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和神秘扯上關係,再想退出就不可能了。這一點是所有主動或被迫走入這個圈子的人都必須明白的事實,這是在整個末日幻境的機製下所要遵循的規則。來自神秘的危險會源源不絕地逼近自己,乃至於將身邊的人都卷入其中,想要活下去,除非自己擁有承受這種壓力的力量,否則,組織的力量是必不可少的。不過,反過來想想,整個末日幻境都是朝著陷入神秘漩渦中的走向來發展的,每個人無論怎麼選擇,無非是一無所知地被神秘包圍,亦或著提前獲知神秘,明明白白地走向終點。無論那一種,最終的下場都是死亡。而且,大部分並不會是自然壽命的終結,而是在戰火中死去,這便是劇本,嚴格來說,是這次末日幻境的劇本。我沒有阻止這種走向的力量,或者說,我不能阻止它,因為,要完成計劃,就必須經曆這殘酷的一幕。這一幕的終點,過去的高川從未抵達過,就已經提前死亡了,但是,就算死亡,也僅僅是沒有目睹末日幻境崩潰的那一刻而已。崩潰,重建,循環往複,無論是高川,還是其他末日症候群患者,都在自知和無知中,精力了許多次。這並非是生命的蔓延,僅僅是痛苦的輪回而已,而且,這樣的輪回,其實質時間是極為短暫的,短暫到,連人類正常壽命時限都無法用儘——在末日幻境中的人們,所擁有的那些誕生和成長的記憶,到底是真是假,我自己無法斷言,畢竟,記憶是如此清晰,其所涉及的物事,也都在末日幻境中存在。就我來說,隻能將之當成是極度逼近真實的夢幻,亦或著,夢幻一般的真實。無論斷言其隻是一種偽造的假象,還是承認其真的是自己所經曆過的過去,都覺得並非那麼一回事。當然,對“現實”一無所知的人,是沒有這樣的煩惱的吧。我一直都很矛盾,就算下定決心,要將自己的一生定位於末日幻境之中,也無法消除這種矛盾,而冷靜運轉,擁有高速處理能力的腦硬體,也無法解決這個矛盾。有時也會羨慕不知情的人們。“嗯,真的十分羨慕啊。”我自言自語著。“什麼?高川。你在說什麼?羨慕?”銼刀轉頭問道。“不,沒什麼。我隻是想,應該快要開始了吧。”我說著。銼刀皺起眉頭,用一種深刻的目光凝視著我,半晌後緩緩點頭,岔開話題,說道:“你察覺到了什麼嗎?高川。”“不,隻是一種預感而已。”我說。這麼說著,眼角突然出現閃光,在灰霧彌漫,顯得詭秘頹寂的廢墟中,那閃光就如同刀鋒一樣銳利亮眼,將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朝巨大的馬賽克現象所在的方向吸引過去。“敵襲!”在不知道是誰發出的警告聲中,那閃光眨眼之間就綻放開來,如同飛矢一樣,霎時間無數的光點逼近眾人,在視網膜屏幕中,那光點的接近速度大幅度放慢,不過,光點之中並沒有其他更加物質化的東西。完全由凝聚的能量形成的光點,以讓人猝不及防的速度分裂著,眨眼之間,就波及了我們所有人。眾人不得不在抵禦沒有出現規律的馬賽克現象的同時,應付這些突如其來的閃光。充滿貫穿力的閃光擦過眾人的身邊,直擊眾人的防禦,如同潑天大雨一樣,密密麻麻地打在地麵和牆壁上,繼而發生不同規模的爆炸。灰霧在爆炸中被攪拌起來,報廢的設備被打得碎裂,火花四濺,劈裡啪啦的作響,隨即而來的,是漫天的煙塵。視野霎時間變得渾蒙一片,難以視物,我們呆在咲夜的灰絲防禦圈中,直接承受著這股氣勢磅礴的襲擊,不過,飛舞的灰絲輕而易舉地將這些閃光全都攔截下來,沒有人受到傷害,僅僅是無法得知,其他人的狀況到底如何。“這種規模的攻擊……”銼刀的聲音有些嚴肅,“是那些巫師餘孽的傑作嗎?真是難以想象,他們還有這種程度的力量。”“這些灰霧會強化他們的法術能力。”我說出一個理由,不過,我也不太相信,如果巫師真的隻剩下最初推斷的那些數量,他們竟然還可以釋放這麼巨大的力量。這是一種聯合施展的灰霧法術嗎?如果僅僅按照其造成的聲勢來判斷,如果施展者由百餘名巫師構成,其攻擊力甚至有可能超過灰霧巨人,那麼,他們當初選擇使用灰霧巨人,而不是這種高烈度的攻擊法術的理由又是什麼呢?僅僅是因為,為了接觸高塔,就必須使用灰霧巨人的形態嗎?但是,如果是這種攻擊烈度,在侵功高塔核心區的開始,就足以掃蕩更多的防守者。“咲夜!這種攻擊的力量如何?”我問道。“嗯,馬馬虎虎吧。”咲夜說,“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是,想要突破防禦圈是不可能的。”“隻是看起來聲勢浩大而已嗎?”銼刀皺起眉頭,“是在故弄玄虛?”“不過,就算實際威力不如外表,但是,在這種時候突然出現,還真是有點礙手礙腳的感覺。”摔跤手用一副事不關己的口吻說,的確,說到感覺礙手礙腳,絕對不會是我們。