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規則多麵體的曲麵就如同繪布漂浮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四麵八方,曲麵的水彩色塊從每一個角度去觀測,都會有不同的色調,而這些色塊層層疊疊,也充滿了某種抽象的意味,然而卻讓人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到底是怎樣複雜的意味。注視它們,會讓人的心中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而這種感覺起初是美好的,但就像是容易腐爛的作物一樣,腐爛的讓人抗拒的東西就會從這美好中鑽出來。這個腐爛的過程,也如同在靜美的瓷器上看到了之前沒有注意到的裂縫——就在觀測者帶著一種美好的心情去欣賞時,陡然被這瑕疵噎住,而這絲瑕疵越是在靜美的物件上,就越是顯眼,越是盯著看,就越是會在意其存在,最終,隻讓人覺得這個本來隻是一絲的瑕疵,完全占據了這個物事的主體。這些不規則多麵體就是這般為觀測者帶來愈加惡心的感覺。水彩依舊飄逸而亮麗,色塊依舊富有深沉的意味,可它們卻變得越來越可憎。讓人想要摧毀它們,摒棄它們,萬分不想再見到它們。高川聽到了從艦隊內部通訊網絡中傳來的呻|吟,那像是幻覺,又像是有人注視著這些不規則多麵體而受到了傷害。神秘是會隨著物性改變的,也會隨著意識的轉變而發生變化,乃至於根據個人的情狀、思維、喜好和個性發生變化。一個神秘的惡性,是無論一個人如何變化,是否變成了另一種東西,除非那是可以接受這種惡性的東西,否則都會受到其惡性的影響。神秘對人的侵蝕,當人還是“人”的時候,是無法阻止的。但是,即便人已經變成了“非人”,也不一定可以阻止。伴隨著觀測和認知的增加,反而會讓神秘性增強,讓惡性更加惡劣的情況,在神秘的世界中也屢見不鮮,普遍意義上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不去觀測和認知它們。但是,也會存在“哪怕停止觀測和認知,也無法避免受到傷害,然而,繼續觀測和認知,會受到更大傷害”的惡劣情況。如今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所遇到的,似乎就是這樣的惡劣情況。三仙島開始閉鎖除了自身之外所有船艦的對外觀測渠道,然而,從內部通訊網絡中傳來的仿佛幻覺般的呻|吟,儘管衰弱了卻沒有徹底停止。如果不是因為其他船艦的人準備有額外的觀測渠道,就是這些不規則多麵體正在呈現的惡性神秘,並不是從物理層麵上停止觀測就能阻止的。說時遲那時快,在高川從艦隊正在發生的異常變化中意識到更多的事情前,不規則多麵體已經徹底完成了彼此間更深度的交融。若說之前,它們之間仍舊存在著縫隙,哪怕表麵交疊,也因為不規則的形態而存在無法真正密合的地方。那麼,曲麵化和色塊化的這些不規則多麵體,就因為自身這種柔軟的形態,密密實實地結合成沒有縫隙的整體。超乎以往的凝聚性,給艦隊的突圍帶來了更大的壓力。如果不是天機傘的光芒現象仍舊在排斥它們,這些抽象的水彩色大概會在轉眼間染遍整支艦隊吧。即便是現在,曲麵和色塊對宇宙實驗艦隊自衛範圍的侵入也遠比過去更加強烈。衝擊波已經不再是最主要的攻擊方式,看似正常的近距離撞擊和遠程攻擊模式也已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色彩鮮明的曲麵色塊一點點同化了看似什麼都沒有的宇宙空間。倘若將宇宙聯合艦隊在宇宙中的場景形容為一副隻有黑白兩色的水墨畫,那麼,不規則多麵體的攻擊,就如同在這幅水墨畫上潑灑水彩,用無形的畫筆塗抹這些多彩的顏料,在一層層地刷過後,試圖將水墨的痕跡全都掩蓋。在高川朦朧的感受中,如今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所在的這張繪卷,百分之九十的區域都被這些水彩填滿了,沒有留下多餘可以著筆的地方。必須撕裂這張繪卷。高川突然產生了這麼一個清晰的意識。