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放紅蓮裸眼的巫師們攜帶有控製這東西的道具一點都不出奇,從黑桃巫師的話中可以判斷,他們早已經知道紅蓮裸眼可以進入人類的身體,成為一種更加直接的神秘力量。對此,也考慮過外人奪走紅蓮裸眼的可能性。即便如此,當黑桃巫師取出金屬眼球進行施法的時候,左眼球產生的動靜也沒能讓我產生任何動搖。不僅是沒有動搖,甚至連這種施法控製會對自己產生威脅的想法都沒有生出過,這就像是一種本能。麵對黑桃巫師的詰問,我的回答“這顆眼睛本來就是我的”沒有任何謊言成份,這同樣也是一種本能,源自於“高川”的本能。無論多少次,用任何理由去說服自己,“江”和“高川”完全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此時此刻,也無法抗拒這種“兩者為一體”的感覺,這樣的感覺,完全應證了少年高川幻影的說法。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少年高川幻影對“江”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這種了解,並非是用什麼數據理論去解釋說明,而是一種對自己身體和靈魂的充分理解。我甚至覺得,通過這種源於本能般的感覺性了解,是否可以深入“江”的神秘。當然,由此延伸出來的種種猜想,必然對我的認知和判斷,乃至於我的人格基礎和價值觀充滿了顛覆性,這一點我毫不懷疑。即便如此,我仍舊不會深入琢磨,或者說,正因為如此,我才不去深入其中。這已經不僅僅是“生命價值”這般哲學概念的問題,而是切實關係到,自我能夠存在多久的問題。“高川”是不會死的,但是“我”會,也許會下一個高川會比“我”做得更好,也許“我”的存在,本就是為下一個“高川”做鋪墊,不過,如果隻是為了這樣的理由,就認可自己應該就這麼毫無作為地消失掉,絕對是現在的我無法認可的。我不知道自己能夠做到什麼地步,也不清楚自己的頑固是對是錯,甚至於,我已經有一種錯誤的感覺。但是,我知道,隻為了這種理由就放棄自我存在絕對是錯誤的,是愚蠢的,是無可救藥,也必然遭到嘲笑,“高川”可不是這麼懦弱的家夥,也不應該出現這樣的家夥,這樣的家夥,絕對不是下一個高川的好榜樣,也不會是超級高川所需要的養分。想想看,無論有什麼理由,無論口頭說得多好,例如,為了更快地拯救某某人,自己這樣不合時宜的家夥,就應該消失才好,自己根本就不是成為英雄的材料——這樣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肯定,對自己選擇的道路,都無法信任和堅持,隻是麵對一個還沒有證明的可能性,就放棄了自己。這樣的家夥,真的值得他人信賴,真的可以拯救什麼人,或者說,有資格拯救什麼人嗎?這樣的人,哪怕是口口聲聲說什麼“要成為英雄”,其本身才是最大的笑話和謊言!毫無疑問的,更是連現在的我都感到憎惡的偽善。即便不知道自己的選擇,對於未來而言是對是錯,即便,自己的選擇,看起來像是錯誤,但是,既然也沒有被證實絕對是一個錯誤,那麼,在被證明之前,在毫無辦法的死亡到來之前,都要百折不撓地堅持下去,百死不悔地掙紮下去。這樣的意誌,才是真正屬於“高川”的意誌,也才是“高川”所覺悟的英雄之道。誠然,我不得不承認,少年高川幻影有可能是對的,但是,我不會因為他是正確的,就否認自己存在的正確性。在“江”的力量下,他蘇醒了,重生了,那又怎樣?在現在的自我徹徹底底地,在無法抗拒的因素下消亡前,我可不會說“全都交給你了”這樣的話。我,還能戰鬥!還能繼續貫徹自己的道路。哪怕,在這條道路上,每一個細節和過程,都在證明少年高川幻影的正確性,那也無所謂。因為,我不理解的東西太多了,所以,在我所能理解的世界中,“正確”不止一個,不也是理所當然的嗎?隻要,我明白自己的計劃,並非是錯誤,就足夠了。這種來自他人道路的正確,我會好好地用在自己的道路上的。“所以,既然還是幻影的話,在我死掉之前,給我乖乖地站在一邊看著吧!”我用力按著鼓動的左眼,當少年高川幻影再一次出現在身邊時,揮起高周波泛域切割裝置將其斬成兩半。朦朧的幻覺消失了,朦朧的幻聽在我的耳邊述說:我一直……都在凝視著……黑桃巫師完成金屬眼球施法的下一刻,來自各個神秘組織的遠程攻擊也已經轟擊在巫師們所在的地方。在巨大而刺眼的聲效中,塵煙遮掩了他們的身影,伴隨衝擊而產生的亂流,讓那處的景象陷入一片讓人看不清晰的渾濁。