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超凡雙生 第1232章 人麵疤(1 / 1)

長途車程很快就消磨了乘客們的精神,不少人昏昏欲睡,從窗外望去也是千篇一律的景色,無法從中分辨自己究竟到了什麼地方,不過,既然車子行駛在公路上,就應該不會開往奇怪的地方吧。這麼想著,我卻無法因此安下心來。中午時分的古怪,似乎就隻有我一人看出來了。可是,我是精神病人的認知,已經在這些人的心中掛上號,無論我說什麼,他們都隻當作是癔症發作吧。阮黎醫生在不久前,和其他專家們的討論了一番,巴士中的乘客中竟然存在一個精神病人,似乎在其他人眼中也是挺意外的,他們對我的情況相當上心,我倒是覺得,其中最大的原因,是車內實在沒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事情。這些人完全沒有考慮旅程的枯燥,去國外參加研討會也已經不是第一次,對巴黎更沒有什麼新鮮感,原本的行程,打算是在短時間內就趕到目的地,但如今出了一些問題,導致行程拖延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們沒有攜帶任可以消磨時間的東西,唯一可以讓他們打起精神的,也就隻剩下學術之間的交流,我作為車內唯一的精神病患者,被他們當作是解乏的對象了。並不是所有的專家,都對我有興趣,即便是心理學專業,也還會細分不同的領域,為了避免一些爭端,非自己專業領域的事情,也很少人會插口。於是,在我看來,乘客們分成了三個部分,一部分似乎睡著了,一部分在聆聽,而最後一部分,正在從阮黎醫生那裡了解我的病情。阮黎醫生並不介意其他人對我的情況有興趣,或者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覺得自己的力量不足,需要借助他人的能力,去完成對我的病情的研究。阮黎醫生是在座專家中最年輕的,這是一項讚譽,但同樣意味著,比起專業中的前輩,某些需要年月積累的知識和經驗有所欠缺。阮黎醫生是內心對自己感到驕傲的人,然而,屢屢在我的病況上碰壁,似乎也讓她有點兒焦躁。當然,我隻是從她最近那些積極而又有些冒險的選擇中,去猜測這一點,並不能完全肯定,她心中就是這樣想的。“……從認知障礙開始,陸續出現了多種並發症狀……”阮黎醫生一邊自己統計出來的數據報告遞給其他人,一邊帶著憂愁地說道。“數據沒有出錯嗎?”粗略看了數據報告的其他專家都帶著怪異的表情麵麵相覷,其中一人說:“抱歉,我是說,這是我見過的,並發症狀最多的病人。這個數據……是不是有點誇張了?你確信,他一直以來,都還知道自己是誰?”好幾人朝我看來,就像是在審視什麼稀有動物。“是的,哪怕是精神分裂,陷入幻覺之中,他對自己的認知都沒有出太大的問題。”阮黎醫生十分肯定地回答道。“你的記錄和我過去接觸過的精神分裂都不同。”一個臉色和藹的中年婦人說:“分裂出不同的人格,卻還全都堅持用同一個名字,並且,不排斥其他人格用同一名字的情況,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名字,是人類從共性中區分出個性,認可自己存在性和獨立性的標記。”另一名男性專家接口說:“一般而言,新的人格,會給自己起一個新的名字,以和舊人格區分開來,而這也是新人格脫離意識共性,確定自己的獨立性和存在性的重要步驟。理論上,我不認可,用同一個名字,卻被視為不同人格的情況。”他在這裡頓了頓,強調道:“阮黎醫生,我不是說,你記錄的數據是錯誤的,我相信你的專業素質,隻是,在判斷是否精神分裂時,或許你應該用更嚴格一些的定義,才不會和其他狀況混淆。所謂的科學,就是從定義開始的,我們通過定義,細致劃分一件事物的不同成份,或是單獨拿出一個成份研究,或是研究這些成分之間的聯係。在這個過程中,定義越是嚴格,劃分事物時就越是細致,而越是模糊不清,彼此交叉的定義,就越是會在研究過程中迷失。不客氣地說,我覺得,這個孩子身上出現的多重交叉的綜合症狀,讓你慌了手腳,在將這些綜合症狀一一解剖的過程中,在定義上失去了原本應該具備的嚴格。”“我也這麼覺得。”