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為L真的沒辦法繼續前進,席森神父製定的斬首計劃一開始就是以他為核心,絕對不可能是無的放矢,也間接證明了他的能力。死亡筆記的發動,需要的是目標的真名,這樣的描述,在一定意義上否認了目標的體積和力量的作用,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我們如今麵對的山丘巨人惡魔對他而言,並不是一件難題。L將自己之前的失敗,歸結於無法在戰鬥中獲取惡魔的真名,但是,既然擁有後繼的計劃,也就說明他已經找到獲取惡魔真名的方法——關於他所描述的自己的能力,我思考過許多看起來可以輕易完成任務的方法,但是,L的能力應該有更嚴格的前置條件,首先就必須解決獲取真名的渠道。我不清楚L是通過什麼方式獲取目標的真名的,心中所設想過的方法,也就隻是紙上談兵罷了。但是,這些想法,一定並不全是沒法完成的,我相信,L這一次進入愛德華神父的意識態,必然做好了準備。至少,這個山丘巨人惡魔,以及身上的重壓,都不是攔路石。問題隻在於,L在想什麼?他看似已經竭儘全力,但事實真的如此嗎?如果他不竭儘全力,那又是被怎樣的想法驅動?L停下腳步,突然返身,迅速沿著台階退下。而在我們的注視中,山丘巨人惡魔高舉的手臂赫然揮下,空氣就好似被壓實了,再被那巨大的手掌一口氣拍散,在空爆聲中,氣浪排山倒海地衝刷著台階,我立刻伏地身體,臂刃彈出,刺穿地麵固定身形,而其他人也在各自穩定自己的身體,否則就會被這股澎湃的氣浪掀下山崖。在我們的前方,L也已經貼著台階撲到,而山丘巨人惡魔的手掌,帶著仿佛要打穿空間的氣勢,狠狠擊在靠近山頂的一段台階上。一時間,整個世界仿佛就隻剩下那無比沉重的撞擊聲,巨大的震蕩往返在天地之間,然後貫穿我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身體從微小的顆粒層麵上劇烈震動,仿佛隨時都會碎成一片細沙。這隻山丘巨人惡魔所體現出來的力量太強了,正麵對撞,根本就沒有勝算,但是,我卻不覺得,在正常世界中,它也能發揮出如此的威勢。這裡是愛德華神父的意識態,這隻山丘巨人惡魔隻是六百六十六變相的其中一頭罷了,但是,它作為這個意識態世界的半個主人,這個山峰所在的區域,就是它的主場。進入敵人的意識態世界戰鬥,本就必須做好,對方比平時更強的覺悟。儘管在理論上,一個人不可能徹底控製自己的意識態世界,也不可能成為自己意識態世界中的“神明”,因為,在集體潛意識理論中,潛意識從來都不隻有“自己”的成分,但是,通過某些涉及本能的鍛煉,烙印在下意識中的“製約”,以及借助惡魔的力量,卻能將“保護自己人格意識的力量”變得接近無所不能的神明。按照L的說法,愛德華神父的人格意識在這個意識態世界,應該是處於類似一種“自我囚禁”的狀態。他利用惡魔保護自己,將自己於這個世界的權利和力量,附加於惡魔之上,再濃縮到一個小範圍的區域中,造就出“咫尺天涯”的神秘,和眼前這個無比強大的山丘巨人惡魔,已經不再是一件讓人吃驚的事情。事實上,我根本就沒有從其他人臉上,看到任何吃驚的表情。從他們的謹慎來看,僅僅是感到有些麻煩,或者說,是困難,但是,解決這隻惡魔,破除此地的神秘,抵達山頂,並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即便一個人的力量無法做到,但他們大致也是相信著,集合七人的力量,絕對可以通過眼下這一關。至於剩下的六百六十五頭惡魔則是之後的事情了。他們和我一樣,在觀測著,在思考著,在判斷著,包括但不僅僅是L的事情,和斬首計劃的細節。除了L之外,其他人都是第一次進入愛德華神父的意識態世界,意識態的詭異,讓所有涉及這個世界的情況,都無法完全依賴於他人的解說。雖然計劃大綱已經存在,但是,具體的細節,以及成功的幾率和失敗的應對,都必須由親身的體驗和了解為基礎。第一個敵人,無論是什麼東西,怎樣的強大,都是有觀測必要的,甚至於,我認為,哪怕是戰略性撤退,也他們的考量中。飛沙走石夾雜在轟鳴的氣流中衝刷過來,我不使用連鎖判定,已經無法判斷另外六人的位置。他們到底怎樣應對這個局麵,我不得而知,這些沙石席卷而來的氣勢,就如同從一口散彈巨炮中射出來般,哪怕是魔紋使者的身體,隻要沒有強化超能的加持,一旦正麵撞上,也必然皮開肉綻,普通人的話,被刮得隻剩下一堆骨頭也不是沒可能。