咲夜在麵罩的力量下產生的異常現象,那巨大的聲勢讓我的背脊不由得冒出冷汗來,這是正常的成為黑袍法師的現象嗎?真江設置的結界,能夠屏蔽這個院子中發生的事情嗎?無論如何,都令人感到不妥。一直忍耐著感同身受的痛苦,一直注視著更加痛苦的咲夜,心中不斷祈禱著,如果有神的話,請讓她擁有走下去的命運吧,不要讓她在這裡止步。我不想看到這個女孩在這裡死去!阿夜——!在非人的嘶吼聲中,咲夜的麵罩上,羅夏墨跡圖終於固定下來。並非是正常的黑袍法師麵罩,在上邊,除了嘴巴之外,五官的其它部分沒有任何開口,隻是墨跡一樣的圖案分布在五官的輪廓上,讓眼睛、鼻子和耳朵的模樣變得深刻起來,就像是一張濃妝的精致臉譜。無論是咲夜自身,還是周遭,在勾勒完臉譜之後,所有的反應現象就像泡沫碎裂一樣迅速偃旗息鼓。咲夜抱住腦袋的雙手兀地垂下來,在慣性的作用下於身體的兩側晃蕩,就像是一具沒有生氣的斷線木偶。她就這麼安安靜靜地跪在我的麵前,甚至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和心跳。麵罩的底色變成了淺灰色,固定的墨跡圖案卻變成紫色和深紅色,以及介於兩色之間的其它色階,構圖上充滿了女性化的妖異,但是卻給人一種冷酷的,沒有絲毫情感的強大感覺。和曾經見過的普通黑袍法師,以及精英法師的麵罩都有所區彆,但總體而言,似乎在個性化方麵,更貼近精英法師。直接成為了精英法師嗎?咲夜對那種神奇力量的理解,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就達到了相應的程度了嗎?喂,喂……阿夜在這方麵是天才?開玩笑的吧!?傳入我的大腦中的痛楚伴隨從咲夜身上擴散開來的死寂,徹底煙消雲散,可是看著這樣的咲夜,腦海中卻浮現出殺人鬼高川的那張臉譜。不,咲夜和殺人鬼高川,應該是完全不同的。我用力搖頭,甩掉這個不詳的想法。“阿夜……?”我發出的聲音小得令自己不敢相信,到底是下意識生怕驚動了麵前這個不知生死的女孩,還是說,隻是個披著女孩外皮的怪物?咲夜仍舊沒有半點回應,我深吸一口氣,加重了聲音,“阿夜!喂!醒醒,你沒有死吧?回答我啊。”半分動靜都沒有。我伸出手想要探她的鼻息。剛靠近她的臉前,她突然睜開的眼睛,讓我的心臟似乎有那麼一刹那停止跳動。因為眼睛的地方沒有開口,隻是一個類似眼黛的圖案圍起的輪廓,因此,所謂的“睜眼”隻是一種感覺。可是,在產生這種感覺的刹那間,我的身體在思考之前,就在一種本能的驅使下向後跳開。渾身汗毛直數。是恐懼嗎?還是驚嚇?總之,那是即便麵對使用銀色蛛絲的老男人,以及被法師們圍攻時時,都沒有感受到的壓迫感。在強度上或許差不多,但是卻有著他們所沒有的異常感覺。愛麗絲的話浮現在我的腦海中,戴上麵罩的人,如果生存下來,就可以獲得力量,但是會受到意識上的控製或轉變。那位幫她逃出街道的男人,在愛情的驅使,以及自我毅力的幫助下,和麵罩的控製力量抵抗了許久,可是最終也不知道變得怎樣了。咲夜要依靠麵罩獲得力量,就必須渡過這兩個難關。現在她當然不是死人,所以,如果她被控製,變成了敵人,事情於我而言,就變得麻煩了。先不提我是否能夠狠下心來,那種詭異的壓迫感已經讓我不能確定,現在的自己是否能夠將她壓製。“阿夜?阿夜……我是高川,能聽到嗎?”我小心翼翼地抹去臉上的雨水,將和她交換過來的眼鏡戴上。“應該,沒有忘記吧?