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走火也好,常懷恩也好,都很難理解義體高川對少年高川的評估,但是,義體高川答應作為少年高川和網絡球的中介,正是他們此次前來所希望達到的目的。之前的意識檢測也僅僅是為了確定,雙方的接觸是否存在隱患,如果在常懷恩的檢測中,義體高川的意識狀態的確還存在受製於那位意識行走者的可能,那麼,對於雙方接觸後有可能產生的變化,就必須更加謹慎地進行評估。在這個關鍵時刻,網絡球的人手和資源的利用率已經接近最大化,剩餘可以動員的力量,是作為保險而隱藏起來的。少年高川的行動以及網絡球布置在倫敦的眼線,早已經確認了末日真理教的異常動靜,但是,如果將網絡球還能動用的力量投入到這場剿滅戰中,有可能會讓網絡球的運轉變得僵硬,一旦外界變化產生的壓力進一步提高,網絡球很可能會因為負荷過重而導致一係列的連鎖性失敗,進而有可能影響到當前最重要的目標。為了保證這份應對更大壓力的緩衝餘地,網絡球不得不選擇就地旁觀倫敦城中的一些異動。在走火的計劃中,他們隻需要堅持最多七天,就能改變自身的處境。在最初的時候,他並不希望引發和末日真理教的戰火,然而,少年高川的出現,卻誘發了這一場戰鬥,並在預想中會愈演愈烈。如今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依靠同盟組織的力量,儘快解決這場戰鬥。對於網絡球來說,單憑一己之力就控製住局麵,無疑更能向其他神秘組織證明自身地位的合法和必然,但是,既然局勢已經發生改變,走火也並不介意向同盟組織的請求支援,然而,該向哪些神秘組織提出支援要求也是需要深入考量。如今聚集在倫敦,已經在口頭或書麵上和網絡球有盟約關係的神秘組織不少,就連火炬之光這樣的頂級神秘組織也已經達成協議,更有聯合國為了安撫不列顛而做出的承諾,網絡球的地位已經十分穩當,但是,既然是請求外力的支援,在沒有完成會議,獲得世界性聯合組織席位的大義前,所有的支援都是需要網絡球自行支付利益的。如此一來,無論是太強還是太弱的神秘組織,都不是最佳的對象,而戰鬥發生在倫敦,所以,也不能選擇關係淺薄的,而關係深厚的也必須保留下來,以備不時之需。而這場針對末日真理教的混亂,也有不少人渾水摸魚,走火也無法判斷,到底會有多少人,是一心一意隻為了剿滅末日真理教,為了保護倫敦的安穩而參與其中。所以,這次派遣的人手,必須擁有拉攏的可能和最大化的價值,自身也擁有可以影響大局的力量。思來想去,也隻有麵前的這位耳語者最強者,才是應對當下情況的最佳選擇。走火盯著義體高川,思維高速轉動,在常懷恩的感應中,仿佛濺起了一層層的火花。他反複評估著自己的決定,確認這個選擇的前提,是否有所疏漏。“如果是高川先生的話,一定沒有問題。我們這邊無法調派人手,所以銼刀女士那邊的支援,也十分需要。”走火說:“我們會提供大家都能滿意的禮物。”“我會通知銼刀他們。”義體高川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事不宜遲。走火,如果你沒有其他的補充,我們這就行動起來。”走火打了個響指,外邊便有人敲門,請求進來。咲夜上去打開門,就見到一名正裝打扮的年輕人提著一個辦公包走進來,將辦公包遞給走火之後,便毫不停留地離開了。走火打開b辦公包,取出兩副單片眼鏡——看起來就像是舊時代的不列顛老紳士們常戴的哪種,圓型的鏡片連接著一條銀色的保險鏈條。“這是最新研發出來的團隊作戰輔助裝備,尚沒有大規模生產,不過已經達到了可以實戰使用的程度。”走火說:“它的通訊和偵查模塊可以抵擋一定程度的神秘性乾擾,反過來,也可以針對部分神秘性進行觀測。具體的能力很多,不過,基礎功能的使用還是十分方便的,也擁有一定的智能型。如果要投放到市麵上,我們將會斟酌削弱和消減一些功能,以達到更強的普及型和適應性,但是,這一批是沒有經過功能刪減的工程樣品,我們已經解鎖了所有的深度功能。相關的使用說明,會在認證啟動後出現。”義體高川和咲夜拿過各自的單片眼鏡戴上,經過一係列不算複雜,卻足夠保險的驗證後,兩人的左眼視野立刻變換成一種充滿了數據化風格的界麵,這樣的界麵對義體高川來說,已經是習以為常了。這個單片眼鏡的功能,和腦硬體配合視網膜屏幕所產生的效果類似,隻是在功能性上,不如後者複雜和便利,對於義體高川來說,這個單片眼鏡唯一有用的地方,僅僅在於它的通訊方式,比腦硬體更有普適性。當更多的人使用這種單片眼鏡,通訊模塊的便利就會體現出來,而這一點是無法普及的腦硬體所無法做到的。