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體高川明白,網絡球有自己的打算,他們並非對自己放出的信息視而不見,也不是在故意敷衍,他們清楚知道,自己所說的意識行走者,和他們正在麵臨的麻煩有多大關係。對於網路球這個龐然大物來說,他們有足夠的能力去對每一份情報做足分析,而在當前這個敏感時期,他們更是絕對不會疏忽自大。網絡球所麵臨的壓力,是這個世界上其他的神秘組織很少會遭遇到的。他們主動承載這份壓力,想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到最好,就必須對每一個消息都保持嚴謹的態度。因此,雖然走火的態度看上去像是在拖延,但義體高川清楚,事實是,儘管他們並不清楚“江”的情況,但是,他們已經足夠重視這個看不見的對手。更何況,義體高川已經意識到,也許這個地方,甚至是桃樂絲計劃本身,就很有可能是一個針對這個對手的陷阱。他們並不清楚自己要麵對的,到底是多麼可怕的東西,但他們已經儘量將這個敵意存在的能耐估測得足夠高,以至於他們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既然這個敵意存在在高川的意識中做了手腳,哪怕是高川自己說沒有大礙,也是不能相信的,但也不能貿然和對方接觸,瓦爾普吉斯之夜中的遭遇,已經證明了,如果沒有完全的準備,隻憑借魔法少女十字軍等級,乃至於瓦爾普吉斯之夜自身的防禦機製,是無法阻止這個對手的——謹慎地考慮一下,這樣的對手,可以瞞過高川的感知,通過意識通道觀測正常世界的情況,有這樣的可能嗎?以上的考量,是義體高川設身處地,從網絡球的角度猜測他們的顧慮。而這樣的想法,幾乎是百分之七十以上可以成立。義體高川已經通過暗示的方式泄露了足夠的信息,讓網絡球可以通過自己的情報網和分析部分,將這些碎片線索串聯起來,完成一個初步的模型。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儘量完善這個模型,然後根據這個模型布置行動,最後再祈求運氣。那麼,這個桃樂絲計劃,到底是真的想要重啟,還是更傾向於將之變成一個引誘這名神秘敵人的陷阱呢?義體高川已經仔細思考過,並認為更傾向於後者。不過,即便這個陷阱沒能捕獲獵物,也並不妨礙桃樂絲計劃的繼續執行,這項計劃在走火的口中,已經帶上了濃重的政治意義。從網絡球對這項計劃的方向控製來看,網絡球本身並不將希望寄托於耳語者、雇傭兵協會和火炬之光身上,如果三者可以帶來好消息,那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將可以通過這項計劃,在會議成功結束後,將一盤散沙的神秘組織切實有效地凝聚起來。由網絡球牽頭,共同參與一個擁有重大意義的項目,對於規範即將成立的全球性聯合組織,以及提高網絡球自身的地位都是極有幫助的。網絡球考慮得很好,每一步都儘量獲取多麵的利益,這就是世界級頂峰組織的風範,耳語者在這一點上與其相比,無疑是螢火爭輝。隻是,義體高川在這個時候,仍舊有著重重顧慮,這樣每一步都經過精心計算,從表麵上看幾乎無懈可擊的神秘組織,可以渡過這次難關的幾率有多大呢?同樣是神秘組織,網絡球的性質和耳語者並不完全相同,所以,無論是義體高川、八景和咲夜,都無法從耳語者的經驗上,去判斷最後的結果。而對“江”更詳細的判斷和了解,無疑是讓義體高川更傾向於一種不算很好的預感。義體高川沉默著,聆聽走火向這裡的其他人介紹桃樂絲計劃的大概。這項計劃起源於這個世紀前半葉,最初是由席森神父帶來的消息,那時席森神父剛剛脫離末日真理教的第一次追捕,嘗試用末日真理教的“最終兵器計劃”爭取網絡球的幫助。席森神父並沒有真正脫離末日真理教,他直到現在,仍舊以末日真理教一員的身份活動,他受到末日真理教的迫害僅僅是因為他反對瑪爾瓊斯家而已。瑪爾瓊斯家在過去僅僅是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之一,但是,在世界大戰結束後,已經名副其實地成為了末日真理教的主人。如今的末日真理教,已經可以和這個以家族名義成立的神秘組織劃上等號,反對瑪爾瓊斯家卻不反對末日真理教的做法,無疑是一種“守舊頑固派行為”。網絡球在經過仔細地考量後,接受了席森神父這名“守舊,頑固,已經跟不上時代”的舊式末日真理教乾部,並從交易中,獲取了大量的情報。席森神父知道的東西,並不算多,但也不在少數,雖然一直都被末日真理教追捕,但是,可想而知,能夠在一個超級神秘組織的手中活下來,自身實力,以及在末日真理教中的渠道,都有其獨到之處。