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開始從另一種生命形態的角度進行思考的時候,我的身體,不,並不僅僅是身體,而是包括更深層的精神方麵的部分正在產生某種異變。仿佛有一個聲音在對我說話,就像是幻聽一樣,似乎知道它在述說什麼,但卻無法複述出來。我沉浸在這種似乎能聽到的幻聽裡,然後,就像是如夢初醒一般,猛然清醒過來。周圍的情況和陷入幻聽之前沒什麼區彆。素體生命仍舊被劇烈的亂流拘束著,舉步維艱,纏繞在它們身上的風當然無法給它們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卻打亂了它們的動作。就像是無數的絲線從四麵八方拉扯著它們的肢體,讓它們的一舉一動都不得不變形。無法預測的亂流軌跡的話,就無法對自己的動作進行針對性修正,就連攻擊也在接近我們之前就陷入亂流中發生巨大的偏轉。這三個素體生命在外形上是兩個男性和一個女性,全部裝備有針對性的防護罩,但對超能力製造的狂暴氣流並不敏感,也都能使用巫師的法術,例如傳送門,但它們在亂流中沒有使用更多的法術,也沒有再一次使用傳送門,僅僅是憑借肉體的力量試圖向我們靠近,然而在每一秒都更加狂暴的氣流中,即便是固定自己的身體都是一件極為艱難的事情。無法預測風速達到了多少,血霧惡鬼根本就不能在那片區域中成形,一旦試圖進入,就會立刻煙消雲散。這三個素體生命也同樣裝備有一具槍械類武器,一個男性素體生命用的是肩炮,另一個男性素體生命則是固定在手臂上的轉輪機炮,那個女性素體生命則是將兩隻手臂都變成了炮管。這些槍械武器既能夠發出實體彈藥,也能釋放不知道具體效果的射線,然而,這些攻擊同樣無法穿越氣流狂暴區。那邊的空氣密度極大,又在不斷變動,巨大的力量時而產生吸力,時而產生斥力,根本無法確定力量會在什麼方向,什麼時候產生何種變化。因為,這是連席森神父也無法控製的事情。素體生命在狂暴的氣流中舉步維艱,呼嘯的風好似要將整個大廳都掀個跟鬥,以那片狂暴區域為中心,周邊的氣流也被帶動起來,呆在紡垂體機器下方的敵人也受到影響,血霧惡鬼幾乎在剛形成之時就瀕臨消散,隻有我們所在的地方稍微平靜。儘管情勢似乎對我們有利,但是我們也開始感到有些不正常,這種驚心動魄的狂暴似乎隨時會撕碎我們這邊的平靜,就如同行走在鋼絲上令人提心吊膽。我抓住近江的手,將她固定在我的懷中,走火和榮格沉著臉注視著事態的變化,銼刀的視線不斷回轉席森神父身上。現在,連我們也無法走出去了。席森神父製造的狂暴氣流已經上升到連魔紋使者也無法承受的地步,雖然對素體生命無法造成有效傷害,但是,對於人類來說,一旦陷入進去,十有八九會被那些紊亂的颶風撕碎皮膚,然後連肌肉和內臟也被硬生生拖出去。即便能夠保存身體,也會因為站不住叫,被風四處亂甩,砸在地板或其它堅硬的地方而頭破血流。又過了一分鐘,大廳中的情景已經變得極度模糊,隱約能看到扭曲的身影。除了我們所在的陣地,其它地方已經徹底變成了一台巨大的攪拌機。血霧惡鬼已經被清空,隻能看到一絲絲不成形的血霧混淆在風中,讓這些本該無形的風變得清晰可見,大量的牽絲般的紅色氣流以無比混亂的模式交叉穿梭,而那些沒有被血色浸染的風變成了隱藏的殺手。那些屬於敵人的輪廓已經不再動彈,就像是用儘了全身力量來抵禦這種推攘撕扯它們的力量。我們所在的地方和外麵的狂暴氣流區的氣壓差距變得極大,雖然席森神父竭力控製,但是仍舊讓我們這邊的空氣不斷被外圍吸走。氣溫開始急劇下降,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席森神父的狀態十分不好,他都快站不穩了。“停下來!神父!”銼刀終於按耐不住了,撕喊道,但是她的聲音變得如同蚊子一般微弱,空氣的混亂和大作的風聲,讓聲音的傳播都變得困難起來。我們都清楚,席森神父這一次真的是用力過頭了,他的超能力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超越了那個能夠控製的臨界點,似乎連取消都無法做到。我曾經見識過席森神父使用第三等級魔紋的力量,那種力量雖然同樣驚人,但卻是一種充滿了凝聚力的爆發,如今僅僅晉升了半級,所釋放出來的力量也沒有任何凝聚力可言,卻給人更加可怕的感覺。如果要形容的話,那就是根本和三級魔紋的力量不在一個等級上。是的,這種力量還沒有完全爆發出來,席森神父仍舊在嘗試控製,就已經做到了抵禦複數的素體生命,那麼,真正的第四級魔紋的力量又會達到何種程度呢?