然而,在第二波遠程攻擊到來前,已經重生的怪物們再次撲向地麵上的諸人。敵人沒有在一波遠程集火中死光,這是早在預料之中的情況,對方究竟是要殊死一搏,還是在混亂中撤退,在片刻間就見了分曉。“高川——”銼刀朝我大叫,當我的目光和她對上時,就明白了她的顧慮。無論黑桃巫師做了什麼,其針對的目標是一目了然的。紅蓮裸眼的消失,明顯和我有關,而黑桃巫師用以施法的道具,也十分富有特征。隻要有點邏輯推理能力的人,都可以從這些細節中,推測出“被施法的目標是高川”這個結論。儘管在這個時候,地麵上的他們,仍舊看不清這種施法力量的作用方式,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尤為令人擔心。看不到的攻擊,比看得見的攻擊,更加詭異難防。的確,在黑桃巫師施法完成的時候,充滿敵意的神秘,就已經開始在我的身上產生作用。沒有人知道,這種作用,對我的影響到底有多大。一種無比的渴望讓左眼的躁動持續增幅,甚至於,讓我再一次產生幻覺和幻聽。不過,這並不代表對這些巫師們就是有利的。而且,就我自己的感覺而言,再一次引動“江”之力量,對這些巫師們更是一種災難。感覺這種東西,除了自己明白,說出來,也大概不會有太多人會堅信不移吧。不過,沒關係,隻有我明白,就已經足夠了。手掌用力壓製著躁動的左眼,透過指縫,我凝視著被衝擊吞沒,又再次依靠防禦性法術挺過來,選擇了繼續殊死一搏的巫師們。他們應該明白,如果紅蓮裸眼的效果不如預期,那麼,自己的堅持隻會帶來死亡,但是,他們仍舊這麼選擇了。也許,他們對自己的謀劃太過信任了,也可以引申為,對“江”之力量太過信任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所寄托的力量,其正體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信任這種力量——雖然它足夠強大,但是,帶去這種力量的艾魯卡和他們才剛結盟多久?在我看來,在這個時間範圍內所產生的這種程度的信任,根本就是一種異常。左眼的迫不及待,充滿了一種惡意的衝動,讓它顯得更像是一個單體的邪惡活物。我仍舊極力壓製著這種衝動,直到黑桃巫師放棄和其他同伴集結防禦,直接打開傳送門,帶著那一地的金屬眼球碎片來到我的跟前——我早已經本能直覺到了,她一定會這麼做,簡直就像是被設計好了的一樣。“竟然能夠堅持到現在,該稱讚你的毅力嗎?”黑桃巫師攤開手掌,將破碎成好幾瓣,卻給人一種隨時都會完整拚裝回去的金屬眼球遞上前,“不過,也該結束了,你也應該感覺到了吧?越是接近,紅蓮裸眼,就越不受控製。因為,它的歸宿,本該就是這裡。”我不由得微笑起來,促成微笑的情緒,因為左眼的躁動,短暫地衝破了腦硬體的阻攔,在它被抹消的下一刻,這個微笑,必然是異常冰冷的吧。“回去?不,應該說,歡迎進來,巫師小姐。”我如此說道,將按在左眼上的手掌挪開了。我的右眼,接受到從左眼處傳來的光感,那是一種無比妖異的血紅色。“紅蓮裸眼——”黑桃巫師似乎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聲音都扭曲起來了,隨即,她的臉上浮現一種可以被稱為“死氣”的表情,或許,她自己僅僅是感覺到了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吧,也沒有鏡子讓她自己照照,但是,她的五官輪廓,即便隔著麵罩,也能清楚看到,正在扭曲成一種將死之人的樣子。這種扭曲實在太過強烈了,或許,正是因為太強烈了,所以讓本人都麻木了。就如同,突然赤身掉入雪地中,第一時間感受到的,並不一定是寒冷,也可能是一種假象般的炎熱。不過,假象沒有持續太久,她反應過來,用力將金屬眼球碎片甩在我身上,但是什麼都沒有發生,她難以置信,說什麼“怎麼可能!”無論她如何不敢相信,事實就是如此,留給她自救的時間,有可能可以讓自己得救的時間,就這麼被她自己以這種自己預想中可以成功的方式給浪費掉了——在最終的結果出來之前,我的直覺,已經如此斷言。下一刻,黑桃巫師沒有再試圖攻擊,而是一副想要逃走的樣子。她也許已經感受到生命的威脅,正如我現在所切身感受到的那樣。來自血紅色左眼的,被一種惡意衝動引發的,當生命受到強烈威脅時,本能產生的那無比強烈的恐懼感。作為左眼的寄存體,這種恐懼簡直就像是青蛙已經被毒蛇含在嘴巴裡。