上一個世界線中,近江曾經參考統治局中的“觀星者”裝置,製造過類似的裝備,既然這個世界線中,近江在為網絡球工作,那麼,出現這些單片眼鏡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上一個世界線的咲夜曾經使用過近江製造的“觀星者”頭盔,但是,這個世界線的咲夜的確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功能全麵的戰鬥輔助裝備,此時的興致有些高昂——透過左眼,仿佛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遊戲一樣,這樣的體驗,就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也是曾經隻有在科幻作品中才會出現的場景。單片眼鏡中的係統內置了網絡球自身製定的人物能力等級標準,和義體高川習慣使用的“紙、並、強、凶、狂、神、論外”七等級標準不同,也並非魔紋等級標準,而是一種更為粗放的純數值。透過左眼觀測走火和常懷恩的時候,被標注為“戰鬥力估值”的數值分彆是:1800和1400。義體高川對這種數值表現形態有一種即視感,這並不是由類似的幻象作品所帶來的印象,而是來自於過去高川的記憶——他突然想起來了,在過去也有這麼一個時候,當看到走火的時候,腦海中也會有某個數值印象一閃而過。在逐漸變得清晰的印象中,走火曾經的戰鬥力估值是……1500,這個世界線中的走火,明顯更強。常懷恩的1400也值得重視,在義體高川生出的即視感中,這並不是一個低下的數值。但是,同時也有一個聲音在告訴他,絕對不要依賴這個數值去判斷敵人的強度,因為,這個數值雖然具有代表性,觀測普通人和一般神秘持有者時相當準確,但是,並不適合一些特殊而強大的角色。而這個聲音,也在告訴他,走火和常懷恩的能力體現,絕對不是單純的1800和1400可以概括的。義體高川和咲夜彼此對視,從各自的單邊眼鏡中,確認了彼此的戰鬥力估值,對於咲夜來說,即便這個數值並不準確,但仍舊是一個好玩的功能——就如同星相和占卜遊戲。“2300。”咲夜說。“500。”義體高川不由得笑起來,這是咲夜沒有進入灰燼使者狀態時,所具備的估值。他對於咲夜變身灰燼使者後所能達到的數值也有點好奇。“看來兩位挺喜歡這個小玩意。”走火也微微露出笑容,說:“這個戰鬥力評估標準,其實是針對巫師體係來製定的,包括精英巫師在內,都能做出比較準確的估值,但是,對於其他的神秘性,則有可能會出現重大的失誤。所以,在對手不是巫師的時候,或者是比較特殊的巫師時,還請謹慎使用。”“原來如此,針對巫師嗎?”義體高川的心中有些恍然。“我們已經分出了一部分情報人手,專門負責這次行動,相關情報會陸續傳達到‘眼鏡’中。”走火站起身,對兩人說道:“具體的行動方案也由諸位全權負責,我們網絡球實在已經無法騰出更多的精力了。”“我們會竭儘全力。”義體高川正色說:“我也不希望這個城市陷入戰亂之中。”走火點點頭,嚴肅地說:“祝你們旗開得勝。”目送走火他們馬不停蹄地遠去,義體高川和咲夜對視一眼。“那個高川……”咲夜皺著眉頭,“阿川,那個人,真的是你嗎?”“是的,那是另一個我。”義體高川平靜地點點頭。“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我已經無所適從了,腦子裡一片混亂,為什麼會有兩個阿川?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如果發生了……我該怎麼辦?”咲夜抱著腦袋大叫起來,顯得十分痛苦,她並不清楚義體高川和少年高川的實際情況,但是,她卻直覺感應到了什麼。有一種不好的,卻不清晰的預感讓她心如刀絞,她一點都不想把這份預感清晰化——如果發生了什麼……會發生什麼……完全不想去確認,也不想接受。義體高川上前一步,將咲夜緊緊抱在懷中,說:“什麼都不會發生的。咲夜,我保證。你不需要思考高川的問題,因為,那隻是高川自己的問題,但那對於高川來說,完全不是問題。也許你不理解,但是,沒有關係,不需要理解。你隻要明白,最終一定會有一個高川回到你的身邊。”“阿川……”咲夜發出貓一般的嗚咽,“一定要回到我的身邊。要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情,無論在何時何地,我就在你的身邊。”這是如此矛盾的說法,但是,義體高川卻覺得自己可以理解。“我們永遠都會在一起,無論發生了什麼,無論距離有多遙遠。”義體高川沉靜地說:“我就在你們的身邊,你們的意識中,你們的內心裡。就算世界毀滅,人格破碎,我也會成為你們的影子,遊蕩在你們的夢中。”