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半島局勢沒有太多可以扭轉的地方,能夠保護一部分人就已經是我的極限,甚至一旦對手的動作更大,超過我所能預料的界限,哪怕我接近全力,能夠保護的人數也會直線下降。這既是“神秘”的不可預測,也是人手上的劣勢,同樣也象征著“病變”無法挽回的意義。末日幻境本身就不是什麼正常的地方,決定這個世界走向的非常識性因素太多了。網絡球等神秘組織可以做到的事情,並非是我能做到的,正如我並非不清楚一個大型組織的意義和所能帶來的幫助,如果有足夠多的神秘專家站在我這一邊,而被嚴密組織起來的話,麵對當前的景況,大概會有更多更好的處理方式吧。過去我也一度思考過耳語者存在的意義,以及它的發展模式,這一次末日幻境和過去末日幻境的“耳語者”有一些區彆,但我最終所得到的答案,仍舊是無法將它變成類似於網絡球那樣的大型神秘組織。耳語者隻是一個偏門的,更趨向於“神秘組織”本身詞彙含義的小型神秘組織,也隻能是如此。決定這個結果的因素有很多,能力上的不足,和一種類似於命運般的束縛,都是其中之一。從病院現實的角度去觀測末日幻境,很容易就能得出這個結論:耳語者在發展自身組織結構上有先天的劣勢,而這種劣勢取決於耳語者的成員本身的情況,以及耳語者相對於“病毒”所擁有的意義。很顯然,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能夠成長,是因為它本身就擁有這樣的意義,而並非是由什麼人所決定的,而是一種“病變”的象征。隻要一天沒有研究出針對“病毒”的有效血清,末日真理教就會不斷擴大,雖然網絡球也在擴大和反擊,去又注定了一定會在總體形勢上落入下風。那麼,耳語者呢?耳語者其實什麼意義都沒有,它的核心成員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看,雖然也是特殊的末日症候群患者,但其自身無法具備更強的競爭力。如果要給隻剩下人格碎片的咲夜和八景如此大的壓力,那就實在太過殘酷了,也遠超出“高川”本身的想法。她們可以竭儘全力自救,但並非是拯救者,我從認知到這一點後,就再也不熱衷於發展耳語者。耳語者僅僅作為她們的棲身之所,目前來說已經足夠了,假設耳語者還有成長的可能性,我也拒絕讓它去承受伴隨著這種可能性而來的,更可怕的未來。這裡是末日幻境,而不是以和平為主題,沒有任何神秘的理想中的現實,所有的奮鬥,都會麵臨末日墜落的惡意,而不可能有一個好結局。是的,末日幻境從誕生的開始,就決定了,這是一個悲慘的世界,想要改變它,僅僅依靠人力從內部進行推動,是根本做不到的。這也是網絡球和末日真理教之間決定性的不同,網絡球無論如何壯大,如何優秀,如何高尚,都必然落後於末日真理教,而隻能成為一個悲壯的英雄角色。現在或許還很難確認這一點,但我相信已經有許多神秘專家已經感受到這種苗頭了,這種無論如何掙紮都隻會催化惡性結局的命運,從每一次神秘事件中,都會流露出一絲氣息,而越是去解決神秘事件,就越是會呼吸到這種氣息,最終導致任何抱有希望的神秘專家都會步入絕望。僅以末日幻境為自身世界的人來說,大多數人都會認為,墮入末日的幾率不會是百分之百,而隻要自己找對機會,增強自身,就能窺見改變命運的節點,而這也是網絡球建立的初衷,並且,無論是過去的末日幻境還是現在的末日幻境,都被許多人所相信。但末日幻境的“劇本”是極度殘酷的,比網絡球的先知和神秘專家們所能預測到的,感受到的,還要殘酷得多。