網絡球很快就相信了席森神父的情報,因為,在很多時候,他們並沒有太多的選擇,要抵抗當時已經發展壯大的末日真理教,必須進行賭博。他們賭贏了,換來了大發展,並依托於末日真理教的一些技術情報,逐步構建處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其中,“桃樂絲計劃”就是脫胎於“最終兵器”,由網絡球自行摸索的成果,隻是,他們很快就意識到,並不是所有的針對性仿造都有可能成功的。“神秘”莫測,但也有其固有原因,桃樂絲計劃因為缺乏最為核心的東西,在進入最後階段後,就再也沒能再往前一步。在期間,網絡球並不是沒有投入人力物力,但是,在判斷繼續傾向性投入所可能帶來的收獲,要低於暫時總結計劃,加重其他方麵的投入後,他們果斷凍結了這項計劃。直到這次世界性神秘組織照會的計劃概念被提及後,才被人重新列入計劃表中,而執行方式,以及相關負責人員,已經截然和過去不同。“現在的負責人是?”銼刀問。“一名年輕的天才。”走火一直沒有太多表情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你們很快就能見到她,在我看來,她是這個世界上對神秘方麵的研究,最有天分和實力的專家。”“這樣的說法真有趣。”銼刀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你應該知道,神秘可不是科技,科技是超越現實五十步,而神秘則是超越科技一百步。你我都知道,‘研究’神秘,到底是多麼可笑的說法。那不過是習慣性的說法而已,沒有人可以研究出神秘的秘密,隻能從步步摸索中,掌握一部分的應用。”“是的,在見到她之前,我也有這樣的想法。”走火平靜地說:“但是,她的表現實在太令人吃驚了,仿佛她本身,就是站在神秘那一邊的。換句話來說,她比現存的人類,都要超前一百步,對我們來說,超前了一百五十步的神秘,對她來說,正好隻是超前五十步的科技而已。”“天才而超前的科學家?”銼刀玩味地咀嚼這個詞彙。“除了這個,找不出任何處於理性認知中的形容。”走火說:“如果不這麼看她的話,那麼,隻能說,她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種神秘。”他說到這裡,頓了頓,說:“儘管,從醫療檢查來看,她無論什麼方麵,都和人類無異。”義體高川在這個時候已經可以完全肯定,走火所說的“她”,就是近江。走火對近江的這個形容,在他剛剛誕生的時候,在那個神秘又危險的統治局裡,同樣出現過。那是上一個世界線所發生的事情,而在這裡又走上了同樣的軌跡。“我們可以請她協助處理一些私活嗎?”義體高川問道。這樣的考慮,當然是當麵說出來比較好。背地裡去接觸一名如此被網絡球看重的研究者,無疑是一種很難看的行為,雖然對義體高川來說,所產生的壞處微不足道,但是對耳語者來說,這些壞處卻會成百倍地放大。在義體高川看來,坦誠和利益,就是讓雙方的合作變得更緊密的兩條腿。不出他所預料,走火僅僅考慮了沒有半秒,就點頭說:“隻要她同意,我們這邊不會阻止,隻是希望我們也可以得到一部分相關資料。”“這一點沒有問題。”義體高川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那麼,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這位負責人?”銼刀問:“她對這項計劃的了解,比你更加深入,我也好做一分評估報告提供給組織裡。”“等等,還有朋友沒來,人到齊後——”走火正說著,義體高川的連鎖判定傳來了新的資訊,有一批人從另一側進來了。網絡球的這個核心區域很是古怪,連鎖判定的效果並不穩定,即便在這個工房裡,所形成的觀測領域,也並非是平時那種圓形的感覺,仿佛有某種力量扭曲了物理性質,以至於整個連鎖判定所能遍及的區域,呈現出一種扭曲古怪的形狀。而來者,正好處於這個領域向外延伸最遠的地方。單憑這些人是從其他入口進來,就足以讓人下意識認為,彼此之間來到工房的道路,並不是同一條。不過,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這種下意識的論斷,僅僅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來的人是火炬之光,義體高川的判斷,配合著連鎖判定的信息,腦硬體的處理,在視網膜屏幕中迅速勾勒出清晰的人像,在其他人用肉眼看清對方之前,對方的情況就已經變得十分清晰起來。雅克和庫拉都在,熟人中還有網絡球的貓女,以及曾經在旅館大鬨一場的彪悍肥胖夫婦,陌生人一共六個,即便都是火炬之光的人,也僅僅是和銼刀小隊的人數持平。