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早就覺得這個平凡的世界將會在“江”的鼓動下變得不對勁起來,但是真正遭逢異變的時候,還是有些措手不及。以一名普通學生的身份上下學,自然不可能攜帶足夠的武器,雖然已經將自己的意識武裝起來,通過專門的鍛練對身體的強度和靈活度進行調整,但是,太長時間的平和,仍舊讓集中力無法在第一時間拔高到極限。末日代理人卡門的強大即便放在這個怪異和神秘不顯的世界中,仍舊一如既往,他的身體素質和戰鬥意識,讓我好好飽嘗了一頓狠揍。痛苦談不上,但是,全身都麻痹了,大腦受到重擊,思維有些遲鈍,更有一股強烈的暈眩,我用力咳嗽了幾聲,想著,大概是腦震蕩了吧。現在爬起來也沒有多少戰鬥力,我老老實實靠在牆壁邊,調整著自己的姿勢,以便於應付接下來的攻擊。就算是卡門也不得不承認,這個世界對異常和神秘的抑製力極為強大。畢竟是中繼器的自律性防禦性係統,被納粹刻意調整為這種形態,我已經明白他們的用意了,拉斯維加斯外圍的異常和神秘體現,隻不過是一個幌子,雖然對正規軍隊也有抑製作用,但是,最重要的目標仍舊是擁有神秘力量的人——一旦人們覺得必須要使用神秘力量才能突入拉斯維加斯,那麼,納粹構建的拉斯維加斯防禦網就成功了,中繼器內部的防禦係統,正好是針對神秘力量的類型。想要奪取中繼器核心和精神統合裝置,就不得不沿著開放性的意識態途徑前進,從正常的拉斯維加斯廢墟進入顛倒都市是必然的,顛倒都市被光明正大地放在眾人眼前,它本身就起到一個思維引導性的作用。進入顛倒都市之後,便是踩在物質態和意識態的界限上,再進一步,就會繼續深入中繼器本體的意識態內部環境,這是唯一的深入途徑,也是陷阱,隻要有人不斷深入,那麼,終究會受到這種抑製力的影響,而無法使用神秘力量,變成隻有戰鬥意識卻沒有足夠戰鬥素質的普通人——也許,不是每個人都會在第一時間來到我如今所在的這個世界,但是,隻要他們還要前進,就一定會發現這裡,進入這裡,如今末日代理人卡門的出現,正是一個開端。他帶來了和我的預想一樣的答案:已經有人意識到這裡的不對勁,為了避開對神秘專家而言最糟糕的情況,有必要從外部進行“駭客”行動。末日代理人卡門是否已經和那些人合作?我不清楚,但是,卡門明顯在進行這種駭客行為,他的沙漏正是這麼一種功能的體現。但是,在完成之前,如果沒有特殊的途徑,他也無法使用神秘力量,因此,肉搏就成了當下首選的方式——我多少期望這種情況可以延續下去,沒有神秘力量的話,這個世界的正常武力要解決入侵者不會十分苦難,不過,沙漏已經開始傾倒,而我之前的失敗,也證明了,在沒有神秘力量的情況下,要在短時間內從卡門手中奪走沙漏是不可能的事情。“真是愚蠢。”卡門沒有走過來,而是隔著五米遠,用一種冷酷的目光盯著我,“我以為你可以理解,一起攜手合作,但是,你的意誌實在太差勁了。為什麼你會變成這副模樣?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你自己的模樣嗎?”“不,我一直都沒有改變。”我咳嗽了幾聲,心中仍舊平靜,抬起目光和他對視:“隻是你不應該用第一次見麵的片麵認知,套在此時的我身上。放下沙漏,卡門。”“已經開始的,就不會再停下。”卡門搖搖頭,將沙漏拋給我,“你想要它?好,給你,但是,你又能做什麼呢?如果你能做什麼,那或許也是好事,但我不覺得江會幫你。它要進入這個世界,就一定會給這個世界帶來改變,你比我更明白這一點。”我隻能沉默,卡門所說的事情,也是我早就已經意識到,想要先一步處理好的,“江”每個晚上都在凝視著我,雖然我一直都沒有發現異變,但卻明白,異變不可避免,除非我可以脫離這個世界。想要通過這種方式避免異變的產生,是我在和卡門見麵之前的想法,當時,我並不知曉這個世界,正是通往精神統合裝置的途徑,不過,即便現在我從卡門口中得知了這一情報,仍舊覺得,應該有辦法繞過這條途徑,以不破壞這個世界的穩定為前提,去尋找精神統合裝置。