整個末日幻境上演的,是一出角色分明的悲劇,每一個特殊的角色都被賦予了特彆的意義,而這些意義貫穿全劇,隻是為了強化戲劇性和結局的必然性,劇本強力地擺弄著每一個角色,凸顯他們的魅力,然後又從最終意義上摧毀它們。這是由人類主演,卻又並非是屬於人類自身的戲劇。“真正的主角是飛蟲。”我呢喃著,這是一直回響在心靈深處的囈語,而我相信,這是來自於“江”的啟示。所以——“真正能夠拯救人類的隻有飛蟲本身。”我如此對富江說。然而,身為人形江的“富江”卻似乎聽不明白,她問:“你說了什麼?”她似乎連聽都沒聽清楚,這本就是很沒道理的。以富江本身的能力,絕對不會犯迷糊。而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也不過是我過去所驗證的,產生在人形江身上的眾多特殊情況之一。人形江同樣有自己的角色,而在角色所屬以外的“台詞”和“情景”,從來都沒有對她們造成過影響。從這個角度來說,人形江雖然富有情感,充滿血肉,個性分明而各有特色,還帶著最終的神秘性,但卻又是比任何人都要沒有變化的角色。她們隻會是人形江,而不會變成其他的什麼,她們隻會做人形江會做的事情,而不會做超出的事情。這一點,和理想中不斷改造自身,試圖創造奇跡的人類,是截然不同的。所以,隻要不被她們的人形外表所迷惑的話,看穿她們“並非人類”的本質,其實不是太難的事情。她們不是“傀儡”,而隻是“非人”而已。所以,任何從人性上去觀測她們所得到的答案,其實大部分都是錯誤的。而不從“人性”去觀測她們,卻又是身而為人所無法做到的事情。也因此,“人形江也是人類無法理解的怪物”的結論就這麼成立了。我的愛人,我的妻子,我的夥伴,我的搭檔,我的安全閥,我的最終兵器,眼前這個叫做富江的,擁有健康靚麗的女性外貌的存在,其實不是人,而是怪物。因為是怪物,所以,去思考她做什麼,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會在她身上出現那麼多無法解釋的情況,都是毫無意義的。我知曉富江身上,相對於人類邏輯,相對於正常人和正常的精神病人,乃至於超常識的神秘專家人類,有諸多不可理喻,無法理解的地方。但如今的我,已經不再去在意這種事情了,而隻將這些情況當作既成事實而接受。富江問我接下來打算怎麼做,其實我更想知道,她有什麼主意。我想,她的提案從她非人的角度來說,一定是有意義的,儘管我很可能無法理解這種意義,而覺得那些主意沒什麼用處,甚至於不切實際。但是,既然前提就是假設其一定有意義的話,或許可以讓人想明白一些東西。哪怕想清楚,或者自以為已經想清楚,對於實際的狀況改變沒有任何意義。但這麼做,也已經是我的一種習慣。“阿江,你想怎麼做?”我問道。“如果不主動出擊的話,就隻能等待,見招拆招了吧。反正二選一,沒什麼好猶豫的。”富江的口氣很隨便,沒有半點憂慮。她沒有拯救誰的使命、想法和責任,和我因為想要儘可能救出更多人,而又同時等待著各方神秘組織的計劃完成,兩種打算產生矛盾的情況,是截然不同的。我是一個很矛盾的人。而我觀測到富江,卻十分乾淨,徹底,沒有雜質,這也同樣是她身上吸引我的地方。“我想了很多——”我這麼說,但立刻就被她打斷了。“沒必要想這麼多。”她說。我當然知道她的意思,但是,產生想法這一行為本身,已經在更早之前,就已經不再是我所能控製的了。我可以控製身體的行動,卻無法阻止思緒上,如同火山爆發,海濤激蕩一樣的思維。我的腦海中每一刻都有無法收束的想法產生,並且,這些想法全都是發散的,無法集中在某一個問題上,而這樣的情況,似乎並非隻有我一個高川所有,而幾乎到了現在,隻要是“高川”就無法避免。這與其說是一種慣性行為或本能,毋寧視為一種“病變”的現象。