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478章 獵期終結(1 / 1)

禮拜堂裡的人們正在異化,人形係的宣讀,就像是按下了一個開關。外麵那一陣陣絕望而瘋狂的風沒有吹進來,也感覺不到羊頭惡魔的不祥之血有滲入這個地方,然而,卻陡然有一股力量從無常中誕生,就仿佛這股力量本就藏匿日常呼吸的空氣中,隻在這個時候,因為人形係的行為而變得活躍。人們在膨脹,在扭曲,從形體到內在,隻要看到他們異化的場景,就不會對此抱有疑問。他們沒有變成危險的怪物,每一個人的異化在外表上都是不同的。很難說清,他們到底變成了什麼東西,隻是覺得惡心到了極點,哪怕閉上眼睛,那醜陋而莫名的姿態也好似烙印在視網膜上,無法消退。他們沒有散發出氣味,卻在感官中產生錯覺一般的味道,同樣是難以描述的,讓感受者的心靈也好似置身於沼澤中的味道。漸漸的,構成他們身體的仿佛已經不再是血肉,而是和血肉類似的彆的某種物質。如果硬要用已知的現象來比較,那大概就是沙耶病毒的血肉侵蝕吧,然而,哪怕是沙耶病毒的血肉侵蝕所造成的現象,也絕對沒有眼前眾人的異化來得深刻。整個禮拜堂都被汙染了,普通人絕對無法在這裡生存,大概隻是看到這些東西,普通人的身心也會受到侵蝕吧。如今仍舊可以保持心智的,就隻剩下我、人形係和我懷抱中的女孩。與這些人的異化相反,女孩身上的異化反而有所減弱,乃至於漸漸消退——之前我以為的錯覺,其實並不是錯覺,女孩的肌膚正在恢複健康的色澤。她的身體還在顫抖,但卻給我一種,痛苦正在減弱的感覺。女孩和這些人,就像是站在天平的兩端。因為我的選擇,所以,依靠這些人的異化,為女孩注入了生存下去的力量。我沒有特彆清晰地感受到這種注入的情況,也許隻是我的一種想象罷了。可是,女孩的狀況的確在好轉,這是不爭的事實。我凝視著眼前人們醜陋的異化,無法述說自己心中到底是怎樣的情緒。我隻知道,其實我並不覺得喜悅,僅僅是女孩的好轉,讓我得到了些許慰藉,而我做出選擇的那份痛苦,一直都未曾消退過。我看向人形係。人形係的形體沒有任何變化,但聲音和表情都變得生動起來,就好似為沒有生命的東西注入了靈魂。當然,這樣的形容並非說,原來的人形係就真隻是一個人偶,隻是在這之前,她的確更像是一個人偶。我檢查過,人形係的身體觸感是十分真實的,當然,在一個意識態的世界裡,無論身體是血肉還是其他物質,其實都沒有本質上的差彆。我瞬間就明白了,眼前的人,不是一直以來的人形係。和我對話的,就是係色本人,是人形係背後的主體。“係色?”我說。“……嗯。”她似乎猶豫,但還是應了一聲。“也許就像是你說的那樣,如今的我,不過是過去的幻影,死後複生什麼的,其實我也從未想過。”我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笑了,因為,這並非是氣憤和恐懼,而僅僅是,再次見到家人的欣慰,經過這重重的苦難,我終於再次見到係色,以一種更加直接的方式溝通著——僅僅是這樣,就讓我覺得,自己的痛苦和悲傷得到了彌補。“但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阿川,你已經出現了,成為一個死而複生的幻影。”係色的聲音,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我個人是挺高興的,雖然,這也許真的不是什麼高興的事情。”我抱著女孩站起來,女孩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襟,她似乎很害怕。我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阻止她再去看那些被獻祭者的慘狀,那邊的異變,已經變得讓人作嘔,每一秒過去,都在變得更讓人恐懼而不詳。“你已經沒有機會了,江一定會失敗,經過這一次的測試,我已經確認,可以對劇本進行怎樣強力的乾涉。”係色就像是在陳述事實一樣,說著:“它已經不能再為所欲為了,一切都在超可控製的方向發展。”“江沒有活動。”我在心中歎息著,“活躍的是病毒啊,係色。”“果然,分歧始終都在江和病毒身上,但對我來說,無法分辨其差彆。”係色說:“它對你的侵蝕太深了,果然,從你還在世的時候,這種侵蝕就已經太過深入了嗎?”我知道,自己無法說服係色,就如同她無法說服我一般。