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霧彌漫的景色在三人麵前陡然展現,旅館的輪廓顯得迷蒙,仿佛有著種種不可思議的東西在其中出沒,但是仔細觀察時,卻又無法找到真切的線索。這是意識態世界的汽車旅館,就現場的方位來看,和正常旅館的地理位置是重疊的,如果不知道真相的人,恐怕會將兩者混為一談,但它們的確不是同一個東西。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為義體高川和咲夜做出解釋,消失的篝火晚會參與者,以及走火等人,正是因為被引導進了這個異常的世界——義體高川卻知道,其中必然還有著更多的細節,因為,他自己是不可能進入意識態世界的,如今展現於自己麵前的東西,並非是因為自己進入了意識態世界,所以才會看到。當一個人的意識在意識態世界中活動時,身體在做什麼呢?這是看起來簡單,實際卻有許多玄虛之處的問題。義體高川所知道的,可以讓整個人在意識態和物質態之間隨意轉換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至今為止,都隻有“瓦爾普吉斯之夜”而已。而製造了這次異變的敵人,顯然並不擁有瓦爾普吉斯之夜,因為,在倫敦區,控製著瓦爾普吉斯之夜的神秘組織,就隻有網絡球而已。這裡是它們的地盤。義體高川一直都在懷疑,也許自己同樣無法進入隻以意識態出現的瓦爾普吉斯之夜,想要進入其中,就必須等待它開始物質化轉變的一刻。那麼,如今自己看到的這個,和意識態世界特征十分相符的灰霧旅館,又到底是怎樣的情況呢?“你真的確定,這裡是意識態世界嗎?”義體高川問道,“如果隻是意識態世界的話,那麼走火和敵人的真身,應該不在這個地方,而我們抵達這裡,是打算要在敵人的主場中和他戰鬥嗎?就算對方無法徹底控製這片意識場,無法發揮出最大的力量,也不是什麼好主意。”“被製作成鑰匙的那些篝火晚會的參與者們,大概是無法救回來了。”網絡球的男人回答道:“不過,走火他們的意識應該就在這座旅館中,暫時無法脫出。在這裡,我們同樣可以找到敵人留下的痕跡,無論他的真身怎麼躲藏,躲藏到哪兒,都無法避免在這裡留下的線。無論他的初衷,是要利用這片意識場做點什麼,攻擊也好,防禦也好,要驅動這股力量為自己所用,就必須在這裡投注更多的精力。也許,他能通過這裡的力量,抹去或掩飾正常世界中的活動痕跡,但隻有在這裡,他是什麼都抹消不掉的。這本就是意識行走者戰鬥的基礎,要捕捉對方,就必須侵入對方在意識方麵的活動領域。隻是,一個優秀的意識行走者,會將這個活動領域布置得更加晦澀,更難以找到入口。”“所以,你輕易就找到了這個入口,並成功進行了破解,才認為對方並非這股意識力量的持有者?”義體高川說。“是的,比起這個意識場的龐大和複雜程度,他對意識安全的處理實在太差,太死板了,太稚嫩了。”網絡球的男人毫不矯情地回答道,“我聽說高川先生因為一些原因,已經無法進入意識態世界,是一種後天性的意識力量排斥者。那麼,如果高川先生此時和我們看到的風景是相同的,那麼,或許還有另一種解釋——”他說到這裡頓了頓,義體高川也不由得將注意力放在他即將的解釋中,明明對意識性神秘充滿抗性,卻看到了一片意識態的風景,到底是何種緣由,他也很想知道。雖然被他人視為曾經的意識行走者,但是義體高川卻十分明白,自己從來都不是意識行走者,之所以過去可以在他人看來“隨意”地進出意識態世界,從而參與到至關重要的戰局中,並不是他自己的力量,而僅僅是因為“江”的強製投放而已。“江”用強硬的態度和手段,將義體高川扯入它所構造的意識態世界“境界線”中,再通過境界線進行中轉,跳躍到其它的意識態世界中——例如意識態的瓦爾普吉斯之夜。在五十一區中,它便通過這種方式,達到了對五十一區的間接侵蝕。“我們所看到的這片景象,並不完全是意識態世界,而是由意識態世界、幻象和正常世界的結合。”網絡球的男人沒有再賣關子,用一種充滿了主觀的態度解釋道:“大概旅館和地理信息都是正常的,但是參雜了一些幻象和意識態的影響,讓這片地區成為了暗示性和引導性極為強烈的陷阱。簡單來說,在人的大腦中營造一段錯誤的信息。”他點了點額頭,說:“讓人們把真實的看成虛假的,而將虛假的看成真實的。這同樣也是在高川先生現在居住的宅邸中,深度應用的技巧之一。這是十分高深的意識態神秘應用技巧,對神秘特性有著極高的要求,如果放在地方,或許就算花費了大工夫,也無法破解,但很不巧的是,我們網絡球中,有這方麵的專家。”說到這裡,他轉頭看了義體高川一眼,說道:“當然,這個專家並不是我,我雖然也是一名意識行走者,但具體的專長,卻在其他地方。不過,也請兩位放心,我擁有足夠多的,處理這種狀況的經驗,之前說過已經鎖定對方的位置,也並非虛言。”“對人類大腦信息進行乾涉,這個做法應該也是對我行不通的。”