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被濃霧彌漫的山區就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上一次進入墓地區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時,沒有使魔和武器,魔紋的力量也被壓製,我和富江在瓢潑大雨中轉來轉去,直到艾琳的照片發生詭異的變化,才找到前往公路的道路。雖然在這個世界中呆的時間不長,但是我仍舊感受到某種貫徹於這個世界的意誌。按照製造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四個條件的稱謂來推測,很可能是“基石”的力量。這個意誌雖然存在,但並不能直接主宰外來者的生死,也許是因為權限分離的緣故,畢竟“基石”隻是噩夢世界構成的四個條件之一。如今沒有額外的力量進行指引,我們隻有通過自己的力量找出道路。誇克在我的意誌驅使下飛向天際,和在地麵時看到的一樣,整個天空都是灰蒙蒙的,霧氣似乎充塞了雲層和大地之間的空間。越過樹冠後,地麵便消失了,整個空間分不出方向,隻有頭上不斷有暴雨、閃電和雷鳴降下。成為使魔後,誇克可以飛入雲層之中,但是那片烏雲用蘊含著極端暴虐的雷電,令人心驚膽戰,因此隻是稍微在高空停留了片刻,立刻振翅向下急掠,在樹梢間穿梭。它的所看到的一切,如同雷達一般,將地麵的朦朧景象通過使魔感應反饋回我的腦海中。整個山區隻有雨水擊打山岩、林木和草葉的聲音,沒有任何動物活動的跡象,這些林木雖然也有味道,摸上去觸感也十分真實,但在這死寂中卻像是假的一般,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不由得想,這是個死亡的世界嗎?我感覺到,除了榮格之外,其他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不過,半晌後,誇克反饋回來的信息令人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在昏暗迷蒙的視野中,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似乎是個小動物,被驚嚇後從灌木中竄了出去。誇克立刻繞著那片地區盤旋,斷斷續續地捕捉那個生物的行蹤。它的動作不算靈敏,輪廓臃腫,在本能的驅使下,行動路線總是儘量沿著能夠遮蔽身形的地方,從高空俯瞰,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麼動物。雖然沒有看到人,但它仍舊是我們進入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後,第一次見到的動物。當我征求眾人意見的時候,大家決定追上去看看,反正留在這裡同樣也沒什麼能做的事情。我利用使魔感應帶領眾人朝誇克飛翔的方向移動,不久,一個好消息傳來,那隻奇怪的動物已經停止移動,那片地區出現了好幾個類似的身影,它似乎回到了族群之中。誇克不動聲息地落到樹梢上,繼續監視這些奇怪的動物。而我們也碰到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在山林野外穿梭並不是令人心情愉快的事情,尤其在這種惡劣的天氣,我們不得不輪流進行開路的工作。我們的手中沒有合適的工具,碰到一些複雜的地形就不得不繞一個大圈,我們甚至目睹了一次小型的泥石流,也有過從僅有手掌寬的岩壁裂縫,一步步橫跨山澗的經曆。