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卷入肮臟特務糾紛(1 / 1)

蜂雲 倪匡 5261 字 5天前

為甚麼呢?為甚麼出動傑克中校還不夠,另外還要出動一個上校呢?我被指為“對方的主要工作人員”,這“對方”又是何所指呢?我正在想著,隻聽得“砰”地一聲響,車身震了一下,車門已關上了。接著,便聽得傑克的一下怪叫,車子又向前駛去,隨即又停了下來。我聽到前麵司機位置處有開門關門的聲音,那顯然是司機將車子開到了車房之後又走了。我感到狂喜,如此順利地便脫出了傑克的糾纏,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我連忙頂開坐墊,鑽了出來,幾乎想要哈哈大笑。我才一鑽出來,便不禁呆了一呆。車廂中一片漆黑,我立即想到,我雖然瞞過了傑克,但是我卻自己將自己關在車廂中了。這車廂是打不開門的,我如何能出去呢?我要高聲呼叫,讓傑克中校像提小雞似地將我從車廂中提出來麼?我當然極之不願,要不然,我那麼辛苦躲起來作甚麼?我扳開鞋子的後跟。在我來說,鞋跟是雜物的儲藏箱。這時,我取出一支小電筒,按亮了之後,仔細地審視車廂中的情形。不到三分鐘,我就熄了電筒,以免浪費用電,因為我發現是沒有法子打開那道門的。我試用拆下來的彈簧去撬前麵司機的位置,希望可以爬出去。但是隔絕我和駕駛位的,是極其堅硬的合金,根本沒有希望。過了半小時,在滿身大汗之後,我喘著氣,我發現我的呼吸,越來越是困難,那當然是這個密封的車廂中的氧氣快要用儘了。如果我再不出聲的話,我一定會窒息而死的!我的心頭不禁狂跳了起來,正在拚命地想著,如何才能不要太難堪地召人來打開車門之際,忽然聽得車外傳來了傑克中校的聲音,道:“你已經試過了許多辦法,打不開車門,是不是?”我呆了一呆,才知道原來傑克中校早已站在車子之外了!那當然是我開始用彈簧去撬門時,發出了聲響,有人去報告他的。我不出聲,在開始,我是覺得無話可說,但接著,我抑覺得,如果我不說話,卻是一個好辦法。傑克不遲不早,在我呼吸困難的時候出聲,那當然是他也知道車廂內的空氣,不可能供我永遠呼吸下去的。他是絕不肯讓我窒息在車廂中的,因為我是他提到的“對方的主要工作人員”!我決定不出聲,會使傑克以為我已昏了過去。他顯然是想我哀哀懇求他打開車門,以免窒息而死,但我卻料定了他絕不願令我死在車中,所以可以不出聲。這在我如今的情形來說,實在是“精神勝利”之極,因為不論是我出聲求傑克打開車門,還是傑克怕我死去而打開車門,我都將落在傑克的手中,逃不出去。傑克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道:“衛斯理,你想逃脫,隻怕沒有那麼容易了,你可知道車廂中的空氣,祇能供你呼吸多久?你如今已接近昏死的邊緣了。”傑克估錯了,如果是常人,這時可能已昏了過去。而我則不同。這並不是說我是甚麼超人而是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之故。中國武術中的“內功”,最重要的一環,便是學習如何控製呼吸,如何在幾乎不呼吸的情形之下,使得生命不受威脅。當然,人總是要呼吸的,但是我常可以比常人更多忍耐些時候。這時,我估計我還可以挺半小時左右,而不昏過去。傑克在車外,不斷地冷嘲熱諷,他顯然是要我出聲,可是又過了三四分鐘,傑克卻停止了說話,道:“快拿鑰匙來,快!”