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神父的移動無法觀測,但卻又可以感知到,另一方麵,這種感知是極為模糊的,除了他正處於移動狀態之外,更多的細節,例如方向和路線之類,就如同被什麼東西徹底掩蓋了。是否連異化右江都無法乾擾,我這邊無法確認,但是,直覺告訴我,自己和素體生命都不存在乾擾這種移動的條件。真是保守又謹慎,我這麼想著。從沙耶的異常血肉中誕生的無形的妖精,似乎就是為了讓他擺脫觀測而誕生的。要說這些無形的妖精還有什麼能力,至少現在還看不出來。愛德華神父想要做什麼?我不清楚,但目標應該不是放在異化右江身上。“天門”形成之後,沙耶對“天門”的侵蝕很大程度上代表著愛德華神父的意誌,唯一不確定的是,通過這種侵蝕,愛德華神父是想要和末日真理教達成聯係,亦或者成為敵人。我重新整理對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功用的判斷,首先已經可以確定的是,納粹的確將這個中繼器當作是一個陷阱。從這個基礎出發,去看待眼前諸方麵勢力對這個中繼器世界的侵入,大致也可以視為“主動踏入了陷阱中”吧。納粹或許對末日真理教在這裡打開“天門”也是樂見其成的,雙方是打算以整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作為籌碼,認認真真地打上一場嗎?正因為涉及到中繼器,而且還是多個中繼器之間的角力,在這裡的勝負會影響到末日幻境中的戰爭局勢,這一點也是顯而易見。不過,對我的計劃沒有影響。我仔細思考過後,再一次確認了,無論是否有多個中繼器直接進行角力,隻要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沒有被直接破壞,計劃就仍舊可以進行下去。納粹或許是真的打算將拉斯維加斯中繼器作為棄子,以“中繼器被破壞”為戰損極限,設計了這一次的陷阱,但是,以中繼器的神秘性來說,要破壞整一個中繼器,哪怕是被改造後變得千瘡百孔的中繼器,其他相互角力的中繼器不付出一定的代價,也是無法辦到的——問題就在於,持有中繼器的神秘組織是否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在這個明顯是納粹陷阱的地方進行徹底的反擊。從之前的種種細節,包括納粹對末日幻境的攻勢來判斷,納粹在這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投入的精力不可謂不大,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納粹在拉斯維加斯中繼器被攻陷後,成功脫身而出的幾率也極大。各方神秘組織主動踏入陷阱,也許有著扭轉被動的想法,也許想要進一步讓納粹自食其果,但是,神秘組織之間的矛盾不僅存在,而且相當深刻,雖然遵循一定的默契,但也絕對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同心協力,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是擁有中繼器,也必然有著種種顧慮,而無法竭儘全力去戰鬥吧。如此一來,最終決定勝負的,仍舊是各方的計劃標準——並不是一定要在這裡給納粹以重擊,徹底摧毀或占據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更多是表現出一個姿態,亦或者更進一步,達成退一步的目標。隻要能夠達到預想中一個不太差的結果,哪怕己方仍舊可以在戰鬥中堅持下去,會選擇撤離的可能性也仍舊超過六成。我覺得情況會演變成這樣。我認為,他們不會把這個中繼器世界當成是決戰的一個場合,十有八九會在一個關鍵的時刻激流勇退。雖然這麼認為,但是,如果我什麼都不做的話,想要奪得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控製權,仍舊是天方夜譚。儘管我的計劃至今為止,已經安然渡過了不少挫折,然而,決定計劃成功與否的那個關鍵時刻,仍舊沒有出現,在我的心中,計劃的成功或失敗,仍舊如同被迷霧籠罩,處於一個極度曖昧,讓人無法確信的狀態。我將最後一口煙吐出,扔下煙頭。果然,如果其他人都不行動起來的話,我也是無法行動的,因為,我的行動本就基於他人的行動。在一切表麵上的攻擊都暫時停止的現在,我也隻能沉默著,等待著事態的再一次升級和激化。戰場上的氣氛既緊張又敏感,讓我覺得,一旦自己真的率先行動,就會成為眾矢之的,而無論這種行動是否真的帶有攻擊性,哪怕真的隻是一種防禦姿態,也會被其他方麵的人馬視為打破平衡的偏差。因為,我的身份在這裡似乎真的有點兒不同,甚至和我比較起來,愛德華神父那更加明顯的行動,反而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我不是自吹自擂,而是有這麼一種味道,就隱隱散布在空氣中,讓我可以直覺感受到自己的處境,不需要思考,也會直覺得出自己身處這樣一個敏感處境的原因。為什麼我會成為最特殊的一個呢?因為四級魔紋使者的身份?亦或者其他的原因?具體的理由,我無法確認,但是,那種“一觸即發”的感覺越來越濃烈了。高川先生——高川先生……聽到了嗎?“高川先生!”有呼喚從我的腦海中冒出,最初我以為是自己古怪的念頭,但它變得清晰起來後,漸漸就能區彆出,這的確不是屬於自己的心聲,而是什麼人借助這種方式在試圖和我進行聯係。“聽到了。”在聲音再一次增大前,我直覺用念頭給予答複。雖然過去從未有過這樣“直接在自己的腦海中和他人對話”的體驗,但在神秘學中,類似的情況並不少見。所以,自然而然就知道該怎麼做,隻是錯愕了一下,並沒有任何驚奇和意外的情緒。“這裡是NOG。”對方的聲音,不,應該說,並沒有什麼音色,而更像是浮現於腦海中的另一個似乎屬於自己,又似乎不屬於自己的念頭,無法直接依靠“聆聽”去判斷對方的身份和情緒。對方對我說道:“高川先生,我們即將按照計劃,引爆半島異空間,請即刻撤離。”