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混沌頭 第0314章 網絡混沌 2(1 / 1)

神父將輕輕左手放在臥室門上,神態和姿勢都給人一種使勁的感覺,但是房門沒有被推開。原本我以為是因為房門被反鎖的緣故,後來才知道並非如此。神父此時的動作若要打個比喻,就像是跑步前的預備動作,又像是巫師施法時的咒語和手勢,下一刻,我和白井都敏銳得察覺到了,大廳裡的氣流正在發生一種奇妙的變化。空氣對流形成了風,可這股微風並不是從半敞的大門處進來的,而是本身就誕生自大廳之中。螺旋的風感在短短幾秒內就壯大到能夠掀起掛曆紙的程度,大廳之中輕巧的物體都被這股旋風推動起來,環繞著某個中心盤旋。從這些飛揚物的路線來看,旋風的中心似乎不停在變動,每一次變動都會讓風力更加強大。然後,我們看到紙屑和碎片一股腦隨著一股強風從門口下沿刮進臥室裡,而無法通過罅隙的物體則砸在門上。大廳裡的狂風停下來,隨後兩間臥室裡都傳來物體拍打和墜落的聲響,就像是大廳裡的所有風都一股腦鑽進了臥室中。神父突然將按在門上的手掌抬起來,用力捏起拳頭。一連串悶響從另一間臥室裡傳來,之後所有的聲音都漸漸衰落下去。我和白井麵麵相覷,這種仿佛這股風是被神父操縱的感覺應該不是錯覺吧?神父轉身來到另一間臥室,一腳就將大門踹開了。當我和白井看清楚這間臥室裡的景象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個房間無論是地板、牆壁還是天花板上都長滿了密密麻麻如蜘蛛網一般的白色絲狀物,尤其是角落裡,白色絲狀物堆在一起足有跳高時用的墊子那般厚。兩名巫師躺在接近窗戶的地方,被椅子、桌子和箱櫃之類的家居用品壓在下方,雖然沒有看到流血,但是一動不動的樣子像是昏了過去。當然,他們和積壓物上也布滿了白色的絲狀物。我們並沒有直接看到森野在什麼地方,隻是在房間的正中有一顆由白色絲狀物纏繞而成的繭狀物體。這顆白色的巨繭將近一人高,雖然接觸地麵,但繭的四周還有多條破網和絲線向上延伸,這些絲線的另一端和天花板粘在一起,所以也給人一種巨繭被吊起來的輕盈感。“森野在裡麵。”白井突然開口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這些巫師為什麼要捕捉森野,並將她塞入這個白色的巨繭中呢?我和白井都不敢貿然動手將這顆繭剖開,生怕巫師已經在森野身上做了什麼手腳。神父像是發現了什麼,鞋子用力在地麵上刮了一下。我受到他的動作的啟發,也開始用力刮開覆蓋在地板上的絲狀物,一旁的白井也跟著乾。不一會,我們就將以巨繭為中心,周圍三米的地板清理出來。在清理的途中,我就已經看到了一些怪異的紋路和符號,等到清理乾淨時,立刻就發現這些紋路和符號以巨繭為中心構成了一個圓形的陣圖上。之所以不能肯定這是魔法陣,隻是因為這些紋路和符號看上去和常識裡的魔法陣有很大的不同之處,更像是某種電路板和元件標誌。從窗邊照射進來的陽光落在陣圖上,偶爾有一絲絲亮光沿著電路滑過,經過的元件標誌也隨之發出淡淡的光芒,讓人不禁生出它是不是已經開動了的猜測。但是,這種亮光出現得並不頻繁,也不引人注意,更像是無法達到功率而偃旗息鼓。我和白井相互看了一眼,覺得心中鬆了一口氣,也許是時機不對的緣故,雖然準備工作看似已經完成了,但他們並沒有來得及在森野身上做某些可怕的事情。“這是什麼?”我向神父詢問道。“一種叫做降臨回路的統治局技術,用來製造一個區域性的網絡混沌,這些巫師大概想用你們的同伴做祭品完成它吧。”神父頭也不回地解釋道。他皺著眉頭凝視這個被稱為“降臨回路”的陣圖,表情顯得十分沉重,顯然他對這種統治局技術有一定的了解。“降臨”和“祭品”之類的字眼足以讓我和白井理解它的功用,大約就像是我們之前召喚惡魔一樣,這些巫師也在召喚某種東西,之所以選擇森野為祭品,很可能不是一種報複性的偶然。我暫時沒心情讓神父進一步解說這種技術,在“降臨回路”啟動之前,把森野從這顆讓人覺得不安的巨繭裡弄出來才是正事。“森野就在裡麵,對嗎?”白井問道:“如果我們將這個玩意破壞掉,會不會傷害裡麵的人?”“不會。”神父搖搖頭,“不過你們得祈禱,裡麵的那個女孩還沒有融化掉。”我和白井被神父的用詞嚇著了,連忙試著將繭殼撕開。這些白色絲狀物比想象中還要有韌性,我們又嘗試用刀子去割,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在正麵開了一個拳頭大的洞。朝洞裡望去,能隱約看到森野眉清目秀的五官。她緊閉眼睛,呼吸十分輕微,神態安詳,像是在睡夢中一樣。我想要喊席森神父來幫手,回過頭卻發現他走到另一側角落裡,從教衣裡掏出一把鋒利的折疊刀,三下兩下就將那裡的白色絲狀物割除了。