從他急促的聲音之中,我可以看到,他是以為我已經昏過去的了,一個因缺乏氧氣而昏過去的人,如果不立即獲得氧氣,是很快就會死亡的,這就是傑克的聲音,變得如此焦急的原因。我將身子略挪了挪,使自己靠近車門,將頭靠在墊背上,閉上了眼睛,十足是昏了過去的樣子。我才擺好了這一個姿勢,車門便被打了開來,我聽到了傑克的咀咒聲,同時,我雙眼打開了一道縫,隻見傑克一麵探頭進車廂,一麵粗暴地伸進手來,想將我拖出去!哈哈!傑克上當了!就在傑克的手,碰到我的手腕之際,我突然一翻手,已經將他的手腕抓住,緊接著,我猛地一扭,傑克無法不順著我轉扭的勢子轉過身來,而他的手臂,也已被我扭到了背後。我的左手一探,已將他腹際的佩槍取了過來。傑克中校發出一連串可怕的詈罵聲,那是我從來也未曾聽到過的“外國粗言”。我用槍指住了他的背部,將他推出了一步,我也跨出了車廂。那是一間車房,還停著彆的幾輛車子。幾乎在每一輛車子的後麵,都有武裝人員持槍在瞄準著我出來的那輛車子。那當然是傑克中校的布置,可是這時候,那些武裝人員看到了他們上司被我扭轉手臂,以槍頂背的情形,個個都呆若木雞。我自覺得意地笑了一笑,道:“對不起得很,我隻能用這個方法來對付你。”傑克咆哮道:“你逃不出去的,全世界的警務人員、秘密工作人員都將通緝你。”我搖了搖頭,道:“你太糊塗了,我完全是一個無辜的人,你卻要將我逮捕,當我是謀殺者,我除了自衛之外,還有甚麼法子?”傑克試圖說服我,道:“那麼,你為甚麼不等待公正的審判?”我冷笑了一聲,道:“照如今的情形看來,我似乎被你們當作特工人員了,我還能得到公正的審判麼?你快召一個聽命令的司機來,我要你陪著我離開這裡,彆試圖反抗。”傑克的麵色發青,他還沒有下命令,一個身子十分矮,麵目普通之極的中年人,已經匆匆地走進車房來,他直來到我的麵前,道:“久仰久仰,是衛先生麼?”他一麵伸出手來,似乎想和我握手。從他的聲音上,我便認出,他正是來自情報總部的高級人員,那個曾毫不留情地申斥傑克的上校。我望著他伸出來的手,道:“對不起,上校,我一手要執住你的同事,另一手要握槍,沒有第三隻手來和你相握了!”他“噢”地一聲,收回手去,道:“聽說國際警方的納爾遜先生是你的好朋友,是不是?”我點了點頭,心中不禁黯然。納爾遜的確是我的好朋友,但是他卻已經死了。那位上校道:“我想,我們也可以成為好朋友的,因為納爾遜先生也正是我的好友。”我冷冷地道:“或者可能,但不是現在,我想離去了,你不會阻攔我吧?”那位上校,不愧是一位老練之極的秘密工作者,他不動聲色,身子讓開了半步,道:“當然可以,希望我們能再見。”我道:“我們當然會再見的,因為我必須向你們指出,你們是犯了多麼嚴重的錯誤!”那位上校聲色不動,道:“歡迎,歡迎。”他揮手道:“朗弗生,你來駕車,使這位先生可以舒服地離開這裡。”一個年輕人應聲而出,走到了一輛汽車麵前,打開了車門。我仍然抓著傑克,將他推到了那輛汽車前,兩人一齊進了車廂。那叫作朗弗生的年輕人上了前麵的汽車,車子駛了出去,我看到那是一幢十分宏偉的花園洋房,駛出了花園,我立即認出那是郊外的甚麼地方,我也知道,在駛上了公路之後,約莫廿分鐘,便可以到達市區了。朗弗生轉過頭來問我:“到哪兒去,先生?”我道:“到最熱鬨的市區去,我要在那裡下車。”傑克喃喃地道:“你走不了的,你絕走不了的!”我懶得再去理睬他,車子迅速地向市區駛去,比我預期的還快,已到了市區最繁盛的地方。我是在清早被傑克弄醒的,如今回到市區,已是九時左右。