阿夜。”呼,呼——是風聲、雨聲,還是呼吸聲?噗通,噗通——從輕微開始逐步跳動起來的心臟,讓頭頂上的雷光顯得蒼白。咲夜的肩膀開始搖晃。空氣好似凝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讓我無法後退,但也無法前進。她突然抬起頭來,隻有嘴巴露出的麵罩後射出一道直插心臟的冷銳。這種感覺,是殺氣?不,有些不一樣。雖然說不清這種感覺,但是身體仍舊感覺到危險,從而本能做出反應。向側旁跳開的同時,眼前的人影突然出現重影,從視覺上無法判斷她是否還停留在原地。她把手伸過來了,這隻右手比她的身體更加鮮明,就像重影紛紛伸出的手,在同一時間和位置重合在一起。光從動作上無法判斷是否有敵意,可是我的身體直覺響起危險的警報。不能被抓中。在千鈞一發之際,我和那隻右手交錯而過,向側旁滑出三米多遠,地麵的濕滑加上動作的突然,讓我不得不用一隻手撐在地上維持平衡。地麵被鞋底刮出一條淺溝,掀到半空的泥水顆粒清晰可見。在這些水滴重新落到地麵之前,痛楚如電流一樣在神經中竄動。胸部的布料撕裂,傷口一直延伸到肌肉下,幾乎有兩公分深,急劇溢出的鮮血在黑袍表麵渲染出鮮豔的色彩。不是躲開了嗎?這是驚愕的一瞬間殘留在腦海中的想法。可是側後方的身影明明和我同時落地,卻又再一次生出重影。擺動的肩膀,晃動的手臂,就像是隻剩下一根骨頭一般,如鐘擺一樣,在軌跡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輪廓。我睜大了眼睛,將所有的疑惑和痛楚拋之腦後,之後,咲夜左肩的節奏發生輕微的改變。從左邊來?我的身體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但又即刻停止。不是左邊!我似乎聽到急劇的變向讓相關的骨骼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咲夜的下半身似乎和上半身完全沒有關聯,在沒有上半身協調的情況下,身體已一種怪異的姿態衝上來。我當然感到意外,咲夜的這個動作不可能維持平衡,但正是這個出乎尋常的動作,讓我先前做出的預判完全失效了。她的這個舉動是偶然?是下意識?還是經過精密的計劃?來不及思考了。在那個姿勢怪異的身體摔倒的時候,右手已經從斜下方撩起來,迅猛又沉重的一擊,讓我再一次選擇了閃避。可就像是上一次那樣,看似擦身而過,但傷口卻比想象中還要深。而女孩的攻擊並沒有就此結束,她竟然借助揮動手臂的力量,下半身在不可能的情況下旋轉並倒翻起來,雙手撐地,雙踵好似鐵錘一樣砸中我充當防禦的右小臂上。儘管我及時用左手撐住右臂,可是在這股沉重的力道一下子就令整個身體都飄了起來。在這一瞬間,意外從明明空無一物的方向傳來第二股衝擊,感覺就像是被一顆無形的炮彈擊中充當盾牌的右胳膊,讓我徹底飛了出去。砸中牆壁,背部的痛楚暫且不提,整隻右手都陷入麻痹狀態。這是什麼怪力?我的腦中瞬間閃過兩次交鋒的場景,卻發現力量並非完全是從那個嬌小的身體裡傳來的。誠然,能夠撕裂肌肉的手爪很可怕,腿踵借助旋轉的力量能夠將我踢到半空,可是將自己打飛的攻擊,卻來自於從無形空氣中傳遞的第二股力量。這種力量是咲夜戴上麵罩後獲得的法術嗎?可是完全沒有見她吟唱,即便是精英法師,我也從未有誰可以完全放棄念咒來發動法術。