在厚厚的絲狀物下竟然還有幾顆小一點兒的繭,我估計大概有嬰兒大小,可是這個體積的估測卻讓我聯想到了更可怕的事情。這些繭裡會不會裝的就是嬰兒呢?末日真理教和巫師給我的感覺是,如果有必要,他們不會抗拒做這樣的事情。我根本不理解“降臨回路”到底是怎樣的東西,包括它的原理,需要什麼準備工作,會召來怎樣的東西,並沒有詳細完整的概念。隻是,光從祭品需要女孩和嬰兒來看,這種降臨儀式自然屬於邪教儀式無疑。那些小型繭裡麵真的是嬰兒嗎?疑問在我的心頭揮之不去,可是神父並沒有繼續破開這些繭,僅僅用手覆蓋在繭殼上,然後,風又刮起來了。這一次喚起的風很微小,並沒有之前在大廳中的聲勢,可神父的表情顯得哀傷,似乎已經明白繭裡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繭裡麵……”我試探著問道。“孩子們都沒救了。果然是這樣,他們的技術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席森神父仰起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折疊刀拋到我手中,“用這個吧。”聽到神父的悲歎,我覺得好似有一隻隻陰魂纏繞在腦海中,這種陰暗、傷感又讓人情不自禁憤怒的情緒讓我無法說出任何勸解寬慰的話。我搖搖頭,試圖想要將這些繁雜的情緒甩出腦海,握住折疊刀的手卻情不自禁動了起來。我耍了幾個刀花,才醒悟自己還是第一次這麼耍刀子,然而,每一根手指的運動,每一次翻轉的觸感,就像是自己做過了無數次般,已經將那種感覺深深烙印在這個身體裡。真是奇怪。我從來不知道自己使用刀子竟然這麼有天份。我讓白井離開,自己站在那隻巨繭前,再一次透過繭殼上的洞穴窺視森野安詳的睡臉。折疊刀在指間轉得飛快,就像是早就知道怎麼做一般,沒有思維的主導,身體自然而然動起來。我順著感覺將刀子揮了十七次,卻隻用了一個呼吸的時間,在我的眼前是一片連自己都幾乎看不清的閃爍刀光。從手掌上傳來清晰的切割感,原本堅韌的白色絲狀物在刀鋒下仿佛隻是一般的尼龍繩,被割開一道道交錯的縫隙。一個呼吸後,巨繭沿著裂縫分成好幾瓣展開,白井已經衝上前,輕輕將倒下的森野擁在懷中。原來瞧不清楚,這時才知道被困在繭裡的森野竟然是赤|裸的。白井脫下外套給森野蓋上,而我呢,則走到那兩名被壓在家具下的巫師跟前,蹲下身體,用刀柄狠狠敲在這兩人的腦門上。他們似乎真的昏了過去,真不知道神父到底是怎麼辦到的,雖然那股風很奇怪,但是巫師本身也擁有灰霧法術,在有所戒備的情況下,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打倒呢?至於被白井殺死的那名女巫師,並非沒有實力,隻是她遭到突襲後,連使用法術的機會都沒有。和被我於昨晚殺死的那名巫師一樣,這些巫師的身體強度和反應能力跟普通壯年人的差彆不大。考慮到末日真理教是侵蝕了三大洲的邪教組織,這等巫師應該隻是小嘍羅的水平。我隻希望在耳語者強大起來前彆碰到那些真正強大的巫師。“真奇怪,這裡隻有三個人。”我感覺神父走到身後,便頭也不回地說,“白井說過有六個人的。”“他也說過,女孩是被綁在椅子上。”神父說。“大概在白井的直覺發揮作用時,森野還是那樣的狀態。她是最後被處理的,而且體積又大,才沒有像那些嬰兒一樣被……”我頓了頓,因為我並沒有親眼看到那些繭裡的嬰兒的下場,也沒有任何想要見識一下的念頭,因為那個場麵僅僅是想像就足夠令人揪心了。我回過頭對上神父的視線,我覺得眼眶有一股熱氣,那是從心底燒出來的火,我問神父:“他們是被融化了嗎?”“……降臨回路是瑪爾瓊斯家的新技術,在我離開總部之前還沒有一個成品,不過據說有半成品在進行秘密內測。”神父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道:“許多教徒在得知這項技術的一些傳聞後持反對意見,因為那時就有小道消息說,最後的難關可能需要利用嬰兒和一些具備特殊資質的人做實驗。你要知道,末日真理教以末日的真理行走,但教徒們卻並不是喪心病狂的惡徒。犧牲嬰兒已經超出身為人類的良知範圍,在我離開的時候,瑪爾瓊斯家一度做出承諾,已經凍結了這種實驗,可是現在看來,他們不僅沒有停止,還取得了一定的成果。這個國家是末日真理教的影響力最小的地方,所以這些巫師才打算在這裡實驗新技術吧。”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憤怒的情緒壓回心底。在這裡發泄憤怒根本無濟於事,我現在連瑪爾瓊斯家的真實模樣都還沒有一個完整的概念,所有關乎他們的事跡都隻能從眼前這位神父口中得知。我想自己總有一天會闖入那個想像中極度陰森殘忍的巢穴,將藏納其中的汙垢清理殆儘,為了達成這個目的,就必須一步步了解他們所掌握的那些可怕詭異的技術。“降臨回路到底有什麼用?