太可怕了。更可怕的是,如今這個讓我們看似處於上風的力量,隨時都會因為席森神父的崩潰而作用在我們身上。雖然素體生命的狀態讓我覺得自己可以在這種力量反噬時存活下來,但是,這根本就沒有意義,因為近江很可能會在其中喪生,我不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她的異常上。銼刀朝席森神父大吼,捏緊拳頭又放鬆,這麼好幾次,似乎終於下定決心,要朝席森神父走去。但是當她跨出一步時,就被走火和榮格拉住了,他們在銼刀耳邊大喊,阻止她去乾擾席森神父。“必須阻止他!”銼刀有些歇斯底裡地喊道,“否則我們都要死。我可不想死在自己人手上,以這麼可笑的方式!”“你要怎麼辦?打暈他?你確定那麼做能讓這個該死的風暴停下來?”走火喊著。“也許可以,有百分五十的幾率。”銼刀大喊道。“普通的魔紋使者暴走時也許有這個幾率,但是神父的情況不一樣,我們根本就沒有控製三級以上魔紋力量的經驗!”榮格也喊起來。氣溫已經變得很低,所有人的臉上都開始潔霜,而每說一句話,都像是要用儘全身氣力。走火他們的臉色通紅,並不是激動造成的,而是因為缺氧。我不需要呼吸,也感覺不到寒冷,但是,不斷被采集到的數據仍舊告訴我,如今陣地的環境有多麼惡劣。擔憂的情緒滋生,在被刪除之前,促使我低頭觀察近江,她也呈現出和走火他們類似的狀態,再繼續下去,就算呆在陣地裡也會變得致命。腦硬體從狂暴氣流開始出現失控的征兆時就開始飛速運轉,但至今仍舊沒有給出解決的辦法,正如同走火所說,就算打暈席森神父,也很可能無法阻止這股暴走力量的自行運作。大廳開始輕微震動起來,又像是空間在震動,造成這種震動的到底是失控的超能力,還是敵人方麵的變化?我用連鎖判定的視野觀察著,如今外部景象的扭曲就連視網膜屏幕也無法修正,隻有這種黑白色線構世界的視野能夠維持正常。在我們腳下,紅光浸染了烙印在地麵上的全部回路,如同一條條生命的溪流彙聚在紡垂體機器上,那個製造人格保存裝置的機器好似隨時都會爆炸一般,瘋狂地運作著,放置人格保存裝置的透明腔體中,如同靜電般的閃光已經不再是一條條的了,而是如同水一般盛在其中。浸泡在藍色的“水”中的芯片狀人格保存裝置開始出現一些微小的無法說明的變化,仿佛植物抽芽,又像是胚胎成形,這種隻能形容無法闡述的變化似乎在述說著,它即將完成。無論是接近我們的三個素體生命,還是呆在紡垂體機器下的另外三個素體生命,都已經無法單純用雙腳固定身體,它們有的將腿變成錐子,釘在地上,有的製造出固定支架,而兩個外型輕盈也沒有固定方式的女性素體生命則被迫隨著狂暴的氣流步步滑動。艾魯卡變化的血球仍舊和巨大沉重的紡垂體機器一樣,是這個大廳中唯二在表麵上不受到這種狂暴力量影響的存在。從遭遇血霧惡鬼圍攻開始,艾魯卡就是那副如同化繭般的狀態,無法確定他到底在做什麼,但毫無疑問,一定和人格保存裝置有關。在如今人格保存裝置臨近完成的時刻,我愈發警惕起來。力量集中在雙腿上,保持最佳的起跑狀態,能力全部開啟,腦硬體全力計算當前情況演變的可能性。我緊緊將近江擁抱在懷中,就在剛才,她終於陷入昏迷,然而,心臟和脈搏的跳動反而隨著她的昏睡變得穩定起來,就像是動物陷入冬眠一般。不過,至少可以確定,她在短時間內沒有生命危險。若非如此,我早就嘗試去解決席森神父了。走火、榮格和銼刀的狀態也十分不好,全部瀕臨昏迷的邊緣。唯一能夠保持原狀的,似乎隻有我和席森神父。席森神父似乎不受到自己超能力暴走所營造的惡劣情況的影響,但是他的痛苦卻更加嚴重。他倒在地上不停抽搐,但腦硬體顯示,他並沒有昏迷,似乎痛苦和腦部的混亂已經讓他無法陷入本能自救的昏迷狀態。實際上,如果他能夠在沒有外力的乾涉下自行昏迷,說不定超能力反而會得以解除,而他也不需要吃這麼大的苦頭了。經過激烈的計算,腦硬體終於能夠給出一條斷斷續續的路線,這條路線經過每一個素體生命。如今這些素體生命也是自顧不暇,如果我能夠擁有行動能力,它們就像是砧板上的肥肉,任我宰割。不過,就算是腦硬體全力運轉到即將超頻的程度,仍舊無法給出一條完整的路線。如果我按照這條斷斷續續的路線行動,難免不會陷入狂暴的氣流中,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就像是那些素體生命隻是被壓製,卻不會被摧毀一樣,義體化的我也不可能在這種程度風暴中喪生。