對我來說,應對的方式很簡單——我呼喚出誇克,在這個意識態世界裡,它就算不存在,也必然會出現——誇克變幻的鬥篷在第一時間卷住我的身體,沉入身下的陰影中。再次出現的時候,沙石風暴已經是強弩之末,我站在台階的終點,但是,這裡已經不再是山頂,這一段台階往後的部分,已經徹底消失了,從斷裂的部分來看,是被山丘巨人惡魔的那一掌打斷的。但是,如果愛德華神父的人格意識碎片就在山頂的話,山頂部分就不可能被惡魔摧毀。或者說,惡魔所做的一切,並不是愛德華神父無法控製六百六十六變相而自毀,而是愛德華神父構建的防禦體係的一個環節。真相就在這隻山丘巨人惡魔身上,但是,我優先確認的,是包括山峰此時殘存的這一段,以及範圍外的景象。隻剩下原先的五分之一大小的山峰,憑空懸浮在灰霧大漩渦的上方,除了那頭腰部以下被灰霧大漩渦遮掩的山丘巨人惡魔之外,沒有更多的東西。我原先有考慮過,愛德華神父所構建的防禦體係中,六百六十六頭惡魔有可能不會單獨呆在自己的方位上,而會通過某種渠道,針對敵人的位置進行調動,以克服入侵者集中優勢攻擊單一惡魔的可能性。不過,目前情況,似乎真的隻有山丘巨人惡魔在守衛這裡。如果真是如此,愛德華神父的防禦體係,並不僅僅是保守,看起來真的相當死板。或許,並不是愛德華神父沒想到,而僅僅是,他無法做到。殺死一頭惡魔,就能篡奪存在於此處的愛德華神父的人格意識碎片嗎?L的能力,真的無法自己一人解決類似於眼前這頭山丘巨人般的惡魔,以及和它大致同水平的惡魔嗎?我再一次回想L當時的說法。他似乎說清楚了自己的難題——無法獲得惡魔真名——但是,具體的細節,參照此時的狀況,卻十分的曖昧。沙石風暴退去,其他人也三三兩兩出現在不遠處,L的身影從另一端筆直的峭壁處翻上來。所有人都集中過來,一邊打量著山丘巨人惡魔,一邊有人對L發出質疑。頭馬的疑問和我十分類似:“你真的解決不了眼下的這個大家夥?”“我們進入這裡之後,碰到的究竟是哪頭惡魔,應該是隨機的。”L不慌不忙地說:“我上次進來時,碰到的惡魔可不是這頭。”“但是,就綜合水平來說,它們都是一個等級的吧?”牧羊人嚴肅地問道。“大致在一個水平線上,但會有一些起伏,也存在針對我的能力的家夥。”L說:“這些惡魔存在某種規律性,應該是針對六百六十六變相的力量體係,由愛德華神父自行製造出來的。”“一般來說,越是強大的惡魔,召喚的幾率就越呈現隨即性。”防毒麵具陰沉沉地說。“誰知道愛德華神父到底在統治局得到了什麼呢?他的六百六十六變相,連理論性都不存在,這樣的一隻惡魔,本身的力量就已經超過了主人,愛德華神父可以控製六百六十六頭這樣的家夥,我所能想到的,就是他研究出了人工惡魔的製造方法,然後按照自己的需求,製造出六百六十六頭特殊的惡魔,將它們彼此組合起來,從而達到連係這些惡魔的核心,處於他所能承受的範圍內,但是,從這個意識態世界的問題來看,他並無法完美地承載這種壓力,隻能選擇了一種保守被動的自衛方式。”L平靜地說:“他分裂自己的人格意識,自我囚禁在意識態世界的某個角落,也許並不是他主動的選擇,而是不得不這麼做。他的防禦姿態,可能不僅僅是針對入侵者。”“那麼,這隻惡魔之前攻擊了山頂,並不屬於意外的反噬?”雞尾酒摸著下巴,目光像是在搜尋什麼般,在靜立不動的山丘巨人惡魔身上打量著,“它現在看起來,像是出了點意外?是愛德華神父針對這樣的情況,布置下來的調|教措施啟動了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愛德華神父的布置,可不僅僅是調|教不聽話的狗這麼簡單。毫無疑問,這頭惡魔的力量是強大的,換作我的話,可不會隻把它當作一個護衛使用。”辣椒雙手抱在胸前,用一種猶疑的語氣說道。“找到了!”雞尾酒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山頂部分沒有被摧毀,而是藏在這頭惡魔的體內,正在往心臟位置移動。”“我上一次進來時,對付的雖然不是這頭惡魔,但是情況卻是類似的。”L沉聲說:“愛德華神父的人格意識囚籠會轉移到惡魔體內,而在那之前的情況,應該也是類似的。他把自己當作誘餌的做法,還真是屢用不爽。”“有沒有可能,這頭惡魔之前沒有攻擊我們,而是直接拿走囚籠,並非是它不受控製,而是愛德華神父的應對方式?”防毒麵具說:“如果他判斷我們無法對囚籠造成威脅的話,那頭惡魔就會直接把我們當成蒼蠅拍掉?”