我吩咐朗弗生在一條最熱鬨的馬路上停了下來,然後,我打開車門,竄出車廂,迅即消失在一條橫街之中。當然,我知道我們的車子一定是受著跟蹤的,但至少,他們不知我將在何處下車,等他們跟著追上來時,我已可以逃脫了。我穿過了兩條橫街,在一個食物攤前,坐了下來,喝了一杯咖啡,察看著我周圍的人,似乎沒有人在注意我,我喝了咖啡之後,又去擠公共汽車,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來到了公園中。我該到甚麼地方去呢?在我平時所到的地方,一定已擠滿了密探。我不能回家,也不能到那個彆墅中去,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如何進行我的偵查工作呢?我不進行偵查,又如何使我自己,恢複清白呢?我在公園的木椅中坐了許久,才決定了如下的步驟:我決定先去訪問陳天遠教授,他在大學中任教,我可以到大學中去找著他!一小時後,我已在大學的會客室中了。我在會客室中等了五分鐘,陳教授沒有來,進來的是他的女助手殷嘉麗!殷嘉麗一見到我,便怔了一怔,道:“原來是你,你來作甚麼?”我竭力想使自己的態度表示得友善些,我站起身來,道:“殷小姐,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陳教授,請你轉達我的請求。”殷嘉麗搖了搖頭,道:“我怕你不能見到他了。”我陡地吃了一驚,道:“你……你這是甚麼意思?”殷嘉麗皺起了她的兩道秀眉,道:“陳教授失蹤了!”我本來已準備又坐下去的了,可是一聽得殷嘉麗那種說法,我又陡地站了起來,道:“他遇到了甚麼意外?他可是──”我本來想說“他可是也被神秘的凶手所殺了麼”,但是我卻沒有講出口來,因為我越來越感到其間事情的複雜和神秘。殷嘉麗道:“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陳教授是一個脾氣十分古怪的人,他對於他所從事的實驗,十分重視,可是昨天晚上,實驗室卻遭到了破壞,他可能受了極大的刺激,便不知去做甚麼去了。”我連忙道:“警方不知道麼?”殷嘉麗道:“知道,我早上到陳教授住宅去,才知道發生了變故,而且發現陳教授不在,所以我立即通知了警方,他們已在調查了。”警方要調查陳天違失蹤一事,當然會到這間大學中來的,我覺得我不適宜再在這裡逗留下去了,我起身告辭,殷嘉麗和我一起走出會客室,在走廊中,殷嘉麗和我分手,道:“再見了,楊先生。”我猛地一呆,道:“我不姓楊。”殷嘉麗忽然一笑,竟不理會我的否認,轉身走了開去,我望著她婀娜窈窕的背影,不禁呆了半晌,楊先生,她叫我楊先生,那是甚麼意思呢?我想了一會,想不出甚麼道理,便向大學門口走去,出了大學,我變得更茫無頭緒,更加無從著手了。陳天遠到甚麼地方去了呢?希望他還在人間,因為到目前為止,他還是這一連串神秘事件的中心人物!我漫無目的向前踱去,一路上想著陳天遠失蹤之謎,然而,我的耳際,卻總像是仍響著殷嘉麗對我的稱呼一樣。“楊先生”,她叫我“楊先生”,那究竟是甚麼意思呢?她在這樣叫我的時候,麵上還現出一種難以形容的神情來,這又是為甚麼呢?會不會這個稱呼,是一個暗號,是一種聯絡的信號呢?我當時是怎樣回答的?我說:我不姓楊。那當然不是殷嘉麗預期中的答案,所以她立即不再和我說甚麼了。如此說來,殷嘉麗在這一連串神秘的事件中,又擔任著甚麼角色呢?我在街角處站了下來,呆想了許久,又以手敲了敲自己的額角,覺得去懷疑殷嘉麗那樣美麗、年輕而有學問的少女,簡直是一種罪過。