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遭遇那場火災當事人,我為自己的際遇感到驚訝。當年死者的兒子已經離開了,卻在這個時候回到小鎮上尋找自己的母親。這是僅僅是個巧合嗎?不,在我們這一行並沒有巧合,我似乎聽到了命運齒輪的轉動聲。“你確信艾琳已經死了?”我問道。“當然,那個時候我還是個年輕人,鎮上的男人都過去了,試圖救下一些人。可是當時下了那麼大的雨,火勢卻像澆了油一樣凶猛,真是咄咄怪事。”老板捧著肚腩,臉上浮現哀思和沉痛,他說:“我們在外麵圍了一圈,組織人手想要闖進去,可是剛進了裡麵,就不得不跑出來,那火實在太大了。後來,我們一直等到早上,建築都快燒沒了,可還是沒有人呼救,也沒有人逃出來,於是我們知道,他們都死在裡麵了。”說到這裡,老板寬厚的臉一皺,似乎強忍著不哭出來。他摘下眼鏡,肥胖的手背在眼角輕快抹過。“為什麼你們要知道這種事情?”悲傷和痛苦衝垮了他心中的恐懼,他怒視著我們問道:“你們在打什麼鬼主意?”“為什麼說我們在打鬼主意?”富江敏銳地問道。我也覺得奇怪,按理來說,雖然當年的事情給鎮上的知情者帶來了無儘的悲痛,但是若隻是一般的失火案,就像他說的,他沒什麼好隱瞞的,為何又戒心十足地反詰我們?“你們這些家夥都是這樣,把那場大火當作一場好戲,對不對?因為覺得有趣,所以才會來這裡旅遊,對不對?彆想騙我,我知道有人把那場大火放到網上宣揚,說了一大堆奇怪的話,所以這十年來才有小鎮的繁榮。不過,如果你們以為我會感謝你們,那就大錯特錯了!你們總以為這裡麵有什麼齷齪,可我告訴你們,沒有的事!”老板恨聲說完,轉過身走出櫃台,一邊咕噥著,“都是斯恩特那個混蛋,那裡應該興建的不是公寓,而是墓地。”“你和艾琳是什麼關係?”富江突然溫聲道:“我覺得你很關心她。”老板受驚一樣轉過身來,臉上充滿了被人看穿心思後的窘迫,驚疑不定地盯著富江。“我明白了。”富江笑起來,“你在暗戀她。”“胡扯!”老板惱羞成怒地喊道,拾起一根毛撣將我們趕出店外,“滾!滾!彆給我再看到你們!”商店門叮當叮當作響,我和富江回頭望去,眼鏡店老板正隔著櫥窗瞪了我們一眼,刷地放下百葉簾。雖然被人趕出來,但是我的心中沒什麼羞惱,反而有一種惡作劇的快|感。“他真的在暗戀那個艾琳?”我問富江。回想一下照片中的艾琳,雖然不算美貌,但是卻擁有一種獨特的氣息。照片後的日期如果是拍攝日期的話,那麼艾琳在大火發生的時候,大約比眼鏡店老板大十歲左右吧。“我想是的。”富江說著,掏出手機往總部打電話:“巴赫,我是BT。你又有事情做了。查一查十年前的鎮裡人,有一個叫做艾琳·瑪爾瓊斯,她的兒子叫馬賽。我需要他們一家人的背景資料,以及他們的交際關係。”對方做出回應後,她又問起警長恩格斯那邊的事情。“還沒有動靜,電腦裡的也都是一些沒什麼用的東西。我覺得像他這樣年紀的人,一般會將重要的事情記載本子裡。我建議你們去他的家裡找一找。”巴赫在那頭又開始嘴碎地說:“最有可能是隨身帶在身上,然後是自己的臥室,接下來才是辦公室。如果有人聯係他的話,大概也不會通過警局的線路。”“我也覺得在警局裡抓住他馬腳的可能性不大。”富江說,“不過榮格就是這麼謹慎的人,我覺得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做事才好。”“我知道,我知道。不過說實話,我還沒看到他笑過。BT,你見過嗎?”“沒有,我和他見麵不過才半天時間。