萬一有衝突,加上耳語者的三人,自己這邊無疑站在上風——義體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這些人像不斷被打上標記。站在走火身旁,曾經在旅館和肥胖夫婦有過爭執,還小小丟了一下臉麵的司機,輕輕壓了一下自己的帽簷。要說不介意旅館中發生的事情,似乎是不可能的,儘管隻是輕微的小動作,但在義體高川細致入微的視網膜屏幕中,並不會有任何疏漏。義體高川也曾經考慮過,當時這對夫婦的出現,是火炬之光的一種手段,此時這個想法已經被徹底驗證。當時,火炬之光到底要達成怎樣的目的,卻有多個可能性,而這些可能性,也可能全都成立。不過,這並不是義體高川在意的地方,無論對方到底有什麼想法,如今彼此的位置,卻靠得很近,像是同盟更多過敵人。火炬之光能夠站在這個工房中,已經足以表明網絡球的態度和策略,雙方都是頂級的神秘組織,一旦聯手起來推動這次的會議,就已經讓會議失敗的風險性大幅度下降。最有可能的威脅,已經不再是內部的分裂、推攘和混亂,而是更有實感的敵人——末日真理教和納粹。毫無疑問,網絡球的計劃,正一步步走上自己的軌道,或者說,一直都沒有偏離這個軌道。“又見麵了,高川先生。”雅克帶著善意的微笑向義體高川點點頭,“我們沒有錯過什麼話題吧?”“我們也是才剛到一會。”銼刀說。“這位是……”雅克有些遲疑,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銼刀。義體高川也不清楚這樣的態度是真是假,神秘圈的範圍並不大,能夠長期存活的資深者,都擁有相當響亮的名頭,銼刀這樣的人,如果說不是眾所周知,那便是不知者是才剛剛加入這一行的新人。但是,雅克理所應當不是新人。“銼刀,雇傭兵。”銼刀回答道,她對雅克的遲疑沒有任何表示。“啊,久仰大名。”雅克客氣地說,又一一看過雇傭兵們,“我是火炬之光的雅克,這支隊伍的負責人,很高興看到諸位,也很高興和諸位展開合作。我們火炬之光歡迎所有善意的朋友,以及商業上的來往。”銼刀點點頭,用同樣商業化的口吻說:“彼此彼此,還請多照顧我們的生意。”“寒暄就到這裡吧。”貓女打斷對話,和走火交換了一個眼神。走火按住耳朵,嘴唇掀了掀,似乎在說些什麼,卻沒有傳出任何聲音。而在這段時間,火炬之光的人看向容器中的桃樂絲女孩,似乎也被那詭異的磁性吸住了。“哇哦,真是個驚人的發現。”六名陌生人中的其中一個誇張地叫了一聲,頓時,其他人都回過神來。“這就是桃樂絲?”“這個小女孩?”“看起來是卡在意識層麵上,隻差最後一步。”火炬之光的人,除了雅克和庫拉,其他人可沒有那麼穩重冰冷,紛紛交頭接耳著。走火放開捂住耳朵的手掌,對眾人說:“已經通知負責人了,抱歉,她最近有點忙,所以——”還沒有說完,就被一個夾雜著電子味道的聲音打斷了:“我已經到了。”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聲音來處,隻見另一個方向,距離桃樂絲容器隻有十米遠的地方,地麵已經裂開縫隙,構成一圈螺紋,而平台就從中旋轉上升,一眼就足以讓人明白,這是一個電梯類型的傳動裝置。充滿了機械科技味道的旋轉、分解和咬合,在這個上升過程中,就如同裸|露在外的手表內部結構,充滿了一種剛硬精密的美感。從筒裝電梯中走出的女人身穿科研白大衣,雙手插在兜裡,大衣的襟內,可以清晰看到女士西裝的輪廓,還紮著一條深紅色的領帶。這個女人很高大,個頭將近一米八,如同模特一般,身材在收束的大衣款式下,也分外顯得成熟。從氣質上看,明明白白就是一種科研狂人的感覺,黑色邊框的眼鏡,無法遮住鏡片後如同手術刀般銳利的目光,這雙眼睛,幾乎可以讓她臉上的其它部位黯然失色,儘管,這張臉的五官輪廓,也是一個十足的美人,但是,她的眼睛,卻太過耀眼了。雖然在氣質上和自己的印象不太一樣,但是,並不缺乏相似之處,而那個樣貌,更是沒有任何變化,義體高川在心中念著這個女人的名字——近江。“介紹一下,這位是桃樂絲計劃的負責人,近江女士,也是我見過的最有才華的神秘研究者。”走火伸手為眾人引薦道。近江雷厲風行地走上來,環視著這裡的每個人,義體高川在心中念著她的名字時,突然察覺到,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頓了一下。雖然僅僅是不到一秒的時間,但足以讓視網膜屏幕分辨出來。儘管,無法從這一瞬間的目光中,找出任何有用的信息,近江的目光,一如手術刀一樣漠然,但是,義體高川一直都認為,或許在這個世界線中,彼此之間也仍舊存在著某種聯係——這種聯係,是世界毀滅都割裂不斷的。終於又見麵了,近江。義體高川在心中說道。“很高興見到您,近江女士。”雅克在一旁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