另一位專家讚同道:“從數據來說,這個孩子的病情十分複雜,但是,正因為複雜,所以,這些數據才有問題,太籠統了。雖然在心理學中,往往會出現許多曖昧不清的東西,有些時候,也不得不將它們歸為一談,但是,如果確實找不到解決辦法的話,那就隻能認為,自己對這些東西的細分還不夠。”“感謝你們的提醒。”阮黎醫生平靜地說:“可是,我的能力,已經不足我再將他的病情細分下去了。我的學識和能力,已經到了可以做到的極限。所以,我才希望大家可以幫幫忙。”她的坦然,讓其他人都沉默下來,又看了好半晌的數據,以及更多的實驗報告,足足半個小時後,才紛紛搖搖頭。他們承認,阮黎醫生對現有數據的分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他們也無法單純依靠這些報告得出更多的結論,如果真的插手治療,必須有更多的設備和時間,去思考另一條可能的研究路線。不同的人,對類似的病情有著不同的解決辦法,但是,阮黎醫生提供的,隻是她的路子,而在她自己的路子上,她已經走到了儘頭,其他人也已經沒辦法在這條路上提供太多的幫助。阮黎醫生搖搖頭,沒有掩飾眼中的失望。“我沒事的。”我安慰她說。阮黎醫生打起精神笑了笑,沒有說更多。這番折騰,讓她也露出疲色。她靠在軟椅上闔目,仿佛漸漸睡去了一般。我很感激阮黎醫生在我的病情上的堅持,儘管,從一開始,我就不覺得,她能解決我的問題,可是,有這麼一個人為自己煩惱和憂愁,竭儘全力去幫助自己,哪怕方向是錯誤的,我仍舊從中感受到一種沉甸甸的溫暖。這個中繼器世界中的阮黎醫生,比病院現實中的阮黎醫生,在我心中的份量更重。病院現實中的她,對待我的態度,是極為單純的醫生和病人的關係,而在這個中繼器世界裡,我們卻陰差陽錯地,擁有著另一層更加密切的關係。一想到,這個中繼器世界必然毀滅,不知何時,這樣的阮黎醫生就會從我眼前小時,我就不由得感到悲傷。我是推動這一切發生的劊子手,所以,我從來不祈求這個世界的她們的原諒。可即便有著這樣的覺悟,必須要承載的痛苦和重壓,仍舊不會得到半點舒緩。現在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珍惜和她們的每一點時光。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她們不要比這個中繼器世界的其他原住民,更早地消失在我的眼前。阮黎醫生的身體悄然傾斜,她的頭枕在我的肩膀上,切實的觸感讓我悄然滋生的感性,漸漸平和下來。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公路上開始浮現霧氣,讓人覺得,這些霧氣還會愈加壯大。在有霧的天氣中行夜路是讓人十分不安的情況,不過,在大巴的前方,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個休息點,就如同中午時分遇到的便利店一樣,也是由附近的住民負責維護的。這裡的休息點,比中午的那個大了一些,五六處建築沿著公路一字排開,有加油站和旅館,但是,這些設施並不全都是對外營業的。每個地方的人,都有自己的規矩,在遠途行程中,這些規矩顯得十分重要。我不太了解這方麵的事情,隻是聽人說過,不過,來往於這條路上的長途司機,大致都是明白人。車子停下來,禿頂中年簡短地說了幾句,大意就是,要等霧霾散去才會前進,不過,如果霧霾時間太久,今晚有可能會在這裡住宿,而且,在我們之後預計還會有更多同一路途上的車輛如此選擇,所以,無論是否要在這裡留宿,都要提前訂房,以防萬一。當然,錢是不用我們這些被邀請與會的客人出的,這倒是個好消息。雖然已經到了飯點,但是禿頂中年仍舊先去了旅館,落實訂房的事情,顯得兢兢業業。乘客們也陸續下車,我仍舊格外注意司機,不過,直到全部乘客都下來後,他發動汽車,去了另一個方向。那邊有一些停放的車輛,讓人感覺是統一的停車場。我最終還是沒有看到司機下車,在所有乘客準備前往快餐店和便利店的時候,又陸續有好幾輛私家車停靠在這裡。原本還顯得人跡稀落的這一帶休息點,立刻就變得熙攘起來,加上我們這一批人,至少有三十多人會在這裡停留,正如禿頂中年說的,如果所有人都想在這裡留宿,恐怕旅館還無法提供那麼多的房間。