和我所知的,精神病人產生焦慮症的情況有些類似。即便腦海裡的想法不斷再發散,但我仍舊對外界保持著足夠的敏感,因而,很少會因為失神而疏忽什麼,最終倒在自己的失誤下。普通的精神病人可做不到這一點。儘管富江讓我彆想這麼多,但我也隻能攤攤手,表示無奈。富江沒太大的反應,對自己的勸解無效,也沒有半點激動的情緒,因為反應過於平淡,而顯得不太像是人類。如果是陌生人,這樣的反應倒沒什麼,可她是我的妻子。我不是在埋怨什麼,因為,人形江本來就不是人,不是嗎?所以,富江的反應,和一般的人類愛人不一樣,反而才是正常的。富江坐在窗邊,仿佛在傾聽雨聲,屋內的氣氛變得更加沉靜。封閉的環境和溫暖的爐火,卻讓人格外有一種昏昏欲睡的安全感。“聽見了嗎?”過了一會,鑽入耳中的聲音讓我猛然醒來。我像是打了瞌睡,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情。“沒多久,還不到五分鐘。”富江說,她不知何時,已經來到我身後,而我正被她抱在懷裡。她是這個屋子裡最為精神奕奕的家夥,似乎有什麼東西,引起了她的注意。我仔細聆聽,果然不一會,就聽到了偶發般的聲音,在這樣的暴雨天裡,稍不注意,哪怕是神秘專家得到強化的五官,也會將其忽略過去。那聲音很獨特,地點也不規律,有時是在屋內,有時是在屋外,形容起來,就像是有什麼濕漉漉又軟綿綿的東西被割破的聲音。可要分辨出那到底是什麼材質被割破,卻又無法做到。我聆聽之後,隻能確認一點:那聲音正朝這裡靠近。爐火裡猛然暴起火星和脆響,壁爐裡的火焰猛然高漲,伴隨著呼呼的聲響,屋內的光影都在劇烈搖晃。有怪事發生了!我的身體猛然緊繃起來,那種神秘事件特有的氣息,正從我的每一個毛孔中鑽進來。往窗外看去,隻見到一個個身影突然就這麼出現,距離木屋隻有不到十米,被雨簾遮住而顯得模糊。它們是什麼時候在哪個地方的?根本無從判斷。遠遠看去,像是高大瘦長的人類,緩緩地漂浮著,就像是幽靈。但那顯然不是常識意義上的幽靈,我感受到惡意,而背後的溫暖豐|滿的軀體,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濕漉而冰涼。身後的人緊抱著我,但我已經不確定,那是不是富江了。我感受到視線,它們在盯著我,從背後傳遞過來,緊抱著我的力量也越來越大,宛如套上了枷鎖。“富江?”我緩緩轉頭。“是我。”聲音說,但不完全是我所熟悉的富江的聲音。我徹底轉過頭,然而眼前的景象,已經和一分鐘前完全不同了。像是富江的東西,仿佛就是從平麵的地上坐起來的影子,雖然輪廓上還有富江的外型,卻不具備更多的立體細節,看起來和紙片一樣輕薄。可就是這樣的東西,緊緊抱著我,亦或者說,用長得不自然的雙手纏繞住我。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怪物嘛。這麼想著,我心中有些動蕩的情緒迅速平靜下來。富江不可能就這麼被擊敗,那麼,很可能就是我被隔離了。“鬼影噩夢?”我不由得想到,這是直覺,而我也嗅到熟悉的味道。這麼想的同時,躺在不同地方的三井塚夫,占卜師和健身教練的身形也都開始融化,褪色,變成了模糊的影子狀的東西。它們紛紛轉過視線,朝我看來。鬼影噩夢,伴隨電子惡魔出現的神秘,也是特異性電子惡魔使者形成自身固有結界的“原材料”,和電子惡魔使者本人有著某種意義上的連係。而我記得,我的鬼影噩夢早就已經被破壞了。那麼,是被拉扯到了其他某個人的鬼影噩夢中了嗎?我直覺覺得,不是固有結界,而隻是噩夢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