可是,我的心中儘管這樣想,我人卻又向著大學走去,我先打了一個電話到大學中去找她,等她來聽電話時,我隻是濃重地咳嗽了一聲,並不出聲。她也沉默了一會,然後,我聽得她以十分低,而且聽來十分詭秘(那也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的聲音問:“楊先生麼?”又是“楊先生”!我沒有作任何回答,便放下了電話。我在大學門口對街的一株大榕樹旁等著,約莫過了半小時,我看到殷嘉麗走出來,有一個年輕的紳士送著她,那位年輕的紳士可能是她大學中的同事。他們兩人並肩向前走著,我則遠遠地吊在後麵。直到這時候為止,我還不知道我自己為甚麼要跟蹤殷嘉麗。然而,我卻覺得事有蹊蹺──這可能是直覺,但在茫無頭緒的情形下,些微的蹊蹺,便可能是一個大線索的開端。我一直跟在兩人的後麵,過了幾條馬路,殷嘉麗和那年輕紳士分手了,獨自一人向前而去,又過了十幾分鐘,她走進了公園,在一張長椅上坐了下來,取出書來觀看。我離她廿呎左右,站在樹下,又等了近半小時,殷嘉麗仍在看書。我正覺得無聊,要起步離去之際,突然我看到了一個人,向前走來。我連忙轉過身去,不讓那人看到。那人自然是認識我的,我也認識他,他有上十個化名,但是最適宜他使用的名字,該是無恥之徒。他是一個印度人,身形矮小,麵目可憎,隻要有利可圖,販毒、走私、出賣真假情報、做買凶殺人的經紀,一句話,無論甚麼事,他都做。而這時候,他穿著十分整齊的衣服,推著一輛嬰兒車,車上有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嬰,以致他看來像是退休的老祖父!這家夥,我們姑且稱之為阿星,他正向著殷嘉麗坐的長椅走來。他一出現,我便知道這一個多小時來,我並不是白等的了。我將身子藏得更嚴密些,阿星慢慢地走著,向著車中的嬰兒微笑,殷嘉麗俯首看書,絕不抬起頭來。如果殷嘉麗是約定了和他在這裡相會的話,那麼殷嘉麗已經可算是老手了!阿星來到了殷嘉麗所坐的長椅之前,停了一停,他像老鼠一樣的眼睛四麵打量著,足足有兩分鐘之久,他並不坐下來。我的心中暗叫糟糕,我想,那一定是我已經給他發現了,他們可能臨時中止這次聯絡。但阿星在張望了兩分鐘之後,終於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了下來,我聽不到他們的交談聲,但我看到他們在交談,這已經夠了,他們交談了隻不過兩分鐘,殷嘉麗便站起身來,走了。阿星在長椅上伸懶腰,看情形他是準備在殷嘉麗走遠之後才離去的。我輕輕地向前走去,直到來到了長椅後,他仍然沒有發覺,我繞過了長椅,來到了長椅的前麵,俯身去看車中的嬰兒,然後道:“多可愛的孩子啊,阿星,你和這純潔的孩子在一起,不覺得太肮臟麼?”阿星僵在長椅上,鼠眼突出,一時之間,不知說甚麼才好。好一會,他才結結巴巴地道:“衛斯理,我……是有同伴一起來的。”我冷笑了一聲,道:“你的同伴可能在我的背後,但是,我不怕,你又有甚麼辦法呢?”阿裡翻著眼,道:“好了,我不欠你甚麼。”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道:“阿星,你欠每一個人的債,你是一個肮臟的畜牲,居然以人的形狀活在世上,這就使你對每一個人欠情。”阿星的麵肉抽動著,他幾乎如同在呻吟一樣,道:“你要甚麼?”他一麵說,一麵伸手進入上衣的襟中,我由得他伸進手去,但是當他想拔出手來之際,我卻將他的手腕抓住,拉了出來。