因為,在之後的時間裡,應該還會陸續有人在這裡停靠。就在我們進入快餐店的時候,霧氣又變得更加深重了,用肉眼都可以看到一層蒙蒙的紗,五十米外的物體,隻剩下一個朦朧輪廓,在當下季節,明明在平時這個時刻,光線還不會顯得太昏暗,可是濃鬱的霧霾,不斷吞噬著自然光,就連人造燈光,也如同被攪散於水中的顏料,隻剩下一片沉沉的黃色氤氳。這樣的天氣,十分影響人們的心情,然而,對我來說,完全就是神秘學中的“逢魔時刻”的表現。在我的經曆中,在奇怪的時間、地點出現霧霾,往往意味著神秘事件的到來。更何況,在這之前,這輛巴士已經散發出詭異的味道了。就在我和阮黎醫生點了快餐後,身為負責人的禿頂中年終於過來了,不過,仍舊沒有見到司機。有人在旁邊問了一句,禿頂中年回答:“他在加油站有熟人,應該是在那邊吃了。”其他人聽了也不在意,但對我來說,正是這些看似巧合的情況,一直在讓司機脫離眾人的視線。司機那麼一個高大的塊頭,明明十分引人注目,卻因為這種古怪的沉默和巧合般的脫離,讓他的印象,在眾人的心中變得沒什麼分量。在我心中,這是極為明顯的破綻,可對其他人來說,似乎全然沒這麼嚴重。我至今為止,仍舊沒有在乘客中,找到有可能是電子惡魔使者的人。他們的言行舉止,就和普通人一樣尋常。不過,我覺得,今晚要出事的幾率超過百分之六十,一旦出現危險,能夠使用神秘的人,也無法無動於衷吧。我不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引來了怎樣的神秘,但是,神秘正在“追逐”我們,這樣的感覺,正漸漸變得深刻。是的,不是我們偶然被牽扯到了神秘事件中,而是,一直被某種神秘刻意盯著。它一開始,並不強大,卻隨著時間,可能在特定的環境中,變得劇烈而尖刻。我絕對不相信,它是無辜的,無害的,相反,我覺得,它的出現,必然會帶來死亡。殺死車內的專家們,到底有什麼好處呢?我不清楚,但是,即將襲來的神秘性,的確是充滿惡意的。相比之下,在夜霾深重的狀況下繼續前進,不做任何停留,反而是我認為,最能順利脫離當前困境的辦法。在神秘學中,在不好的環境中,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原因,執行“停留”和“分散”之類的行動,都是作死的行為。我希望,可以在吃完晚餐後,眾人和那個暫時不見的司機,全都回到車上,加足馬力一直向前開。不過,我同樣清楚,按照普通人的習慣,以及那冥冥的預感,因為夜霾深重而在這個休息點過一夜,是不可避免了。“我覺得今晚要住下來。”我對阮黎醫生說。“行程需要一天一夜,能在休息點過夜也挺不錯。”阮黎醫生舒展著筋骨:“在車內睡的感覺太糟糕了,我寧願花上更多的時間,也希望晚上可以躺在床上。”“今晚會出事。”我十分直白地說:“不過,不需要擔心,我會保護你,媽媽。”阮黎醫生的眼神有些錯愕,她的不相信,是我可以理解的,也一如我想的那般,她溫言順著我的意思說:“那我就放心了,阿川。”阮黎醫生沒有在這種話題上糾纏,吃完晚餐後,本來打算找幾個友好的專家麵談,但被我硬是用擔心的說法留在身邊。她之前沒有反對我的說法,所以,她現在就不能反對我的貼身保護。阮黎醫生有些啼笑皆非,不過,還是沒有拂了我的意願。其實,在車上時,其他專家也已經說得很清楚,阮黎醫生自己帶來的資料,無法讓其他人比她更進一步。如果想要進步,除非阮黎醫生自己找到突破口,否則就必須從另一個方向重頭來過,而許多事情,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解決的。麵對精神病人時,需要長時間的觀察和測試,這是常理。所以,與其再去找那些人,還不如陪我調查一下這個休息點的情況。飯後,巴士內的乘客們都陸續散去,他們也紛紛議論著這個霧霾天氣,覺得今晚不可能再前進了。我和阮黎醫生路過旅館,就看到好幾人呆在門口,愁眉苦臉的樣子,其中有帶孩子的夫婦,也有年輕的情侶,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已經訂不到房間了。