這樣的想法,可能在其他人眼中格外天真,不過,對我來說,這僅僅是去嘗試或者不去嘗試的問題。“江”的力量十分沉重,它不總是按照我所想的那樣發展,但是,我仍舊相信,它有辦法達成這個想法。我和“江”是一體的,“江”可以通過我侵蝕我所在的地方,但是,反過來說,我也可以行動起來,將它的影響帶到我想去的地方。然而,異變的速度太快了,顯然,在有直達捷徑的情況下,“江”並不打算繞遠路。我想,卡門的出現,在某種意義上,也是“江”的注意力進一步投放在這個地方。“江”和我是一體的,也意味著,其行動多少會受到我的行動和立場的限製,所以,卡門就相當於它的一個額外的,更加自由地行動力吧。至少,卡門不受到我的限製,可以限製他的人,大概就隻有“江”。他是末日的代理人,“江”之意誌的額外體現,進一步來說,從他的出身和作為來看,在意義上,更傾向於“病毒”的本能。在我被困在這個世界的時候,也不僅僅是我一個人在行動,假設其他人同樣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存在,那就一定會行動起來。我和他們是不同的,在心理和認知層麵上,都不相同,所以,我所產生的感覺,對他們來說或許是另一回事。從他們的觀測立足點來看,這個世界的特殊性有可能隻是一種單純的防禦能力體現,無論真實感多麼強烈,也不可能觸動他們的內心。在我所見過的大多數神秘專家眼中,平凡的世界才是最不可思議,最不真實的。所以,對於這樣的一個“虛擬實境”,他們所要做的事情,就是攻陷它而已。我、約翰牛和左川的嘗試,都證明了,單純在顛倒都市中攀爬,無論是在建築內側還是外側,都可能並非是正確的方法。被卷入更深的意識態世界,也許是一種極大的危險,五十一區的隊伍中,至今還有神秘專家無法醒來,但是,按照卡門的說法,卻也是最正確的途徑——不入虎口,豈得虎子。我不清楚,是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卷入這樣一個真實又正常的世界中,但在真正可以觀測到,並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特殊性的人眼中,我所經曆的,這個無比真實的世界,擁有足夠的特質,去證明這裡就是真正通往目的地的道路。這次攻入拉斯維加斯的NOG隊伍遲早會意識到,中繼器核心是以這樣的方式存放於這樣的世界中的,他們,包括五十一區的人馬,其實早就發現了入口,他們所需要做的,就是不斷深入再深入。突破這個世界設下的阻礙,轉化地利上的劣勢。所以,卡門來了,也將會有更多人進來。因為,卡門的沙漏,會最先破解這個世界的抑製力,雖然不清楚會達到怎樣的程度,是不是徹底解放神秘力量,但是,既然有了他做初一,後麵之人做十五就是必然的事情。麵對一個開始龜裂的世界,進一步破壞它的外殼自然會變得更加容易。“還有誰?”我不由得問道,卡門的態度已經讓我明白過來,他這次行動可不是孤身一人。他在向我尋求合作,這還是第一次,如果這個世界就隻有我和他是入侵者,那麼,他完全不需要這麼做,雖然和他的見麵次數不多,但我覺得,自己還是十分理解他的。他的性格孤僻又自信,如果是可以自己完成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假手他人。但是,如果發現自己一個人無法做到最好,也不會勉強自己獨自去做。現在的情況明顯就是,有某些強大的人,和他同時抵達了這個世界,並也已經開始活動起來。破壞這個世界的抑製力是眾誌成城,但是,之後的情況大概會變成彼此攻殲吧。可以使用神秘力量的話,卡門雖然是末日代理人,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使用“江”的力量,但也不是唯一最強的。所以,他才找上門來,在給了我一頓教訓後,又毫不惋惜地將沙漏交給我。因為,打破沙漏沒有太大的意義,即便我阻止了這一次,也難以阻止其他人進行的下一次。