他手中握的並不是槍,而是一隻如同打火機也似的東西,由於我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以致他的五指不得不伸直,而那打火機也似的物事,也“拍”地一聲,跌到了地上。那東西一跌到地上,“的”地一聲,便有一根尖刺,突了出來,不消說,那一定是含有劇毒的殺人利器了。我仍然握著阿星的手腕,一手又將那東西拾了起來,向阿星揚了一揚,道:“被這尖針刺中,死的形狀是甚麼樣的?”阿裡麵色發青,道:“不……不……這裡麵儲有足可殺死數百人的南美響尾蛇毒液,我……送給你,送給你,你將它拿開些。”我哈哈一笑,道:“是毒蛇的毒液麼?”阿星道:“是的,一點也不假。”我道:“那太好了,像你這種畜牲,正應該死在毒蛇的毒液之下!”我將那尖刺漸漸地移近他,他的頭向後仰,直到仰無可仰,他麵上的每一絲肌肉,都在跳舞,他口中“咯咯”作響,也聽不出他要講些甚麼。遠處有人走了過來,我將毒針收了起來,一手搭在他的肩頭上,和他作老友狀,道:“你聽著,我問甚麼,你答甚麼。”阿星頸部的肌肉大概已經因為恐懼而變得僵硬了。他竟不知道點頭來表示應承。我問道:“殷嘉麗是甚麼人,你和她聯絡,又是為了甚麼?”過了好久,阿星的頭部,才回複了正常的姿勢,他的聲音,變得極其尖利,像鴨子叫一樣,道:“不關我事,我隻不過受人委托,每隔三天,和她見麵一次,看她是不是有東西交給我,我便轉交給委托我的人,如此而已。”我冷笑了一聲,道:“委托你的人是誰?”阿星瞪著眼,道:“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收了錢,便替人服務。”“你倒很忠誠啊,那麼你同委托人怎樣見麵呢?”阿裡眨著眼,我又取出了那毒計,在他的麵前,揚了一下,他連眼也不敢眨了,忙道:“每次不同,這一次是在今天下午三時,在一個停車場中,他是一個皮膚白皙的胖子,是歐洲人,穿極其名貴的西裝,戴著鑽石戒指。”“好,那麼殷嘉麗今天有沒有東西交給你?”阿星哀求道:“衛斯理,我如果甚麼都說了出來,我一樣活不了的!”我對這家夥絕不憐憫,因為他早該遠離人世的了。我冷笑道:“貴客自理,我以為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我,你至少可以多活上幾小時,是不是?”阿裡歎了一口氣,道:“有……這便是她交給我的東西。”他的手哆嗦著,從衣袋中,摸出了一樣東西。一時之間,我幾乎以為那又是一件特種的殺人利器,因為那並不是我預料中的文件、紙張或照片菲林,竟是一粒女裝大花鈕子!我瞪著眼,道:“阿裡,你想早幾小時入地獄麼?”阿星的雙手按在那粒大花鈕子上,旋了一旋,大花鈕子旋開,成了兩半,在鈕子當中,藏著一卷和手表的遊絲差不多的東西。我一看便知道那不是縮影菲林,而是超小型的錄音帶。這種錄音帶,放在特殊設備的錄音機上,便會播出聲音來,用來傳遞消息,當然是十分妥當的。但如今我得到了這卷錄音帶,可說一點用處也沒有。本來,我希望在殷嘉麗交給阿星的東西上,立即明白殷嘉麗所從事的勾當。但如今這個願望是沒有法子達到的,因為這種超小型的錄音帶,隻有特種錄音放音的設備,才能將上麵的聲音播出來。這種設備,除了特務機構、情報機構之外,民間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如今,我是一個“黑人”,必須為我自己的安全,四處躲避,如何還能夠去找一套這樣的設備?