不過,我不認為這有什麼不好的,他會是個好長官。”富江說到這裡,岔開話題道:“去公寓的那些家夥回來了嗎?”“沒有,他們那邊似乎沒什麼進展。”巴赫說:“小斯特恩不在,公寓裡麵也很正常。”“他們真要搬進去住嗎?”“或許吧,明天開會的時候就知道了。還有什麼嗎?我要掛了,這裡的事情太多了,真羨慕你們外勤組的。”“好的,就這樣,祝你好運。”富江剛掛電話,我的手機就響起來,來電顯示是咲夜。其實我一直對咲夜被分配到這支隊伍感到疑惑。在被惡魔附身後,她就獲得了記憶力方麵的才能,惡魔被驅除後也沒有消失,可是她除了記憶能力外並沒有表現出其它專長,論作戰能力也不過是經過了一個星期的強化集訓,比起普通人強不了多少,這導致她在隊伍中的定位不清晰。我們來到這個鎮子是為了解決十年前的謎團,預估到也許會有高強度的戰鬥,所以篩選成員時也有過深層的考慮。除了咲夜之外,隊員的綜合能力都很強,說是能夠獨當一麵也不為過。不同的專長讓隊伍能夠應付不同的困境,除此之外還有三名第三等級的魔紋使者和一名先知。如此一來,我實在不明白咲夜被調入本隊的原因。因為調遣哪些人手雖然也會征詢本人的意見,但在決定候選人之前,本人的申請一般是不會通過的。也就是說,咲夜一開始就被列入候選人之中。這似乎是考慮到她的記憶才能之外的某些因素,也並非僅僅是和我的關係。咲夜身上究竟有什麼地方值得上麵的人另眼相看?除了曾經是惡魔附體者這個身份之外,咲夜並沒有什麼出眾的地方,她甚至不是天選者,隻是被惡魔附體過,才覺醒了記憶才能。儘管她被列入D級,但和富江當年相反,是最弱的D級吧?這段時間我一直為咲夜的安危感到焦慮,甚至覺得她加入安全局是個不智之舉。我的親人出於安全目的都已經被隔離,在這個異國他鄉裡,身邊儘是不同膚色的陌生人,讓我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黑羊掉進了一群白羊裡。但是,咲夜、富江、八景三人的存在卻讓我鬆了一口氣,隻是富江和八景都有照顧自己的力量,隻有咲夜,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她如何能夠在如此苛刻的環境中自己生存下去。她就像一個嬰兒,被命運放進樹脂做的搖籃中,順著河流飄向大海。如果我不將她撈起來,她或許有一天就會被一個漩渦和浪花吞沒。咲夜和我們是不同的,我一直這麼覺得。她不應該深入這個異常的世界,或者說,她還沒有做好準備接受這個異常的世界。即便她也曾遭遇過性命攸關的危機,她的好友也因此而死去。早上的時候,我從詭異的過去之夢中醒來,更是覺得她不應該再留在這裡了。我考慮過私下裡向上麵打報告,以她的能力不足為由,讓上麵將她調走,可又怕傷了她的自尊心。我們在高一時認識,咲夜現在雖然看起來比那時開朗了許多,但實際上仍舊是個纖細內向的女孩,尤其在唯一的好友森野死後,就變得愈發敏感起來。她的身體正在發育成熟,但這種纖細和敏感卻讓我覺得她反而變得更加脆弱了。我不得不猜測,咲夜之所以會加入安全局和這支隊伍,是因為受到某些情緒的驅使。我並非沒有勸過她,可是她卻顯得出乎意料的固執。啊,這種固執不也是這個女孩的令人愛憐的性格嗎?我盯著來電顯示上的姓名,這個鈴聲同樣給人一種固執的感覺,如果我不接通,它就會永遠響下去。“咲夜,是我。”我按下接聽鍵。“阿川,我在你家門口。”咲夜在那頭輕聲說。“什麼?”我有些疑惑,“你下班了嗎?”“嗯,行李快搬來了。”“行李?”我有點摸不清情況。“給我。”