因為,無論是重新塗抹上水墨色,還是將這些水彩擦乾淨,都不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可以做到的。這些不規則多麵體的攻擊方式在短時間內無法解析,也無法複製,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在完成重啟改造前,自身的神秘性也隻停留在“搭載了神秘的普通宇宙飛船”的程度上。和納粹艦隊天然具備的神秘性,存在巨大的差距。因此,要想從這張整被敵人的色彩浸染的繪卷上脫離,除了將繪卷本身還沒有被浸染的部分剝離外,高川想不出任何方法。這麼想著,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傘”狀輪廓再次變形,比過去的艦隊陣型更為扁平化,若從一個更加宏觀的視角去關注戰場,就會覺得,在一層層水彩色塊的中間,一張“紙”正在鋪開。這張“紙”就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高川等人並沒有真正意義上變成一張紙,也沒有失去其三維結構的特征,而隻是有這麼一種讓人不由自主去聯想的輪廓而已,就如同之前的“傘”一樣。真正的二維平麵,就從這張“紙”中溢出來。隻有長寬,沒有厚度,從正前方無法用肉眼觀測到的二維死光在出現的同時,就已經撕裂了自身路線上的曲麵色塊,這些重重交疊的曲麵色塊,就如同不久前的灰霧漩渦牽引平台一樣,向著二維死光的平麵塌陷,卷入,徹底不見蹤影。十二天都神煞係統,先天靈寶變式,混天綾。隻是六艦聯合的二維死光的話,這些死光的攻擊隻會沿著一條直線運動,但是,作為三仙島的攻擊模式“混天綾”,它從“紙張”中流淌出來的時候,就是柔軟的,變化的,如同布料被抖動,又如同山澗流水潺潺轉折。隨便攻擊效果堪稱“犀利”,但是,其運動的外在表現給人帶來的感受,卻是出乎意料的柔和。倘若隻是六道直線的二維死光,無論攻擊速度有多快,在不規則多麵體那龐大的數量麵前都不值一提吧,但是,在形成的時候,就以一種柔軟的感覺彎曲起來的二維死光,卻能夠依靠自身的彎折和擺動,波及更大的範圍,乃至於,將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周遭範圍無死角地掃蕩一次。死光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當它出現在視野中時,攻擊就已經完成了。無法用光速逃離這個攻擊範圍的不規則多麵體在一瞬間就被降維現象吞沒,降維並沒有保存它們的活性,在刻意推動的粗暴中,破壞了它們的物性結構。巨大的崩塌現象以“紙張”為中心,向四麵八方輻射,唯有“紙張”所在的這個坐標,猶如身處暴風眼中一般平靜。不規則多麵體的毀滅蔓延了幾千公裡,而這幾千公裡從光速上來說,連一秒都不需要。在幾千公裡的立體宇宙空間中,原本密集到了宇宙聯合艦隊的觀測能力也無法穿透的納粹艦隊,在一秒不到的時間裡就徹底消失了,隻留下虛空中的扭曲還在蔓延,並不斷衰弱。若說之前的戰鬥,是水墨畫被水彩色塊遮掩的過程,那麼,如今就是一塊橡皮擦去了大部分的輪廓和色彩,留下大麵積的餘白,然而,這部分餘白是如此的脆弱,似乎無論是再擦去,還是再作畫,都會讓繪卷本身損壞——當然,這僅僅是錯覺。從宛如高燒般的迷蒙狀態中短暫回神的高川可不認為,再釋放一次同等強度的攻擊,如今扭曲的宇宙虛空就會徹底爛掉,但是,更強烈的連鎖反應理所當然是會發生的,乃至於會讓發動攻擊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也自食其果。高川也可以肯定,在一個短暫的時間內,哪怕不規則多麵體仍舊源源不絕地湧上來,也無法將這片留白紙處重新填滿。在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幾乎是目前最強攻擊能力的二維死光進入冷卻狀態,但是“混天綾”變式的狀態並沒有解除。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宛如漂浮在宇宙中的“紙張”,但這張紙也開始溢出光芒,這層光覆蓋在“紙張”表麵,繼而暗淡下來,卻讓“紙張”覆上了一種厚重油膩的感覺。