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格開始分派任務:“我、烏鴉、潘和富江去警察局看看能找到什麼。洛克,你帶達達、牧羊犬和魔術師去公寓,讓達達負責談話,不要曝露身份,就說我們是魔術師的助手,正在全國巡遊,尋找新魔術的靈感,決定在這裡住上一陣。其他人待命,隨時進行支援。”眾人立刻行動起來,八景、咲夜和巴赫回到辦公室,其他人出了彆墅,開車前往各自的目的地。安全局內以兩人為一組配給車輛。我和富江為一組,榮格和潘為一組,一共兩輛款式相同的越野車開往鎮內警局。這個小鎮上高大的建築不多,大多數住房和商店都是三層以下的結構。路麵也不太平整,周邊大多是呈現黃色和紅褐色的砂石,車子開得太快會揚起黃色的沙土,直到快靠近小鎮中心的時候才顯露出更多的文明氣息。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小鎮的外圍有那麼一圈的範圍顯得荒蠻,但是刻意經營的彆墅區、療養區和商業區卻相當雅致。尤其是越接近山頂公寓的區域,就越顯出一種古樸的情調,青蔥挺拔的路邊樹木,樹蔭深深,清風徐來,林濤聲好似從四麵八方彙集在此處,地麵也是巨大方正的石板拚成的,令人幾疑回到了中世紀最璀璨的年代。在精神病院遺址上重新興建的公寓從山腳下就能看到端倪,它被刻意設計成古堡式,於建築兩側和中部高聳的尖塔結構已經成了小鎮的標誌。尤其是中部尖塔的頂部,有一個巨大的時鐘,但那不過是個裝飾,指針永遠停留在十九點零五分,也不知道有什麼寓意。隻是偶爾在風起雲湧的夜晚眺望到它時,十二個時刻處的亮光搖晃如鬼火,仿佛這個夜晚將永遠駐流在這一刻。對於普通遊客來說,這棟公寓的存在是相當吸引人的人造奇景,尤其是執迷於神秘和魔幻的客人,如果他稍微在網上過本地旅遊簡介式的曆史,了解曾經在那棟公寓所在之處所發生的大火和慘事,被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幻視般的驚悚吸引,就會恨不得立刻付出每個月三千美元的租金入住其中。當然,除了氣氛的醞釀堪稱一絕之外,公寓會提供和租金相配的服務以及療養方案。因為驚悚和奇異會隨著時間慢慢稀釋,但是寧靜的景致和優秀的服務卻一樣能讓人流連忘返。公寓經營者小斯恩特可謂是生財有術。不過,對於我們這些真正漫步於危險、怪異和驚悚之中的天選者來說,那處建築所營造出的感覺不免過於怪誕。鎮子是和諧而寧靜的,而公寓的異景如鶴立雞群,但又並非格格不入,好似那種和諧和平靜,不過是令人壓抑的副產品。我知道萬事不能隻憑感覺,隻是在夜晚的某一時刻,凝視那座巨大的時鐘裝飾時,就會產生整個鎮子都被一片奇詭的陰影籠罩的迷幻感。這種無比真實,又如在噩夢中的感覺,並不是第一次產生了。每一次都沒有好結果。所以我不得不重視,越是重視,就越覺得一定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儘管這裡人鄰和睦,白天的優美景致令人心平氣和,但我就是無法擺脫這種夢的感覺。這三天來,雖然白天過著閒暇舒適的生活,但到了半夜時,我總會無緣無故從夢中驚醒。我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富江,我不想因為這事破壞了她的假期。在我的腦子裡有兩個聲音在說話,那是隻有在迷糊的時候才能聽到,一旦精力集中就會消失。我曾經懷疑是體內的“江”和“絲”在作怪,自從完成上一次任務後,她們一直在沉寂……也許是被來到這個鎮子後所產生的種種不自然所影響,我一直想要去的地方不是警察局,而是那棟怪異的公寓。之所以這三天來,沒有一次靠近那個地方,隻是冥冥中有另外一種情緒在影響自己。不可思議的感覺,無法捉摸的情緒,迷夢般鎮上之夜,每當黑暗最深重的黎明前,那飄渺於鏡湖上,繚繞於鎮子建築中的霧氣,就像是隱藏著某種邪惡的力量,直到太陽升起才消失得無影無蹤。隻有我一個人擁有這樣的感覺嗎?是主觀產生的心理作用嗎?我不知道,至少這個鎮上的人沒有一絲異樣,他們和遊客一樣將這一切當作大自然和藝術家的傑作來讚歎。我坐在副駕駛位上,抬頭看著後視鏡中自己的臉。輪廓漸深,有些蒼白,快和學生時代的自己截然不同了。奇怪的是,無論是富江、咲夜還是八景,都沒有對此過問。我清楚這並不是精神頹靡,縱欲過渡的緣故。我的精神奕奕,體檢結果比普通成年人還要健康有力,可是這張像是病人一樣的臉……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我將目光收回來,輕輕撫摸著誇克。誇克突然跳到我的左手上,不可思議地變成一股灰黑色的霧氣鑽進魔紋中。