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身上傳來被菜刀刺中的感覺,不過,對這具無比堅硬的軀殼來說,紅衣女郎的攻擊也充滿了“幽靈”那種輕飄飄的特質。如果是普通人的話,身體被刺穿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不過對我而言,這股力量就好似輕輕推了一下而已,能夠防禦普通子彈的外套倒是沒能撐住,發出嘶啦的割裂聲。這次的攻擊讓我得了一個教訓,那就是常識意義上的“快速”,在麵對超越常識的情況時,也是沒有任何意義的。一直以來,我利用偽速掠所帶來的高速無往不力,用武俠用語來說,就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但這個自認為的真理僅僅在“存在速度”的情況下才適用。紅衣女郎所展現出來的異常和神秘,在某種意義上,就是我的克星——速度隻有擁有過程的前提下才存在,描述的是在這個過程中物體運動的快慢程度,但是,如果不存在過程,也沒有運動,隻有開始和結果的話,速度便失去了意義。當然,偽速掠的能力失去優勢並不意味著我會害怕這個家夥,也並不代表它就比我厲害,勝負天平並不會因為某項長處被克製就會傾斜向對方。不過,的確應該慶幸這個家夥沒有將我攜帶的兩個女人當作攻擊目標,否則她們之中肯定有一個會遭到重創乃至死亡。神秘在第一次展現的時候,因為難以想像,無法理解的緣故,往往會讓人措手不及,即便是我,也必須承受被對方擊中的結果。速度再快也沒辦法逃開,我在被擊中的一瞬間就明白了這一點。似乎在這個異空間裡,紅衣女郎能夠出現在她想出現的任何地方,無論我拉開它有多遠,隻要它想要接觸我,就會如之前那般,陡然出現在我的身邊。被菜刀刺中的同時,我扭動腰肢,將推動身體向前的力量灌注在剛剛落地的右腿上,以彆扭的姿勢,在身體失去平衡的同時,力量好似扭成一團麻花,沿著腳踝直貫而上。我給紅衣女郎一記旋身飛踢。踢中了,但小腿的觸感空蕩蕩的,讓人覺得是不是直接穿透了那具好似空氣一樣,幾乎沒什麼質感的身體。不過,紅衣女郎的確因為這次爆踢而彎折了腰肢,直接被我踢到半空中。懸空的路線有點怪異,就像是紙張在漂浮的時候產生了偏移。我已經鬆開抱住五月玲子和瑪麗的雙手,趁這個幽靈一樣的女人看似因為重擊來的太過猛烈而無法調整過來的時候,抽出短刀朝它劈去。和過去的戰鬥一樣,我從來不刻意壓低自己的力量,用儘全力的刀光如同匹練一樣,在爆炸的閃電中反射著冷冷的紫色光弧。這已經是在正常狀態下,我能達到的最快出刀速度了,不過,在擊中對方的時候,卻傳來質感極強的碰撞聲。視網膜屏幕仍舊沒有錄下對方抵擋的“過程”,紅衣女郎的身體沒有經過調整,如同影像跳幀一樣,直接達成了最佳的防禦姿勢。一連三十二刀,它就這麼古怪地,閃現般完成了三十二次不同的姿態,用手中的兩把菜刀將我的攻擊一一擋了下來。之前它掏出菜刀的動作就像是變魔術一樣,不過,接觸後就能感覺到,這兩把菜刀的確是真實的,而且質地也並不若於我這把經過特殊加工的短刀。金屬撞擊聲十分密集,但是滾滾的雷聲很快就掩蓋了這些聲響。我並沒有因為沒能一次性壓迫住這個怪異的存在,但也沒有因此心焦。鑒於之前收集到的情報,就算在這裡將對方砍成兩半,大概也不可能殺死它吧。我和龍傲天等人的距離已經足夠遠,就算在這裡和這個紅衣女郎僵持一會,也不會被龍傲天等人發現,除非有什麼東西將他們驅趕過來,而這也正是試探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意識的好機會。我十分清醒,現在的自己當然是不可能戰勝瓦爾普吉斯之夜的,但問題在於,瓦爾普吉斯之夜如何對待自己體內的祭品們,而從這一點,多少可以試探出一些情報來。雖然手持兩把利器,不過紅衣女郎並非適用冷兵器格鬥的高手,從她握刀的手法,瘋狂又僵硬的動作來看,完全就是外行人,複數武器的優點完全沒有發揮出來,僅僅是利用自身所擁有的神秘運使雙刀而已,我覺得就算手中隻有一把短刀,利用過去無數次戰鬥的經驗所修正的刀術,也能與之打成平手。可以說,這個幽靈一樣的女人,完全沒有達到自己攻擊能力的最巔峰。唯一讓人感到麻煩的,其實不是那種跳幀般的行動模式,而是它的身體此時的狀態——輕飄飄的,就算擊中了,即便它擺出一幅遭到痛擊的模樣,也沒有足夠的受力感,甚至讓人覺得攻擊會直接穿透它的身體,如擊打空氣一樣毫無用處。雖然五月玲子和瑪麗已經被我放下來,如果簡單攻擊弱點的話,大部分人會選擇攻擊她們吧,我也做好了利用這種情況的準備。