還有,這種怪異的連續動作和發力姿勢,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得出來的。是武術嗎?可是咲夜根本就沒有一點格鬥技的支持。那麼,一個令人吃驚的結論就產生了,那些攻擊僅僅是發自本能的行為——一種完全符合自己身體狀態的臨場發揮而已,平衡和力量在本能的驅使下被百分百發揮出來。這已經不是強不強的問題了,麵前這個女孩的軀殼之中,根本就隱藏著一隻出籠的野獸。不妙,不妙了,咲夜……僅僅是戴上麵罩,是不可能得到這種力量的。咲夜的狀況明顯是發生了預料之外的異變。可是,這種未知的異變讓情況變得更加棘手。現在的我可以在不殺死對方的情況下,製服狀態異常的咲夜嗎?“嘖,又來了。”接下來的攻擊緊湊得令我根本無法再繼續思考,一次防禦的失敗,讓我陷入走鋼絲的局麵,連叫停的機會也沒有。重影的身體,如同利刃一樣的手爪,似乎能用上身體每個部位,如狂風暴雨的攻擊,時常超乎常規的怪異姿態,讓我光是防禦就已經感到吃力了,偶爾的反擊也因為心有顧慮而無法發揮最大的力量。咲夜的攻擊看似能躲開,卻總是在躲開之後,又在身上增添新的傷口。沒有嚴重到致命,但是一道道累積起來,無論精神還是肉體上都讓我清晰感覺到壓力不斷增加,似乎下一擊就會被命中要害,再無翻身的機會。泥水不斷濺起,腳步聲不停移動,流血的傷口不斷增加,就像是一個永無止儘的螺旋。我不得不承認,若手中沒有武器,同樣是利用身體本能反應進行攻擊,現在的咲夜要比我更勝一籌。現在想一想,我一直以來都沒有經過正規的格鬥訓練,不過咲夜和八景卻正經八百地上過內部的培訓課程。也許這就是抵消了身體素質和性格上的差異和瑕疵後,野路子和係統派之間的差距?無論怎麼說,變化都太大了,太令人吃驚了,已經到了完全不能歸類於“進步”,隻能稱之為“異變”的程度。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其他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如果自己在這裡被咲夜打倒,就沒人能夠再製止可能存在的危險。誇克!我揮手蕩開咲夜的踢擊,匕首順勢從袍袖中射出,雖然距離極近,但是因為沒有用儘全力的緣故,咲夜還是避開了心臟部位,隻在手臂上擦出一道傷口。即便如此,她的連貫動作仍不由得停頓了片刻。趁這個機會,我俯身前衝,發起為數不多的反擊,試圖一鼓作氣將咲夜製服。連在中指和匕首握柄之間的絲線在雨幕中波動,劃出一個又一個圈形軌跡。如同捕獵猛獸的陷阱,一旦咲夜做出慣性的攻擊,就會陷入其中被捆起來。在身體交錯的一瞬間,咲夜突然在半途停下所有的動作,如野獸般佝僂的身體挺直了,張開嘴巴,就像是在嚎叫一般。然而,沒有聲音。我正這麼覺得,有一種嗡嗡的聲音在腦海中回蕩,腦袋突然變得暈眩,就好像是控製手腳的神經都錯亂了,那麼一瞬間,完全無法配合身體的反應。我清楚這一瞬間的混亂到底會產生怎樣的後果。絲線組成的捕獸籠變得鬆散,匕首也一度失去牽扯的力量,力量和準頭都發生便宜。咲夜的身體變成一串X形的重影,在我的視野中晃動,手爪從X形的中心探出來,明明在模樣上還是女孩那隻纖細白|嫩的手,可是卻巨大得幾乎占滿了整個視野,擁有著抓碎一座小山的氣勢。