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就好似萬千的螢火蟲在橋梁上流淌,最終兵器始終位於橋梁的另一端,當它們無法跳下橋梁,也無法拔腳而逃的時候,蜂擁而上的“螢火蟲”就將它們淹沒了。文蛛的炮火源源不絕,當第一顆子彈擊中最終兵器的時候,第二顆就會緊隨而上,然後是第三顆、第四顆……炮彈和子彈的種類多種多樣,針對腦硬體能夠推斷出來的每一種可能性,文蛛都會批量產生足夠的彈藥,隻要有一種可以生效,就會在這一種上複製出千千萬萬。從彈藥到特殊結構的發射器,都在文蛛自行產生的範圍內。通過內部搭載的最新型S機關和魔方係統,在存在灰霧的地方,它就是一個具備完備生產體係的工廠。彌漫在這片海域上的霧氣理所當然是灰霧,不僅僅是因為顏色,更因為它具備的神秘性,讓新泰坦尼克號猶如陷入了迷宮之中,在迷霧升起後,就讓人無法確定自己究竟身在何處。文蛛越是強烈地傾泄炮火,被文蛛的S機關吸納的灰霧,也開始因為流動的加劇而形成大規模的渦流現象。巨大的風聲哪怕是在轟鳴的炮火聲中也清晰可聞,就仿佛在醞釀著一股巨大的風暴。然而,在義體高川此時的高速狀態下,所看到的卻是另一種奇異的景象:這個巨大的渦流被拆分成了無數個非閉合圓環的運動,而是無數瞬時性的運動,這些運動的軌跡不僅僅短暫,而且沒有一個是直線,不是閉合的,也不是一個弧線,而是在三維空間上扭曲著,在視網膜屏幕中就好似頭尾都被藏匿在一個無法觀測到的位置上,隻有中間的一段呈現於觀測中。正是這些碎片化的,沒有頭也沒有尾,哪怕可以觀測到的部分,也讓人可以直觀感受到並非是這一部分的全部,而僅僅是一個側麵——有許多雖然在理論上可以觀測到,卻因為例如“角度”之類,卻並非隻有“角度”的種種因素的限製,而實際上無法看到,隻能通過已經掌握的部分數據,通過運算去勾勒出那個“理論上的整體”。在正常狀態下看起來很柔軟的物事和運動,在眼下的狀態中,卻變得如玻璃板纖薄而剛脆,反過來,原本讓人覺得堅固的東西,卻變得十分柔軟,就好似橡皮泥一樣,隨便都能捏出一個印子。物事的外表狀態和運動軌跡,都和正常情況下的觀測完全不一樣,但卻仍舊可以讓人清晰辨識出它們到底是平日裡的什麼東西和怎樣的運動。這樣的現象當然不是單純在高速狀態下就能看到的。義體高川的腦硬體中一早就給出了數據,去證明自己所觀測到的這一切,根本就不是純粹的物理現象。甚至於,那讓人驚歎的,怪奇的部分,也不僅僅是意識精神層麵上的現象。若是沒有腦硬體提供的數據,義體高川完全無法分清,自己究竟是在進行速掠,還是在進行意識行走。而即便有了數據,義體高川也隻是知道,通過速掠不斷增加的速度,已經讓自己脫離了物質和意識之間的隔膜,進入到一個足以證明某種將物質和意識統一起來的深層世界——至少在這個末日幻境中可以這麼說。然而,哪怕是這麼一個讓人感到驚奇的境況,在這個末日幻境中,也有人比高川更早抵達過,並留下了更為正式的稱呼。腦硬體經過充分的數據對比,進一步確認了,義體高川此時的情況,就是那些強大的意識行走者所謂的“深潛”。對於“意識深潛”這個用語,義體高川也並不陌生。網絡球保存有不少關於“意識深潛”的資料,並且,在他離開之前,許多涉及“意識深潛”的計劃都還在運作中。到底有多少名意識行走者在網絡球的支持下進行深潛,並沒有留下確切的數值。