然而,幽靈般的它仿佛就認準了我,完全將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因為各自身體的神秘性讓我們根本不需要在防禦上作出更多的努力,因此彼此之間的對攻速度越來越快。我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跳華爾茲一樣,轉著一個又一個的圈,在地上,在牆壁上,在天花板上追逐著它,或者被它追逐,時而交錯而過,時而挨近,時而又拉開距離。我的速度極快,但它總能跨越距離出現在我身邊,它要離開的話,我是無法依靠速度捕捉到它的,但是它偏偏就不會離去,如同背後靈一樣死纏爛打。五月玲子和瑪麗的眼睛每眨動一下,我和紅衣女郎之間的交擊就已經完成了五六次,在這種情況下,她們就算有心援手,也什麼都做不到。糾纏在一起的對攻好似無窮無儘,讓人覺得似乎永遠都不會終結。不過,這種焦灼的情況在以往的戰鬥中並不是沒有經曆過,就算沒有腦硬體,我也完全能夠沉下心來,等待變化出現的征兆。在我和敵人僵持的時候,視網膜屏幕仍舊在羅列各種數據,繼續維持著對周遭環境、紅衣女郎和龍傲天等人的監控。現在,隊伍已經完全沒有普通人了,在龍傲天和他的女下屬們散發出強者的氣勢之後,雖然大家仍舊在一起行動,但是,其實並不是一支隊伍了,而是各自以龍傲天和丘比為核心的兩支隊伍的臨時結盟。我對死去的兩名普通人感到遺憾,畢竟他們之前的運氣不錯,不過,並沒有為這個結果感到驚訝。從一開始看到這些普通人和龍傲天的隊伍一起行動,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以普通人的強度參與涉及神秘的事件,往往都不會有好下場,即便是“清潔工”那樣強大的雇傭兵,想要涉足這個領域,最穩妥安全的情況也是先參加雇傭兵總部的培訓,這也是銼刀當初招攬她時感到為難的地方。以最好的情況來說,以及抵達“強”級的“清潔工”參加雇傭兵總部的培訓,和雇傭兵小隊進入統治局進行適應性的行動,她能或下來的幾率也未必能夠超過百分之五十。而現在,那些普通人沒有絲毫經驗,也沒有力量上的優點,領頭羊也不帶好意,所以,他們根本就不可能活下來。其它沒有加入隊伍的人也好不到哪裡去。一言以蔽之,這些普通人被卷入瓦爾普吉斯之夜時,就已經注定了他們的下場,幸存的幾率連百分之一都沒有。五月玲子和瑪麗看似倒黴,其實已經算是時運最佳的兩人了。隊伍沒有察覺到我和紅衣女郎的戰鬥,也沒有刻意被引導到我這邊來,他們的走向幾乎和我們是相反的。為了保證他們位於連鎖判定視野之內,我甚至要在和紅衣女郎的糾纏中引導戰場緩緩向那邊靠攏,五月玲子和瑪麗遠遠跟上來了。戰鬥的節奏掌握在我的手中,雖然不太清楚紅衣女郎為什麼這麼糾纏不休,但很明顯,它並沒有決定勝負的能奈。大概是因為我牽扯了紅衣女郎的精力,乃至於我覺得整個瓦爾普吉斯之夜的注意力似乎放在了我的身上,當龍傲天等人前往下一個安全通道的入口時,他們沒有遭遇更多的敵人,這也算是幫了他們一把吧,儘管就算沒有我的幫忙,他們現在的戰鬥力要突破這一層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我也不太願意這麼幫襯他們。眼看諸人魚貫消失在安全通道中,我收起短刀,在原地站定了,紅衣女郎的兩把菜刀並沒有被我這般架勢影像,毫不猶豫地將兩把菜刀刺向我的肋邊和頸部,我沒有反抗,菜刀擊中身體時發出沉悶的聲音,無論它如何施加力量,也無法貫穿我的身體,更無法讓我後退一步。它的反應於此時有些遲鈍,似乎一股腦想要刺穿我,結果我十分輕易地就抓住了它的雙手。相互攻擊的話,就算占據絕對性的上風也無法嚇阻對方,但是,隻要成功抓住它一次的話,它是否還能夠像之前那樣突然就消失呢?那種如幽靈般閃現的能力的確讓它很難被限製住,不過,如果將硬碰硬的對攻變成慣性的話,突然改變對方也有可能反應不過來吧。這麼考慮的我付之行動,結果就是我成功地抓住了這個家夥。雖然這個家夥輕飄飄的,好似空氣一樣,身體也變得有些透明,但在抓住它的時候,雙手傳來的卻是十分有質地的觸感,隻是感覺不到人體的溫度。紅衣女郎好似掙紮一樣想將雙手從我的手中掙出去,但憑它的氣力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似乎明白了這一點,它放棄般停止了這無聊的舉動。不遠處傳來五月玲子和瑪麗的驚呼聲,顯然她們對我的行動,以及紅衣女郎輕而易舉就被我抓獲感到驚訝。“你是複製體?還是魔女?”