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發生了什麼?急速撤退中的義體高川和其他人一樣,轉頭望去,原本通往閉鎖迷宮的大門所在處,所有可見的有形物體都在融化,灰霧密集起來,很快就將那一片地帶變成了一片混沌,而這片混沌還在往四麵八方擴展。網絡球和火炬之光的人都感受到一種深深的緊迫感,因為混沌的擴展速度正不斷加速,存在非常明顯的追趕眾人的趨勢。庫拉的身後浮現一層白色的冰晶體,過道上的溫度正在迅速降低,而她留下的腳印,也蒙上了一層冰霜。跑了五步之後,冰霜也開始向四周蔓延。走火等人呼出輕易可見的白氣,可是他們感受到的低溫,比起庫拉留在身後的低溫還遠遠不如。庫拉展現出的神秘,並不見得多麼詭秘,但卻是一種適用範圍廣泛,殺傷力也不錯的力量。隻是,可以快速製造低溫冰凍的方法很多,她究竟是直接使用低溫性質的神秘,還是借用其它神秘,間接製造低溫,仍舊是無法確定的,因此,如果僅僅透過低溫現象,就斷定她的神秘類型,僅僅是新手才會做的事情。不過,在這個時候,最先施展手段的庫拉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卻足以讓其他人抱有觀望的期待。冰霜凝結成冰塊,冰塊構成冰牆,封堵了眾人已經通過的過道。透過晶瑩剔透的冰牆,可以清晰看到混沌的擴張,簡直就是毫無一絲阻礙地直接吞沒了這片冰牆,在其中穿梭,將其變成混沌的一部分。竟然連降低一點速度都做不到!眾人觀測到這一點,不由得再次加快了腳步。在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的帶領下,他們再度沿著不正常的路徑,穿牆過屋,東拐西繞,本不算很大的汽車旅館,在這樣的速度和路線下,仿佛麵積擴大了好幾倍。混沌粗暴地沿著一個平麵朝四麵八方擴散,而眾人卻無法如同它那般沿著一條直線疾馳,被混沌追上僅僅是時間上的問題,不過,卻沒有人再試圖用自己神秘去阻擋這片混沌的擴張,庫拉之前的行動帶來的結果,讓他們決定不再浪費時間和精力在這種事情上。“沒有辦法嗎?這樣下去可是跑不贏的。”走火對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說道:“你那裡沒有危機預案嗎?”“不,現在的情況還在預估之中。”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反應相對平穩,“這種陷阱必然有一個範圍臨界點,除非布置陷阱的家夥,打算將所有人,包括旅館和整個意識場都化為烏有。對方真的打算這麼做嗎?我想,這位女士可以為我們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目光落在庫拉身上。庫拉是火炬之光的人,而談判的地點,也是火炬之光選擇的,在這層意義上,火炬之光的人也算是站在主人的角度上接待網絡球的眾人。在客人出現問題的時候,質問主人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即便主人似乎也蒙受了同等程度的災難,但是,要將自身的責任完全摘出去,仍舊是不可能的。大概,此時此刻,網絡球的人也沒少覺得,庫拉跟隨在諸人身邊,本就是一出苦肉計吧。至少,義體高川並不能否認這樣的可能性。火炬之光的立場和應對方式,旅館中潛藏著的詭秘,以及火炬之光雅克等人稍微有些異常的舉止,都無法讓他們擺脫嫌疑。“我不知道。”麵對質問的表情,庫拉僅僅是板著麵孔,扼要地給出了一個無法讓人滿意的答案。“希望雅克知道。”走火即便在這個時候,也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情緒,隻是這麼說道。“我想,他那裡會有讓你感到滿意的答案。”庫拉說:“我們來到這裡的目的,可不是來找你們的麻煩。現在敵人的目標仍舊沒有確定,不是嗎?我本人也不喜歡成為苦肉計的一部分,你會知道的,我的性格有多麼直接。”雖然她這麼說,但是,到底有多少人會相信,那就難說了。庫拉也好,雅克也好,這次火炬之光派出的人手,對於走火等人來說,都是陌生的對手。雖然無法立刻透過當前的事態,去摸清背後的暗流走向,但是,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還是說對了。當眾人再次打開一個房間的門口鑽進去後,空氣中那步步緊逼的緊張氣氛,猛然崩了弦一般,一下子就鬆弛開來。這自然不是由眾人的心情所引起的。被追擊的人能夠輕鬆下來,大都是因為追擊者已經放棄了。走火第一個停下腳步,完全不顧更壞的可能性,直接回身拉開本已經關緊的房門。外麵的風景,已經完全恢複正常,雖然淡淡的灰霧仍舊隨處可見,房間和過道,仿佛被一層薄紗遮掩著,但是,那一片仿佛要吞沒同化所有物事的混沌,已經消失不見了。