但是我還是將這東西接了過來,放入袋中。我站了起來,道:“阿星,你聽著,今天下午是我去和那個胖子見麵,不是你!如果我見到你的影子,那便是你進地獄的時候了。”阿星連連地點著頭,像是巴不得我有這種話講出來一樣。這又使我警惕起來:那個胖子可能是一個十分厲害的家夥,我和胖子相會或有危險,所以阿星才那麼高興的。我不再理阿星,繞到了阿星的背後,麵對著阿星,向後退去,然後,迅速地離開了公園。我知道我這時在做的,是違背我一貫信條的事,那便是:卷入了肮臟的國際特務糾紛之中。但是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有甚麼法子不繼續下去呢?我出了公園,買了信封、郵票,將鈕子中的超小型錄音帶寄到了我租用的郵箱中,傑克中校可以搜遍我的住所,但這隻郵箱是我用我的商行經理人的名義租用的,十分秘密,他一定無法知道的。我斷定這卷錄音帶十分重要,但由於我目前無法知道錄音帶中的內容,所以我便將之放在一個妥善的地方。我又和那位學人種學的朋友通了一個電話,這家夥,他在聽我說了我抓住在背後向我偷襲的人之後,手上黏上幾根金黃色的硬毛一事之後,竟哈哈大笑了起來,說我一定是喝醉了,宿醉未醒!我氣惱地掛上了電話,在街頭遊蕩著,直到三時左右,我才來到阿星所說的那個停車場中。我的行動十分小心,因為阿星可能已將一切全都告訴那胖子了,那麼,我來到停車場中,無疑是在走進一個圈套。而且,阿星也充任警方的線人,他當然知道警方也在找我,他也可能通知警方。阿星這人是甚麼都做得出來的,但我也知道他怕死,這時候,他多半已經收拾細軟,離開了本地了。我到停車場的時候,是二時五十八分,恰好在三時正,一輛名貴的房車,由一個口銜雪茄,身穿名貴服裝的歐洲胖子駕著,駛了進來。那胖子專心駕車,目不斜視,在他和停車場職員打交道的時候,仿佛他此來隻是為了停車,絕無其他任務一樣。我以前未曾見過這個胖子,但是我的觀察如果沒有錯的話,這個胖子是屬於冷酷無清,思想靈敏的那一種人。他停好了車子,絕不停留,便向外走去,我連忙跟了上去。在停車場口,我和他打了一個招呼。那胖子冷冷地回頭來看我,我連忙道:“阿星有要緊事不能來,派我來做代表。”那胖子從鼻子中,發出了“哼”一聲,道:“誰是阿星?滾開!”我取出了那隻大衣鈕扣,在他麵前揚了一揚,道:“這個,是阿星叫我轉交給你的。”那胖子連望也不向鈕扣望一下!那鈕扣分明是他所要的東西,但他竟表示了如此漠不關心的態度,這使我不能不佩服他。他怒道:“你如果繼續騷擾我,我要報警了!”我見那胖子堅持不認,倒也拿他沒有辦法,隻得呆了一呆,以退為進,忙連聲道歉,道:“對不起,先生,我認錯人了!”一麵我即喃喃自語:“阿星真是該死,也不告訴我那胖子叫什麼名字!”那胖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也裝著不再注意他,隻是在停車場的門口,東張西望。對每一輛駛進來的車子,都加以注意。過了十分鐘,我看到那個胖子向我走了過來。他站在我的麵前,我知道他忍不住了,要來上鉤了,我仍然裝作抱歉地向他笑了一笑。他的麵上,絕無表情,隻是低聲問我:“楊先生?”我一聽得那胖子問出了這樣一句話來,便不禁陡地呆了一呆。這句聽來極其普通的話,我已經在殷嘉麗那裡,聽到過兩次了。