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思維在無休止地膨脹,這種膨脹完全不受到自我的控製,而就像是有某一種巨大的力量,將其如同橡皮泥一樣揉捏拉伸,塑造成各式各樣的形態。我的思維在無休止地發散,這種發散讓我感到恐懼,讓我仿佛看到了永無止儘的謎團,仿佛就是這些謎團構成了世界的本質,而這些謎團又被更多的謎團包圍著,關聯著,在述說局限於世界的真實之外,也在描述著種種不可思議的東西。那些東西是如此的怪異,讓人感到恐怖,一個人怒放的生命置入其中,也會變得渺小而毫無意義。於是,巨大的負麵情緒在我的心靈中滋生,我可以感受到這些絕望和瘋狂究竟是如何從無到有,像是一顆種子,播撒在肥沃的泥土中——那仿佛永遠都無法找到答案,也沒有數量儘頭的謎團就是養分——在永無休止地發散膨脹的思維的澆灌下,迅速茁壯成長。它的根係穿透了我的每一塊血肉,它的枝葉在神經和血管中蔓延,將構成“我”自身的每一分每一豪都替換掉。我感到自己在幻覺和幻聽中變形,更可怕的是,這種變形又無法讓我覺得隻是一種錯覺。因此,我意識到了,自己必須扭轉這個趨勢,至少,必須在自己儘可能的範圍內,調動思維的朝向——也許不斷發散膨脹的思維趨勢無法改變,但是,多努力一分,就能讓那個最壞的,連自己也無法想象出來的最壞結果晚到來一分。於是,我開始想象為沙耶內部,四天院伽椰子、愛德華神父和諾夫斯基三者的戰鬥。我無法從主觀去觀測這場戰鬥,但是,或許導致思維發散膨脹的神秘力量,可以讓我真的“看到”一些什麼——那就是想象力和實際情況的重疊。在常識中,想象出來的東西總會和實際存在有相當大的差池,但是,我卻在這個時刻的想象中,以一種直覺的方式,去讓自己相信,自己想象出來的東西和實際情況不存在出入。也隻有這麼相信,才能讓我不至於放棄這樣的行為。我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想象,想象力的多少和深度,並不是為了觀測四天院伽椰子、愛德華神父和諾夫斯基三者的戰鬥,而僅僅是為了更單純的事情——拯救自己。這是在巨大的瘋狂和絕望的風暴中,唯一還在搖曳的火光。我開始描述場景,場景以形象直觀卻也模糊不清的方式呈現於我的腦海中,就如同在做一個古怪的夢。然後,這場夢中的一切,又在一種不可捉摸的變形中,失去了形體,成為了隻能用於感受的形而上的意義。這些意義被象征性的文字描述,而這些文字看似支離破碎,卻又每一個字都帶著深刻的意義,隨便的字和字之間的組合連係又帶來了新的更深層次的意義,那些原本就知道的詞彙開始擴展其概念,而新的詞彙也在誕生,被賦予許許多多暫新的,是為了更深刻地描述這場戰鬥的概念。已知的概念和似懂未懂的概念,交彙成巨大的洪流,在我的腦海中翻湧衝刷。它所帶來的壓力,反而讓我在某種程度上,從那絕望又瘋狂的感受中脫離出來——我覺得,自己獲得了更多的時間,至少在這場想象中的戰鬥結束之前,反饋回一個更加實際的,可以被直接觀測到的事實結果之前,自己不會被那無休止發散膨脹,不斷惡化的思維變成一個連自我都泯滅的瘋狂而絕望的怪物。我可以在這個想象的戰場中,以上帝般的視角去描述四天院伽椰子、愛德華神父和諾夫斯基的狀況,就如同他們是我筆下中的人物。……四天院伽椰子十分清楚,自己的對手隻有一個。