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江出現後,真江的影響力開始削弱,或許在三井塚夫自己沒什麼特彆的感覺,但在我的眼中,他們對真江所帶來的那些負麵感受的逃避、遺忘和強行解釋,和他們之前的情緒和行為有極為強烈的格格不入的感覺。他們就如同被|操縱的傀儡,演著連自己都不知不覺的戲碼。的確,我並不懷疑,真江是以多重人格的精神病人的角色登場,而與三井塚夫接觸的,但是,之前所發生的那些不尋常的情況,才是真正的重點,卻被拋之腦後,僅僅去琢磨真江身為精神病人這件事——換做是阮黎醫生,大概沒什麼問題,因為阮黎醫生從一開始就不相信神秘,而三井塚夫等人卻並非如此。他們半信半疑,卻因為無法理解,感到恐懼,而下意識選擇對無法解釋的情況視而不見,強行代入自身身為心理學專家的視角,去解釋自己可以解釋的情況,並將之視為重點。儘管在我旁觀的視角看來,這麼做有些啼笑皆非,舍本逐末,而偏離了真相,是一種下意識逃避的行為,但我也不會因為他們這麼做了就恥笑他們。因為,對於三人這樣的普通人而言,這種心理上的逃避無疑也是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從生存的角度來說,並沒有任何不妥。或者說,他們這麼做,在某種意義上,才是更好的選擇也說不定。我覺得,不應該提醒他們,讓他們重新去正視真江。如今富江的出現,讓他們與心理上,漸漸消除對真江的恐懼,而宛如獲得了新生,變得可以重新思考,重新去麵對之後所出現的各種困難和生命危險,不也是一種正確嗎?而且,直麵真江的恐怖,或許根本就不應該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有一些決定性的東西,存在於我的體內,讓我是一個精神病人,而他們隻是一個普通人。我所能做到的事情,不能要求他們每個人都能做到——我這麼想著,用沉默的平靜等待三井塚夫從激烈的話語中,平複自己的心情。我想,不管是用什麼方法恢複正常,他們三人都已經經受了真江的恐怖洗禮,那麼,之後再碰到神秘事件和異常恐怖的情況,也會因為有真江這麼一個標準,而變得更有承受力吧。三井塚夫叨叨不絕對我、占卜師和健身教練講述著他當初碰到真江的情況,他所知道的真江的病況,以及他對富江出現的猜測,直到占卜師和健身教練都一副沒勁的樣子,敷衍著他的激動,這才讓他重新冷靜下來。突然,他嚇了一跳,真的差點兒就跳了起來,因為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富江竟然走到他身旁,用胳膊用力攬住他的脖子。“喂,老兄,我說你可這是夠了。我可不是什麼精神病人,你說話可得注意點。”她這麼說著,卻沒有什麼生氣的意思。雖然富江沒用什麼力氣,但是被壓著脖子的三井塚夫仍舊直不起腰,喘不過氣來,他無力拍打著富江的手臂,好在富江完全沒有傷害他的意思,給了他這點懲罰就放開了。三井塚夫穿著粗氣,又狠狠咳嗽了幾聲,看向富江的眼神有些戒懼,但並沒有麵對真江時,那種深深的恐懼。在我看來,真江是怪物的話,那麼富江最多也就是一個喜歡使用暴力解決問題的強勢女性。我想,對三井塚夫等人來說,也大致是相同的感覺吧。雖然三井塚夫的眼神有些戒懼,害怕富江又對自己動手動腳,但是占卜師和健身教練兩人在觀察了富江之後,忽略了這個身體原本屬於另一個女性,反而對富江的印象不錯。真江的魅力是怪異的,而富江的魅力則更加充滿人性,對女性來說,那大約是一種與其說美麗,不如說是帥氣的形象吧。至少,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富江的同性女友就不少。