我們的目標,是如此明確而相同,可是,不同角度的思考,卻讓我們走向對立的一麵。即便如此,她仍舊是我愛著的人之一。我所做的一切,為了她和其他人。反過來,我也相信她所做的這一切,也是為了讓我和其他人得到解脫。“係色,就算你把江和病毒等同對待,你又如何確定,你的劇本並非是它的劇本的一部分呢?”我隻是這麼問道。“這樣提問的話,可是沒完沒了。”係色說:“對不起,阿川,這一次,我和桃樂絲不會再出錯了,你會得到解脫的,所有人都會得到解脫。這些日子,辛苦了。”我還想再說點什麼,可是,突然就明白過來,其實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我的心意,我的想法,其實在我死亡之前就已經傳達到她們的心中,她們一直在注視著我。而我此時的存在,在她們的心中,也有著自己的判斷。她們已經不再需要我這個拐杖,也已經可以行走了。所以,哪怕我不在,她們也會去嘗試戰勝“病毒”。我唯一擔心的是,如果她們再次失敗,她們是否可以吞下那失敗的苦果?和我一直在失敗、恐懼和絕望之中徘徊不同,我並不太了解她們的實際情況,她們是否已經積累到足夠的實力暫且不提,哪怕她們已經抵達非人的地步,她們的心靈,又是否可以始終和她們表現出來的這般堅強呢?戰鬥終究會有結束的一天,失敗的有可能是自己,那麼,她們是否可以接受失敗?我讚許她們的戰鬥意誌,但是,仍舊不免感到擔憂。“係色……”我隻是這麼念著她的名字,目送她的離去。係色的離去,讓人形係再次變回了原來的樣子,就如同一個人偶。我這個時候的狀態不佳,係色沒有,或者說,無法趁機攻擊,也稍稍算是一種幸運吧。我一點都不想和係色戰鬥,同樣的,也不想和桃樂絲,以及另一個自己戰鬥。然而,我也明白,那一天是無法避免的,即便不是現在。這麼想的話,眼下的這些痛苦和悲傷,就遠遠還不是儘頭,如此悲慘的選擇,也絕對不會是最後一次。所以,我不得不振作起來,淚水可以流光的話,那可就真是太好了,但是,這也不過是個奢望吧?我看向懷中的女孩,她的肌膚,已經退去了非人的表皮,扭曲的形狀也已經恢複,黑窟窿的眼睛,重新獲得了眼球。她看起來是如此柔弱,嬌小,但充滿了美麗的可能性。她就像是這個聚集地被殘酷地煆燒後,最終剩下的珍寶,所有美好的精華,都彙聚在她的身上。在這個時候,我才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但是,這種正確的喜悅,也許隻是一種感性上的錯覺吧。其實,究竟是否正確,也並非是我此時可以證明的。但至少,現在的女孩,讓我覺得她可以活下去。禮拜堂外的人們還有多少幸存呢?我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心底的聲音告訴自己,這個聚集地已經徹底被摧毀了。這個女孩,就是唯一的幸存者,亦或者說,是聚集地的傳說,所留下來的最後的救贖。我因為她的存活,而感受到救贖,覺得自己還不算是徹底的失敗。捫心自問,我努力讓更多的人活下來,做了許多嘗試,然而,打心底來說,自己真的認為所有人都能活下來嗎?也許,這樣的疑問,也是我做出選擇的原因。哪怕隻有一個人,隻是一個女孩也好,隻要有一個可以活下來,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極為慘痛的勝利。我無法拯救所有人,但是,我至少拯救了一個——孩子。我至今仍舊不知道,這個孩子叫做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自身對於至深之夜的噩夢而言,又有這樣的意義。但是,我想,一定是有意義的吧,而我之前所做的一切,有失敗的,有成功的,最終大部分努力都付之一炬,但也一定不是徒勞無功的。抬眼望去,整個禮拜堂血肉交織,無比醜陋,就好似一個巨大的器官,不斷蠕動著。不,這就是獻祭儀式的結果嗎?亦或者,隻是其中的一部分?這個器官最終的正體,又是什麼東西?這些我都不清楚,但是,倘若這隻是整個獻祭的一部分,剩下的步驟,果然是要在山頂的祭壇上完成吧。在這樣醜陋惡心的環境中,唯一正常的女孩,顯得是如此的珍貴。如果可以,我想陪伴她直到確認她徹底安全,然而,我還有更多的事情去做,是哪怕暫時放開她,也必須去做的事情。如果我不去做那些事情,說不定反而會讓這個女孩的處境變得更加危險。我在噩夢中可以存在的時間並不是確定的,也許某個時候,我就會醒來。