這是曾經六艦聯合結構所誕生的光膜效果,同樣被三仙島重啟後強行接駁並加以改良。緊接著,油紙般的艦隊輪廓再一次恢複傘狀。這個巨大“油紙傘”的前方也在同一時間出現了一條隻有高川可以感受到的,無形的高速通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開始速掠。在高川的視網膜屏幕中,複又出現的點線結構標出了各種危險的警告,那是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要在短時間內更加接近月球,所必須經過的那片被二維死光攪亂的宇宙空間。在那片危險的空白之地中,納粹艦隊那異常驚人的數量也討不到好處,正常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就更加不可能從那尚未修複的惡劣環境中生存下來。但是,在這些餘波持續的區域內,並不是每一個坐標,都擁有能夠埋葬一支宇宙艦隊的破壞力。三仙島的神秘,完成了相對安全坐標的篩濾,無形高速通道穿過了可以觀測到的範圍內,最為安全的地。另外,油紙化的傘狀,也具備相當強度的防禦力。速掠本身的神秘性也擁有“爭取餘地”的效果,在極度危險的方寸之地中騰挪,本就是它的拿手好戲。在不規則多麵體重新依靠那源源不絕的龐大數量推進到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周邊的空白區域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已經速掠到了這些不規則多麵體跟前。距離月球又近了一步,而麵對突然近在咫尺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納粹艦隊仍舊處於“向前衝”的慣性中,其運動狀態讓高川十分清楚,它們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速掠的效果還是很明顯的。天機傘的光芒已經摧毀了最接近自己的不規則多麵體,並向著更遠的方位彌散,隻要在足夠近的範圍內,哪怕是水彩曲麵的神秘現象,也仍舊無法抵擋天機傘光芒對不規則多麵體物理結構的分解。儘管沒有針對充滿棱角的不規則多麵體原初狀態那般有效,但仍舊為宇宙聯合艦隊的下一個變式爭取到了更多的時間。原本應該在速掠的同時就同步進行的先天靈寶變式變化,卻因為十二天都神煞係統強行改造各個船艦所搭載神秘的時候,所無法解決的部分問題,而無法在速掠中啟動。這樣的情況,在真正嘗試之前是無法提前了解到的,命名為“番天印”的變式,在速掠的同時啟動,卻差一點讓變式本身陷入不可維護的崩潰。僅僅是因為,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抵達速掠目標的速度,比變式崩潰的速度更快,才沒有讓最糟糕的情況發生。即便如此,仍舊需要天機傘變式的力量,為番天印的啟動爭取到足夠的時間和空間。高川時不時地從那混蒙不知自己是否在思考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也會在清楚認知到己方到底有多僥幸後感到一陣後怕。如今三仙島所具備的變式,除了弑神槍之外,都是以整個宇宙聯合艦隊結構為基礎的,番天印變式的崩潰,自然會引發艦隊基礎結構上的崩潰,理所當然會是一場巨大的災難,哪怕導致整支艦隊就此結束也是十有八九。這是幸運的,也是故事性的,高川再一次感覺到,那無處不在的“劇本”。但是,既然在這個“劇本”中,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可以不在這裡崩潰,那自然意味著,自己等人可以期待會有下一個有驚無險的結果呢?至少,高川相信,這些不規則多麵體是無法阻擋自己等人的。十二天都神煞係統,先天靈寶變式,番天印。宇宙聯合艦隊的“傘”狀輪廓開始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