異空間,這是一些神秘專家對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的另一種慣用稱呼,但兩者描述的都是同一樣事物。這個自稱NOG成員的家夥,真是說了一件讓人感到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情況。不管對方說的是真是假,“引爆半島數據對衝空間”的確是一個辣手的計劃,如果他們真的做得到的話。過去的高川也都碰到過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被摧毀的情況,給我留下的印象,的確是對於任何一個存在於此空間內的神秘專家來說,都不願親身體會的最惡劣狀況之一,“在臨時數據對衝空間被摧毀之前脫離”幾乎就是第一選擇。對我來說,如果這個自稱NOG成員的家夥說的是事實,並且也真能做到的話嗎,脫離這個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也同樣是第一選擇。我對他們可以做到這一點,並不完全懷疑,因為,這個半島的臨時數據對衝就是各方神秘組織聯合製造的,NOG作為設計者和參與者之一,能夠從自己負責的方麵做些手腳,也是無需懷疑。更確切的說,他們如果真的什麼手腳都不做,才讓人覺得意外吧。我猜不出他們將會用何種方式摧毀這個半島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但是,就時間、地點和狀況的選擇上,幾乎可以說是無可挑剔。之前我就有過把“整個半島臨時數據對衝空間看作是一個囚籠”的設想,而後繼的一些情況,也說明這個牢籠並非是完全封閉的。現在這個聲音的說法,自然擁有極高的可信度——儘可能將敵人引誘到囚籠中,在達到某個直接破壞囚籠的極限前,自己先一步通過他人未知的渠道脫離,再反過頭將囚籠和囚籠中的敵人一口氣摧毀——這麼一個計劃其實並不深奧,但是,正因為和各方計劃糾纏在一起,戰鬥又是如此撲朔迷離,一個緊接一個的危機和高潮,太多的可能性和炫目詭異的神秘現象,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力,反而將這種簡單的計劃遮住了。這是NOG的計劃嗎?NOG也可以投入中繼器的力量,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但是,不依靠逐步遞增的力量正麵對抗敵人,而是儘可能在現有資源條件下,完成更有性價比的目標。無論是過去的末日幻境,還是現在的末日幻境,這種極具網絡球風格的計劃真是讓人感到懷念。網絡球的計劃,往往可以用“進退有度”來形容。看似很平庸的計劃,卻又可以帶來讓人驚喜的結果,被神秘專家們稱為“追求性價比”。如果在一個計劃中,涉及多方人員,那麼,“敵人”、“友軍”和“中間人”三個部分,會在他們的計劃中明顯劃分出來,並且在大多數情況下,對“中間人”的態度也往往傾向於友善的一麵。將敵人變成少數,爭取中間人的善意,一直都是網絡球擅長的事情。哪怕我之前做過一些損傷NOG利益的事情,實際造成了他們的損失,但是,這些家夥仍舊從大局觀上,將我視為“中間人”來看待嗎?真是可怕的氣量。這可不是我和NOG隊伍中的某些人的情誼,我可以感受到,這個通知中所透露出來的,充滿了計劃性的邏輯。這種邏輯是冰冷的,並不是存在個人情誼的感性,儘管最終決定是如此的相似。“我知道了。地點在哪裡?”我沒有進一步去懷疑,雖然沒有證據去證明對方所說的每一句話的真實性,但是,當選擇就在麵前的時候,從來不會給人充分的時間去收集證據。NOG真的要引爆半島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就絕對不會拖延,對我的通知肯定是在引爆延時上的允許範圍內,倘若出現什麼變故,他們會立刻引爆也不奇怪。不過,我對自己的速掠同樣擁有自信。自稱NOG成員的家夥往我的腦袋裡傳遞了一份信息,之後就再度陷入沉默狀態。從信息所指引的路線來看,其實就是不久前我和阮黎醫生試圖離開半島的那一條地下河。話又說回來,當時,完成黑水的四天院伽椰子也是從那條地下河侵入的。那裡是“離開半島的密道”的傳聞,如今看來不虛,隻是,在當時被龐大的黑水阻塞了,反而將其真實情況掩蓋過去了嗎?真是思維的陷阱呢。那麼,現在就必須找一個脫身的機會。現場太過平靜的話,無論做什麼都太過顯眼,反而會影響NOG的計劃,倘若被現場這些怪物識破的話,立刻引爆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恐怕就是唯一的選擇。與之相對,如果他們無法提前引爆的話,必然會成為這些怪物的眼中釘。那對他們來說,是最不妙的處境之一,而我的處境也會變得難堪。哪怕就計劃本身而言,比起這些怪物徹底摧毀NOG隊伍的結果,我更願意讓NOG隊伍留在最後成為對手。而且,製約我無法立刻離開的,還有一個人。阮黎醫生。再次消失的阮黎醫生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事情?我都無法觀測到。但是,我不認為她已經死去。她為自己選擇的敵人是四天院伽椰子,她所完成的藥物實驗,是針對黑水的,反過來說,阮黎醫生至今為止所表現出來的特殊性,都讓人無法想象,她的失蹤和死亡是一個等式。反而,她的失蹤正是因為,她於個人無法觀測的層麵進行了移動,卻是直覺可以接受的接過。四天院伽椰子並沒有直接出現在此時的戰場上,之前湧動的黑水,明顯是被愛德華神父奪取和利用。那麼,結合愛德華神父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四天院伽椰子暫時離開了半島,那麼,阮黎醫生也成功地以自己的方式離開了半島嗎?沒有時間等待了,也沒有時間去尋找。我必須做一個選擇,到底是相信自己,還是去相信阮黎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