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了?要不要去醫院?”女店員有些畏怯地問。她如此說著,卻沒有上前,並非已經弄清情況,隻是本能有些抗拒,下意識尋求其他同伴的幫助。隻有三名女性店員。我重施故技,輕易就取走她們身上的通話設備,將她們逼進更衣室中,然後開始掃蕩店裡的衣物。為了嚇唬店員,故意時不時弄出粗魯的聲響,更衣室裡一片平靜。估測富江的尺寸,拿了女裝和男裝各五件,又將櫃台處的現金取走,全都塞進袋子裡。按照計劃前往僻靜的角落,途經一家高檔內衣店的時候,發現隻有一名店員看顧,為了節省時間,直接從背後上去把他打暈了。取走最貴的內衣係列,這裡竟然擺有合適富江的尺碼,取下來時好奇心作祟,悄悄捏了一下,很奇怪的手感。有聽說名貴內衣中的纖維和鋼絲甚至能夠當作武器使用,不過我完全沒看出來。這裡的款式有的輕飄透明感,有的厚實綿軟,不過能夠配合富江尺寸的並不多,每個罩杯都可以同時塞進兩隻拳頭。標價是四位數,我每種款式拿了兩件,同樣取了現金後離開。來到牆壁的偏窗處,向下眺望可以看到警車停在正門處。因為樓層的隔音性很好的緣故,之前那種被追逐的緊迫感削減了許多,但此時的確還沒脫離危險。我來到另一側直通屋頂的安全門,外表看上去已經很久沒用了,我用手拉了一下,沒上鎖,於是走進去並關上門。看著眼前狹窄的樓梯,我終於感到安心了許多。上到屋頂,繁星般的都市燈火湧入視野中,和天上的星光交相輝映。月明雲稀,晚風襲來,蒼穹格外的清爽開闊。我俯視這個城市的夜景,心跳悄悄地平靜下來。是時候了。我這麼想著,找到富江離去的方向,跳上隻有一尺寬的簷台。我一直後退到這條筆直簷台的儘頭,轉身再次眺望了一下樓底。隔著幾十米的距離,路人的臉變得還沒有手掌大,有些人似乎注意到我了,不斷和身邊的人交頭接耳,當我收回視線的時候,就連警察也看到了。他們大嚷著一些不著調的話,我權當耳邊風。目標是前方稍微矮一些的大樓,間隔一條巷道的距離,大約有十米吧,如此猜測著。我按住右胳膊,這隻手開始恢複知覺了,一按住就針紮般疼,現在使用的話有些勉強,但是抓住裝衣服和現金袋子沒有問題。不必在意。不必在意。我才不會摔死在這裡。我活動手腳,宛如做著最神聖的儀式,展開起跑的姿勢,心中倒數三聲。耳邊仿佛響起號令槍。起跑。腳下的石台高達幾十米,卻僅有一尺寬。身上沒有任何輔助道具。掉下去就死定。一瞬間,有某個透明的形象在腦海中浮現。那似乎是一頭惡犬。如此熟悉,卻說不出何時見過。既視感。冰冷的東西從大腦中分泌出來。那是興奮和恐懼,也並非完全是興奮和恐懼。心臟劇烈鼓動,灼熱的血液全都流向雙腳。爆炸的力量似乎讓大腿的肌肉膨脹起來。我知道自己跑得飛快。快得若是張開嘴,就會灌滿一肚子的風。快得連自己的聲音都會霎時間落得遠遠。平台眨眼消失,呈現在眼前的是隔著狹長空域的另一片樓頂。於是壓縮彈簧般蹲身,起跳。右手被空氣中一種無形的力量扯到身後,左手在前方仿佛要抓住什麼東西,雙腳如同能踩到實地般跨步。身體自然地動起來。數十米處的下方景致一晃而過,平地似緩實快地在眼中放大。我不由得放聲歡呼,就像孩童時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而自鳴得意,心中的暢快無以言表。落在平台上,反震的力量沿著鞋底傳來,我隻是向前打了一個滾,就完全抵消了這股力道。太棒了,輕而易舉。在心中衝動的驅使下,我又開始向前奔跑,跳躍,踩著逐漸低落的樓頂,衝進霓虹燈籠罩下的黑暗。現在再沒有人可以抓住我了。我跳入無人的巷道,借助昏黃的路燈,脫掉身上殘破的襯衣,換上順手牽羊來的衣物,整理衣冠,用舊衣服擦去臉上和手上的血跡。出了巷子,將其扔進街邊的垃圾桶中,然後在近側的雜貨店裡買了新的香煙和火機。家被燒掉,相貌也被人察覺,過後勢必會被警方通緝,此事一想起來就充滿難以釋懷的複雜心緒,該怎麼辦還沒思考清楚。但是,富江是自己的同伴,咲夜也還需要自己去拯救,這些事情並沒有改變。自己應該做什麼,道路的方向在哪,這些事情都沒有任何可以迷惘的地方。我向前走著,有一種幻覺,就像走在自我命運的長河中,溟溟中有一個主宰。可是前方沒有命運的痕跡,於是我向後看,結果看到了自己的腳印,那是一條線,雖然會有曲折,但是的確隻有一條。我忽然明白了,那正是命運的軌跡。即便我倒退回去,也並沒有改變當時的也不過是走在平行的曲折中,來和去的本質還是一條線。過去即命運。無法回到絕對的過去。即便能夠返回過去的某個時段,曾經經曆過的一切也並沒有消失。這就是命運。所以,沒必要後退,也沒有任何退路。念及如此,我不再想任何關於“如果”的話題,我前進著,尋找富江的消息。從天橋橫穿馬路的時候,夜空中降下黑色的鳥影。是誇克,它被我趕走後一直沒有出現,此時宛如一直盯著我般,順利落在我的肩膀上。路人們投來新奇的目光。它毫不在意,啄了啄我的耳垂,再次撲騰翅膀飛起來,在空中盤旋了兩圈,朝一個方向直飛而去,又停下來盤旋。我知道它的意思了,誇克似乎知道我的目標在哪兒。它是怎麼知道的?無從得知,但是它一向很聰明,又善解人意,服用灰石後似乎變得更聰明了。誇克就這般飛一段盤旋一會,讓我不至於跟丟。在它的帶領下,我上了一棟居民樓的樓頂,在那裡看到了戰鬥的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