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自己的經曆敘寫成故事,又要對之進行整理。我不期待這個故事會出版,因為所有看過故事的人都認為這是精神病人的囈語,除了一小部分喜歡獵奇的讀者外,根本就不討好大眾的眼球,出版商對於這種無法產生足夠經濟利益的怪胎故事是不屑一顧的。阮黎醫生、咲夜、八景、左川和富江,就是這個故事的全部讀者,而除了富江之外,也沒有人真的將它當成是一個合格的故事來評價,最多也就是愛好者的蹩腳作品罷了。而我在整理故事的時候,完全無法將其中那些看似重複,不停囈語的細節進行縮減,更難以重新調整故事結構,因為,一旦為了故事性而進行調整,所表達的就不在是我的故事和思索了。如今,這個故事的結構看似淩亂,許多情節好似充滿了暗示,又卻不免有所矛盾,更因為一些囈語般的想法插足,更讓情節支離破碎,然而,它是真實的,而且,是基於我的遭遇和當時的想法,擁有一條完整而準確的時間線,更沒有為了突出故事性而不得不做的修飾。這個故事,從頭到尾,都隻是一個自傳,一個紀錄性質的故事,對我來說,真實記載當時的情況,比故事性更加重要。我在整理這個故事的時候,重溫了自己當時的想法,看到了自己的轉變,正是這條脈絡,讓我更清醒地認知了,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或者說,如果不是人,那麼,又是怎樣的一個非人。這個故事充滿了辛酸、絕望和痛苦,但是,又並非全然是辛酸、絕望和痛苦,我在自己的故事裡,看到了自己曾經得到的幸福和溫暖,更堅定了,我想要拯救自己所愛的人的決心。我在這裡寫下的文字十分乾癟,但是,我卻能明白,自己的情緒,曾經是那麼的起伏,而這些乾癟文字中充盈的色彩,也完全可以在我的心中重現出來——這就足夠了,我知道,自己對待這個故事的心情已經和故事不一樣,已經不希望讓每個人都能看到這個故事,而更想阻止讓更多的人看到這個故事。因為,我在寫作和重新審視的時候,感覺到這個故事充滿了一種扭曲的力量,它自身也正在被這股力量扭曲。我認為,這是因為故事本身涉及到了“江”,不,應該說,這個故事真正的主角,其實不是我,而是隱藏在幕後,驚鴻一瞥的“江”和“病毒”。而我在故事裡,僅僅是擔任明線的主角,用自己的口,去述說關於那個怪物的故事。於是,故事本身,可能已經被怪物的力量侵蝕了。我想起神秘學中的克蘇魯故事,想起那著名的記載了克蘇魯怪物的《螺湮城教本》。傳說中,《螺湮城教本》正是因為記載了克蘇魯怪物的事情,於是充滿了扭曲和惡意的力量,讓它的人都將遭遇惡意的侵襲。我覺得,也許,我的故事也正在變成類似的東西。而“江”和“病毒”,或多或少是帶著克蘇魯怪物的特點的。克蘇魯神話仍舊是作者在想象力的範圍內,嘗試去描述超出想象力之外的存在的傑作,但其描寫的怪物本身,仍舊不可避免了,被人類的意識所束縛,例如,那些怪物變成了一種可以認知的形象。而我的故事,不免也受到人類意識的束縛,但是,故事之中已經儘量不去限定“江”和“病毒”的形象,因為,那是超越故事本身所描述的形象的東西。阮黎醫生一直不許我上學,因為,我的精神病態被認定是極其糟糕的,而整整一周的時間,這個城市都沒有出現明顯的異常,這種延續的平靜,反而更讓我感到其中的不平靜,也許,這種陰沉壓抑的想法,被阮黎醫生察覺到了,從而成為我的病情惡化的證明。所以,對我的軟禁和監視,就更加嚴密了。可以說,這一周的時間中,我除了整理自己的故事,研究耳語者的其他人:咲夜、八景、左川和富江帶來的消息之外,根本就沒有太多的事情好做。隨著平靜時間的延長,學校中的氣氛漸漸恢複正常,學生會似乎從我這裡得到了情報後,和校外人士達成了某些協議,將彼此之間的緊張對抗轉移到其他方麵,從而保證了學校的正常秩序,以及學生會對學校的控製。從這種平靜中,多少可以確定,這一期的學生會在評價上,再一次上升了。對我而言,學校和城市再度恢複平靜,就是之前那一係列行動的最好結果。我並不介意對其他人透露情報,因為,情報本身就是需要透露才能展現價值,我所擔心的是,自己透露的情報,是否可以取得理想的結果。