“有可能,但不確定。”L沉聲說:“我不覺得愛德華神父的人格意識在這個世界是主觀清醒的,這些變化,應該隻是他的防禦本能和提前製定的防禦策略在起作用的結果。”“情況大致明白了。”牧羊人踏出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本聖經,“其它惡魔所在的地方,變化也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差彆,如果不能在第一時間擊殺惡魔的話,愛德華神父的囚籠應該都會轉移到惡魔的身上。我們擁有這樣的實力,讓他不得不激活這個防禦策略,這是一件好事,證明我們的確可以威脅到他。”“那麼,第二個要證明的,就是我們可以乾掉這種水平的惡魔。”雞尾酒露出紳士般的笑容,攤開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掌心中是一塊懷表。沒見他有什麼動作,表蓋便“啪”的一聲打開了。“小心,它是會跑的。而且,如果能力被針對的話,就更加難應付了。”L再次強調:“如果不能一口氣乾掉它,它會轉移到彆的地方。這裡是愛德華神父布置的戰場,而不是我們的主場,他放棄了大多數區域的控製,強化了在這片區域中的優勢。”“真巧,我最擅長的,就是阻止敵人逃跑。”防毒麵具不知何時,已經握住了一個噴霧罐。“真的是毒氣?”頭馬愕然看了一眼,對防毒麵具問道,“不會連我們都坑了吧?”“這可說不定。”防毒麵具用陰森森的口吻說:“你最好祈禱這頭惡魔在中毒後不會亂動,接觸後被傳染了,可不關我的事。”她還沒說完,一直僵硬著,似乎在等待囚籠進入心臟的山丘巨人惡魔終於活動起來,手臂如之前那般,高高揚起,目標毫無疑問,就是我們所在的這截殘碎的山頭,這一次,它的目標的確是我們沒錯。它要把我們連同山頭一起砸碎,這樣的氣勢一表無疑。“放心,它動不了。”牧羊人和雞尾酒不約而同地冷笑起來。隨後,一個人撥動表針,另一個人翻開聖經。“你有一分鐘的時間。”雞尾酒這麼說著,一道光華從懷表上騰起,宛如彩虹般落在山丘巨人惡魔身上,這一刻,山丘巨人惡魔已經揮下的手掌,定格在半空中。以惡魔為中心,視野中的一切,正在快速地褪色。我對這樣的景象十分熟悉,在連鎖判定發揮到極限的時候,我眼中的一切也是黑白色的,唯一不同的是,此時我所看到的一切,仍舊是實體,而在連鎖判定中,我觀測到的,隻剩下由線條勾勒出的輪廓。黑白色的浸染幾個呼吸間,就掃過我們所在的位置。這片範圍中,除了灰霧漩渦和仍舊彩色的我們可以自由活動,其他的一切,都已經停止了,就連空氣也不例外。無法呼吸,我產生窒息的感覺,不過不妨事。在雞尾酒的身邊,牧羊人手中翻開的聖經中,不斷有紙頁脫落下來,又在連空氣都定格了的世界中,乘著沒可能存在的“風”一張張飄向山丘巨人惡魔,說時遲那時快,看起來飄飛速度並不快的紙頁,已經粘在山丘巨人惡魔的身上,下一刻,仿佛是被自己忽略了一般,紙頁已經將它聳出灰霧漩渦的上半身徹底覆蓋。牧羊人凝視著這一切,一直沉著冷靜的表情,綻放出狂熱的色彩,他高呼著:“草必枯乾,花必凋殘,因為耶和華的氣吹在其上;百姓誠然是草。草必枯乾,花必凋殘;惟有我們上帝的話,必永遠立定!惡人的強|暴,必將自己掃除。他的亮光必要熄滅。他的火焰必不照耀。”他大聲念頌著聖經中的句子,但是就連我都知道,他的每一句,聽起來連貫,實際上並非出於同一個福音書中。他摘取了不同書目,不同段落,乃至於不是同一宗教的句子,組合成了他的禱言,而這個禱言,是隻屬於他自己的東西。雖然空氣靜止了,但這聲音,卻仿佛直接傳入我的心中。“原來是異端。”我偶然看到頭馬的嘴唇掀動,似乎在自言自語,說著這樣的話。他眯起眼睛,他盯向牧羊人的目光,讓人看不分明。防毒麵具已經走向懸崖邊緣,舉起噴霧罐對準了遠在那一頭,被聖經的紙頁包裹得如同木乃伊般的山丘巨人惡魔。我隻看到她按了一下開關,但卻看不到任何霧氣噴出,但是,片刻之後,靜止的山丘巨人惡魔就腐爛了一般,一些的黑白色土石從聖經紙頁的縫隙中剝落下來。這種脫落看起來是不會自行停止的,就像是身體化作膿水,從紙頁縫隙中溢出,三十秒之後,它的體格明顯縮小了一圈,而原本緊貼在它肌膚表麵的聖經紙頁,就如同一個稍微大了一些的口袋,虛罩著它的半身,而剝落的砂石,也直接從這個口袋的內部大片大片地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