咲夜的防禦相當完美。閃光的攻擊持續了半晌,便迅速衰落下去,在動靜徹底消彌後,這種沉默的氣氛又持續了半晌。隨後,被渾蒙的塵埃遮蔽的視野外,不斷有細碎的人聲傳來,風也隨之刮起,就像是排氣一般,很快就將渾濁的空氣清理一新。當其他人的身影逐一出現在視線中的時候,數個巨大的輪廓也於周圍浮現,伴隨著視野不斷擴大,這些根本就不是人,而像是其他什麼怪物的輪廓也在不斷增加,沒片刻,就讓人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些東西包圍了。它們到底是什麼,根本就看不清楚,像是擁有實體的東西被灰霧遮住細節,又像是在沉甸甸流動的灰霧中沉浮的幽魂。但毫無例外的是,它們的體積十分巨大,最大的一類,頭部甚至頂到了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怪物輪廓,投下比灰霧的顏色更加深邃的陰影,讓整個廢墟的光線一下子陷入搖搖欲墜的境地。黑夜,仿佛在這個時候,被人刻意地製造出來了。這些龐大的密集的怪物輪廓,呈現一個森嚴的包圍圈,即便馬賽克現象在其身上出現,也無法抹消這種數量上的優勢。它們從體積和數量上,給人帶來一種強烈的壓迫感,而且,我察覺到清潔工和契卡的臉色發白,有疑似冷汗的水漬隱隱浮現在額頭上。她們在恐懼?我有些疑問,當然,並非是覺得她們不應該恐懼,隻是,在經曆了諸多神秘事件後,她們應該多少習慣了,再加上身為雇傭兵,也沒少碰到過壓力巨大的局麵,從她們以往的表現來判斷,就算此時陷入敵人的包圍圈中,也不應該這麼緊張——是的,那是緊張,惶恐,戒懼,這些情緒,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稀釋了她們本該更多的嚴謹,讓她們的戰鬥心態有些失衡了。銼刀皺起的眉頭一直沒有鬆下,她和我對視一眼,我從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濃濃的疑惑。她的心跳正在加速,從視網膜屏幕中顯示的生理數值變化曲線來看,也有些偏向負麵情緒。正常的銼刀,不應該是這樣的。而摔跤手、灰狐和快槍三人,雖然比兩名新人的狀態好一些,但也極為不正常。我可以明白,敵人的體積和數量,以及這聲勢浩大的規模,包圍圈的突然完成,都會給人十足的壓力,但是,大概是腦硬體的緣故,從感覺上,我絲毫感受不到這種壓迫感。“有點不對勁。”我說。銼刀正想說些什麼,密密麻麻的閃光,再一次從怪物之間的縫隙中亮起,伴隨著又一陣狂風驟雨般的覆蓋性壓製攻擊,怪物們以宛如撕破灰霧的聲勢,在響徹廢墟的咆哮聲中,對我們這些身處包圍圈的人發起了集團衝鋒。感覺上,就像是要用肢體撕碎我們,用牙齒嚼碎我們,將我們踐踏成肉泥,但是,伴隨而來的,是一種濃烈的,揮之不去的異常感——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和這樣的聲勢十分矛盾。“力量……減弱了。”咲夜說道,灰絲急速飛舞著,好似無數被甩動的鋼鞭,在抵禦閃光射擊的同時,將撲將上來的怪物們撕成碎片。敵人的數量,攻擊的密度,給人極為強烈的感官印象,但是,咲夜卻表示,此時的攻擊,在總體力量上,比之前的閃光更弱了。怪物被灰絲撕碎後,立刻化作灰霧融入周遭的環境中,就如同它們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般。但是,更多的怪物仍舊在前赴後繼地出現,撲上,咲夜隔了片刻,又說:“攻擊力度,又減弱了。”“果然,僅僅是虛張聲勢而已嗎?”銼刀的眉頭有些舒展,但還是問道:“這些巫師到底想乾什麼?就算是消耗戰也沒這麼大的,還是在轉移我們的注意力?咲夜小姐,可以確定,這些攻擊中有幻覺嗎?”“一部分的個體實在弱得過分,結果,到底是實體法術,還是幻術,都分辨不出來了。”咲夜回答道,“反正都如泡沫一樣,一戳就破。說是分散注意力,我不覺得可以達到這種效用,不過,視線的確被遮蔽了,從四麵八方而來的攻擊,也無法判斷,攻擊的源頭到底在什麼地方。而且,在這種時候分散索敵的話,也很容易被敵人襯虛而入,形成局部力量優勢。”“所以,我們就被釘死在這裡了嗎?真是笑話,就憑這種程度的攻擊?”銼刀不屑一笑,大叫道:“席森神父!你還要看戲到什麼時候?”的確,三級半魔紋使者的席森神父,是處理這種故弄玄虛的手法的最佳人選,他的氣壓控製超能,無論是威力還是範圍上,應該都比這種虛有其表的攻擊更強。即便巫師們可以源源不絕地構造這些閃光和怪物,在如同地圖炮一樣的超能麵前,也必須退避三尺。