這當然是他們集團中的暗話,但是我卻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當我逼問阿星的時候,我未曾想到對方會如此老練,甚至會向我提出這樣的暗號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除了裝出傻頭傻腦之外,沒有彆的辦法可想。所以我翻了翻眼睛,道:“楊先生?我不姓楊,你弄錯了,先生,你剛才自己已經說過你不是我要找的人,阿星說,我這粒鈕扣,交給了一個胖子,就可以得到十元錢的賞銀,你不要使我失了賺十元錢的機會!”胖子的麵上,仍是一點表情也沒有,但是我卻可以知道,他心中正在迅速地轉念頭:這小子是不是真傻呢?阿星為甚麼自己不來呢?阿星為甚麼派這樣的一個人來呢?是不是因為他是個傻瓜,所以阿星才派他來呢?我們兩人,對望了一分鐘之久,他才道:“那不錯了,你說十元錢,是不是?”我忙道:“是,你……願意出十元錢來換這粒鈕扣麼?”那胖子總算笑了一笑,道:“我願意。”他取出了皮夾子,拿出一張十元的鈔票來,我連忙搶過鈔票,將那位鈕扣交給了他,他轉過身就走,等他走過了街角,我才開始跟蹤。那胖子走得並不快,使我有足夠的時間,在一間百貨公司中,以最快的速度,買了一件外套,將我原來的外套換上去。我跟著那胖子,一直到了下午四時,才看到那胖子進了一家十分高貴的咖啡室,我也跟了進去,遠遠地坐著。那胖子坐了半個小時,若無其事地看著報紙,然後,又走了出來。我仍然跟在他的後麵,胖子是向停車場的方向走去的,他要去取回車子。如果他駕車而行,那我是沒有法子可以繼續跟蹤他的了,因為如今我並沒有交通工具可供使用。我決定走在他的前麵。我可以斷定他是回停車場去的,而他的步伐又是十分慢,所以,我要走在他的前麵,並不是難事,我進了停車場,逃過了職員的注意,來到了他那輛房車旁邊,用百合鑰匙,打開了行李箱。當我為了避免給停車場職員覺察,而輕輕地揭開行李箱蓋的時候,我心中暗忖:這是在這次事情中,我第二次躲進車子中了。第一次,我躲進車廂中,結果被傑克中校包圍,雖然事後仍能脫身,但卻已是十分狠狽,這一次,會不會又是那樣呢?我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因為就算真是那樣的話,我也隻好躲進去!我閃身進了行李箱中,就用一個硬幣將行李箱蓋頂開一道縫,那樣,我就既不至於悶死,又可以不被人發覺行李箱蓋有異。夜光表的表麵,在黑暗中使我清晰地知道現在是四時十二分。在四時十五分,我聽到車門被打開的聲音。那胖子的駕駛技術顯然十分好,車子幾乎沒有經過任何震蕩,便向前滑了開去。車子駛了十五分鐘,我可以覺察到是向山上駛去的,當車子第一次停了下來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人在發問:“楊先生?”而那個胖子則在車廂中答道:“楊先生的姐姐──她媽的,你連我也不認識麼?”我意識到車子一定是停在一扇門前,而看門的在向那胖子查問暗號。原來那暗號的回答,是“楊先生的姐姐”,我心中不禁暗暗高興。可是,我高興未已,便聽得那先發問的聲音道:“那不能怪我,誰知道誰是否仍被信任?如果你不被信任,那你自然也答不出今天的暗號了!”今天的暗號!我好不容易得知了暗號的回答,但那暗號卻隻是在今天有用,到明天暗號又換了!隻不過這兩人的對答,即可以使我肯定,這個集團一定是一個國際特務機構。因為除了特務機構之外,還有甚麼機構是每一天都對屬下人員決定應否繼續信任的呢?我又聽到了鐵門打開的聲音,車子繼續駛了極短的路程,又停了下來。