“怎麼,怎麼——”黑桃巫師結結巴巴地說:“身體……不能……動……”一口灰霧從她張開的嘴巴中噴出來,化作一麵盾牌擋在身前,也就在這個時候,一股龐大的血液從我的左眼眶中噴出,就如同從高壓水槍中射出一樣,瞬間將這名女性精英巫師打成了篩子,擋在她身前的盾牌就像是紙糊的一樣。就算是巫師,腦袋被打得千瘡百孔後,也不可能再活下來。被籠罩在巫師麵罩和服飾下的身體,好似快速繁殖出無數腫瘤般膨脹起來。而這個時候,她還沒有咽下最後一口氣,回光返照般,伴隨最後一口氣的泄出,說了最後一句話:“怎麼可能……”“你已經死了。”我並沒有為如此巨量的血液,以如此詭異的方式從自己的眼眶中射出,還如此輕易地殺死了這名棘手的敵人,而感到半點驚詫。因為,這是“江”的力量。黑桃巫師那膨脹醜陋的肉體,頓時朝四麵八方爆破開來,卻沒有碎肉,在爆炸的一瞬間,全都轉化為妖異的汙血。這些汙血一部分連同從我體內噴出的鮮血一起定格在身前,另一部分則宛如受到一股意誌的指引,分彆飛向其他巫師,各個神秘組織的人們,以及高塔中樞的人形。在這些飛濺的汙血超出連鎖判定的觀測範圍後,我便無法再把握它們全部的動向,但是,我卻下意識知道,它們的去向是早有預謀的。釋放“江”之力量的黑桃巫師,反而成為了引發“江”之意誌的祭品。就如同過去的好幾次,我這一次,也沒能阻止“江”執行它的意誌。我無法阻止巫師們釋放紅蓮裸眼,也無法阻止紅蓮裸眼再次成為自己的左眼,因此,也無法阻止,這個獻祭的後續。這些飛濺的汙血,速度是如此之快,我隻來得及對下方的人喊了一聲:“閃開!”警醒而敏感的人,躲閃著這些飛濺的血液,哪怕寧願受到已經侵襲到身邊的怪物的重擊。而稍有一絲猶豫的人,甚至妄圖通過防禦性力量擋住這些汙血的人,例如那些撐著防護罩的巫師們,毫不例外,全都被這些汙血沾上了。汙血的到來比他們預想的,感覺的,還要快,也更要有侵蝕能力,所有的防禦和遲疑,都隻是在浪費時間而已。“這,這是什麼……?”有人不知所措地掃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汙血,隨後就不得不再次麵對襲來的怪物。“高川!”這一次,不僅是銼刀,連席森神父和走火他們也叫了起來。我明白他們想問什麼,但是,現在已經沒有解釋的必要了。異常轉眼之間,就在沾染者的身上產生,他們的身體一瞬間就自燃起來,而他們自己,卻遲鈍得明顯慢了一步,才發出慘叫聲:“我,我的身體——”後麵的話,被熊熊的火勢給吞沒了。有見機的人使用了可以湮滅火勢的神秘力量,但是,對於正常火焰有奇效,乃至於對神秘力量產生的火焰也有效果的力量,在這個時候反而成為了助燃劑,在波及自燃者的一瞬間,火勢便蓬然擴大,甚至呈現火星爆裂濺射的現象,其他人早有防備,不得不退往一旁,而在自燃者身旁的怪物們,則因為沒有退避的知性,在被火花濺上之後,也開始猛烈地燃燒起來。燃燒,慘叫,哀嚎,串連了任何漫不經心的存在,無論是人類,還是巫師,亦或著怪物。猛烈的火勢因為怪物的密集數量而連成一大片,整個廢墟都好似被這一片片的火牆封堵起來。熱浪滔滔,灰霧在火光中翻騰,眼見之處,都是不斷掙紮的形體,宛如一處灼燒的地獄。見機退避的諸人,不得不聯手清理出一片空間,瞠目結舌地目睹這一景象的誕生和蔓延,完全束手無措。他們已經嘗試過了,沒有任何神秘力量,或者說,他們所施展出來的神秘,都無法熄滅這些火焰。而讓他們擔憂的是,不僅僅地麵上的東西,連高塔內部,也正在被類似的火焰粘黏灼燒著,處理中樞的人形,已經被徹底吞沒在烈焰中,看不見蹤影了。“這,這到底是什麼啊!”銼刀再次仰起頭,朝我看過來:“高川!不解釋一下嗎?”我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不,應該說,我已經感覺到,並做好準備了。仍舊定格在我身前的血液,連同黑桃巫師所化作的一半汙血,一股腦收回我的左眼中,就如同之前噴射影像的倒退,不過,在數量上的確是增加了。一股暖意從左眼的神經末端流淌出來,滲入血管和大腦之中,有一種狀態正佳的感覺。我的沉默,讓走火和榮格也發話了:“高川先生,我想,你應該給我們一個解釋。就算說句不關你事也好。”“很遺憾,雖然不完全是我的緣故,但的確,是因為我產生了這樣的結果。”我從高空俯瞰著他們,說道:“巫師使用的力量,正好符合我的神秘相性,結果被我吸收了。遺憾的是,就連我也無法控製這股力量,所以,巫師被反噬了。”“巫師是這樣,其他人呢?”有人憤憤喊道。“抱歉,他們隻是被泄漏的反噬力量波及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