更何況,隻要用放射性灰粒子共鳴裝置製造振蕩衝擊的話,連氣流都會崩潰,這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消除了那片區域的狂暴氣流吧。雖然之前穿越振蕩空間和遭到攻擊時的身體損傷仍舊沒有完全恢複,但是,再穿越兩三次應該沒有問題,如此一來,配合高周波泛域切割裝置,至少可以擊潰兩個素體生命。我很想直接攻擊艾魯卡,但是,僅憑我此時的力量,根本拿他沒轍。如今在保護他的是屬於“江”的力量,之前在車站時,艾魯卡就是用這個力量擋住了臨界兵器的威力,成功阻止我殺死那個素體生命。儘管如今我能夠使用臨界兵器的完全功率,但是看那個血球的樣子,艾魯卡所調動的“江”的力量也比之前的更多,所以,再來一次應該也會是同樣的結果。這次爭奪人格保存裝置的關鍵就在於誰先得到它,所以,在開始爭搶前,我必須儘可能清除可能會阻擋我的這些素體生命。因為,就算能夠閃過它們,不和它們直接接觸,但是閃避本身就是在浪費時間。那麼,開始吧。我將近江放在地上,卻發現她一直沒鬆開緊握行李箱的手。當她接觸地麵的同時,行李箱突然自行運作起來,組合成一個棺材式的箱子,兩條機械臂將近江拉進其中,合上蓋子。雖然不明白為什麼直到這個時候,行李箱才發生如此神奇的表現,但是,近江應該不會有危險了。行李箱的堅固早在屢曆次的戰鬥中得到證明,就算是素體生命也無法短時間內將其破壞。至於走火、榮格和銼刀……我看了他們一眼,某些情緒閃現後立刻被腦硬體刪除了,餘下冰冷的理性告訴自己,隻能讓他們自求多福了。席森神父比他們的情況還要嚴重,視網膜屏幕一直在監視他的身體數據,他的腦波和身體機能已經亂成一團,強烈而持續的痛苦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現在他是這個大廳中最接近死亡的生命,如果他自然死亡的話,這片風暴會停止的幾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不過,腦硬體所得出的結果中,這個過程會因為突然失去控製,狂暴的氣流在一瞬間以爆炸式的形態釋放積蓄的力量,從而造成更加暴烈的衝擊。在這股衝擊中,近江的棺材被打破的幾率有百分之四十,而走火、榮格和銼刀死亡的幾率同樣高達百分之八十。在那種情況下,因為氣流變得暴烈卻有序,反而更容易發揮偽速掠的力量,讓速度提高到之前從未有過的極限,會讓我奪得人格保存裝置的幾率增加到百分之六十。在這種理性冰冷的數據判斷中,我也不太清楚自己是否想要麵對那樣的情況。讓一切歸於命運石之門的選擇吧。我如此想著,視網膜屏幕在視野中在陣地的邊界處標示出斷斷續續,不停扭曲變動的通道,我就此邁步而出。一瞬間,無比沉重的壓力和牽扯力同時作用在我的身上,身體沒有義體化的部分傳來瀕臨崩潰的痛苦。我甚至不需要自己邁動腳步,作用在這條無形通道上的力量在相互加減後,仍舊形成一股巨力將我推動。但是,被動前進的話,很快就會因為通道的崩潰而陷入紊亂狂暴的氣流中,所以,我沒有半刻猶豫地奔跑起來。雖然目標是利用傳送門接近陣地的那三個素體生命,它們此時已經被氣流推到了遠處。但第一個目標卻並不是最近的那一個素體生命,也並非沿著直線前進,在視網膜屏幕中顯示出來的路線甚至繞了一大圈,才抵達距離較遠的那個素體生命身邊,這是根據即時氣流數據所給出的最佳行動路線。若是直接尋找最近的路線,反而會花上更多的時間,或者直接陷入紊亂狂暴的氣流當中。我在第一個標示點,也是路線截斷處揮出振蕩衝擊,前方十米的區域內都開始振蕩,但是,不能立刻穿過,在這片距離的周邊徘徊了一會,直到振蕩低落到一定程度,我這才鑽進去,頂著振蕩所帶來的不舒服的感覺,沿著這條十米的通路向儘頭的素體生命奔馳。與此同時,那個男性素體生命也主動踏入了這片不會受到氣流阻礙的振蕩區域中。對於我們來說,行動被限製比遭受振蕩傷害更加難以忍受。如果它不進來,連半點還手之力都沒有,顯然,它第一時間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主動進入了這個我特地營造出來的長度隻有十米的決鬥場。勝負隻在一瞬間就決定了。在踏入決鬥場的一瞬間,素體生命身上的針對性防護罩就已經亮起來,與此同時,它的腕部轉輪機炮開始射擊。但是,想要阻擋我,正麵射擊永遠是最愚蠢的方法。腦硬體已經計算出每一顆子彈的路線,而它也沒有機會使用第二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