不隻我們這邊,其他人也同樣意識到了敵人攻擊的虛實,紛紛開始蓄積大範圍攻擊的力量。“本來還想看看,你們還有什麼手段,不過,既然銼刀女士都這麼說了……”席森神父的聲音,伴隨著呼嘯的風聲傳來。下一刻,風聲變得尖銳澎湃起來,不斷撲來的怪物和閃光,明顯出現移動軌跡的偏移,以及輪廓結構的瓦解。閃光就如同不斷被撲滅的火星,而怪物們,則一寸寸被撕去表皮,刮成碎片,不到十個呼吸的時間裡,視野再一次變得開闊起來。但是,之前仿佛由怪物們凝聚而成的陰影,並沒有伴隨怪物們的消失而消散,反而如同瀝青一樣,粘稠地附著在空氣中,又像是漂浮在海麵上的油汙,伴隨灰霧的卷動起伏著。“果然,重點是這個嗎?”銼刀的臉色陰沉下來,“他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在銼刀仔細觀察這些陰影的時候,我卻注意到,銼刀小隊其他成員的呼吸比之前更加急促了。尤其是對神秘沒有什麼抵抗力的清潔工和銼刀,臉色不正常地紅潤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驚駭到了極點的表情。這種不正常的表現,很明顯就是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正作用在她們身上,而且,還是咲夜的灰絲沒能阻擋下來,也沒有引起足夠警覺的力量。“你們兩個!”我來到清潔工和契卡身邊,將一副難看的表情,神不守舍的兩人拍醒。她們像是被嚇了一跳,猛然將槍口掉轉過來,被我抓住槍管後,才一臉恍然地放鬆氣力。“抱歉……”契卡說。“看來,敵人的力量雖然弱小,但是對你們還是有很大影響力的。”我頓了頓,說:“能夠適應嗎?”“嗯,應該可以,現在好了一些。”清潔工心有餘悸地說:“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都快不能自己了。”“像是毒氣之類的東西在起作用。”稍微平靜了一些的契卡說道。“毒氣嗎?受不了的話,為什麼不第一時間戴上防毒麵具?”銼刀將目光轉過來問道。“一開始,並沒有感到有什麼不妥,不過,當發現不對勁的時候,身體和思維都不聽使喚了。”契卡說。“原來如此,那現在呢?”銼刀問。“不知道怎麼回事,被高川先生喚醒之後,那種感覺被削弱了許多。”清潔工回答道。“小心一些,還不知道敵人在謀算什麼,對手是巫師,他們的法術種類太多了,不小心就會著了道。”銼刀提醒道。“明白了,隊長,我也不想這麼容易就被|乾掉,不過,對我們的能力來說,就算是防禦似乎也有些吃力。”契卡毫不避諱地承認了自己的弱小。不過,銼刀也沒有彆的辦法,這就是神秘的危險性,如果真的可以預防和針對的話,以往死亡的新人數量,就不會那麼多了。“總之,祈禱吧。”銼刀平靜地說道:“我不覺得這是敵人的虛張聲勢,是為了隱藏這種攻擊,所以,它的效用應該不會持續太長時間,強度也不會太大。隻要緩過一口氣,接下來應該也沒多大問題。”和我們這邊一樣,其他地方的團體也有不少人嘗到了類似的苦頭,不過,他們到底不是清潔工和契卡這樣的新手了,反應和判斷,都更加敏銳。混亂的漣漪,還沒來得及擴散就被遏止了。“喂!五十一區的人!這個異空間是你們構造和控製的吧?為什麼連那群巫師都能使用這些灰霧?我們一點優勢都沒有呀,至少,你們也應該可以找到那些家夥的藏身處吧?”有人叫起來。的確,正如他所說,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雖然還沒有全部成形,但是,身為起創造者和控製者的五十一區實力聯盟,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敵人利用本該屬於自己的資源,讓自己人進退不得,還真是挺憋屈的。“沒辦法,現在的控製機能,都用於維持和修正上了。不得不說,敵人的確抓住了一個好機會,不過,這本來就在預料之中,不是嗎?耐心一點,時間對那些巫師不利,拖得越久,對我們的優勢就越大,他們再這麼虛張聲勢的話,想退出就完全沒可能了。”五十一區的人回應道。“說的沒錯。”再一次響起的聲音,是一種仿佛回響在空曠廳堂中,在渾濁的同時,充滿了陰謀感的女聲,我聽出來了,是那個頭戴黑桃花紋麵罩的女性精英巫師的聲音。而且,和在意識態世界中一樣,雖然說的不是正常的語言,但卻能夠讓所有人都明白起意思,“開胃菜和正菜的間隔太久的話,味道就會變質。所以……”——全都給我看過來吧!一雙巨大的腥紅色的眼睛,在充斥著灰霧的空間中徐徐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