倘若我醒來,那麼,戰場就會轉移到醒來後的現實中,而那樣的現實,也一定是這個噩夢的延續——至深之夜的影響,各方神秘組織在至深之夜裡的動作,並非是和半島形勢割裂的,反而,半島上即將發生的狀況,是以這個噩夢的結果為基礎進一步展開。在這個噩夢中,我救下了這個女孩,而在醒來之後的世界中,還有阮黎醫生在等著我。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這一次進入至深之夜的噩夢前,我服用了阮黎醫生針對調製的“樂園”,換句話來說,如今我在噩夢中的任何活動,都可以視為“樂園”的服用效果。雖然看起來和過去進入噩夢沒有太大差彆,但應該還是有所差彆的。我將她送到人形係麵前,凝視著她,說:“把她交給你了,可以嗎?”我不覺得,人形係還會對這個女孩下手。這是我的判斷,若說證據,沒有實際的證據,而是我對係色的了解,對和人形係所扮演的角色的判斷。我做出了選擇,所以,最終我失去了許多,卻也因此保存了一個。一個美好,一個可能性,一種象征。這個女孩,也許就如同是遊戲中那種隻能觀賞而毫無作用的裝飾品,但是,“孩子”的意義當然不可能是“裝飾品”的意義所能概括的。女孩到底有怎樣的作用,將會扮演怎樣的角色,我此時一無所知,也不打算深究,她還活著,就是我竭儘全力後所得到的報償。“是的,請放心,尊敬的獵人。”人形係接過女孩。女孩意外的沒有大吵大鬨,隻是安靜地盯著我。她明白自己正在遭遇什麼嗎?她知道前因後果嗎?她為自己的未來想過嗎?亦或者,僅僅是生還,就已經讓她筋疲力竭?我從她那純真的凝視中,看不到任何答案,那裡是一片空白,仿佛要我親手去譜寫。我的內心,突然湧起勇氣,將一直彌漫在心中的痛苦和悲傷壓下。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動,最終會導致什麼。在這個噩夢,這個半島上所產生的神秘之中,存在火炬之光的堅決行動而導致的“讓人無法預測的偏差”。但是,如果什麼都不做,隻是這麼迷惘著,悲傷著,痛苦著,也是無濟於事。我的計劃沒有變更,或者說,已經借由這次的事件走上了正軌。這是很殘酷的事實,我的計劃是這份痛苦、瘋狂、絕望和悲傷的受益者。我不想矯揉造作,說什麼“這樣的結果沒有意義”之類的話。它一定是有意義的。我對自己如此說著。隻要我還或者,我的行動,就一定是有意義的。同樣,隻要這個女孩還活著,曾經的聚集地,以及我為聚集地所付出的努力,就一定是有意義的。“我去拿走勝利。”我和女孩對視了一兩秒,揉了揉她的腦袋,再無猶豫,提到鋸齒大刀和盾牌,走向被血肉覆蓋的大門。大門緊閉著,徹底杜絕外人的進入和內裡人的外出,血肉攀附在材質上,填充了所有的縫隙,那些血肉還在蠕動,增殖,好似非要將整個大門都吞沒。但是,在我靠近的時候,血肉被撕裂了,大門發出吱呀的聲音,自行打開了。我踏出門外,那充斥著瘋狂和絕望的風,讓我的風衣獵獵作響,衣領也豎了起來。我一直向前走,再沒有回頭。我於半路摘下鳥嘴麵具,心想著,戴上這張鳥嘴麵具時所肩負的責任,所譜寫的故事,已經迎來結局。倘若這是一個故事——最後的獵人試圖給所有人帶來希望,卻陷入陰謀之中,讓最後的庇護所毀滅,幾乎所有的人都瘋了,死了,成為了祭品,但是,獵人在最後做出了一個選擇。這個選擇讓一個女孩活了下來。這是一個悲傷的結局,卻仍舊保存了那麼一絲可能性和美好。最初,獵人將絕望的瘋子變成了教徒,是為了讓他們可以活下來,但最終還是親手毀滅了他們。如果可以做到的話,當然是希望所有人都活下來,然後逐步改造的話,或許可以讓絕望的人重新變回正常。然而,這並非是一個喜劇的故事,在悲傷的結尾,必須要做出選擇的話,最後活下來的,不是一群絕望的瘋子,真是太好了。獵人打心底如此想著。至深之夜到來,最後的庇護所毀滅,所有人,除了一個女孩之外,也全都變成了祭品。獵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結局。可我的結局並非在這裡。“再見,老霍克。”我輕聲告彆不知是否存在的靈魂。我將麵具扔進風中,片刻間就被絕望瘋狂之風吹到身後,打著旋,也不知道消失在什麼地方。現在,站在這片災難之地上的,是貨真價實,再沒有任何限製的四級魔紋使者,其名為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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