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子彈、鋼珠、殘片以及分辨不出到底是哪種武器或能力的攻擊傾泄在不算寬敞的安全通道階梯中,它們大多數時候是看不見的存在,隻有在它們彈跳、割裂、洞穿了實質的物體時,才能從各種破壞現象中認知。我已經關閉了連鎖判定能力,因為我所身處的地方,空間結構已經在各種力量的牽扯、碰撞、重疊等等相互乾擾下變成了一鍋沸粥,要從如此雜亂的現象中一一辨析細節,就算是腦硬體也顯得十分吃力,更何況,連鎖判定能力更多依賴於原生大腦,現在已經不是“看到就會頭暈眼花”的地步了,在魔法少女“學姐”消失在我的麵前時,連鎖判定能力的過負荷讓我覺得自己將腦袋插|進了岩漿中。連鎖判定能力的效果在某種程度上也會受到身體狀態的乾擾,我記得上一個高川在統治局中曾經有過憑借意誌和某種超常狀態,在戰鬥中超限發揮這種能力的經曆,不過,那時的高川和現在我這個高川不一樣,身為人類的他擁有著超越極限的潛力,而已經被改造為義體的我並沒有這樣的能力,隨義體化一起被固化了效果的連鎖判定能力,雖然仍舊屬於“異常”和“神秘”,卻同樣偏向於機械般毫無彈性的死板。我曾經嘗試將義體以超頻的方式運作,但是,連鎖判定能力並沒有太大的增強,如果僅僅是為了觀測眼前的戰鬥就使用副作用極大的超頻模式簡直是得不償失。在關閉了連鎖判定能力後,肉眼和視網膜屏幕觀測到的景象簡直就是群魔亂舞,不斷周旋縮放的聲音好似一大群怪物在陰暗中發出饑渴的沉鳴,伴隨著大作的陰風,不時會有依稀的輪廓從空氣中顯現又消失,它們甚至就這麼穿過了我的身體,有時什麼都沒發生,有時令身體感覺產生錯亂,像是體溫降低或升高,或者有什麼東西毫無征兆地塞進了肚子裡,甚至可以感受到極端負麵而刺|激的情緒。這些根本不屬於自己,卻因為位置重疊的緣故被生生重合的物事讓人毛骨悚然,不禁覺得什麼時候自己身體會被這些“幽靈”從內部撕開。看得見的或看不見的攻擊以穿越空間的方式破壞著周遭的物體,乃至於攻擊到我身上時,不僅會因為其出現的突然而難以預料,而且也會根本沒有躲避的時間和空間,就算打開了偽速掠能力,但是那看不見又突然出現的力量甚至會直接從體內的空間中爆開,隻是因為我身處的位置和另一個空間的力量爆發點的位置重合了。體內原生內臟被破壞後,一股血腥味和肉沫湧上喉嚨,我咀嚼了幾下,輕輕唾在地上,擦了擦染血的嘴角。如果換成是人類身體的話,就死定了,不過,現在的我並不依靠這些原生器官來維持生命運作,它們的存在隻是為了維持“人類”的假象而已。在某種意義上,我已經變成和統治局裡的素體生命十分相似的物種了。又是一片彈雨衝擊著這具義體化的身體,我隻是抬起手臂掩住臉龐,完全沒有離開這個無法反擊的戰場的想法。我想親身體會一下雙方的破壞力能夠達到什麼程度之外,儘管我不覺得龍傲天等人在這裡發揮出了自己的全部實力,畢竟戰場不合適,而且也並非沒有退路。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希望能夠和正在此處的“魔女”交手,雖然我們彼此身處於不同的空間中,但是,對於這種受到瓦爾普吉斯之夜眷顧的存在來說,隻要它希望,臨時改變主場狀態也一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吧。簡而言之……“彆以為我無法插手得意忘形啊!”我對著眼前影影幢幢的鬼魅現象大聲喊道,在那個巨大而又模糊的“魔女”出現在視野中的一瞬間,我全力啟動偽速掠衝了上去,剛靠近便有一股衝擊力從側邊擊中我的下顎,在腳邊爆炸,在身體上如雨落下。但是,“太軟弱了,這種攻擊太軟弱了啊!”就算是誤中也不可能對我造成任何乾擾。我揮起拳頭時立刻就感覺到十分稠密的阻力好似一層海綿阻擋在拳頭前方。擊潰它!當這樣的想法出現在腦海時,被雙腳踩踏的地方傳來龜裂的聲音,力量就像是從地麵鑽進雙腿,又從雙腿彙聚到腰部,如好幾根筋擰成一股,貫穿了手臂,撞在拳頭上。我感到自己的拳頭就像加裝了阿姆斯特郎回旋加速噴氣引擎,那股如同海綿般的阻力一如海綿那般被洞穿了。在直拳擊中目標時,目標的輪廓已經從肉眼視野中消失,然而,追上去的前臂也隨著消失在那片空氣中,隻在胳膊肘的位置留下一圈圈可視的衝擊波紋。雖然觀測不到了,但手臂並沒有被斬斷,而是狠狠擊中了某個看不見的東西。轉瞬間,前方的牆上陡然出現一大塊凹痕和龜裂。從拳頭傳來的觸感來看,應該是擊中了魔女的身體吧,不知道是哪個部位,柔軟、堅韌、彈性和堅硬的層次感很清晰,形容起來,就像是打在一塊蒙著牛皮的肥肉上,雖然柔性抵消了一部分力量,但是力量仍舊抵達了它的骨頭。