我雖然是優等生,但在水平上,甚至連學生會長都不如,這一點,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所以,在做了決定之後,在等待結果的時間裡,也不免會心中忐忑,總是往壞的方向去假設,以便可以及時做出調整。如今,事件狀況的發展,雖然不是最好的,但也不差,讓我的心情變得好起來。這樣的變化,當然也會成為故事的一個情節記錄下來。我一直都認為,學生會和校外人士,已經將目標轉向電子惡魔召喚程序,先不提他們的收獲如何,安插的監視係統和借用的政府監控係統,都沒有檢測到過去自己所認為的那種突然爆發性的神秘擴散現象。雖然這是好事,但我也不得不將思維的重心從這個城市轉移出去。假設,神秘擴散現象的爆發,不是全球性的,而是地域性的,再從某個地域進行擴散,假設,經過我的一係列行為,的確讓幕後黑人認知到,必須考慮我的影響,而不再將這個城市,乃至於不是以這個國家列為優先的活動範圍,那麼,會轉移到什麼地方呢?到現在為止,整個中繼器世界的神秘走向,呈現出一種貼近外界的跡象——簡單來說,因為種種原因,讓我不得不假設,神秘擴散最為顯著的地區不包括亞洲,那麼,就隻能會在歐美地區集中爆發。在外界,歐美地區也一直是“神秘”的重災區。而我缺乏歐美方麵的情報係統,這一段時間,也無法和鉚釘率領的隊伍進行聯係,所以,根本無從確認這些假設,隻能等待神秘擴散現象所造成的一係列異常,造成國際性的影響,進而出現在網上和新聞之中。我的計算機每天二十四小時連在網上,搜索著特定的關鍵字,以尋找那些神秘擴散的證據。如果神秘擴散現象的爆發,變成以歐美為中心,那麼,電子惡魔程序也應該會在短時間內傳播開來。這種力量既然可以通過磁盤保存,那就一定可以通過網絡傳播,進而,使用了這個程序,並體會到其強大力量的人,也會難以遏止自己的心理變化,而通過網上的言行泄露出來。在這個時代,人們更願意相信,通過網絡來“暴露”自己,是個性的,無罪的,且擁有足夠保密性的。當他們為電子惡魔的力量,以及隨之而來的各種困擾所煩惱時,一定會通過網絡將這份心理變化宣泄出來。也許,隔著一片大洋,無法像身在歐美地區的那些神秘專家一樣,可以在第一時間掌握相關情報,但是,網絡效應也不會讓我對大洋另一端的情況一無所知。“約翰牛這段時間有聯係嗎?”我停下鼠標,對坐在一旁翻看時尚雜誌的左川問道。“完全沒有消息。”左川的回答,並不出乎意料,在出現鉚釘他們認為自己等人無法解決的情況前,應該都是不會和我們這邊進行聯係的。“你過來的時候,有遭遇到其他的異常嗎?”我又問,因為,在我剛進來這個中繼器不久,咲夜身邊就已經出現了一次異常,而且,還是程度相當劇烈的異常。“沒有。”左江的回答,進一步驗證了我的猜想。果然,神秘擴散化的重心,已經偏離這個城市了。按照原來的軌跡,應該會一波緊接著一波發生神秘事件,而且,完全可以用咲夜家的那一次異常的神秘性為標準,去關聯之後接連不斷的異常。而在我解決了廁所怪談之後,咲夜家的神秘事件,就成為了一次獨立的異常。就像是連鎖反應被從先頭的位置斬斷了,而我這些天所遭遇的異常,那些噩夢和鬼影,有可能已經不再是這個城市頻發異常的征兆,而僅僅是因為我的特殊性。另外一提,在那天,我成功反擊了鬼影之後,那個瘦長鬼影就再沒有露麵,不過,我還是覺得,它並沒有被消滅。我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再出現,不過,從左川那裡得到的回答,讓我多少放下心來,不需要擔心這個鬼影會進一步對這個城市進行騷擾。因為,我所遭遇的異常,似乎不再是這個城市所要遭遇的異常變化的一環。而如果這個城市再度出現神秘化擴散,也應該不是由我引起的——儘管,我應該是這個城市中,最先接觸噩夢、鬼影和電子惡魔的人。“左川,主動聯係約翰牛,就說我們需要拉斯維加斯的情報。”我思考了一下,對左川說。如今,掌握在我手中的突破口,就隻有噩夢和鬼影。鬼影太過古怪,相比之下,噩夢中的拉斯維加斯,才是更好出發點。有許多因素,讓我將思維的中心從這個城市裡轉移出來後,不由得傾向於這個中繼器世界的拉斯維加斯。