富江氣勢洶洶地將我的手機奪過去,對那邊的咲夜說:“喂,小女孩,打擾彆人的甜蜜二人世界也該有個限度吧。”“我不認識你,我要和阿川說話。”咲夜的聲音很弱,但卻充滿堅持,“我才不會把阿川讓給你呢。”“讓給我?你是不是弄錯什麼了。”富江嘲諷道:“是阿川選擇了我。”“阿川也會選擇我的。”咲夜的聲音很平靜,沒有任何動搖。富江開啟了手機的揚聲器,我能聽到她們到底說了些什麼。富江瞥了我一眼,讓我口乾舌燥,有一種風暴欲來的不詳預感,可是我能做什麼呢?咲夜看過我在末日幻境中寫的日記,她知道富江這個人,我也已經承認了我和富江的關係。難道非要我痛罵對方一頓不可嗎?我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無論是咲夜還是江,於我而言都是不可或缺的親人。在這個越發艱難的世道裡,我們非得傷害其中一方不可嗎?如果在這個時候讓咲夜回去,先不提我的心情,這種絕然是正確的嗎?“咲夜,我們馬上回去。”我下定決心,搶在富江之前說。“對,對不起,阿川……我。”那邊的聲音反而猶豫起來。“沒關係,其實我隻是想告訴你。隻要你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我會支持你。”我對她說:“來我家裡住吧,這樣我才能放心。你忘記了嗎?是我和富江救了你,如今也不會扔下你不管。”“謝,謝謝,謝謝你……阿川。”咲夜的聲音有些哽咽。我將電話掛斷,看向富江,她也用平靜的目光直勾勾看著我。她似乎早知道我會這麼做一樣,也沒有任何責備的意思,這讓我突然有些羞愧。我已經深深體會到,正確的行為不一定總會帶來理想的結果,尤其感情上更是如此。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不會因此止步不前,因為錯誤的行為一定不會帶來正確的結果。“對不起,阿江。”我已經做好了就算被她責怪埋怨也一力承擔的心理準備,儘管我不覺得她會那麼做,我了解她這個人格。富江的確沒有發脾氣,她隻是叉腰歎了一口氣。“就是因為阿川是這樣的人,所以我才喜歡呀。”她這麼說道。我和富江回到家時,就看到咲夜拖著行李箱靠在大門旁的牆壁上,百無聊賴地望著天空,那種孤獨無助的情感一下子就握緊了我的心臟。我似乎又看到一年級時,那個被同學欺負放了鴿子,仍舊獨自一人固執地打掃教室的身影。就是這個身影,為了好友的安危,在恐懼中追尋山羊工會的足跡,結果被惡魔寄生,卻沒有任何後悔,為了不讓惡魔傷害自己的朋友,依然躲到人跡稀少的地方。在這些詭異絕倫的際遇裡,她所承受的肉體和心靈上的痛苦是旁人所無法想象的,即便是我,也沒有那樣的經曆。我有時會想,若換作其他人,一定會在歇斯底裡後崩潰吧。可纖細敏感的她卻始終沒有動搖。從那時起我就知道,雖然她看上去無比脆弱,但她實際上比誰都堅強。和當時的心情一樣,我想拯救她,想看到更多像她一樣善良而堅強的人。無論是加入安全局之前,還是加入安全局的現在,這種想法一直沒有改變。所以,我不想讓她走進這個充滿磨難的世界,即便知道末日必將降臨,也如飛蛾撲火一般去阻止。就算這種堅持受到魔紋意誌的影響也沒關係,我不想退縮,不想妥協,即便是錯誤的道路,也絕對不會回頭。因為,這是我有生以來如此迫切的,即便賭上性命,就算一定會失敗,也想要去做的事情。“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以後這種事情,一定要提前告訴我。”