他們要降臨什麼東西?”我問道。“說實話,我也不太了解,這是瑪爾瓊斯家的最新技術。”席森神父撫摸著十字架,沉思了半晌,說:“據說降臨回路發動後會在以其為中心的一定範圍形成被稱為‘網絡混沌’的現象,在混沌中,代表‘現實’的數據和代表‘非現實’的數據會形成對衝,就如同神話中的開天辟地一般,形成一個夾雜‘現實’和‘非現實’物體與現象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這個空間會抑製‘現實’的力量,而使用灰霧法術的巫師,其力量將在這片區域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神父的解說讓這種叫做網絡混沌的東西愈發高深莫測起來。我無論如何都無法想象那種現實和非現實交錯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究竟是什麼模樣。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而且最關鍵的地方在於,似乎現實的物質和現象將會受到遏止,反而是灰霧法術的力量會被增強,那時的巫師就像是神話中,天地初開時,行走在大地上,運用種種不思議力量的神明們——也許力量的放大沒有那麼誇張,但說不定這項技術就是衝著這個目標而去。不過,既然被稱為“網絡混沌”,卻讓我不由得回憶起神話中所有關於混沌和開天辟地的傳說。“傳說中,混沌裡會有原初的生命誕生,你覺得,所謂的‘降臨’僅僅指的是巫師嗎?”我對神父問道,不過心中也不覺得他能給出確切的答案。說到底,即便是神父,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降臨回路的構成吧。“不知道,有這個可能,但沒有任何證據。”神父再次環視了一眼房間,“我們該撤退了,也許真的還有三名巫師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但是要離開的話,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白井已經將森野背在身後,他看向我的目光同樣充滿了立刻離開的想法。的確,如果這個時候被另外三名巫師纏上,昏迷的森野和照顧她的白井就會立刻變成沉重的負擔。“白井,你帶森野先走,和神父一起去總部。”我說,“我要留下來。”“可是……”白井對這個回答感到有些意外。“分開走,減少巫師找上你們的幾率。如果他們呢回這裡來的話,我會負責為你和森野拖延時間。”我這麼解釋道。白井隻是稍微想了想,目光落在我的臉上,而自己的臉卻漲紅了。他想要說些什麼,在他心中似乎產生一種背棄隊友的羞恥感,所以才顯得扭捏遲疑,可是森野的重量沉甸甸壓在他的身上,終究讓他就同意了這個建議。“高川你……你要小心啊。”白井似乎覺得我一個人是無法對付三名巫師的。雖然他已經親手殺死了一名巫師,卻不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他對昨晚的戰鬥記得不太清了,但是殘留的印象仍舊在他的心底留下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影,並沒有因為親手殺死一名巫師就得以擺脫。這大概是因為作為對手的女巫師根本就沒有機會發揮自己的實力吧,才讓他覺得如果是正麵交手,自己一定會吃大苦頭。不過,他這種下意識的想法大致正確。我也不覺得白井能在堂堂正正的交手中殺死那名女巫師。不過,戰鬥從來就沒有堂堂正正的說法,在生與死的瞬間,隻有能夠捕捉到有利因素的人才能活下去。這一點,僅僅靠偷襲殺死一名無法反抗的敵人的白井是無法體會到的吧。昨晚那場瘋狂的戰鬥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裡,我覺得現在的白井是如此單純的人,他根本無法真正理解死亡來臨的一瞬間,那種無力的感覺。“你真的要一個人留下?”神父陪白井走到門口,轉過頭來問我:“被留在這裡的三個人實力不怎麼樣,不過作為實驗新技術的小隊,外出的三個人中不可能沒有硬茬子。先不提你在拖延時間後能否成功逃離,我認為你連三成的存活幾率都沒有。”白井聽到神父這麼說,也用一臉擔心的表情望過來。我隨意地揮了揮手,讓他們彆說那麼多廢話,快點離開。“三成嗎?那又怎樣?”目送三人的背影走下樓梯,消失在小區的圍牆外,我對自己說,“我要殺了這三個人,斬草除根,隻有這樣,我的念頭才能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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