外界的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拉斯維加斯,噩夢中的拉斯維加斯,在我已經觀測到的,涉及它們的異常中,已經展現出某種貫穿和循環的特質。其實,理性上來說,即便在我確認神秘擴散化的重心脫離這個城市,脫離這個國家,脫離亞洲之前,拉斯維加斯也一直都是最有可能的神秘擴散化重心之一,而現在,它的可能性等級,也隻是多加了一個“最”字而已。因為和鉚釘他們弄得很不愉快,而歐美地區,也一直是默認為NOG的地盤,所以,在鉚釘他們主動要求我們這邊進行協助之前,我是不打算主動乾涉那邊的事務的。隻是,這些天的噩夢,都是以拉斯維加斯為場景,讓我在實質上,已經涉足了拉斯維加斯的狀況。再裝作不理會那邊的事情,也隻是自欺欺人而已。我想,單獨聯絡約翰牛這個來自網絡球的神秘專家,原先我們這一小隊的隊長,也算是折衷的辦法。鉚釘是個很有大局觀的人,就算知道了,也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果然,第二天,約翰牛那邊傳來了一份數據。上麵是他們這些日子來,陸續察覺到的異常數據。這些異常,百分之九十是以“普通人”為核心的,這些普通人的生活變得有些反常,這種反常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無論是變得暴躁惡劣,還是變得洗心革麵,都達到了“讓周圍的人都感到意外”的程度。形容起來,就像是突然間就開竅,或者,突然間就墮落了,而詳細問起這種突然轉變的原因,即便是和當事人相當親密的他人,也無法說出來,大都隻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去編一個可以讓他們自己接受的故事。一個人的突然轉變是存在的,但是,在一個城市中,出現如此大的密度,而且,與之親近的人,都無從準確判斷,對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那就十分值得懷疑了。毫無疑問,這些人突然就有了“秘密”,從神秘專家的視角來看,這種密集的,突然就有了讓人徹底轉變的“秘密”的現象,毫無疑問,就是一種異常,而且,這種異常所涉及的這個“秘密”,很有可能是同種的“神秘”。而且,這份數據上還能體現出更多的證據,例如這些人發生轉變的時間點都相當接近,呈現出極為強烈的規律性,就像是一波推著一波,逐漸擴散到更多人身上。更有一部分人,彼此之間是接觸過的,而發生轉變的時間點,也和這個接觸時間點十分接近。普通人無法看到比自己的生活圈更大範圍的變化,但是,對於NOG的人來說,監控整個拉斯維加斯是理所當然的。也許,對於具體生活在拉斯維加斯某片區域的人來說,身邊人的突然轉變,是十分偶然的,單一的現象。但是,從整個拉斯維加斯的範圍來觀測,就會得到約翰牛傳來的這些數據和結論——拉斯維加斯的神秘擴散化現象十分嚴重。在這份數據的曲線圖中,大概隻需要一周的時間,“神秘”就會涉及拉斯維加斯十分之一的人口,從而徹底變成無法掩飾的狀況,真正的混亂,也將在那個時候產生。將這份數據對照我的噩夢,也有相當一部分狀況吻合,例如,在這一周以來,其實噩夢的拉斯維加斯也發生了一些變化,雖然仍舊還是沒有出現新人,但是,上一次所擊破的那種陰影團正在增加。值得一提的是,如果參照陰影團的數量,去審視約翰牛傳來的數據,就有一種強烈的感覺:拉斯維加斯出現異常狀況的人數,要比鉚釘他們找到的人跟多。我雖然可以輕易消滅這些陰影團,但是,陰影團的出現位置十分隱蔽,所以,是很難找出全部的。我在察覺到,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將這些看起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的陰影團消滅掉。它們的數量正在激增,每一次我進入噩夢之中,都會比上一次更多。我不可能隨時都在噩夢之中,或者說,睡眠的時間很少,而在我沒有進入噩夢的時候,噩夢中的變化也一直是持續的。