道沒有告訴你木炭有多大?’林伯駿搖著頭:‘沒有。這件事很怪,其中有很多關節,連我也不明白!’”祁三攤了攤手:“一聽得他這樣講,我實在不能再問下去了,因為其中有很多關節,像他父親當年來找我們,死在秋字號炭窯裡,屍骨無存的種種經過,他要是不知道,我們很難說得出口。所以我隻好道:‘真是有點不明白,這塊木炭,很對不起,一定要等大的黃金,才能換!’當時,他盯著那塊木炭,現出十分奇怪的神情來,想說甚麼,但是口唇掀動,卻沒有發出甚麼聲音來。”邊五道:“由於事情由頭到尾,都怪不可言,我倒真希望他多說一點話,我們多少可以在他的話中了解到一些事實的真相。可是他又不說甚麼,隻是站了起來:‘現在我知道需要多少黃金才行了!我的生意正在逐漸發展,我想我很快,就會有足夠的黃金,到那時候,我再來找你們!’他既然這樣說,我們當然隻好由他,那次見麵,就這樣結束了!”我忙道:“林伯駿,後來一直沒有再來?”祁三道:“沒有。”我竭力思索著,想在種種淩亂的,毫無連貫的,怪異的,看起來,根本是絕不合理的事與人之間,找出一條可以將之貫串起來,形成一條可以解釋的事實的線,可是我卻找不到。我所知道關鍵性的人,有四叔、林子淵、林伯駿,還有林子淵的妻子,這四個人是主要人物。四嬸、邊五、祁三,是配角。而我知道的事之中,重要的有:林子淵要求開窯,找一塊木料。四叔在句容縣回來之後,和祁三一起在窯中的積灰之中,發現了那塊木炭。木炭善價待沽,像是四叔知道一定會有人要這塊木炭一樣。結果,這樣的人出現了,他是林伯駿。可是,林伯駿卻不知道巍甚麼要得到這塊木炭,隻不過是遵照他母親的吩咐!由種種已知的事看來,這些怪異的事情當中,還有一個極其主要的人物,未曾出場,這個人,就是當年到炭幫去作怪異要求,結果死在炭窯之中的林子淵的妻子、林伯駿的母親!我大略地想了一想,除了得出了這樣的一個結論之外,沒有進一步的收獲。這時,我們四個人都不講話,靜默維持了片刻,祁三才又道:“我們的境況愈來愈不如前,可以賣的東西,差不多全賣完了,也欠了不少債,我提議賣地、賣房子,可是四嬸說甚麼也不肯,最後,實在沒有辦法,我們又自然而然,想到了那塊木炭。”我道:“所以,你們又登了廣告,希望林伯駿看到了廣告,再來找你們?”祁三道:“是的,結果,真有人打電話來,卻是一個渾蛋!”祁三口中的“渾蛋”,自然就是陳長青。這時,我也同意祁三對陳長青的稱呼。陳長青這個渾蛋,有關這塊木炭的事,如果要對他說明,隻怕三天三夜也講不明白!祁三又道:“然後,就是白老大來了,白老大見了四嬸,談了很久,接著你們就來了!”祁三講到這裡,和邊五一起道:“有關這塊木炭的事,我們所知道的,已經全告訴你們了!”我和白素,也都相信他們並沒有再保留了甚麼秘密。雖然祁三和邊五將他們所知全講了出來,可是沒有多大的用處,因為根本問題在於,他們所知也不多!我和白素站了起來,向祁三和邊五話彆,他們一直送我們出門口,我一直捧著那隻木盒,上了車,將木盒放在身邊。我一麵駕著車,一麵仍在思索著,白素看來也在想,她忽然講了一句:“林子淵的妻子,是一個極重要的關鍵人物!”白素的想法,和我的想法一樣。我另外又想到了一點:“你父親一定相信那個林伯駿還會來買這塊木炭,所以他才要我們先買下來!”白素道:“他為甚麼這樣肯定?”我陡地想起來:“會不會這個林伯駿,根本是商場上的名人?而我們卻不知道?”白素點頭道:“大有可能,我們回去,查一查南洋華僑的名人錄,看看是不是有這個人!如果有這個人,我們可以主動和他聯絡!”我道:“我想在他的身上,得到多一點當年四叔到句容縣去耽擱了一個月的資料!”白素道:“當然,至少他曾主動想要這塊木炭,隻不過他不知道代價如此之高!”我同意白素的說法,一到家中,我立時到書房,找出了一本華僑名人錄來查,看看是不是有林伯駿這個名字。一查之下,我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名人錄中,不但有林伯駿的名字,而且所占的篇幅還相當多,其中自然有不少恭維的言語,這一類“名人錄”,大都是這樣的。