富江很快就和占卜師、健身教練兩人打成一片。儘管這時暴雨磅礴,電閃雷鳴,而所有人都是一副落湯雞的狼狽樣。這次的遭遇,對三井塚夫三人來說都太過刺|激,而迫使他們下意識忘卻了自身所處的惡劣環境。對我來說,淋著雨到沒什麼所謂,真江侵蝕了禦使蟲群的蟲師,至少會讓我們的身後更加安全一些。在蟲師被侵蝕成富江後,原本烏壓壓蓋在頭頂上方的蟲群,已經萎縮了一大半,而投往了林子的深處。它們身上所具備的神秘性,仿佛並非是它們天生具備,而是後天被加持上去的一樣。失去神秘性,沒有蟲師控製的蟲子,似乎遭到某種反噬,變得比普通蟲子還要虛弱。在連鎖判定的觀測下,已經有許多蟲子被雨滴擊中,奄奄一息,而彙同水流彙聚在水窪中,仔細一看的話,那種密密麻麻的感覺,還真讓人覺得惡心。不過,其他人的精力完全沒有放在這邊。我一個人伸出手,接住一隻蟲子,它在手掌心扭動了幾下,轉眼就變成了一具屍體,而屍體也完全失去了原本圓潤的體態,而仿佛被抽走了體液一樣乾癟。不消片刻,這乾癟的蟲子,就碎成粉末狀,被風雨一吹,就散得無影無蹤了。很快,所有墜落死亡的蟲子都死亡,以同樣的方式,融入了大自然中,而那足以讓人患上密集恐懼症的景象,也迅速消融於暴風雨中,就像是這裡從來都沒有發生過戰鬥一樣。蟲師使用的是蟲群和催眠術幻覺,真正大場麵的招數都沒有施展出來。其實我覺得,她肯定有多個底牌,正常戰鬥的話,也有極為強大的物理攻擊,然而,她從一開始,就沒能注意到真江,本就意味著,她從一開始就注定了失敗。她失敗得太過快速了,連使出全力的機會都沒有。“你們不覺得很不舒服嗎?這麼淋著雨。”我對還在熱切交談的眾人說。他們這才醒悟過來,雖然擊敗了一個敵人,但是,自己連一個棲身之地都沒有了。而這樣的敵人,當然不可能是唯一一個,既然要前往精神病院,那麼碰到更多怪異的事情,是無法避免的。三井塚夫的臉上有些猶豫,不過,占卜師和健身教練更加果決,對再次上路完全沒有反對意見。“情況尚不明朗,之前被狙擊,正是因為他們想要阻止我們和阮黎醫生彙合,這也足以證明,阮黎醫生對他們仍舊有足夠的影響力。”我對他們說:“這是個好消息,對嗎?”“好吧,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三井塚夫無奈地攤開手,“我們沒有其他選擇了,我們已經被發現,彆墅區也被毀掉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方法,可以逃離研討會的追捕。”“沒錯,就是要這樣想。如果不豁出去乾上一場,恐怕以後連機會都沒有。”富江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三井塚夫有些躲閃,但理所當然不可能躲過去,隻能硬著頭皮,去承受那種超過壯年男人的力道。大家彼此鼓了鼓勁,決定冒雨趕路,儘早回到精神病院。精神病院的外圍很大,有許多偏僻的地方,理論上是沒有足夠人手照看的,病院幾經修葺,用圍牆或圍欄把院內和院外隔絕開來,但是,這種程度的障礙,隻要是有心人,哪怕身手普通也能翻越。如果可以從偏僻的地方進入精神病院,恐怕也要比繼續呆在這個距離彆墅區不遠的地方更加安全。而唯一需要顧慮的是,越是偏僻的地方,因為神秘化的緣故,而產生危險怪異的概率也會上升,但三井塚夫他們似乎並不考慮這一點。我們目前隻能說走一步算一步,我有一個相對完整的計劃大綱,但是,具體的細節還是隻能因地製宜。我有想過,倘若進入精神病院後,仍舊無法和阮黎醫生聯係上,那麼自己應該怎麼做。對我來說,隻要我還在精神病院裡,被阮黎醫生找到就是必然的事情。