那並非是我一個人的噩夢,更像是一種特殊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和我的判斷一樣,約翰牛等神秘專家也認為,這些產生轉變的人,都是獲得了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的人。至於關於進一步審訊情報,以及鉚釘他們是否接觸了電子惡魔和噩夢等等情況,則沒有包含在這份數據中。約翰牛給予的數據,經過相當大程度的簡化,隻能證明,拉斯維加斯正在發生劇變,以及更進一步劇變的預估時間。即便如此,對我的幫助也已經很大,拉斯維加斯的變化越是劇烈,就越是證明,神秘擴散化的重心的確已經轉移到那邊。不過,我也必須考慮到,那邊的異常經過一些渠道進入這個城市的可能性。如今知道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的人很多,普通人之中,學生會既然都知道了,那麼,與之相關的校外人士也定然清楚,而雙方交涉結果,可以讓校園恢複平靜,就意味著,校外人士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校外,並且,已經發現了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的痕跡。在廁所怪談中所遭遇的那些被校外人士雇傭的雇傭兵,有不少是歐美人種,這也意味著,校外人士的能量並不局限在國內。而既然拉斯維加斯那邊的狀態正愈演愈烈,那麼,這些校外人士已經把活動重心放在拉斯維加斯的可能性就很高了。如果那些人在拉斯維加斯得到了電子惡魔召喚程序,成功獲得了那種力量,那麼,不將之帶回這個城市的幾率有多大呢?不過,也正是因為,那是一個精銳的人脈組織,成員都擁有比當前學生會長更優秀的能力和經驗,那麼,也有可能會考慮過,將這種力量帶回這個城市後,有可能引發的惡果。所以,會繼續以拉斯維加斯為後繼活動的中心,也是十分有可能的。隻是,我不能將平靜寄托在這種期待上,必須考慮到,為了維持城市的表麵平靜,而與那些人發生衝突的情況。我已經準備好,在那些人從拉斯維加斯歸來之時,就以一種強硬的姿態,宣告耳語者的存在,讓所有人知道自己即便擁有了“神秘”,也不能為所欲為,而必須遵從一些大家都認同的規則,而這個規則,也必然是要可以維持這個城市的平靜。如此一來,了解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原住民獲得電子惡魔後的力量就是必須的了。我們這些入侵者,應該是最先接觸到電子惡魔召喚程序的人,但是,我們自身本就擁有神秘,從而與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原住民有許多不同的地方。我們所製造出來的電子惡魔,和中繼器世界中的普通人所製造出來的電子惡魔,應該有所不同,甚至於,我們所使用的電子惡魔召喚程序,也應該有所區彆。電子惡魔對我們這些神秘專家來說,隻是將自己所具備的神秘和特性,以另一種形態呈現出來,而對於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原住民來說,相當於從普通人變成了神秘圈的新手,在一定意義上,獲得電子惡魔,和獲得魔紋,成為魔紋使者是十分相似的。所以,電子惡魔給我們這些人帶來的變化,和給中繼器世界的原住民帶來的變化,也有不小的區彆。我必須謹慎地審視這些區彆,才能確保,不會在對抗這種神秘力量的時候,被固有觀念限製住而陰溝翻船。夜鴉誇克所給予我的經驗,或許可以參照,但在實際檢驗之前,不能完全信任。因為不想讓阮黎醫生擔心,所以,在短時間內,我大概是無法親自前往拉斯維加斯的。而為了確保對整個城市的監控,耳語者的其他人也無法調派出去。不過,我期待著,在噩夢中看到這些獲得了電子惡魔的新人們。在噩夢的拉斯維加斯裡,電子惡魔可是一種能夠使用的力量,除非可以使用其他的神秘,否則,電子惡魔也是進入者唯一可以依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