泥濘的地麵十分濕滑,一不小心就會摔倒,碰上石頭還好說,若是翻進擁有尖銳利刺的灌木叢中,就會像恩格斯那樣差點連眼睛都被刺瞎了,為了拔除身上的木刺花費了好一番工夫,後來他走起路來十分彆扭,就好似那些刺還藏在衣服裡一樣。當我們再次看到誇克的時候,不知道用了多長的時間,即便我們回頭,也找不到來時的路了。一路上沒有看到其它的生物,也沒有發現任何人為開辟的道路。我們渾身上下濕漉漉的,貼身的衣服沉重又難受,不時摸一下臉,就是滿手的水漬,好似時刻泡在浴缸裡一樣,手指有些起皺。誇克落在我的手臂上,頭轉向密林深處,順著它的視線望去,可以看到一紮紮的灌木,從枝杈的縫隙中不時晃過幾個黑影。這些就是誇克找到的動物,當我們輕手躡足地從一旁尋過去,藏在大樹後看清那些動物的樣子時,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該怎麼來描述這種動物才能呢?就好似許多動物的肢體被切下來,生硬拚湊在一起,身上散發出腐敗和燒焦的惡臭。隻能說,是魔鬼懷著玩笑般的惡意創造的怪異,或者說,這種殘缺和醜陋是一種來自上帝的最殘酷的懲罰。看上去像是雞鴨之類的家禽,但是腳和翅膀都是不完整的,就像是整個製成烤肉後被人啃了一大口,又從其它不對稱的身體部位長出其它動物的肢體。分不出哪裡是頭部,移動起來搖搖晃晃,像是翻滾又像是奔跑,不時還神經質地小跳一下。我覺得有些反胃,不由得看向其他人。除了榮格仍舊是天塌不驚的表情外,桃樂絲的臉色也有些發青。恩格斯也緊緊捂住了嘴巴,臉上沒有半點血色,呻|吟聲好似貫穿了喉管泄出來一樣,似乎反複在說“噢,上帝啊,上帝啊……”咲夜最先忍不住,轉過頭去,壓抑著恐懼,小聲嘔吐起來。我輕輕走過去撫摸她的背脊,她的身體微微地顫抖,真希望她能好過一些,但是這個夜晚看到的東西,相信她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忘掉了。“這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會有這種東西?”咲夜痛苦地抓著我的手,指甲似乎要嵌入肉中。而我隻能忍受著這痛苦,用沉默來回答。“我去乾掉這些怪物。”桃樂絲的語氣和臉色一樣冰冷。雖然誇克能變成長刀或匕首,但是我不想靠近那些怪物,妙法蓮華的子彈也有限,所以她終於忍不住要用臨界兵器了。刀身響起輕微的嗡鳴聲,就好似一隻蜜蜂在耳邊振動翅膀,這個聲音越來越尖細,那些怪物好似什麼也沒覺察到,就這麼散漫地在地上爬來爬去。看上去沒有智慧,是種無害的生物,僅僅是形態太過怪異醜陋而已。這或許是桃樂絲仍舊有些遲疑的原因。在她下定決心揮刀的時候,樹叢的另一端傳來沙沙的聲音。刀狀臨界兵器產生的異狀立刻消失了,我們沉默地相互看了一眼,將目光集中在聲音傳來的方向。是腳步聲,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泥濘中,踉踉蹌蹌,濺起水花,跌倒了又爬起來,真是狼狽極了,但就像是被什麼恐怖的東西追逐著,分不清東西南北,隻是向前奔逃。身影破開迷霧,倉惶地從林木的縫隙中衝出來,看體態像個女人,不斷回頭眺望身後,結果被地上虯實的樹根拌了一下,身體努力維持平衡,卻還是滑倒了,一直翻滾到那些怪異醜陋的生物中。她似乎還挺年輕,普通的身高,被雨水打濕的碎花連衣裙沾在身上,勾勒出健康的曲線,有著一頭黑發,五官臟兮兮的,但那深刻的輪廓顯然不是亞洲人,或者不是純血的亞洲人。