雖然僅僅就是這麼一個人,卻又是她所見到的神秘專家中,最不可思議又不可估量的存在,九九九變相的力量,在特殊的環境中發揮出了難以想象,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作用,這些作用一環套一環,連鎖著增長,不斷讓黑水消失,讓沙耶成長,讓整個交戰的環境,朝著對愛德華神父本人最有利的方向改變。半島上有大量的灰霧卻沒有惡魔,正是因為愛德華神父的九九九變相已經達到了完全在一個固有領域內控製惡魔創造的境地,他稱之為“無法無相”。而真正意義上,阻止了愛德華神父的,正是被稱為“命運之子”,卻一直沒有體現其應有作用的諾夫斯基。諾夫斯基是中繼器力量的持有者,亦或者說,是中繼器釋放力量的一個移動終端,排除這一點之後,諾夫斯基其實很普通,不持有神秘,也沒有神秘專家應該具備的素質。他就像是得到了神秘學中,一口氣被改造後變成的怪人,但是,哪怕隻是怪人,也有著怪人的力量。也許是有預謀的,也許是冥冥中注定的,他最擅長的光人形態,讓他在某種意義上,“最接近”愛德華神父,但又正好與其“相反”。而他另一個最擅長的力量“降維”,也正好將九九九變相所產生的不可思議,全都拉至和自己相同的一個水平麵上。諾夫斯基讓這場戰鬥變得相對“平等”了。讓本應該會層層拔高,最終抵達四天院伽椰子所不可觸及之處的愛德華神父,在一定意義上,仍舊處於一個可以被攻擊,也必須以一個對等程度的層麵進行還擊的境地。倘若要形容得更簡單一些,諾夫斯基所做的事情就是“將敵人拉至和自己一樣愚蠢的層次上,再依靠豐富的經驗和兩者的合力去打敗他”。過程是如此的複雜,哪怕在我的想象中,也不存在具體的景象。數不清的文字宛如代碼在大腦內流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組成的新的描述,我所能記住的,不過是龐大洪流中的一條溪流,亦或者隻是溪流中幾滴看似有些不同的水滴。五十一區的計劃成功了,諾夫斯基就如同他的稱呼“命運之子”一樣,在此時此地這個戰場的某一刻,成為了決定勝負的關鍵,而這場勝負的關鍵,又在一定意義上,被視為攸關整個拉斯維加斯中繼器歸屬的關鍵,乃至於也成為了有機會撬動末日幻境中正在發生的那場世界大戰勝負的杠杆。諾夫斯基就好似不可思議的中和劑,中和了油和水的差彆,讓愛德華神父無法站在一個類似於“創造者”的高度,去撥弄黑水和沙耶的內部機製,也讓四天院伽椰子得以站在一個弱者的角度,獲得真正意義上可以傷害強者的機會——若要說得形象一點,四天院伽椰子和愛德華神父在正常情況下,之間的差距會在某個階段,變成“人”和“神”之間的差距,然而,正是諾夫斯基的力量,讓相當於“神明”的愛德華神父不得不墮落到“人”的層次,去接受“人”的挑戰。是的,諾夫斯基此時所展現出來的力量,已經不再是“降維”,更準確的表達,是“降格”。若是在過去的戰鬥中,諾夫斯基也展現出這種程度的力量,一定會讓更多人瞠目結舌吧,但是,大概對五十一區來說,在除了“愛德華神父”這個目標之外的人物身上,拿出這份力量,是根本沒有必要,甚至於是會影響整個作戰策略的。諾夫斯基仿佛就是為了這一時刻而生的,無論是他的這個人,還是他的這份力量,以及這份力量的神秘性,都是為了針對愛德華神父而存在的。我在想象中,“看”到了他是如何化作一束光,纏繞在愛德華神父的身上,九百九十九種變相都無法在第一時間擺脫這束光的纏繞,也就無法擺脫自身的降格。這一次降格,時間似乎沒有意義,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很長,唯一的確認點隻有一個,那就是——足以讓四天院伽椰子完成一次絕地反擊。