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氣胎爆破般的一聲巨響,我轉過頭,一個巨大而沉重的陰影頓時映入眼簾。它來得如此迅猛,我剛挪動腳步,它已經砸在身旁不足一米的地上,犁出一條長長的溝壑,土石飛濺中,傳來機器卡殼的聲音。我認出那是富江的電鋸,連忙放下遮擋臉前的手,朝激戰中的現場望去。富江有些狼狽地落在地上,但是身上並沒有明顯的傷痕,這都托了那一身特殊戰鬥裝的福。和她相距十米相持的風衣男也沒什麼好形狀,風衣已經被切得破爛,傷勢看上去挺嚴重。他伸出手掌,仿佛推動或抗拒著麵前的什麼東西,一直維持這個姿勢,還在不停地喘息。另外,比利和番狗部隊的士官已經不在路中心,在凹地中不斷響起槍聲和拳腳交加的聲音,顯然正旗鼓相當打得慘烈。“真是嚇了我一條啊,玩泡泡的撲街仔。”富江站直身體,抓住右手手腕,活動關節。因為戴著奇怪的麵罩,笑容顯得格外詭異。“沒想到,那些泡泡不僅能夠吸收動能,還能積蓄起來一口氣爆發。不過,那種規模的力量,你還能爆發幾次?”風衣男沒有說話,從那佇立的身影上也看不到任何動搖。我不禁想到,這些邪教的中堅份子,都擁有這般狂熱、強烈而堅定的意誌嗎?反思曆史上多個因信仰而成立的軍隊,聖十字軍也好,納粹近衛隊也好,大概也相差無幾|吧?信仰無關乎地位,無關乎肉體,無關乎金錢,無關乎生死,這才是它真正可怕之處。如洪水猛獸一般,如天災一般,就這麼泛濫在我身邊的世界裡,若沒有一定的契機,你甚至看不出來。也許那些看似清廉正直的官員,也許那些平日和藹可親的鄰居,也許那些不惜代價鼎力支持你的朋友,也許那些和你擦身而過的陌生人,一轉身就會變成末日真理的信徒,這麼一想,就讓人不寒而栗。“連白井也死了嗎?”風衣男擦去嘴角的血跡,第一次開口了,“事到如今,我也沒什麼選擇了,我可不想讓那個孩子孤孤單單地走在黃泉路上。”“一定要打下去嗎?就算沒有任何勝利的希望。”“人生當如夏花。以勝利為目標的生活,我早就膩煩了。”風衣男摘下風衣的兜帽,發出嘿嘿的笑聲,“這是我的選擇,堅持自己認為正確的,轟轟烈烈地戰鬥後,就算最後像野狗一樣死去也不錯。小姑娘,教你一件事,並不是正確的事情才有價值,也不是勝利才有價值。所謂的人,就是死後什麼都不會剩下的生物。所以,不要老是追求結果,多享受一下過程吧!”他如是說著,看了我一眼,用力跺了一腳地麵,擺出繼續戰鬥的架勢,朝富江勾了勾食指。“來吧,一起上來。我一個人,打你們兩個!”富江微微偏了偏頭,發出惡人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那麼,我們就不客氣了。對嗎?阿川。”“是的,富江,這麼帥氣的話,當然要配上野狗一樣的死法。”魔方係統再啟動。轉換強狙模式。我用站立的姿勢,將槍托緊緊靠在肩膀上,透過瞄準鏡看清了這個人的臉。大約四十多歲的大叔,清瘦的臉,戴著眼鏡,看上去像是清正的教師,或是落魄的業務員,總之根本就不像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不過,也許他本來就是這種性格,隻是為了某種妥協而不得不壓抑自己的本性,所以擁有信仰後才會如此猛烈地爆發出來。他此時的表情,就是所謂的“死相”吧,就像是一團加了催化劑的火焰。我將他的臉牢牢記在腦子裡。如果像末日真理這樣的邪教不存在的話,這個人或許就會一直做著清正的教師或者落魄的業務員地活下去吧,拚命努力著,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得到更美好的東西。白井也是一樣,就算是旮旯生,也有森野在背後支持著他。儘管不能說,努力生活就一定能夠獲得美好的結局,但是,那樣的可能性在死亡前,是一直存在的吧?可是,一種截斷了所有後路的信仰出現了,讓他們不得不如此濃烈地燃燒自己,早早迎接可怕的結局。這樣的世界,這樣的信仰,這樣的邪教……我怎麼可能接受!?同樣是以激烈的方式生存著,但我卻清楚知道自己和他們本質上的區彆,那就是,自己並非追求著毀滅和自我毀滅。所以。不能認同。不能接受。白井的死亡讓我升起了一種迫切的願想,我要將這些人的麵貌全都記在心中,讓他們燃燒的靈魂不會如肉體那般,仿佛野狗一般死去,那不是他們應有的結局。從今以後,我絕不會手下留情,我會徹底絕決地殺死他們,也許末日的降臨無可避免,但上天啊,至少讓我記住他們,記住我親手殺死的每一個人,記住他們是為什麼,是如何被我殺死的。“準備好了嗎?”風衣大叔露出猙獰的笑容,“那麼,來廝殺吧!”他話聲剛落,富江便如離弦之箭衝了上去。風衣男的格鬥架勢充滿了一種專業的感覺,事實也是如此,他的一拳一腳清晰無比,但實際上速度極快,每一擊都像是全身都在發力,發出鞭炮般清脆的響聲,顯得無比剛烈。我認不出他用的是什麼格鬥技,但是富江仍舊是使用對付麵具男時的那種舞蹈般充滿韻律的,看似卡波拉的格鬥技。風衣男從頭部到肩膀,從手指到腳尖,全身上下都變成殺人的凶器。而富江在他靠近時就拉開距離,在他拉開距離時就纏上去,邁動輕快的腳步,小跳,大跳,翻滾,倒立,看似耍雜技般的姿勢卻能恰好在閃躲的同時,發動如同毒蜂尾刺般乾脆銳利的攻擊,對她而言,無論是理所當然還是意想不到的角度,都能變成攻擊的路線。雙方如一團球那樣糾纏在一體,免不了挨上對方一拳兩腳,但對兩人而言,就算命中要害也並非是致命的攻擊。我透過瞄準鏡看得十分清楚,風衣男受到攻擊的部位總會突然浮現一個被壓扁般的透明球體,富江的力量便如同打在彈球上反彈回去。當富江被風衣男擊中,身上的戰鬥服就會立刻削弱對方攻擊的力量。這樣持續下去,就算打到精疲力儘也分不出勝負吧。雖然我手中的狙擊槍力量極強,但是那種透明泡泡似乎會分散、吸收和反彈動能,之前甚至製止過榴彈的爆炸和車輛的撞擊,所以隻要對方的超能力正常運作,狙擊子彈也能完好地擋住。堅持,再堅持,直到對方用儘所有的氣力,比拚的不是體力,而是意誌,也許他認為這樣就能看到勝利的曙光吧。麵對這樣的敵人,我無法打心底去厭惡,然而我已經決定了,從今以後要切實的,毫不猶豫的,即便是采用不公平的方法,也要殺死對方,因為,我不認同,也不想再看到那般悲哀的活法。所以,隻需要有一次機會就夠了,一次讓對方措手不及的機會。我相信之前已經給予風衣男相當傷害的富江一定可以做到。我就這麼保持著站立射擊的姿勢,專注地鎖定風衣男的全身上下,等待著富江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