她還想爬起來,可是這一跤似乎摔得太厲害了,努力了幾次都沒成功。她用手揩去臉上的雨水和汙漬,焦急驚恐的視線落在那群怪物的生物上,卻沒有半點變化,讓人覺得她十分熟悉這些生物,知道它們沒有任何危險。當她坐起來的時候,更多的腳步聲和經過密林時的摩擦聲追上來,女人更加慌張起來,手腳亂蹭,拚命向後移動身體。可是迷霧中陸續浮現的九個身影,就像是一張收縮的網朝她籠罩過來。其中一個人影身前噴出一團濃鬱的灰黑色霧氣,好似一個直立的漩渦,即便在霧氣中也十分顯眼。他一穿過灰霧漩渦,立刻在女人身前五米處出現了新的漩渦,那人就這般直接跨越了十幾米的距離,和女人對峙著。追捕者們穿著一襲黑袍,尖尖的兜帽將臉的三分之二藏在陰影中,雨水不斷從帽簷滑落,隻露出一個下巴,下巴也藏在某種緊貼肌膚的材質下,僅僅露出一個輪廓。雖然輪廓是人形,可是在衣物的深嚴遮蔽下,在看到真麵目之前卻令人無法確定他是否真的是人類。奇怪的灰霧戲法,黑袍,兜帽下的麵罩,正是我曾經交過手的黑袍法師。我的目光轉開,和其他人的視線再次碰撞了一下,看到彼此間的警惕和雀躍。榮格打出手勢,除了恩格斯之外,我、桃樂絲兩人會意地從不同的方向朝前方那群人的旁邊繞去。我小心繞開灌木的枝葉和腳下的殘枝水灘,誇克化作一把黑色的匕首落在手掌中。女人最終沒法再逃,九個黑袍法師將她包圍起來,她立刻發出驚懼的尖叫聲。“放我過,求求你,放過我……”她嘶啞變調地喊,濕淋淋的臉上分不出哪裡是雨水,哪裡是淚水,整個場麵悲戚殘酷得令人不忍再看。黑袍人仿佛沒有聽到,就像一塊沒有生命和情緒的岩石,一句場麵話都沒有。通過灰霧漩渦穿梭而來的法師走前一步,霧氣從兜帽的陰影中,如同灰色的水銀般流瀉出來。女人好似被蛇盯住的青蛙,渾身顫抖,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黑袍人伸出食指,噴出的灰霧好似有生命般在指尖繚繞。在他出手前,從榮格和恩格斯所在的方向傳來一聲悶雷般的聲響,人影好似被一股巨力推了一下,脫離了藏身的陰影。在黑袍人反應過來之前,正準備朝女人動手的黑袍法師身子一頓,連同兜帽一起,頭顱如同西瓜一樣爆開,紅白色的體液灑在地麵上,響起一陣水聲。幾乎和第一個槍聲同一時間,第二發子彈打中了兩個黑袍人,但是效果不怎麼好,這兩個黑袍人反應很敏銳,而且那身黑袍似乎擁有防彈能力,子彈隻是從身邊擦了過去,黑袍人被拉倒在地上,但很快就七手八腳爬起來,朝一側灌木叢撲去。不過不到一秒後的第三次攻擊卻令其中一人吃了一個大苦頭,應該是爆裂式彈頭,乾脆利落地擦過黑袍人的身體,立刻在側旁發生劇烈的爆炸。被擊中的黑袍人好似破布袋一樣被掀飛起來,砸在樹乾上再也沒有爬起來。爆炸的火焰籠罩了灌木叢,好一會才被雨水澆滅,另一個黑袍人踉踉蹌蹌地衝了出去。雖然威懾力令人吃驚,可是妙法蓮華用這種節奏發射子彈,很容易造成S2機關爆炸。我沒有告訴榮格,不能這麼使用這把槍嗎?幸好在這之後,射擊就暫時停止了。黑袍人眨眼間就倒下去兩個,剩下七人慌忙尋找藏身之處,就在這個時候,榮格的子彈再一次射殺一人。在敵人反擊之前,空氣中響起嗡鳴聲,在桃樂絲所在的方向,那一片景物泛起波紋,變得扭曲起來。緊接著,呈扇形擴散的衝擊波形成風暴,迷霧、雨水、灌木、樹木,人體,所有擋在途徑上的一切都被撕裂,然後被混亂的震蕩力量粉碎。桃樂絲的攻擊毫不留情,泥濘鬆軟的地麵被挖出一條大溝,飛散在空中的零碎根本分不出是什麼東西的哪個部位。一片被從底部削掉主乾的樹木在風暴中沉重地漂移,不斷有木屑剝離,在風力削弱的時候,高達十多米的軀乾好似泰山壓頂一樣砸在其它樹木上,不斷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在閃爍的雷光中,傾毀的陰影籠罩了百米方圓,整個世界似乎隻剩下一個崩潰的聲音。