義體高川冷靜地說道。“但是,高川先生不也看到了嗎?這片異常的景色,或許您認為是‘應該行不通’,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不會因為您認為如何而改變。”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專家慎重地說:“之前尚不可以確定,但現在的情況,已經一目了然,您對意識性神秘的抵抗力,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強大。也許,您失去了自主進入意識態世界的力量,但是,意識神秘,仍舊會在您的身上發揮某些作用。這種作用,或許十分微弱,有著重重限製,但是,您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意識力量的絕對免疫體。”網絡球的人完全不受到義體高川的猜疑影響,十分直白地說道。義體高川雖然承認他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但是,他並不打算將自己的問題,在這裡全都暴露給第三方知道。被眼前的景象所隱藏的東西,似觸及了“江之封印”的意識場,對義體高川而言,就像是遞給了他一個信號:網絡球真的有辦法,將他送入有自己這個人格參與的意識態世界中,達到和少年高川平等交談的目標。就這個意義上,網絡球越是展現自身的意識方麵的成果,就越是讓義體川感到期待。要麵對一個看不清實力的“江”,僅僅憑借自己的能力,是無法做到的。但也正因為自己無法做,所以,才會產生期待他人,希望他能做到什麼事情,而讓自己的事情變得更有把握。“走吧,走火他們大概已經等得太久了。在意識被侵蝕的情況下,他們的時間感,和我們可是不同的。”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提醒道。對方在這一點上所言不虛,義體高川也有過類似的體驗,所謂“度日如年”,用之來形容在意識態世界中,最常遭遇的境況,是最合適不過的了。意識的時間,和物質的時間,從來都不是等量。“現在,我們要做的事情,隻有兩個。”三人一邊走向被灰霧包圍的旅館,一邊由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解說大致的行動步驟:“一,找到走火他們的真身;二,找到敵人的真身。這並不是什麼廢話,兩位要清楚銘記這兩點,無論接下來會出現怎樣的情況,都不能被迷惑了。當然,我不覺得,這裡會有足夠刺|激性的場麵,來影響我們的感官和神智,僅僅是出於安全保險的提醒而已。”就在這一路上,灰霧中,一直都維持著,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跳出來,實際暴露在眼前。那東西,似乎是十分危險的,十分怪異的,卻充滿了反常的吸引力,讓人忍不住想要去探尋究竟,而並非一味地充滿了生命的威脅。不過,那些東西,都不是自己等人想要尋找的線索,反而是一種牽引眾人偏離道路的誘餌,它們那種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似乎將要現身,卻一直躲藏在視野模糊之處的存在感,既是一種力量,也是一種破綻。義體高川早已經對這樣的景象見怪不怪,另外兩人,咲夜也好,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也好,也沒有任何想要越界的想法。三人視而不見,一直到走進旅館中,也沒有遭遇任何實質性的襲擊。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在大門處觀察了一下旅館的結構,似乎在確認什麼線索。他看到了什麼,義體高川並不清楚,但也沒太在意,對方是名副其實的意識行走者,可不是自己這樣的冒牌貨,雙方觀察同樣的場所,著眼處和所能看到的東西,自然也是不儘相同的。比起這些,義體高川反而更加在意,這個灰霧旅館,到底是怎樣的存在——雖然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順著高川的情況做出“眼前所見,並非完全是意識的幻景,而是正常的旅館和幻景信號的交互”這樣的解釋,但是,在同時擁有腦硬體和“江之封印”的情況下,這種“對大腦信號的乾擾”在自己身上,是真的存在的嗎?義體高川並不能確定。暫且不提“江之封印”,那種完全控製在“江”手中的封印,隨時都有可能出現變化。而腦硬體的防火牆不是萬能的,但的確效能卓越,在被“江”封印了意識態世界之前,保護自我意識的就是這個超級道具。