混沌的消失之快,簡直就像是斷幀的電影,從一個劇情猛然跳躍到了另一個劇情。再三確認之後,充斥在空氣中的緊張感也開始出現弱化的跡象。不過,誰都明白,自己等人並沒有回到正常的旅館中。“似乎還真的是不打算和我們直接對上。”司機按了按鴨舌帽,如同自言自語般說著,“隻是一個惡作劇嗎?還是失算了?亦或著算準了我們的反應,用這樣的方法將我們調動起來?”“我覺得是最後一個。”庫拉的表情仍舊一如既往的冷酷,“對方根本就是想要充烏龜,但是,一味地龜縮在一個地方,反而不利於隱藏自己。”“所以,必須通過一些不會致命,但不小心真的會致命的陷阱,迫使我們按他所需要的方向移動?”司機這麼說的時候,仍舊是那副自言自語的口吻,根本不看向庫拉一眼。“不管怎樣,我們暫時安全了。”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對眾人說:“這一帶十分平穩。”“剛才的陷阱,你事先察覺到了嗎?還是被激活時才察覺?”走火轉頭問道。“事先就察覺到了,隻是確認到底是怎樣的陷阱,是在被激活之後。”網絡球的意識行走平靜地回答道:“在這個意識場中,我不具備解除那個陷阱的力量。”“我們的人,就你一個可以進來?”走火似乎已經了解到藏在暗中的網絡球隊伍所遇到的麻煩,“甚至不得不請求高川先生他們的支援?”“是的,布置這個意識場的意識行走者是頂級的。”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說:“至少,我不覺得自己在同等的時間和資源下,可以布置出這個意識場。對方最低也有輪椅人的級數,除了我之外,其他人無法對抗這種意識力量。”說到這裡,他斜眼看了義體高川和灰燼使者咲夜,補充道:“耳語者似乎並不在對方的目標中。”這樣的結論,和義體高川與咲夜的判斷有一些出入。不過,耳語者的兩人也沒有反駁的意思,僅僅是靜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其他人的決定。和網絡球與火炬之光的人不同,就算沒有意識行走者,義體高川也不認為當前的環境可以難住自己兩人,即便是那看似吞噬一切的混沌,也沒有給兩人造成壓力。隻是當下的情況,並不需要自己主動。正如事先說好的那樣,自己兩人,不過是充當臨時保險而已。無論這次事件最初針對的目標是誰,在發展到當前情況之前,就和自己等人已經沒有關係了,而真正的主謀者,並不是在這次事件中可以捕捉到的——這就是耳語者的結論。網絡球的走火等人,能夠做的,也不過是捉拿執行者,讓他成為一個“答案”,僅此而已。“是嗎?”走火反問了一句,似乎也不太讚同意識行走者的判斷,不過並沒有多說,再次問道:“有好消息嗎?”“有。”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我們的目標,不是這個意識場的製造者,隻是一個行動失敗後有些惶惶的逃亡者。他最擅長的,也不是意識的領域,大概有其它的神秘吧,但這個神秘,也必然不是攻擊性質的。”“但是,這裡仍舊是對方的主場。”走火十分直接地問道:“我們之前按照你們的指示行動,結果落入陷阱之中,這毫無疑問是你們的責任。現在,你告訴我,要捉住對方,有多大的可能性?”“是的,是我們的責任。”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沒有半點表情上的變化,一如既往的平靜,展現出一如既往的信心,“我們百分之百可以捉住那個家夥。我說過,我們已經把他的位置鎖定了,這並非虛言。我們之前的失誤,僅僅在於我們沒能正確估計過程中會遇到的陷阱——但是我們已經儘力了,布置這個意識場的家夥之強大,毋庸置疑,我們在這裡會遇到的危險,完全是由對方事先布置的。在逃的那個小家夥,沒有能力控製這個不屬於他的東西。”“那麼,接下來,我們還必須麵對更多意外的陷阱?”走火這般說著,看了一眼庫拉,又看向義體高川和咲夜,“如果是這樣的話,還是先將庫拉女士和耳語者的兩位送回去比較好。”“如果走火你堅持的話。”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並沒有正麵回答,隻是說道:“本來,高川先生和咲夜女士,就是應本人所邀,在本人沒有足夠自保能力時,保證本人這邊安全的客人。既然走火你已經回來,那麼接下來的危險,由我們網絡球一應承擔,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們認為呢?”走火對義體高川和咲夜問道。“如果你堅持我們應該退出的話。”義體高川毫不遲疑地回答道。