我盯著紅衣女郎的雙眼問道:“你一直在觀察我們,不是嗎?那些魔法少女的話,你也聽到了吧。”紅衣女郎沒有說話,隻是身體好似被墨漸漸染黑一樣,一層又一層的陰影開始讓她的形體變得模糊,漸漸的,它幾乎要和之前一樣,融入黑暗之中了。手掌傳來的觸感,也慢慢在喪失。——痛苦……——好痛啊……我似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好似幻聽一樣,分不清來自何方,也不像是用耳朵聽到的,而是直達腦海中。兩者十分接近,但是我已經經曆過太多這樣的現象,完全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來,這個聲音,也許是從被我抓住的這個紅衣女郎的身上傳來的。無法判斷是不是它在說話,腦硬體能夠截取到這個聲音,但是分析出的聲音線譜十分複雜,而且每一妙都在變得和之前不同。這些聲線中,自然是有一條是較為穩定的,腦硬體調出紅衣女郎的本體聲音進行分析,再進行配比,結果證明這條較為的聲線來自於這個女人,然而,其它錯雜在其中的聲譜,則無法全部和已知的聲譜匹配。聲音,就像是無數的怨魂在哀嚎,充滿了令人精神崩潰的衝擊力,普通人是無法承受這個越來越大聲,也越來越混亂的聲音的。——誰來救救我……——不要殺我……——救命啊……五月玲子和瑪麗似乎也聽到了這樣的聲音,臉色變得驚疑,不斷四顧張望,似乎臆想出一些可怕的東西,從而臉色蒼白。可漸漸的,隨著聲音對精神的衝擊力不斷增強,她們的眼神開始散亂,仿佛陷入了噩夢,痛苦地抓住了腦袋。“彆,彆過來!”五月玲子率先尖叫起來,我不知道眼神渙散的她到底看到了什麼幻覺,但一定是對她來說,難以承受的東西。再這樣下去,她會精神崩潰也說不定。瑪麗的狀態也和她差不多,雖然沒有尖叫,但身體也如小動物般簌簌顫抖,雙手緊緊抱住自己的肩膀蹲在地上。我無法體會她們此時的恐懼,因為,腦硬體的存在讓對這種攻擊具有強大的免疫力。而且,我也不覺得,這是紅衣女郎刻意進行的攻擊,直覺告訴我——真的有人在通過麵前這個怪異的存在申訴自己的痛苦,期望有人能夠為他們帶來解脫。仔細想一想,這個異空間早在龍傲天開啟前就已經存在了,甚至,在龍傲天之前,就已經有人開啟過。在大廈變成這個樣子前,八景就已經調查過被隱藏起來的檔案,證明過去已經有不少失蹤事件,隻是不知道什麼原因,一直沒有公開,也沒有造成更多的混亂。不過,既然已經發生過和此時類似的情況,那麼,一定有很多人出於各種原因來到這個異空間吧。按照之前的判斷,受害者的數量大致和怪物的數量相等,那麼,以目前被卷入事件的人數來計算怪物數量明顯是十分錯誤的。另一方麵,受害者很多的話,因為某些原因,就算肉體被消滅,精神卻凝聚起來,一直在這個異空間中徘徊,以神秘學的角度來看,也不是什麼令人吃驚的事情。說不定,這個看似複製體,但實際上比其它複製體更加特殊的紅衣女郎,正是承載著這些凝聚起來的精神才變得如此怪異。雖然我不受到這股哀怨又痛苦的精神衝擊的影響,但是,在我的心中,仍舊有一股曖昧而悲傷的情緒難以被腦硬體消除。即便知道這個世界本就是個悲慘的世界,但是,每一次接觸這些仿佛要化為實質的悲慘,總是讓人無法釋懷。其實,就算是現實,也一定有著同等份量,甚至超出這個份量的悲慘,可我說什麼也無法將之當作視若無睹的借口。我無法拯救所有人,無法成為每個人的英雄,無法消弭所有的悲慘,就算已經認知到這一點,可是,每當接觸到這些陌生的情緒,心臟總是想要裂開一樣。好痛苦啊,想要做點什麼,然而卻什麼都無法做到,如果在接觸這些負麵情緒的現在,能夠方言說會拯救他們的話,一定會得到安慰吧,但是,什麼都做不到的我無法說出那樣虛偽的大話。啊,腦硬體,你一定會將這樣的痛苦消除吧。雖然不曾受到精神衝擊的影響,但我仍舊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悄然鬆開了抓住紅衣女郎的雙手,它如今已經不再是紅色的了,塗抹著重重陰影的身軀,就如同我之前發現它時那樣,融化在黑暗中,隻留下一個模糊的輪廓。那充滿狂氣的笑容消失了,再沒有任何顯眼的外征,仿佛就要這麼靜悄悄的,消失在我的視野中。——死在這裡的人,將永遠不得解脫……——你將殺死你自己……——這是屍體的派對……——拜托了,請活下去……——救救我……幻聽一樣的充滿了悲傷、痛苦和期盼的聲音,分不清男女,你來我往,沒有任何意義,又混亂不清地呢喃著,漸漸消失在風雨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