我刪去其中一些無關緊要的,將“名人錄”中所載,林伯駿的小傳,抄在下麵。因為在整個故事之中,林伯駿這個人,所占的地位,相當重要。林伯駿的小傳如下:“林伯駿,一九四零年生於中國江蘇省句容縣,自幼喪父,二次世界大戰之後,由其太夫人攜帶來汶萊。林君勤懇好學,自修不輟,初在林場中擔任小工,由於勤奮向上,開始經營林場之後,業務日見發展,到七十年代初,已擁有林場多處,並在世界紙業危機之際,眼光獨到,設立大規模紙漿廠,供應各地造紙廠原料,業務開展蓬勃,為汶萊地區華僑首領,熱心公益,樂善好施,人皆稱頌。”我一查到林伯駿的小傳,立時叫白素來看:“看,他是汶萊的紙業钜子!”白素看了看這本名人錄出版的日期,那是一年前出版的。白素皺著眉:“奇怪,當年,他沒有那麼多黃金來換這塊木炭,如今看來,他應該已經有能力了,為甚麼他不主動去找四嬸?”我攤了攤手:“不知道,或許另有原因。我們已經找到了這個人,這個人對這塊木炭有興趣,這一點十分重要!”白素笑起來:“那你想怎樣?到汶萊去,向他兜售這塊木炭?”想到做上門兜售的買賣,我不免覺得有點尷尬,但是這塊木炭,當年林伯駿為甚麼想得到它呢?還有種種許多疑問,似乎全要落在他身上求解答,看來,非去見他一次不可。在我猶豫期間,白素道:“或者,我們先打一封電報給他,看看他有甚麼反應?”我點頭道:“也好!反正我不善於做買賣,上門兜售,相當尷尬!”我一麵說,一麵已攤開了紙,根據“名人錄”上,林伯駿辦事處的地址,寫了一封簡短的電報。電報很簡單,隻是說,若乾年前,他有興趣的一塊木炭,因為價格太高,他未能到手,如今這塊木炭在我的手中,如果他有興趣,請和我聯絡。電報擬好了之後,當天就拍出,我估計,第二天,最遲第三天,就可以收到回音了。我有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要做:徹底檢查這塊木炭。我將那塊木炭取出來,另外,又吩咐老蔡,去買十幾斤木炭來,在六十倍的放大鏡之下,詳細檢查這塊特異的木炭,和普通木炭,是不是有甚麼不同之處。可是,一直忙了一個下午,我沒有發現甚麼特彆,我又在這塊特異的木炭上,刮下了一些炭粉來,利用我家裡所有的設備,作了一次簡單的化驗,它所呈現的化學反應,也和其它的木炭,並無不同。我本來懷疑,這一塊木炭的中心,可能蘊藏著甚麼特異的東西,所以,又照比例,來稱過它的重量,可是結果,卻又發現重量也沒有特彆。剩下來可做的事,似乎隻有將這塊木炭打碎,99lib?看看其中究竟有甚麼古怪了。可是我當然不能這樣做。因為這塊木炭的價值,是同體積的黃金,誰知道當它打碎之後,是不是還那麼值錢!到了晚上,我算是白忙了一個下午,一點新的發現也沒有。我在晚飯之後,和白素的父親通了一個電話:“我已經買下了四嬸的那塊木炭。”白老大道:“好啊!”我有點啼笑皆非:“這塊木炭,我已經用相當完善的方法檢查過,它隻是一塊木炭!”白老大道:“四嬸沒有和你講這塊木炭的由來?”我道:“四嬸沒有說,不過祁三和邊五,對我講得很詳細。可是我發現他們也不知其所以然。”白老大道:“是的,不過我想林伯駿或許會知道!”我忙道:“我已經拍了電報給他,如果他真知道這塊木炭的奧秘,他一定會來找我!”白老大“嗬嗬”笑了起來:“等他找你的時候,你可以漫天開價!”我有點不知怎麼說才好,含糊應了過去。我肯定白老大知道的,不會比我更多,再說下去,自然也不會對事情有多大的幫助,所以我說了再見,放下了電話。那塊木炭一直在我的書桌上,我盯著它看了一會,將它放進了那精致之極的盒子之中,拿著它,走出了書房。白素迎了上來,一看到我這種樣子,她就知道我準備去乾甚麼了,她道:“小心,彆弄碎它!”我道:“要是我肯弄碎它,或許已經有結果了!”白素道:“你準備——”我道:“帶它去作x光透視,看看其中究竟有甚麼古怪。”白素笑道:“我早知道這塊木炭一到了你的手中,你睡也睡不安穩!”