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我沒有做作業就出門了。並不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因此沒有偽裝,但是為了安全,還是帶上手槍、匕首,護心鏡和裝有繩爪的護手,將它們全都藏在校服裡。誇克仍舊在天空盤旋,一路跟隨。我曾經想給它喂食灰石,不過又有些擔心是否會產生不良反應,所以始終沒有那麼做。儘管如此,經曆這些天來的殘酷殺人事件,它似乎又恢複了第一次見到時的野性。最明顯的征兆就是,比起生鮮牛肉,它似乎更喜歡啄屍體的眼球。有聽說過殺過人的野獸是不允許存活的,這是為了防止它們食髓知味,不過殺人的並非誇克,啄食屍體不過是烏鴉的本性。收養它時還是個孩子的我曾經自以為是的想要從根本上改變它,但現在卻覺得恢複天性對於它來說也並非壞事,所以我並不打算重新調|教它了。一路上十分自然地走著,談不上散步,但也沒有緊迫感。不過和路人擦身而過時,總會被一種遺世獨立的情感衝刷著心靈。自己所經曆過的事情,自己所將要做的事情,自己所被賦予的某種模糊的責任,都在證明自我和他人的不同。這種不同令人感受到刺|激和沉重。然而,如果時光倒流,一切都能重頭來過的話,我還是會選擇走進那間怪談的舊廁所。因為,這不是很有趣嗎?如勇者般的冒險生活,又是哪個男孩子不想擁有的?這是從孩童時期就深藏心中的夢想。就算它並不總是美好,總是麵臨危險的抉擇,卻比平常人的生活更加充實。雖然對被殃及池魚的無辜者感到萬分的歉意,但是我卻十分明白,自己並不會因為這份歉意改變自己的初衷。正因為由始至終都確定這一點,所以自己才能如此自在地走在大街上吧。在我的印象裡,那座家附近的公園總是發現屍體,雖然有些人覺得不安全,甚至於厭惡,不過這卻是我喜歡到那兒閒逛的緣故,因為這樣的公園不是很酷嗎?但是大概太習以為常的緣故,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它的名字。公園的正門在另一條街上,我所進入的後門並沒有刻上公園的名字。進去的時候看了一下手表,已經是晚上八點。公園裡的路燈已經亮起來,有不少飯後散步的遊客,遠遠就能聽到平地上傳來的公益活動的嬉鬨。夏末,夜空無限深遠和清澈。通過對所知情報的分析,我已經掌握了森野死亡的大致區域。對於不習慣走偏僻小徑的人來說,那是很難察覺到的地方。大多數人在公園裡,即便有明顯通行的道路,不過一旦遠離喧囂,就不會再繼續深入。而那快地不僅要深入公園植物最陰茂的地段,而且還必須離開主乾道,沿著一塊沒有種植草皮的黃泥地繼續走。最後所抵達的地方,不僅有一個簡陋的公共廁所,還可以看見一片放養鴨子的池塘。無論是誰,走了那麼遠,來到這片僻壤之地,都會下意識覺得不會有人來吧?然而,或許就是因為不少人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真的會有人到這個地方來。並不全是為了做壞事,但至少可以不受打擾地做某些事。一路走來,足以令人心生警惕。為什麼要選擇這裡呢?也許殺害森野的人,是她熟悉的人。我並沒有在路上發現任何不自然的淩亂,當然,也有可能被人掩去痕跡,不過警方大概不會做這種事情。為保證現場完整而設下的隔離帶還沒有撤下,不過並沒有遇到看守。我很輕易就進入現場,儘管有心理準備,可是親眼目睹時仍舊感到吃驚。簡陋的公共廁所已經完全塌方,到處都是被切斷的枝乾,部分留下燒焦的痕跡,地上的足跡淩亂,有些地方像是被犁了一遍,還有許多凹坑。沒有槍彈留下的痕跡。雖然也想過交戰者隻使用冷兵器和某種火焰放射器,但是這更令人感到戰栗。也許還有更多的證物,不過應該都被警方收走了。在靠近池塘的方向看到白色粉末畫下的人形,大概就是森野的屍體所在,令人驚異的是,這個人形沒有右手。也就是說,森野的屍體被找到時是殘缺不全的。我在地上一共找到了四種不同的鞋印,其中兩種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妥,但一種嵌入地麵很深,另一種則是從遠離池塘的方向走來,並且隻留下一個路徑。我想,或許這個家夥隻是個旁觀者。另外三種鞋印彼此交錯,他們發生了爭鬥,森野應該是其中一人。我一邊思考,一邊試圖區分爭鬥者的足跡,設想他們的行動。可就在這時,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浮現出來。空無一人的四周,有一種不同尋常的味道,那是利用連鎖判定才能察覺的極其微妙的異常。我順從直覺看向身後的大榕樹。月光清澈,樹下的影子朦朧地連成一片,混沌中依稀有人的存在。“誰在那裡?”沒有回應。我打聲呼哨,做了個手勢,誇克從樹梢射向那棵樹後。發出一陣激烈的撲騰聲,人影驚惶地叫著,抱著頭從陰影中跑出來。“這是什麼?滾開,快滾開!”他連連呼喝,不過誇克並不理會,不停用尖銳的嘴巴和爪子攻擊他的腦袋。借助淡淡的月光,我看清來人穿著和我同樣款式的校服,沒想到竟然是同校的學生,他來這裡做什麼?我讓誇克離開他身邊,他鬆了一口氣般,叉著腰敬畏地目睹烏鴉落到樹枝上。側麵的臉有些眼熟。“呃,這是你的鳥?”他轉過來,有些尷尬地問我。這時我立刻記起他的名字了。三年級的白井學長,是森野的男朋友。白井的比我高半個頭,長相十分普通,不過大概是近來勤於運動的關係,散發出一種充滿朝氣的氣息。我想他也是聽聞森野的屍體在這裡被發現,所以才刻意過來的吧。不過意外的是,我從他的臉上找不出半點悲傷的氣息。“它叫誇克。”我招手,誇克飛到我的肩膀上,“是白井學長吧?我叫……”“二年級的高川同學。”白井打斷我的話,露出友善的微笑,“我知道,從森野那裡聽到過幾次,因為有些在意,所以特地看過你的樣子,希望你不要在意。”我當然不在意。“你來找森野嗎?”我問道。聽到這個名字,他有意無意地把臉轉向一邊,讓陰影藏起自己的表情。半晌後。“嗯……是啊,不過怎麼找也找不到了。”他如此說道。雖然語氣就像是在找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似的,可是卻讓聆聽的旁人感到悲傷。“你和森野以前來過這裡嗎?”我問道。“來過。”他點點頭,懷念地說:“初中的時候就是在這裡第一次遇到她,說起來,這裡也是我向她告白的地方。真是個好地方啊,如此的寧靜,仿佛天地都被洗滌了一樣。你說呢?高川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