不過,高川知道,網絡球的“意識深潛”已經深入到“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深處”,而且是在不需要中繼器支持的情況下就能做到。每一個意識行走者在進行意識行走的時候所看到的景象,會根據自我認知呈現出不同的樣子,這也意味著他們所看到的景象大都是不一樣的,而倘若有相似的地方,那或許就意味著兩人的認知在某個方麵具備共性。義體高川假設自己眼前所見的景象,是混淆了意識深潛的現象,那麼,停留在這個戰場上的每一個人和非人,眼中所看到的景象,或許也同樣存在相似的地方。而這些相似的地方,或許會讓人下意識忽視那些不同的地方,乃至於讓那些不同的地方成為思維和視角上的“盲區”。五個最終兵器被擊墜大海中。五個最終兵器被炮火所淹沒。分隔成兩個團體的最終兵器都在自己的失利中銷聲匿跡。但這並不代表它們就已經失敗,受到了重創,再起不能。它們從觀測中消失,反而更讓人感到緊張,義體高川不覺得它們會不再出現,正好相反,或許它們已經從某個“盲區”卷土重來了。倘若是從真正無法觀測的地方鑽出來也就罷了,若隻是自己被一時的得利所蒙蔽,亦或者太過專注於醒目的地方,被對方暗渡陳倉,一定會在事後感到懊悔吧。義體高川調整著自己的觀測和感知,尋找著自己思維和視角上的盲區。他知道自己可以保持當前狀態的時間不多,腦硬體、義體和原生血肉的部分,都處於超負荷的運轉中。任何超負荷的運動都不可能是毫無代價的,也不可能堅持太長的時間。哪怕是在速度無限提升的情況下,每一秒都會被無限分隔,間接讓自己似乎多出了許多時間,而且似乎還會獲得更多的時間。但是,通過超負荷提升的力量,不會因為這種切割單位時間的方式而在實際上獲得更多的時間,義體高川知道自己所麵對的最嚴峻的形勢正是:他根本無法判斷,這種超負荷的運作會在什麼時候崩潰——也許是更晚一些,也許是下一個最小的時間單位。僅從這個角度上來看,場內最不穩定,也稍顯脆弱的一方,正是自己這邊。義體高川不由得如此想到。義體高川的“橋梁”理論上可以對目標進行定位,因為它始終連接著雙方。但是,神秘的境況下,什麼都有可能發生,打破固有認知的現象屢屢發生。少年高川顯然也明白這一點,義體高川看到他正朝著自己這邊過來,他雖然不說話,卻在每一個動作細節中,都釋放出輕易就可以察覺到的合作信號。在一個外人看來極端,但對同樣處於高速狀態的兩人而言,稍顯謹慎的時間後,少年高川和義體高川之間的距離壓縮到了三米。少年高川的臉不知何時,已經重新被烏鴉麵具遮擋住了,更充滿了一股神秘的味道。義體高川沒有詢問少年高川,他覺得時至今天,兩人已經不需要更多語言上的交流了。兩人天然具備的聯係,已經足夠深入,甚至有一種不知道是否錯覺的感覺:伴隨著彼此之間的接近和接觸,那種必然結為一體的感覺也愈加強烈了,有這麼一種蠢動,仿佛化作某種顏色,某種視覺上的片段,某種似曾相識的味道,從舌尖中徐徐地綻開。一直存在於腦硬體中,顯示於視網膜左上角,被刻意忽略的自我格式化進度,一下子變得惹眼起來。——不,還不是時候。先不提是否在思想上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光是場合就不允許這樣的行為——哪怕是義體高川自己也不清楚自我格式化會造成怎樣的現象,而這些現象又會持續多長時間。雖然直覺上,隻要自己按下確定鍵,程序就會一口氣執行到底,途中不會產生任何差錯,可是,這種直覺放在同樣是高川的另一個自己身上,到底是不是正確呢?