於是,四天院伽椰子反擊了,不是利用黑水的力量,也不是爭奪黑水的控製權,而僅僅是屬於她自身的,最單純也最本質的神秘性,那是她經由過去種種神秘事件所積累起來的東西,集中起來,演變成我都無法理解的概念——在我的想象中,描述這份概念的文字是嶄新的,從未見過的,仿佛是臨時創造出來的,極具個性和針對性,而這些文字構成詞彙和句子,當然也是無法完全理解其意的。簡直就像是:第一次麵對末日真理教巫師的語言一樣。每一個神秘專家都知道,末日真理教巫師所使用的語言和文字,完全和現有的,以及曆史上曾經有過的社會文明的語言文字完全不同,就是一個全新的東西。這份獨一無二的,有彆於過去種種的暫新,也在極大程度上,代表了巫師們的神秘性。四天院伽椰子也在做類似這樣的事情,隻是,她並非創造,而僅僅是過去所積累的一切神秘,在她的意誌下,針對愛德華神父這一個敵人,自然而然演變成了全新的,完全不在對方理解範圍內的東西——哪怕隻有一瞬間,愛德華神父也無法理解,無法抵抗,無法抵製已經產生的效果。正因為愛德華神父要麵對的不是一份針對自己的力量,而是兩份,所以,他的失敗就這樣到來了。四天院伽椰子也好,諾夫斯基也好,其背後還有著更多神秘專家和神秘組織的敵意,一同創造了這如同奇跡般的一刻。愛德華神父就在這種僅僅針對他一個人的針對性的布置和敵意中,如同無數灰霧惡魔被殺死時一樣,變成了灰燼。而諾夫斯基也在這個可怕敵人消失的一刻,也作為一束光徹底瓦解了。他的消失,就像是將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存在性都燃燒殆儘,也隻有燃燒殆儘後,才產生了那一瞬間足以降格和束縛愛德華神父的力量。在愛德華神父死亡的一瞬間,徹底失去束縛的黑水和沙耶徹底融合起來,隨後,四天院伽椰子也失去形態,成為了這個最終產物的一部分,或者說,是唯一的,主導性的意識部分。想象中的文字不斷浮現,述說著四天院伽椰子的存在方式,它就是這個黑水和沙耶融合而成的最終怪物的主觀意識和表層意識,也許並不是真正意義上徹底控製了這個怪物,但就如同人類一樣,在更多時候,都是主觀而表層的意識在引導身體行動,而潛意識的部分則控製著身體內部活動的細節。在這個意義上,認為四天院伽椰子就是這個怪物,也已經不存在任何歧義。我猛然從恍惚中驚醒,想象的戰場好似泡沫一樣消失了,那仿佛無休止發散膨脹的思維,也在不可描述的時間長度中坍塌收束。我覺得頭暈腦脹,但卻又能明顯感受到,那瘋狂、絕望又恐怖的東西,伴隨著浪潮的消退,重新回到不可測的深海黑暗之中。那幻覺般的人智之外的觸手和聲音,也在不知不覺中,重新潛伏在思維的外側——我對它們無法再進行更多的想象和感知。天空和大地再度恢複正常,不,它們一直都不正常,但至少已經不是連概念都變得混亂的,如夢似幻的狀態,有很強烈的物質感和真實感。抽象化的沙耶也變回了可以直接觀測到的,更切實的形象,和之前的形象最大的不同點,就在於她的臉變成了四天院伽椰子的臉,這場充滿了人性,符合人類審美觀的臉讓此時的沙耶更像是一個巨人,一個巨大化的長著六隻翅膀的妖精,以及一個巨大的四天院伽椰子。四天院伽椰子的形象和她過去作為“紅衣女郎瑪利亞”的形象有著亞洲人種相對於歐美人種的差彆,但現在她以這個巨大的形態呈現時,完美地統合了兩者的特點,而變成了宛如混血兒一樣的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