我瞪著眼道:“難道你又睡得安穩?”白素沒有再說甚麼,我駕車向一位朋友的工作室駛去。這位朋友,專門從事x光檢驗金屬內部結構工作。他的工作室有著完善的設備,我在離去之前,已經和他聯絡過。不多久,車子駛進了工廠的大鐵門,在門口傳達員的指點下,一直駛到一幢建築物的門口停下來。我的那位朋友,皮耀國,已經在門口等我,他穿著白工作袍,一看到我,就上來替我打開車門,一眼看見我身邊的那隻盒子,就吹了一下口哨:“好家夥,這樣漂亮的盒子,裡麵放的是甚麼寶物!”我道:“講給你聽,你也不會相信,是一塊木炭!”皮耀國眨著眼:“彆開玩笑了!”我大聲道:“王八蛋和你開玩笑,我要透視它的內部,看看是不是有甚麼東西在裡麵!”皮耀國知道我的怪脾氣,他隻是嘰咕了一下:“木炭裡麵會有甚麼東西,決不可能有鑽石!”我沒有說甚麼,取起了那盒子,另外拿起了一隻紙袋,紙袋中是普通的木炭,從炭店買來的,每斤,美元五角。皮耀國帶我走進那幢建築物,來到了x光室,我也穿上了白工作袍,一起進去,我將那木炭從盒中取出來。當皮耀國看到盒子真是一塊木炭的時候,他的神情之古怪,當真難以形容。他將木炭放在照射的位置上,然後,調整著許多按鈕,叫我注意著一幅相當大的螢光屏。x光機最新的設備,可以通過螢光屏,立即看到x光照射的結果。然後,他將室內的光線調得暗一點,一麵操作著x光機,在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在做甚麼,或許是手臂上有點發癢,我去抓一下,大約隻有十分之一秒的時間,未曾注意皮耀國叫我注意的螢光屏。而也在這時,我陡地聽得皮耀國發出了一下尖叫聲來。尖叫聲聽來充滿了驚恐,刺耳之極。在我還未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之際,我陡地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這一下撞擊來得這樣突然,以致我幾乎跌了一交。我立時站穩身子,也立即發現,撞向我的,正是皮耀國。皮耀國像是正在極其急速地後退,所以才會撞在我身上的,他在撞了我一下之後,像是喝醉了酒一樣,根本站不穩身子。以致我雖然是被撞著,但是反倒要將他的身子扶穩。當我扶穩了他之後,發現他的神情,驚怖莫名。一看到他這樣的神情,我立時可以知道,有甚麼極不尋常的事情發生了!我立時四麵一看,可是卻看不到甚麼,室中也靜得出奇,隻有皮耀國發出來的喘息聲。我忙道:“甚麼事?”皮耀國仍然喘著氣,發著抖,伸手指著那螢光屏。我立時向螢光屏看去,顯示在螢光屏上的,是灰蒙蒙的一片,那當然是x光透視木炭內部的情景。我不明白,這樣灰蒙蒙的一片,何以會令得皮耀國嚇成這個樣子!我立時又向他望去:“怎麼了?”皮耀國道:“你……你剛才……沒有看見?”我心中疑惑到了極點:“看到了甚麼?”皮耀國眨著眼,仍然喘著氣,盯著螢光屏看,我在等著他的回答。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對……對不起,我剛才一定是眼花了!如果你沒有看到,我……一定是眼花了。”我忙道:“剛才,我好像有極短的時間,未曾注意螢光屏,告訴我,你看到了甚麼?”皮耀國看來,已完全鎮定了下來,他居然笑了起來:“我剛才,一眼看到,在螢光屏上出現了一個人!”我陡地一呆。螢光屏上出現了一個人?這是甚麼意思?這並不是普通電視機的螢光屏,它所反映的,是那塊木炭的內部情形!如果皮耀國在螢光屏上看到了一個人,那麼,就是說,木炭的內部,有一個人?我可作一千八百多種設想,設想這塊木炭之中有著甚麼怪東西,但是我決不會去設想這塊木炭之中,有一個人!那是決無可能的事,是以我一時之間,實在不知說甚麼才好,我隻是盯著皮耀國,等候他進一步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