最後剩下的兩個黑袍人似乎也被這一幕嚇呆了,好一會才想起逃跑。他們似乎沒有最死亡的那個黑袍法師那種穿梭空間的戲法,也失去了反擊的膽子。當他們朝我這邊踉踉蹌蹌跑過的時候,甚至沒有注意到我從樹後轉了出來,就站在他們身後。眨眼間,獵人和獵物就調了個位置,我想,這可真是一出狗血的戲劇。“嘿!看這裡。”我在他們背後喊道。當他們回過頭時,誇克化成的匕首突然快速變長,如電光火石,穿透第一個人的咽喉,又將第二個人的右手齊肩切了下來,再狠狠地紮在樹乾上。同伴的屍體懸掛在長長的黑刃上,活著的黑袍人隻是跪在地上,抱著肩側的斷口發出痛苦的哀嚎。“吊死的異端。”桃樂絲提著刀狀臨界兵器走過來,掃了一眼被黑刃穿過咽喉,吊在半空的屍體,用一種滿意的語氣說:“沒想到烏鴉你也挺有藝術細胞,可惜腳下沒有柴火。”黑刃收縮回匕首狀態,重新變回烏鴉誇克,在我的肩膀上將頭轉來轉去,那副神態就像是做了一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這個家夥也還有氣。”恩格斯的聲音從那邊傳來。我朝那邊望去,隻見恩格斯和咲夜蹲在被咲夜的爆裂彈擊飛的黑袍人身前。恩格斯檢查了一下,發現那個倒黴的家夥表麵上去沒事兒,子彈也沒有穿透那身黑袍,可是強大的衝擊力卻差點把他的內臟都給震碎了。“還有救嗎?”榮格問道,他正摻扶起不知所措的獵物女士。戰鬥從開始到結束隻有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她的雙眼茫然,根本還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榮格碰到她的身體時,她明顯驚惶地縮了一下身子,榮格連忙細聲安慰。“不可能救活了,不過倒可以讓他走得輕鬆一些。”恩格斯朝我看來。我已經走到那個黑袍人的身邊,他的兜帽被掀開,露出戴著頭罩的腦袋,勾勒在五官輪廓處的花紋令人產生一種詭異的感覺。他不停咳嗽,血和內臟的碎片不斷從嘴巴裡湧出來。就像恩格斯說的那樣,他現在還活著,但也隻是承受痛苦而已。誇克再一次化作匕首落在我的手掌中,咲夜不忍再看下去,跑到榮格身邊幫忙安慰那名女士去了。我再沒有任何猶豫,將匕首插|進黑袍人的額頭中,就這麼盯著他的眸子失去光澤,瞳孔渙散開來。我拔下匕首後,恩格斯遲疑著,想要把這個人的麵罩揭開。“這個麵罩戴上去後就和他的臉部皮膚粘起來了,你扯下來和剝掉他的臉皮沒什麼不同。”我結合自己的經曆說道。恩格斯一聽,連忙把手縮了回來,也許他在想象自己差點剝掉一個人的臉皮的場景,打了勝仗後恢複紅潤的臉色又開始有些蒼白。就在這時,側後方傳來碰撞的聲音,我們把目光轉過去,隻見桃樂絲正把腳踏在黑袍人的頭上,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臉踩進泥水中。黑袍人的呻|吟隻換來咕嚕嚕的水泡,從斷臂處留下大量的鮮血,很快就將那一片地和黑袍人的臉染成鮮紅色。“怎麼回事?”榮格冷靜的質問傳來。“這個家夥想咬我。”桃樂絲平淡地說,“我還想幫他抱紮一下,可是這個家夥想裝硬骨頭。”“看著點,彆讓他自殺了。”榮格冷酷地說:“我們還有許多問題要問他。”“拷問?”“如果他不聽話的話。”躺在桃樂絲腳下的身體劇烈掙紮起來,就像一條脫離水麵的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