我故作冷漠又突然的開口似乎嚇著她了,她的肩膀跳了一下,急急忙忙轉過身來,差點就將行李箱碰倒。“我,我不是故意的,隻是覺得突然這麼說很不好意思……”她一如當年被我抓包那般,垂下視線怯生生的說,就像是故意做錯事的孩子。啊,錯了,她本來就是孩子,和我一樣,還沒有滿十八歲。雖然不過是過去了月餘的時間,可是曾經那些童稚和青澀,卻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我和她之間,有一種氣息,似乎一直殘留在原地。看著她,我似乎仍舊是那個精於計算的優等生,而不是一個魔紋使者。“因為不好意思就不采取行動的話,是抓不住任何東西的。”“是,是的,因為阿川這麼說過,所以……”“下次記得要提前。”其實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也並非在責備她,隻是,這個時候有一種懷念的情緒讓我仿佛回到了過去。富江用鑰匙打開門。“進來吧。”我上前,不由分說提起她的行李。“好,好的。”咲夜的聲音變得堅定,朝屋裡走去。我走在最後關上房門。富江一進門就進了廁所,好似很急的樣子。咲夜好奇地打量屋裡的擺設,坐在沙發上。我將行李靠在牆邊,到廚房衝三人份的咖啡。廁所的門沒有關上,我一轉頭就看到富江大馬金刀地坐在馬桶上,叉開的雙腿沒有任何遮攔。她平時也是這個樣子,說是關上太氣悶,不過現在屋裡可不是隻有我們兩人。我走上去,在她的瞪視下將廁所的門關起來。不一會,客廳傳來電視的聲音。不過那些聲音有點怪異,因為廚房玻璃門的隔音效果,聽得不太清楚。然而我突然記起一件事,不禁腳下打了個趄趔,風風火火端著咖啡跑出去。這陣子為了助興,富江租了很多成|人|片,一旦打開電視,就會自動播放。我來到客廳裡,看到咲夜死死盯著電視屏幕裡不堪入目的畫麵,紅暈一直蔓延到頸脖。直到我將咖啡放在桌子上發出聲音,她才僵硬地把頭扭過來。我連忙搶過遙控器,手忙腳亂還差點碰跌了咖啡杯。“其,其實,這也沒什麼。”咲夜終於開口了,她粗紅著臉,強硬地說:“阿川喜歡看才是好事,這才證明阿川是正常的呀。”“是,是嗎?”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隻是一個勁啜著咖啡,發出巨大的聲音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是啊,阿川可是精力充沛,熱血方剛,每天都搞得我差點起不了床呢。”富江的聲音從廚房那邊傳來。真是睜眼說瞎話!我心中腹誹。她走過來,拿起自己的咖啡,一屁股坐在咲夜的對麵,翹起二郎腿盯著她。咲夜也不甘示弱地和她瞪視著。“有,有什麼了不起。長得那麼壯都不能滿足阿川,真是外強中乾。”“那……你要不要來試試?”富江放下咖啡杯,換到她身邊的位置。“試,試什麼?”富江突然前傾身體,咲夜不由得朝另一側縮了縮。富江一直向前挨去,咲夜則不斷後退,最後靠在沙發扶手上,再向後就要跌下去了。我雖然想說些什麼,不過這個時候還是視若無睹比較好吧。富江伸出手,捏住無處可逃的咲夜的下巴,輕佻地抬起來。“做|愛啊,看你的胸部也挺大的,是阿川喜歡的類型呢。”空氣微妙地凝固了,下一刻,咲夜像隻被激怒的小貓一樣,閃電般用力扇了一下富江的胸部。響亮的啪的一聲,一陣搖晃。剛咽下半口的咖啡頓時從我的嘴巴和鼻子裡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