那一刻,無數關於使魔和誇克的情報灌入我的腦海中,大腦有些發脹,但很快就適應了。誇克和惡魔融合成使魔後,擁有操縱陰影的力量。它的存在狀態是異常的,能夠改變形體,出沒於陰影中,但是並不具備太強的攻擊能力,除卻普通鳥類的攻擊方式之外,缺乏其它的手段,僅具備誇克自身的智商。即便如此,誇克的陰影能力配合宿主的力量,將產生詭異強大的質變。自己所擁有的超自然能力,加上使魔誇克,讓我幾乎產生了一個錯覺,自己若穿上黑色的長袍,便是一個活脫脫遊走於現代都市中的巫師。神話似乎離這個世界越來越近了。車體輕輕搖晃,似乎走了很長時間,但是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從彆墅到警察局有這麼遠嗎?我沒說話,眼皮有些沉重,意識似乎在渙散。“還沒到嗎?阿江。”為了保持清醒,我找話道。“才開了不到三分鐘呀。”富江的聲音有些驚訝,“怎麼了?阿川,一臉心不在焉的樣子。”“沒什麼,隻是突然覺得有點困。”我勉強提了提精神,“真是奇怪,我可沒那麼弱不禁風,你不覺得我這陣子瘦了很多嗎?”“為什麼這麼說?晚上的時候你可是龍精虎夢著呢。”富江盯著前方,左手伸過來放在我的胯部,“你看,挺硬朗的不是嗎?”“我不是說這個……不,我的意思是,我們是不是做得太多了?”我含糊地說:“也許昨天沒睡好吧。”“我不覺得,你的問題本來就很奇怪。”富江看了我一眼,說:“阿川,我們不是普通人,無論精神,還是肉體,都是不同尋常的。”我用力甩了甩頭,可是沒用,視野變得模糊,身體也失去力量似的陷進座椅靠背中。“我必須休息一下。”“是嗎?那就躺一會吧。”富江的聲音好似從遠方傳來,我感覺到自己倒在柔軟的大腿上,“我會跟榮格說的……”和真正的睡著有些區彆,似乎隻是打了個盹。陷入什麼都沒有的黑暗中僅僅是一瞬,我又感受到自己的意識。我想思考些什麼,可是腦子裡一團漿糊。我不確信自己是清醒著,否則為什麼感覺不到任何東西呢?隻有混沌包圍著自己。這是夢嗎?是在夢中吧。在這樣迷蒙的狀態中,我又聽到了那兩個聲音,它們在老遠的另一端,顯得依稀渺茫。可是在這個世界裡,就隻剩下我和它們了,所以我又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它們到底來自何處。每次當我想要捕捉這兩個聲音時就會清醒過來。可是這一次,我沒有選擇靠近它們,隻是靜靜地躺著。結果聲音自己靠近了一些。我聽得更真切了,兩個聲音,一前一後,捉摸不定,但的確在向這邊靠近。更近了。啪啪啪的,是腳步聲。兩個腳步聲,一個小心翼翼,一個輕快追趕。嘻嘻嘻的,是童稚的笑聲,好像是個女孩,一會兒靠近,一會兒又蕩開,就像一隻穿梭在花叢中的蝴蝶。那聲音變得更清晰的時候,不知何時隻剩下一個腳步聲了。“七六五四三二一,看我如何捉到你;找到東來望到西,藏貓藏到那裡去;木頭人呀木頭人,快快來到正中心;犯規的人要消失,動的出局被舍棄。”女孩大聲唱著童謠,清亮純真的聲音在這個混沌的世界中回蕩。歌聲從我的身邊飄過,可是我卻誰都沒看到。啊,我是在做夢吧,因為是閉著眼睛的,所以才看不到。可是,我不是在車裡嗎?哪來的女孩兒呢?我的思維漸漸從泥潭中拔|出|來,混沌的感覺正逐漸褪色,我知道自己快要醒過來了。女孩的聲音遠去,再也聽不到了,可是更多的聲音傳入而中。淅瀝瀝……是在下雨嗎?我感覺不到車身的搖晃,是停下來了嗎?一聲鳴雷巨響,就像把整個世界都炸裂了一般。我悚然坐起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一道銳利的亮光在身側閃爍,持續了好一會,將身前的一切照得慘白。借助這道光,我看到地麵上青瓷磚拚合的巨大花紋反複延伸,最前方佇立著一尊聖母瑪麗亞的雕像,白色的輕紗從它的頭部垂下,和腳下的燭火一起輕輕卷動。我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切又陷入黑暗中。猛然從近側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我的心臟似乎霎時間停止跳動。我從地上跳起來,驚戒地朝聲音來處望去,隻見一扇窗戶咿呀咿呀地搖擺,一陣狂風頓時卷著冰涼的雨水撲到我的身上。又是一陣電閃雷鳴,窗外樹影重重,在狂風驟雨中如妖魔起舞般搖擺。水漬和冷風讓我重新冷靜下來,卻無法解答心中的戒慮和疑惑。這裡的天氣、味道、景物、和觸感都在告訴我,這一切都是真實的。然而,自己又是怎麼來到此地的呢?這裡又是什麼地方?我記得很清楚,在醒來前,自己正和富江坐在前往警察局的車子裡。當時是白天,現在則是晚上。我錯過了白天的工作了嗎?