不過,雖然命中的感覺很厚實,牆上突然出現的凹坑也證明這一拳很有威力,但是,如果吃了這一拳的“幽靈”真的是魔女,應該不會受到太大的傷害。我將手臂從虛空中抽出來,周遭那看不見的戰場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若隱若現的巨大輪廓就在這靜謐的空間中浮現在我的身前,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團沒有質量的黑影,雖然看不清它的五官和四肢,但是在不足一米的地方陡然佇立著有兩個自己那麼高的龐然大物,當視線上巡的時候,就能感受到那股強烈的壓迫感。因為無法觀測到細節,所以無法判斷它在之前的一擊中受了多大的傷害。不過,以這個體形對照牆壁上的裂縫,我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感——似乎誤中副車了。尖銳的慘叫聲從四麵八方向我壓來,我能感覺到陰風正在以我為中心彙聚,是“幽靈”,還是“幽靈”的力量?無所謂,不過,現況似乎在向我證明,之前誤中副車的猜測成真了。充滿了報複惡意的力量在擊中我之前,那股惡意就已經傳遞到我的精神中,隻是立刻就被腦硬體阻擋下來。就在被我誤傷了同伴的“幽靈”做出報複攻擊的時候,那巨大的疑似“魔女”的陰影也從那團子一般的輪廓中延展出類似“胳膊”或“棍棒”的部分,狠狠抽在我的身上。當這部分陰影和我的身體發生接觸的時候,我感受到了“手掌”的形狀,這個怪物將我當作蒼蠅一樣拍過來,在我頂住手掌之後,數股力量將我和“手掌”吞沒。爆炸自然是不回少的,但是總體力量卻和我想象的相差深遠,而且在性質上都是物理層麵的打擊。真是太弱了。我這麼想著,任由那體積龐大的怪物用手掌將自己抓起來,如拍蒼蠅一樣硬生生按在側邊的牆壁上。視網膜屏幕中的自我檢測數據顯示,這一擊給我的義體造成了百分之三的損傷。這個家夥的體積充滿壓迫感,但是攻擊方式卻同樣是物理打擊,力量上卻隻比統治局的安全警衛強上一線,即便和女性安全素體相比也遠有不如,這種程度的損傷,我連十秒都不用,就能自我痊愈。我不知道這個怪物在這一擊中到底用了多少實力,不過,枉費我不躲不閃,收集到的數據卻難以用來估測它的真正實力。“魔女”似乎想要將我像螞蟻一樣碾死在牆壁上,覆蓋在我身上的手掌不斷下壓,不斷揉動,我身後的牆壁不斷發出難以承受的哀鳴聲。倒是那些心存報複心的“幽靈”,明明這隻怪物沒有理會他們,卻完全沒有趁機施展辣手。我想,也許此時仍舊在圍觀的,都是龍傲天的人吧。三秒之後,終於有人攻擊了“魔女”了,覆蓋著我的陰影巨掌產生波動,這種波動甚至讓覺得,連它身處的空間也在波動。然後,壓製著我的手掌漸漸融化在空氣中,我在壓製力消失後,從牆壁中跳下來。雖然並非不能強行將這個巨掌搬開,但真的沒有必要。那激烈而無可捉摸的破壞又再度開始了,但是這一次,大約隻堅持了十多秒,更多的鮮血和殘肢從空氣中浮現,有些掉在我身處的空間,有些還沒落地又在我的眼前消失了。絡繹不絕的聲音充滿了強烈的負麵情緒,如果是普通人聽到了,一定會生出無窮的恐懼和幻覺吧,我覺得可能連遠離戰場的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也無法完全不受到影響。我沒有再插手看不見的戰鬥,不過也可以猜想,在魔女的瘋狂攻勢下,隊伍正逐步陷入困境,因為灑落的血肉都是人類的。而他們之所以如此之快就落到這種地步,未免不是受到了我那誤中副車的一擊的影響。不過,這本來就是在這種環境的危險性,你永遠都不知道看不見的那一端到底存在著什麼,是敵人還是朋友。甚至,在不清楚對方真麵目的情況下,一開始將其當作敵人來看待,之後就順其自然地殺死了自己。更猛烈的一擊產生了,已經足夠混亂的階梯並沒有呈現出更嚴重的現象,不過在角落裡出現的血肉模糊的屍體很好地證明了那一端戰況的惡劣,惡心的血漿、肉泥和屍骨殘骸的數量可以拚湊出兩個人,這倆人的頭顱一個被嵌在牆壁上,另一個則呈拋物線從空氣中浮現出來,隻是驚鴻一瞥的一眼,就又消失在那一邊了。不過,隻是這一瞥間,視網膜屏幕已經得出這兩名戰死者的身份——龍傲天身邊的雙胞胎雇傭兵。雖然讓人感到難以置信,但是,那的確是在之前已經找到其屍骨的雙胞胎灰石強化者。受到某種突然生出的既視感的觸動,視網膜屏幕開始調整眼前的景象,將安全通道損壞的部分填補後,得出的影像和之前找到雙胞胎女雇傭兵屍體時的安全通道景象重合起來,相似度高達百分之九十。我不得不去考慮,曾經看到的雙胞胎女雇傭兵的死相,正是眼前這場戰鬥的結果。