“阿川阿川阿川阿川阿川——”咲夜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內心中,會突然迸發出如此強烈卻沒有任何顏色的情緒,如此澎湃的情緒,衝刷著她的五官,讓她仿佛陷入無聲的黑暗,除了擁抱自己的男人,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存在。如同,這個擁抱,就是她的全部。※※※在這個晚上,許多呆在街上的人都看到了,一片扭曲的空間和一個扭曲的人影,好似一路綻放的幻影,帶著霓虹的顏色,穿過黑暗的夜空直撲遠方而去。隨後,就是更多的,似有似無的黑影,以及一陣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異風,循著陰暗的角落,從視野的角落,從自己的身邊,從商店和看似無人的商店中一湧而過。如果非要形容,那便宛如是百鬼的夜行。白發蒼蒼的神父從詫異驚惶的路人身邊走過,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一個幽靈,單手抓著巨大的聖經,嘴中念念有詞。他前進的方向,和那扭曲的空間是相同,但在轉過街角時,他不由得停下腳步,顯得虔誠而一直下垂的臉,也終於抬起來,看向十字街頭的另一側,那裡站著一個相貌中年的神父,以及站在他身旁的五人。經過這個十字路口的行人車輛,再也沒有後來者。僅僅一分鐘的時間,這片區域就陷入隻餘夜風嗚咽的沉靜中。兩名神父的外裝,沒有太多的區彆,兩人那從容不迫的氣質,也十分相似,他們就像是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席森……”白發蒼蒼神父推了推樣式古板的老花鏡,發出歎息般的聲音。“愛德華神父,好久不見,看到你仍舊這麼精神,真是可喜可賀。”席森神父的微笑顯得更加爽朗。“你要阻止我嗎?沒用的。”愛德華神父平靜地說:“我的命,已經和六百六十六頭惡魔連接在一起了。”“哦——”席森神父發出驚訝的讚歎,“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做到了,要湊夠六百六十六頭惡魔的祭品,可是一個大工程,難得你可以一直呆在倫敦。”“這是因為每召喚並連接一個惡魔,我的樣子就會改變一次。”愛德華神父歎息著,“我已經記不得自己真正的樣子是怎樣的了……不,我想,其實六百六十六變相,就是我此時真正的模樣。我不知道你此時看到的我是什麼模樣,但是,那不過是六百六十六分之一的幾率而已。”“你似乎並不高興。”席森神父溫柔地開解道:“你完成了畢生的誌願,在惡魔領域的研究,抵達了一個巔峰。”愛德華神父發出一聲低笑:“也許吧,但是,我不覺得,這就是終點。席森,我的教子,你一直是那麼的聰明,勇敢,有著其他人所沒有的野心,我一早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出息。看到現在的你,就讓我回想起過去在教堂中聆聽禱告的清晨。那是多麼美好,多麼讓人懷念的時間。現在的你,還會回想起過去嗎?我可憐的席森啊,蓋爾貝洛斯的後裔,最終卻隻能盤踞在黑巢中。”“沒辦法,我親愛的教父,總得有人去堅持原教主義,那才是最終的真理。”席森神父用低沉的聲音說著:“我始終銘記著,自己是蓋爾貝洛斯的後裔,那麼,你呢?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嗎?”“我的身份?”愛德華神父將偽裝成聖經的惡魔召喚書捧在胸前,畫著倒十字,平靜地說:“我是六百六十六頭惡魔的混沌數據,最接近原始混沌的代行者,探究這個世界真相的亂序。”“真是好大的名頭呀,愛德華神父大人,你真的認為,連接六百六十六頭惡魔就等於天下無敵了嗎?”席森神父的身邊,陡然刮起大風,一直立於他身旁的五人,除了L之外,其餘四人仿佛乘著這風,卷到了愛德華神父的身周,將他包圍起來。愛德華神父對此視若無睹,身上的黑色傳教服被吹得獵獵有聲,自顧自翻開了手中的惡魔召喚書,低聲吟唱道:“你就是一,你就是萬,而我於六百六十六中,尋找自己的真實。請聆聽我的述說,@#%^&&*。”結尾一連串難以形容的發音,讓空氣陡然變得沉重,連呼嘯的風也變得舉步維艱。與此同時,包圍他的四人:H、S、K、Q,齊齊朝他發起攻擊。扭曲的空間就如同膨脹的氣球般,不斷吞噬和十字街頭的建築,而光的概念,也好似在這一刻消失了。比黑暗更黑暗的球形領域中,仿佛孕育著什麼可怕的生命,它在蠕動,撐得黑球領域的外殼不規則地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