義體高川無法確定,尤其是在最終兵器虎視眈眈的戰場上。不過,倒是有一點,讓他莫名有信心:隻要完成了超級高川,這十體最終兵器就不再是那之後的“高川”的對手。當然,編號一到十的最終兵器雖然是特殊的,但僅僅從印象上,義體高川覺得自己知道有更大強大的,更特殊的編號。是九九九,還是六六六?義體高川說不上來,或許兩個編號其實指的都是同一個最終兵器——但是,這個編號的最終兵器真的是末日真理教可以掌握的嗎?亦或者,僅僅是在某種實際不存在的“曆史記錄”上,被歸入末日真理教的範疇?從病院現實的角度來看,末日幻境中的“曆史”都是虛假的,是實際不存在,而僅僅以信息的方式記錄在人們的認知中——這樣的“曆史”到處都是漏洞,也因此變得神秘莫測,隨時都可能有某種大多數人不知道,但卻疑似可能存在的事物會作為“曆史中的疑點”跳出來。或許,超級高川將要對付的,會是這樣的東西吧。就在義體高川的注意力有些分散的時候,少年高川突然提醒道:“要來了!”當少年高川的運動狀態發生改變的同時,義體高川也下意識配合著改變了自身的運動狀態,就好似磁石相互作用,雙星係統的自然運作,哪怕沒有主觀上的想法,也能在最恰當的時候,做出仿佛理所當然的動作來。兩人背靠背,距離再次縮小到不足一米。少年高川最終立足於文蛛的背上。義體高川的感知中傳來極為強烈的悸動,但他仍舊觀測不到有關於十體最終兵器的更多跡象。“她們在哪?我看不到她們。”義體高川不由得說:“我們的觀測可能是不同的。”“肯定有不同的地方。”少年高川斬釘截鐵地說:“但一定不會完全不一樣。既然我看到了,你也一定會看到的,我們是連通的。”再仔細看看,再仔細看看!義體高川十分清楚,如果自己無法觀測到,而隻有少年高川觀測到,那麼,當十體最終兵器率先發起攻擊的情況下,目標肯定會集中在自己身上。哪怕是以自己為誘餌,少年高川在有意識救援的情況下也不一定來得及。“橋梁”在義體高川的眼前擺動著,它的另一端,也就是最終兵器應該在的位置,卻因為某種不知名的情況,深深藏匿在迷霧中,隻知道它們一定就在那個範圍,卻無法鎖定精確的位置。文蛛的火力輸出一直沒有停止,視網膜屏幕中顯示的數據,也一直是表示“命中”,可偏偏在感覺上,無法確定“命中”究竟是事實還是假象。亦或者說,哪怕必然命中,對這些最終兵器的乾擾到底有多大,甚至於,無法通過這種“命中”的表現,去確認被命中者的具體情況。十體最終兵器從短暫的靜止中恢複活力,之後就一直在動,也僅僅能確認它們在移動,而無法確認更精確的移動信息——“橋梁”的擺動幅度高達三百六十度,也就是說,如果“橋梁”是物質性的,早就被擰成麻花了。“又靠近了!”少年高川的半蹲在文蛛的背上,動作滿是警惕,他似乎越來越能看清十體最終兵器的移動了,義體高川覺得,這很可能是雙方在“連鎖判定”上的差異所造成的。在當前狀況下,他比自己更能鎖定對方的行動。“你的加速太平緩了。”少年高川又說,義體高川覺得這話說得像是在抱怨。“抱歉,我的速掠就是這麼回事。”義體高川沒好氣地回道。“那你就想辦法躲開第一擊吧。”少年高川說:“它們這一次是有備而來,除非在某個方麵具備足夠的爆發力,否則會很難辦。速度也好,防禦也好,搶先攻擊也好——總之,必須要有一個必須在一霎那間比它們更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