富江他們現在又在哪裡?我四下尋找,可是沒有任何線索,這個隻有風雨聲的大廳裡,隻有我一人形影單吊。即便我見慣了各種詭異的事件,可是當自己一覺醒來,發覺身邊的環境莫名其妙發生了巨大的轉變時,並且是如此孤僻死寂,仍不免心中惴惴。“富江!”我喊了一聲,隨即被滾滾的雷聲淹沒,於是我放開喉嚨大呼其他人的名字:“榮格!潘!富江!”回答我的隻有暴虐的風雨聲。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疑。必須要做點什麼,我想到,於是走到被吹開的窗邊,將它重新關好,這才重新借助不時掠過的閃電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這是一個寬敞的大廳,天花板很高,擺設和結構像是在教堂裡,可是沒有長椅,也沒有布道台。這裡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所以顯得格外空曠。三人高的聖母瑪麗亞雕像孤零零地站在對麵,腳下的燭火已經被吹滅了,隻剩下頭部的輕紗輕輕飄蕩。她含蓄帶笑,曲線豐|滿,垂頭凝視懷中的嬰兒。又是一道閃電襲來,瑪麗亞的臉突然變得生動起來,她的目光似乎落在我的臉上,將我嚇了一跳,不由得後退幾步。懷著驚懼之心凝神再看,卻發現那不過是個錯覺。在聖母像的兩側是進入建築後部的入口,後方一片漆黑,寂靜得給人不安的預感。閃電的光並不隻是從兩側窗戶外照來,我發現還有一些光是從聖母像的身後,自上而下灑在地麵上,令聖母瑪麗亞的輪廓在這沉沉的黑夜中也無比清晰。我尋找光源來處,發現那是聖母像腦後,足有兩米高之處的一扇花窗。隻有那扇小小的窗戶是彩繪的,其它的窗戶玻璃都是再尋常不過。那扇彩繪窗到底繪著什麼,看不太真切,隻是光影交錯的時候,窗格給人一種十分強烈的符號化印象。上麵一個圓圈,下麵是個十字,像是鑰匙,又像是女性的標誌。我的目光繼續向上,巡視天花板,身體也不由得向後退了幾步,結果背部挨上一個堅硬厚實的物件。我驚醒過來,回頭一看,是一扇木質的大門。應該是正廳的大門吧,打開來就是外麵嗎?可是,這扇大門原本就是在這個地方的嗎?這個疑惑一產生,我就不僅暗罵自己犯傻。就大廳的結構和空間感來看,這扇大門在這裡並沒有什麼不融洽的地方。我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想要把門打開,從外麵看看自己究竟是在什麼地方。這個念頭是如此強烈,我立刻抓住橫置在卡位上,足有三米長的門栓,想要將它抽出來。然而,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它也紋絲不動。隨後我嘗試將它撬起來和推出去,也是毫無效果。它就像沾在門上,讓人懷疑是不是隻是個裝飾。也許有機關,但是我摸索了一陣,也沒有找到那種東西。我終於確信自己是打不開這扇門的了,不由得有些氣餒。對了,不是還有安全局配給的手機嗎?我連忙將手摸進口袋中,可是翻遍了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沒有找到手機。不僅如此,還讓我察覺了一個更可怕的事實。錢包、左輪和匕首都不見了。現在的自己可謂是一窮二白。可是,這怎麼可能呢?是誰將自己的東西都藏起來了呢?我原地靜立了一會,整理腦海中的思緒和記憶,將所有的疑問都放到一邊,讓自己看清最重要的事實。似乎隻能往前走了。聖母瑪麗亞兩側半敞的大門正朝我招手。我看了一眼左手腕處的魔紋,心中一動,一股濃鬱的灰霧鑽出來,變成了烏鴉誇克。誇克落在我的肩膀上,不安卻敏銳地四處張望。除了它之外,速掠能力和連鎖判定才能似乎也都不管用了。真是個詭異的地方。我回憶起那兩個聲音,以及那個唱童謠的女孩,她似乎在和另一人玩捉迷藏。當時看不到她,是因為她是真實的,並且就在這個建築裡嗎?這時,啪啪啪的追逐聲再一次響起來,是從前方的門後傳來的,在大廳中空蕩地回鄉。“嘻嘻嘻……”女孩的笑聲突然止住。那一瞬間,我看到一個嬌小的身影佇立在左邊那扇門的陰影中,她好似看到我了,隻是嚇得不敢出來。“嗨,晚上好。”我放輕聲音,努力讓自己顯得友善一些。畢竟在這麼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位全身濕透的陌生人站在空曠的大廳中,對幼小的女孩來說,幾乎就是恐怖童話中的噩夢場景的翻版吧?似乎還是嚇到她了,女孩原本就不甚清晰的輪廓消失在黑暗中,啪噠啪噠的腳步聲迅速遠去。我不假思索,邁開腳步朝那扇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