如果敵人是這片意識場的製造者,那麼他當然有興趣一睹究竟,參與整個追捕過程,以期獲得一些意外的收獲——能夠乾涉到他的意識的力量,在這個世界上是極為少見的,而要突破“江之封印”,則至少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義體高川對於敵人的正體身份、立場和行動目的並不感興趣,隻對他本人擁有的這種可以突破“江之封印”的力量,有一些在意。他的目標,早已經淩駕於這個世界固有的身份立場。要奪取精神統合裝置和人格保存裝置,就必須做好隨時隨地和他人成為敵人的準備,這種敵對,無關乎對方的身份、國籍和立場,敵人是什麼人,或者,曾經是自己的朋友,對他而言,都是沒有意義的。而要針對“江”或“病毒”做點什麼,更是必須超越末日幻境中存在的各種人際關係限製——無論,在感性上,那是何等痛苦的行為。義體高川深明要達成自己的目標,自己該如何去做,僅僅是,希望有著更好的方法,即便有這樣的希望,但是,他的行動,卻往往並不遵循這種希望。感性的複蘇,讓他看到希望,讓他感受到人生中的珍貴,也讓他對自己將會帶來的一切,倍感痛苦。知道一個悲劇而無法扭轉,正常人都不會感到喜悅。他知道,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他想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去珍惜一些人,一些時光。所以,他覺得,自己的時間和精力,不應該浪費在自己並不在意的人身上。而判斷為在逃的當前事件的肇事者,就是這樣一個讓他沒有任何念想的路人。“那麼,先送兩位回去。”走火對己方的意識行走者問道:“時間足夠嗎?”“完全沒有問題,原先進出的路徑並沒有變化,是完全安全的。”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回答道。“我要繼續。”輪到庫拉時,她表現得十分堅持,“我們火炬之光,有資格也有責任,在第一時間知曉相關情報。”“那麼,你對這名在逃者的身份,有什麼猜測嗎?”走火看向庫拉的目光,就如同平靜的湖麵,可以倒影出對方的真實想法。“如果真的如我所想,會給你們一個交代。”庫拉這麼說的時候,也完全是冷若冰霜的口吻,沒有任何姿態上的軟化,就如同說著和己方毫無關係的事情。“這可不是談話的好態度,庫拉女士。”司機拉了拉鴨舌帽,低垂著頭說道。庫拉沒有回應,看那沒什麼變化的臉龐,給人一種“不屑於回應”的高傲感。氣氛有些冷,沉默了片刻,在確認決定沒有更改之後,一眾人開始在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的帶領下往回走,隻是氛圍並不融洽,有一種仿佛走在刀刃邊的險惡。主要是網絡球和火炬之光之間的不對付,這種緊張的氣氛,從兩者見麵開始就從來都沒有消除過,而這次的事件,似乎讓雙方都有一些其它的想法,而這種想法,也正在付之行動。兩個頂級神秘組織之間的關係,會轉眼就從磕磕絆絆的談判演變為決裂的話,想必也不會有人感到驚訝吧。回返的路線,和義體高川三人來時的路線大體相同,雖然在逃過混沌陷阱後,眾人所在的位置並不在這條路線上,不過,正如網絡球的意識行走者所言,一路上並沒有任何危險。偌大的灰霧旅館中,真正存在的人,仿佛就隻剩下他們一行人,以及不知道躲在具體哪個位置的逃亡者而已。“真是讓你們見笑了。”走火在路上,對耳語者兩人說:“沒想到敵人的實力那麼強大,不得不讓你們進行增援。”“這本就是盟友存在的意義。”義體高川平淡地說著社交辭令,不過,這個時候,他又再一次感受到了,身旁有一些不對勁的地方——灰霧旅館到處都是異常,仿佛本身就是一個異常的凝聚體,但是,這種不對勁的感覺,卻像是在異常中找到了稍微正常一些的東西——而這樣的東西,其實仍舊是異常,隻是,比起環境的異常有些弱。這是詳細描述有些困難,但直覺感受時卻十分敏銳的情況。義體高川的連鎖判定不起作用,但是,義體肌膚傳來的感覺,卻仿佛在對他述說,不對勁的地方,藏在風中。不,在強度上,或許不能算是常人能感覺到的風,而更逼近無處不在的尋常性空氣流動。這種極度逼近正常的不正常,以及氣流類的性質,讓義體高川不由得浮現和雅克呆在一個房間中的K。的確,仔細去感受的話,會有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但是,卻又不僅僅如此。究竟是不是K在施展自己的神秘,對自己一行人進行監測,義體高川並不能確定,僅僅從現象來判斷,是惡魔或其它神秘的幾率也很大,但是——“誰?出來!”他停下腳步,看向什麼人影都沒有的空處。他並不確認,真有人在那個方向,但是,一定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潛伏在自己等人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