大腦還沒完全從暈眩中恢複,神經信號的錯亂讓身體無法做出正確的應對,我似乎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擊落在自己身上。完蛋了!?這樣的念頭閃過腦際。從頭到尾都沒有拿出殺死對方的決心,後悔嗎?高川。在給出自己的回答之前,從身後飆來一道黑影,擋在我身前,卻並非站在正前方,而是偏離了一些,朝巨大手爪的側邊做出捅刺的姿勢。手爪就像是玻璃一樣碎裂了,重影再一次擊中在一起,凝聚成切實的身形。咲夜抱著右手腕站在那裡,凸起在麵罩上的五官露出吃痛的表情。她的手掌被一把灰色的匕首貫穿了。我搖晃了一下腦袋,總算是恢複過來,隻聽到擋在身前的黑袍人發出熟悉的聲音。“果然是這樣。”“阿江?”我驚訝地問道。“真是狼狽呢,阿川,因為是舊情人,不僅下不了手,連腦袋都不靈光了嗎?”來人掀開兜帽,仍憑那滑順的長發沐浴在大雨中。她微微側過臉來,真的是真江,精致的臉蛋和深邃的眼眸,都沒什麼情緒體現。不過,正是這張麵無表情的臉,以及略微帶著斥責的話,讓我心中鬆了一口氣。這種狀態下的真江,應該是沒有受到分裂人格乾擾,精神最集中,也最接近正常人的時候。雖然,在戰鬥之外的時間,這種狀態出現得並不多。“饒了我吧,阿江。”我歎了口氣,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辯解都沒有意義。我勾動絲線,將匕首收回來。咲夜仍舊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歪歪斜斜地站著,她的注意力明顯已經從我的身上轉移到真江身上。先不提她是否還記得兩人之間的衝突,但是剛被真江捅傷手掌,就足以讓她在本能的狀態下對真江抱持敵意。不過,在和真江對峙的時候,咲夜明顯多出一些顧慮而無法立刻展開進攻。也許,看到真江的樣子,能夠喚醒她的記憶吧?我如此衷心希望著,咲夜自始至終都沒能認出我來,這讓我多少感到悲傷。“剛才的攻擊……是怎麼回事?”我問道。“啊,那些重影和巨大的手嗎?”真江撩了一下耳邊的發絲,平淡地說:“錯覺而已。麵罩上隻有嘴巴,並不是沒有意義的。雖然聽不到,但並不是沒有發出聲音。那種聽不見的聲音會對空氣和感官造成乾擾,從而形成幻象。所以,根據五官接受到的信息來判斷她的動作是毫無意義的。”“原來如此,所以,才會出現覺得是躲過了,實際上並沒有躲開的情況。”我頓時恍然,“不過,如果這是法術的話,應該要念誦咒語吧?”“她的聲音在正常情況下是聽不到的……所以,也無法判斷她是什麼時候說了咒語吧。而且,像她這種情況,將咒語轉換為更加純粹簡潔的叫喊也不是不可能。說起來,真的像是女妖的嚎叫一樣呢——”真江的聲音帶上了興奮的感覺,緊接著發出一串高速的低吟聲,若不注意根本察覺不出來。灰霧從嘴裡吹出來,在手指間凝聚成數把匕首,高昂的頭顱,就像是在用眼底蔑視著對麵的咲夜一樣,“親愛的,讓我在這裡殺死這個女人,用她的內臟、鮮血和生命來歌頌我們偉大的愛情吧。”咲夜仿佛在回應這個挑釁般,抓住插在手心的匕首,硬生生扯出來,帶出一大蓬血花,似乎在匕首的刃部帶著刀刺。可是那張麵罩之下的五官完全沒有了痛苦的表情,變得和大理石一樣冰冷和堅硬。她將匕首用力一握,灰色的匕首立刻碎裂成一絲絲的灰霧,融入周遭的空氣中。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