帶著孩子的夫婦還在想辦法,情侶已經朝停車場離開,其實隻有兩個人的話,在車內躺一個晚上,也是不錯的選擇,然而,停車場顯得有些偏僻,不是距離上的,而是人氣上的。那一塊區域隻有一盞路燈,比起其他區域顯得陰森許多,不討喜的環境,讓人排斥在晚上於那一帶活動。似乎那對情侶也這麼覺得,所以,寧願冒著越來越重的霧氣,也打算繼續上路。我覺得,如果真有什麼神秘事件發生,他們的選擇,或許比其他人更加正確,當然,如果他們吃了晚餐——不,直接帶著晚餐上路,就更容易避開將會出現的危險。如果神秘是糾纏我們這輛大巴而來,那麼,凡是和我們撞在一塊的人們,都將可能是被殃及的池魚。這麼想著,阮黎醫生一手抱著我的手臂,一手指著加油站說:“你不是對司機很在意嗎?他就在那裡,我們去和他談談?”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司機那個大塊頭,正端著飯盒,和身穿深藍色製服的加油站員工坐在一起,旁若無人地談論著什麼。僅僅從這副畫麵來看,那兩人都沒什麼古怪的地方。而之前我在司機身上感覺到的異常,也似乎在此時此刻消失了一般。我們走過去,加油站員工很快就注意到我們了,因為來來往往的人中,沒幾個是需要加油的,除了我和阮黎醫生之外,也很少有人到這個地方來,這裡的空氣,充斥著一股油汙的臭味。這些小型的休息點往往不怎麼乾淨,不過,既然無法上路,就不得不忍受這種環境。即便是最近幾年,還不時聽聞過,有司機在跑長途時,在休息點發生慘事的新聞。陌生、偏僻又不太乾淨的地方,往往讓人下意識用有色目光去看待這裡的人。加油站員工,在我的心中,也先天就具備這樣的惡性。儘管,他的著裝其實也算得工整,整個人顯得十分乾練,給人一股精神十足的朝氣。他的年紀大約是三十多歲,有著西方人共同的相貌特點,在我看來,也可以打六十分以上。他十分主動地向我們打了招呼:“晚上好。”“晚上好。”阮黎醫生也禮貌地回了一句,然後十分直白地對司機說:“司機先生,我的孩子有些話想對你說。”我沒有想過阮黎醫生會這麼直白,不過,多年離奇的遭遇,也讓我不至於在這種時候怯場。在加油站員工驚奇的目光中,我對司機問道:“你為誰工作?NOG、末日真理教、劇組……達拉斯?”在我和阮黎醫生過來後,就一直垂著頭,讓帽簷和陰影擋住大部分臉的黑人司機抬起頭,讓我看清了他的樣子——十分醜陋,凶惡,更重要的是,他的臉頰有一大塊傷疤,應該是傷疤,可是,它的形狀讓人不由得聯想到另一張小小的,充滿了怨毒的臉。大概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會下意識認為,他之所以刻意避開人們的注意,正是為了不讓人受到這副容貌的影響吧,但是,我卻覺得,那個看起來就像是一張小臉的傷疤,才是最關鍵的問題所在。這是神秘?我心中想著,眼神卻沒有因為這駭人的相貌而退避。“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孩子。”司機用沉厚的聲線說著,又再次垂下頭,對阮黎醫生說:“夫人,我勸你還是彆讓你的孩子太過接近我,會嚇著他的。”本應該聽起來像是威脅的話,卻因為那沉厚的聲線,變成了一種善意的忠告。不過,阮黎醫生顯然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她隻是露出一個平淡的笑容,就像是在說,對他和他所說的情況,都不在意,也沒有興趣。我知道,阮黎醫生帶我來這裡,讓我和這個司機近距離接觸,隻是為了證明,我是錯的,而並非是為了其他人和其他事。她並不打算和司機有進一步的接觸,在她眼中,這個黑人司機是不是猙獰,聲音是不是特殊,是不是帶著善意,都不值一提。他的表現,讓我想,是不是應該找時間乾掉他,以一勞永逸,可是,隨後我察覺到了。雖然我在將過去的古怪串聯起來時,將這個司機考慮成“凶手”之類的角色,可是,他真的是嗎?哪怕他真的擁有神秘,就一定是之後可能到來的危險中的一份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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