說不定,在我和卡門在此交流的時候,在不知道哪個角落裡,已經有人開始行動了。我將沙漏抬起來,裡麵的流沙已經下落了一半。我的直覺已經變得敏感起來,異常正在複蘇,比之更早以前所產生過的感覺還要強烈。我翻轉沙漏,然而,漏鬥本身卻毫無變化,沙子的下落也就沒有倒轉,就像是外殼和漏鬥被分割開了一般。麵對我的詢問,卡門沒有回答,隻是說道:“準備一下吧,你沒有太多的選擇。世界末日的進程一直都沒有改變,無論是在什麼地方。”說吧,他轉過身朝走廊儘頭的安全樓梯走去,背影好似融化在空氣中一般,漸漸失去了蹤影。這就是怪異和神秘的顯現,情況的進度比我預想的要快得多,也許再過不久,更大規模的怪異和神秘就會在這個世界產生。我凝視手中的沙漏,用力往地上一摔,在心中喊道,碎裂吧,於是它便碎裂了,沙子散得一地都是,我摩挲著容器碎片和這些沙子,隻發現它們已經變回了正常的物體,之前那種神秘感已經完全消失了。這樣一來,至少可以拖延一點時間。事已至此,我也隻能迎頭而上了。想要殺死所有進入這個世界的人想來是不太可能的,NOG的同伴也在其中,正如卡門所說,這個世界的末日已經進入流程。我想不出可以停止它的辦法,但是,假設這個世界隻是通往精神統合裝置的一個渠道,而並非精神統合裝置所在的地方,或許我可以做點什麼,讓所有進來的人迅速通過這個渠道,避免這個世界在神秘力量的交鋒中被迅速推向深淵。將戰場放在更深處,而不是這裡,這樣的事情,我大概可以辦到。正如我嘗試守護過末日幻境,卻不可避免看到世界末日的到來,如今我要做的事情,也不過是重複這個悲劇而已。即便如此,我仍舊不能置之不理。即便,注定要毀滅的世界,沒有任何價值,可是,在這裡,也有八景和咲夜,也一定存在瑪索、係色和桃樂絲她們。真江是否在這裡?我不清楚,不過,在怪異和神秘出現之後,大概存在的並非正常人的真江,而是某一個“江”吧。我覺得自己會碰到她,我們的命運軌跡交織在一起,這是由“江”和我的羈絆所注定的。我拋開這種種的思緒,回到家中取了掃帚和垃圾鏟,清理走廊地上的碎玻璃和沙子,在我做完這些前,阮黎醫生已經回來了,她對我在做這些事情感到驚訝:“怎麼回事?阿川。”“不知道什麼人把這些東西摔在這裡,怕有人踩到,我稍微清理一下。”我保持著平常的心態對阮黎醫生說,她可是心理學專家,若是我不能保持平靜的心情,一定會被她看穿吧,不過,就算追問下去,知道了怪異和神秘的事情,她大概也會認為是我故病重發,之後的事情會很麻煩,所以,在危險出現之前,還是保持平常的狀態為好。雖然世界末日已經走上軌道,怪異和神秘所引發的事件,會一個緊接一個而來,這個世界的發展趨勢,說不定也會和我遇到的其它末日幻境一樣,不過,在怪異和神秘達到一定濃度之前,對普通人世界的影響不會太大,而要達到破壞性的濃度,是需要大量時間醞釀的,這個世界是否可以撐到那個時候,還是一個問題。我真正要麵對的問題,並非這個世界自身的異變,而是外來者侵入所帶來的危險。我有自信去麵對那些危險,可是,這個世界的人們卻完全沒有做好準備。好在,既然這個世界的抑製力是由中繼器維持的,那麼,即便是入侵者想儘辦法遏製這種抑製力,也應該無法儘全功,因為,中繼器的力量,不是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就能對抗的,否則,就不需要這麼偷偷摸摸地做事了。正因為判斷無法直接用力量壓製和摧毀中繼器,所以NOG才組建了我們這支隊伍。怪異和神秘的體現不可避免,但是,可以達到怎樣的程度,沒有親身體會到之前,還無法判斷。我的能力還沒有恢複,所以,可以把自身的恢複程度設定為一個標尺,進而評估入侵者在這個世界可以發揮出的實力。我在腦海中統計著每一個可以想到的細節,並將之整理歸納成完整的行動綱領,一邊招呼阮黎醫生進了家門。阮黎醫生看起來沒有察覺到什麼,隻以為地上的垃圾隻是一次意外,有人不小心打碎東西在走廊上,並不是多麼罕見的事情。“今天學校有什麼趣事嗎?”阮黎醫生就這麼說著家常便話,放下工作的事情,開始忙活晚餐。