這讓我隱約察覺到,之前踏入安全通道時的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真如我所想,那麼,我們接下來要麵對的很可能就不僅僅是因果顛倒這個問題了。以最簡單直接的思維去想象,造成“因果顛倒”這種現象的最簡單直接的方法是什麼?我不知道其他人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時間倒流”。沿著時間向後追溯的時候,起因、經過、結果——顛倒過來,就變成了——結果、經過、起因。我們走上的階梯,在考慮到這種時間倒流現象後,就明顯不再是“向上走”了。當然,也不能貿然斷定會回到下層,但是,一定不會進入本該進入的“十一層”。在這種現象的作用下繼續往前走,根本就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然而,往後退的話,似乎也沒有退路。我不再理會這條階梯上發生的事情,轉頭朝下方走去,在下了三層階梯後,找到了背靠背坐在地上休息的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已經結束了嗎?”五月玲子在看到我的時候,猛然從地上站起來,讓靠在她背上的瑪麗差點就向後摔了個跟鬥。瑪麗有些狼狽地從地上趴起來,帶著抱怨的表情暗自嘀咕。“嗯,差不多也該結束了。”我說,“不過,我覺得應該回頭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情?”瑪麗也意識到我的話中暗藏深意。“還不確定。”我這麼說的時候,倆個女人都露出疑慮的表情,不過,可不是我故作高深,隻是,單憑之前發生的事情,我的確無法徹底肯定自己的猜想。最終,五月玲子和瑪麗倆人還是和我向下走了。期間倆人不斷在我破爛的外套上掃來掃去,雖然那些攻擊很難對我的身體造成傷害,但是衣服可沒有這麼堅固。倆人對外套破爛,但卻一副沒事模樣的我表示十分關心我真正的傷勢。我自然會說“沒有受傷”這樣的話,然而我的身體明顯超出了倆人的想象力,對於我的說法,她們紛紛撇了撇嘴巴。我們走了很久,五月玲子和瑪麗終於在難耐的疑慮中首先開口了:“好像我們上去的時候沒有用那麼長的時間吧?”“看來,真的是回不去了。”我停下腳步,轉身對倆人如此說道。“高川先生,能詳細為我們解釋一下嗎?”五月玲子皺著眉頭說。“可以,但是,我並不保證自己的想法一定正確。”我於是將雙胞胎雇傭兵的事情對倆人講述了一遍。“確定那倆人真的是雙胞胎?會不會隻是感覺上相似?都被打得血肉模糊了,沒有專門的儀器的話,很難確定對方的真實身份吧?”五月玲子有些呼吸急促地問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斷。”我隻是這麼回答道:“至於你們是否相信我的判斷,和我沒有任何關係,不過,我覺得你們還是相信比較好。”“那麼……現在該怎麼辦呢?回到上麵去嗎?”瑪麗說完,立刻苦笑起來,說:“也隻能繼續往上走了。”五月玲子在她的苦笑落下之前,率先轉身朝上方走去。我們花了和下來同樣的時間回到原來的位置,那條已經可以目視到出口的階梯上,隻是之前成為了戰場的地方,此時卻根本看不到任何建築上的損傷,仿佛那些坑洞和裂縫都隻是假象,隻有殘留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以及地麵、天花板和地板上殘留的血肉殘渣才能證明,之前的戰鬥並不是幻覺。我所說的兩名雙胞胎的大部分屍骸也沒有找到,不過,這裡殘留的血跡和破碎的肢體,大概都是兩名雙胞胎的一部分吧。就算麵對的敵人是“魔女”,在人數優勢下,魔紋使者和魔法少女應該都不會受到太嚴重的傷害,灰石強化者身為隊伍中最弱的倆人,大概是被“魔女”鎖定了才會落到如此下場。瑪麗發出嘖嘖的聲音,環視著四周,似乎想要找到更多的痕跡。“我想,會不會有另一個我們正走在這個階梯上。”她說這話時的神情相當複雜,“好像,我們之前看到雙胞胎屍骨時,就是來到這裡,正準備進入那個出口的時候吧?”五月玲子似乎打了個輕微的冷顫,也不由得顧視自己的左右。遭遇到自己的現象已經發生過一次了,所以瑪麗的說法也並非全無可能性。不知道這兩個女人怎麼想的,雖然臉上的表情有些蒼白,但卻停留在原地好一會,仿佛真的想要看看是不是會有另一組“自己”和站在這裡的自己擦身而過。我覺得,這可真是孩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