它足夠敏銳,過去的經曆足以證明,隻要有一絲不正常的信號侵入大腦,就會在第一時間產生警報,而它對“不正常信號”的確認,也從來都沒有出錯過。但是,這一次,被說成是“大腦信號受到乾擾”的情況,卻沒有出現任何警報。不過,自身不是完全處於意識態世界中,這一點卻也是有幾分可信度的,因為,過去進入意識態世界時,自身的特征改變,並沒有出現在此刻。義體高川觀測著自己的自檢影像,既沒有變化外形,也沒有失去腦硬體和視網膜屏幕,徹底變回正常人類身體的感覺。是因為少年高川被分離了,所以無法使用他的形象和力量?亦或著,是因為腦硬體和原生大腦的主從位置被調換後,所不得不承受的影響?這樣的問題,出於義體高川的直覺,但是,即便這個時候才察覺到這兩件事對自己造成的實際副作用——對意識力量的免疫,開始不再那麼堅固——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在真正遭受意識性神秘的襲擊,並出現問題之前,是無法覺察到這些問題的。運作良好的“江之封印”,讓腦硬體轉換主從位置後的性能失去了測試的機會。一旦出現問題,本就不控製在自己手中的“江之封印”,自然就不能作為判斷情況的第一序列,而不得不去懷疑,腦硬體的防火牆性能下降的可能性。隻是,無論原因為何,義體高川都十分清楚,自己最優先的行動,就是適應這種“防禦力不穩定”的情況。是的,並不是防禦力虛假,而是防禦力不穩定。保持正常運作的“江之封印”和腦硬體,其效能絕對不容置疑,在之前的種種事件中,已經證明了這一點。僅僅是,此時因為某些原因,這種強大的防禦力出現了一些破綻,但是,比起用儘全力才能維持自己意識的情況要好得多。“找到了。”就在義體高川嘗試分辨自己所處場景的真幻,並進一步篩濾自身情況可能性的時候,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終於對線索完成了解析:“和我想的一樣,敵人的位置沒有變動,但是走火他們卻一直在亂走——真是徹底地,被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呀。幸好,敵人的打算,也真的就是將局麵拖到足以讓他安全撤離的地步。”一邊說著,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帶頭朝旅館深處走去,他沒有上樓,僅僅是在一樓的過道中轉繞,不時穿過客房。他所走的路線,按照此刻旅館的布局來說,完全如同無頭蒼蠅一般,甚至於,要翻窗撞牆,完全不走正常的道路,然而,他所走的路線,並不存在任何實質性的阻撓,那些看似障礙物的東西,不過隻是一種障眼法而已。隻是,明明如此複雜的情況,卻在整體結構上,和正常旅館的結構沒有太大的區彆。除此之外,義體高川可以聽到人聲,但從房間中看不到任何人的蹤影,隻是,有時會覺得,自己的旁邊,的確有人的存在感,而且,時而還會出現一種,仿佛穿過了什麼看不見的障礙物的感覺,那嗡嗡的,聽不太清楚的人聲,也往往會出現驚呼或疑惑的情緒。這讓義體高川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找到那座雜貨間時,也同樣有什麼看不見的人從自己身邊穿過的感覺。兩者之間,究竟誰為意識態,誰為物質態,在這個時候,卻是讓人有些混亂——如果,自己此時,的確在以真身行走的話。連鎖判定的觀測,也已經失去效用,確切來說,是因為觀測結果太過複雜混亂,反而不好判斷,哪些才是自己需要的東西,也無從去進一步推斷更多的東西。這個灰霧旅館,加上正常旅館所出現的意識約束侵蝕現象,就是敵人布置的這片意識場效能的最直觀體現——這樣的力量,的確遠超神秘圈的精英水平線,和魔紋使者第一人席森神父進行對比,也會產生一種不相上下,隻是特性有所差彆的感覺,甚至於,因為意識力量的特性,可以更加高估一些。在主場作用下,會比席森神父更強?這種強大的力量,對付統治局的素體生命有沒有效果尚不能肯定,但是,對人類來說,的確是一件大殺器。幸運的是,布置這個意識場,真正擁有這般強大實力的意識行走者並不在現場。實際行動的人,或許也有自己的神秘,但哪怕是攻擊性的神秘,也會更好對付得多。一如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所想,這片從規模和潛力來說,十分驚人的意識場,並不存在太過主動的攻擊性,對意識的侵蝕,是意識能力固有的特性,根本就談不上主動,隻是一種隨時攜帶的減益效果罷了。雖然灰霧旅館現場的境況足夠詭異,但是,真正有份量的敵人,一個都沒有出現。讓人疑似充滿攻擊性的,似乎存在的某種東西,也僅僅盤踞在視線不及之處,靜靜地窺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