我仍然蟄伏在行李箱中不動,直到七時半,我估計天色已經黑了,而且,那胖子也定然發覺我所交給他的扣子當中,是沒有東西的,他們可能正在集中力量,尋找阿星和我的下落之際,我才慢慢地頂開了行李箱的蓋來。深秋,七時的確已很黑了。我看到車子是停在一座花園洋房的花園之中。在花園的鐵門口,有一個人正在來回踱步,我要動作十分迅速,才能出行李箱,而又不被他看到我。我輕而易舉地做到了這一點,當我從行李箱出來之後,我隱身在車子的一麵,打量著花園洋房的正門。正門處燈火輝煌,不是混進去的好地方。在二樓,大多數的窗口都有燈光,但也有幾個窗口是黑暗的。我打量了不多久,便決定在其中的一個窗口中爬進去,因為這個窗口外有著水管,而且它的所在,又恰好可以不為大鐵門處的人所看到。我俯伏著身子,快步地向前,奔出七八步,到了牆下,那守在鐵門前的人,顯然未曾發現我。我抓住了水管,迅速地攀援而上,叫我手上的戒指,在玻璃上劃出了一個小圓圈,伸手進去,將窗子打開,然後一聳身,跳了進去。房間中十分黑暗,我在一時之間,辨不清這是一間什麼房間,我隻聽得在對麵的房間中,有人講話的聲音,傳了過來。那聲音道:“來了,來了,他已經爬進了房間,身手十分敏捷,他正在東張西望,想弄清楚房間中的情形──”我聽到這裡,不禁猛地一忙,這是在說我麼?難道我的行動,已早被人發現,而我還在自作聰明麼?我覺出不妙,連忙一個轉身,想從爬進來的窗口中穿出去。但是也就在此際,房間中陡地亮起了燈光,我看到了一枝電視攝影管正對準著我,而那攝像管上,是有著紅外線裝置的。可以說,我一爬進這間房間,甚至我未曾爬進這間房間之際,我的行動已被人覺察了,但這仍不表示我已然絕望。我繼續向窗前衝去,我已準備節省時間,穿窗躍出,而不是爬下牆頭。但是,當我一衝到窗前的時候,“刷”地一聲,自窗上落下了一塊銅板來,將窗子蓋住。我狠狠地在銅扳上擊了一拳,銅板動都不動。我連忙轉過身來,但另外的幾扇窗上,也一樣被銅板遮住了。我向門口衝去,門鎖著,我向門踢了幾腳,那門十分之堅固,我已經被困在這間房間中了。我在門前,呆立了極短的時間,立即轉過身來,先將那枝電視攝像管用力拉了下來,那樣,他們雖然將我困住,卻不知道我在做甚麼。當然,這無補於事,但我至少可以作逃走的活動。我化了兩小時來從事這種活動,但是卻一點結果也沒有。我放棄了逃走的打算,我取出了得自阿星處的那儲滿毒蛇毒液的殺人利器,準備一有人進來,便硬殺硬拚地闖出去。我等了許久,才聽得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腳步聲在門外站住。接著,便聽到叩門聲,一個十分動聽的女性聲音問道:“我可以進來嗎?”那是殷嘉麗!她的話,不禁使我啼笑皆非,我沒好氣地應道:“你當然可以進來!”門柄輕輕一旋,發出“格”地一聲,便被推了開來,像是根本沒有鎖上一樣。門一打開,殷嘉麗便走了進來。她向我笑了一笑,走到了窗前,將封住窗子的銅板,向上一托,銅版便“刷”地縮了上去。這件事,將我看得目瞪口呆,因為我剛才,的確是用儘了心機,銅板也不動分毫的!我仍然坐在椅上不動,本來,我準備一有人進來,我便立即以毒針殺人的。可是,我卻未曾料到進來的會是殷嘉麗!殷嘉麗並不是什麼女學者,她是一個兩麵人,那是已經可以肯定的事,但無論如何,她總是一個如此美麗動人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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