其他人沒有我這樣的信心,但也沒有多想這方麵的事情。三人的意思是,研討會就是個要命的龐然大物,在其追捕下,連求生都會變得艱難,短時間內根本就不需要去思考之後的事情。能夠重新找到庇護所,才是當下最重要的。“如果阮黎醫生可以出來接應我們,是再好不過了。不過……”占卜師沒有說完,但她潛在的意思去很明顯,阮黎醫生在和研討會的對抗中,一定是落於下風的,雖然至今所表現出來的情況,並沒有顯示,阮黎醫生已經到了山窮水儘的地步,但也不可能大搖大擺地接應我們這些主動靠近的人手。實際上,她根本就不明白,我說阮黎醫生需要他們,實際隻是出於我自身的想法,而並非是阮黎醫生的授意。而我和阮黎醫生失去聯係,已經有相當一段時間了。三井塚夫他們此時還擁有的希望,不過是我之前的話術所致。“阮黎醫生嗎?沒聽說過。”富江在其他人問起關於阮黎醫生的話時,她不太在意地聳聳肩膀,“反正隻要跟著阿川走就行了。”“富江,你和高川先生的關係是?”占卜師在一旁好奇地問道。“夫妻。”富江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又用手指做著交尾的姿勢,調侃道:“有機會的話,要不要三人一起試試?四個人的感覺更棒喲。彆看阿川這麼一個弱受的樣子,他的那個能力可是很強的。”她的暗示也算是赤|裸裸,讓同樣身為女性的占卜師和健身教練都有些受不住。兩個女人緊閉起嘴巴,完全不接這個話題。我可以明顯感覺到,她們落在我身上的視線,雖然談不上什麼惡意,但也不算是什麼友善的打量。說著葷話的富江還是老樣子。她的臉上完全沒有對未來行程的擔憂,反而,有一種興奮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正如在過去的末日幻境中,第一次遭遇的她那樣,富江徹底享受著這刺|激的生活。對她來說,任何強力而不可測,充滿了未知磨難和敵人的經曆,都是一種值得直麵的樂趣。她從口袋裡掏出細繩,將濕漉漉的頭發紮成馬尾辮,用扯爛的布條圍住胸口,在這之前,她繼承了之前蟲師的裝扮——上身完全是赤|裸的,雖然避開了三井塚夫的視線,但是對我和另外兩個女性,則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身體感覺如何?”我靠上去問道,一邊伸出手。“哈。”富江清爽一笑,用力拍了我的手掌,充滿自信,又彆有挑逗地說:“你可以親自試試。”我手腕內側的魔紋陡然一陣發熱,就像是被烙了一下,強烈的痛苦如同電流一樣在神經中竄動,然後,我看到了,富江的右手腕內側,也浮現三個棱狀的魔紋——三級魔紋使者。雖然隻是三級,和過去的末日幻境裡大致沒什麼不同,但是,富江的三級魔紋,和其他人達到三級魔紋,在實際戰鬥力的程度上,是截然不同的。這一點,隻有真正和她交手,才能從失敗中體會到。她的魔紋超能雖然叫做“心理透析”,表麵上的作用,僅僅是對敵人心理的透視和解析,達到完全知其所想,理論上並非是無敵的,但目前為止,的確從未有人戰勝過她。在人形江的人格係統中,她也屬於最強的三人之一。我過去不太理解,她的魔紋超能,是如何讓其他看起來有更大勝率的敵人慘敗於她的手中的。但如今回想起來,就不免猜測,有可能富江的“心理透析”可以深入潛意識層麵,進而獲得類似於意識行走者的能力。擁有這種魔紋超能的富江也許並非是真正意義上的意識行走者,但就和我的意識行走爆發一樣,同樣可以通過潛意識層麵,理論上對這個世界的任何事物都能進行乾涉。不管富江表麵上看起來如何,她的實質都是強大的,這一點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