“沒有。”我平淡地說:“每天都是一個樣。”“會不會覺得無聊?”阮黎醫生說:“像你們這種年紀的孩子,總是會覺得這種平淡重複的生活是非常無聊的事情,總想找一點刺|激的事情來做,我不擔心你會學壞,但是,正因為你不會去做那些刺|激的壞事,所以,才會比其他人更容易產生妄想。妄想不會傷害任何人,但是,太過投入的話也會發生不好的事情……你和其他孩子不一樣,阿川。其他孩子最多就是變成家裡蹲,沉浸在自己的妄想中,避免現實的刺|激,但是,你的承受力和適應力太強了,所以很容易混淆妄想和現實的主次。因為,對你來說,妄想也好,現實也好,都是可以接受,也必須接受的事實吧。”“大概吧……”我隻能這麼回答,我覺得自己似乎就像是阮黎醫生所說的那樣,無論是什麼出現在眼前,幻覺也好,事實也好,都能承認它的存在,隻因為——它是我能感受到的。“這樣不好,你要學會抗拒一些東西,用理性去分辨,哪一些是真的,可以接受的,哪一些是假的,無論多麼像是真的,都不能接受。”阮黎醫生一邊在廚房忙活著,一邊隨口為我進行心理輔導,這就是她對我的醫療方式,在普通的生活中進行潛移默化,而不是特地找個時間,在診所裡進行集中治療。當然,在很多時候,就像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說教罷了,隻不過,說教的話題,往往集中在意識形態、哲學和心理學科普上,多少有些和彆家不太一樣。我覺得,如果自己不是優等生,又在末日幻境中不斷增進自己的知識麵,恐怕是應付不來這些話題的吧。這些可不是家長會對區區一個普通高中生會說的話題。阮黎醫生做的最多的,就是對我灌輸普世價值觀,她認為,三觀正確,遵循普通人的思考回路去認知事物,就是最好的治療效果。她的醫療方式談不上新穎,甚至在很多年輕人看來,十分老套,但是,不可否認,以填鴨式的方式,輔以暗示性的手法,給病人灌輸普世價值觀,讓他們從被迫到主動地,接受這種價值觀,的確達到了很好的治療效果。用阮黎醫生的話來說,就是“管它老套不老套,有用就行,而且,從我的經驗來看,在很多時候,這樣的方法比其他新穎的治療方式都更加有效,不過,對某些病人來說,有些殘暴——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被強硬灌輸某種觀點的。不過,比起電擊療法來說,顯然我的方法更加人道主義。”“沒有人反抗嗎?成年人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已經固化,要進行扭轉是很困難的事情吧。”我曾經這麼問過。阮黎醫生的回答是:“很簡單,我用催眠的方法,將要灌輸的東西反複烙印在他的腦海中,當他開始思考時,這些東西就會開始乾涉他的思考,讓他痛不欲生,焦躁異常,然後不得不再來我這裡接受治療。這個時候,我就可以嘗試引導他,讓他承認,隻有遵循我灌輸進去的東西進行思考,才能讓自己平靜下來。”說到這裡,阮黎醫生的笑容十分惡劣,“快樂、平靜和痛苦,都是精神層麵上的效果,比肉體和外物上的作用,都更為深刻。很多人都會願意用一切去換取心靈的平靜的,阿川,你嘗試過嗎?那種夜不能寐,無比煩躁,思考時一團亂麻的感覺。它不會至死,但是,絕對讓人痛不欲生。隻需要遵循符合人類社會發展規律,被世人所承認的正確三觀,就能獲得安寧,這樣的代價,也是大多數人願意付出的。”“這樣的做法……真的是人道的嗎?符合正確三觀的嗎?”我不由得汗顏。“啊,這是療法需要。對醫生來說,切實解決病人的問題,才是最優先的,也是這個職業的核心。”阮黎醫生麵不改色的說:“我隻是用藥猛了一些,但是,比起號稱磁暴步兵的那位楊教授的電擊療法,更安全也更加有效。彆看楊教授那麼有名,我的生意可比他好多了。”之後,我便沒有再問她關於診所工作方麵的事情。阮黎醫生的手段絕對談不上溫和,儘管,它並不顯得頭角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