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道裡存在陷阱,不僅僅是刻意留下的陷阱,也有激戰後殘留的異常現象,高川的連鎖判定、義體結構和速掠超能有機結合在一起,可以識彆並無損擺脫百分之九十九的陷阱,他自身的神秘性已經足夠強大,哪怕最終兵器前來也不可能讓他毫無還手之力。即便如此,隨著事態的一步步變化,他越發感到一種死期臨近的緊迫感。對於死亡,高川人格雖然排斥,卻已經習慣了恐懼。死亡的恐懼在高川人格麵前是脆弱的,執著、幻覺和噩夢是構成高川人格的一部分基石,如果沒有這些,高川恐怕早就自殺了吧。在對待自我死亡的態度上,高川有近似於末日真理教真信徒的地方,幾乎每一個高川都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水深火熱,所有人都在痛苦中掙紮至小王的世界裡。這個地獄一樣的世界是客觀存在的,惡意往往比善意更加強烈,沒有神明來拯救眾人,而當人們想要拯救自己,首先麵對的就是自身在“誕生到死亡”這個短暫時間中的局限性。如果生命可以延長,如果抗爭可以通過血脈的延續和理想的傳遞持續下去,那或許就不會那麼痛苦吧。然而,在高川的視線範圍內,沒有人的生命是長久的,理論壽命倘若是一百年,那麼,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連三十年都無法達到。“病毒”的感染在短時間內就會摧毀人們的人格,沉淪人們的意識,而末日現象是如此的頻繁而迅速,從意識到末日的存在到末日摧毀眼前的所有,往往不超過兩年的時間。當一切死去,自己能夠觀測到的世界又會重新運轉,然後,又會在如此短暫的期限內毀滅。這種反複、刺|激、蒼白又可憎的世界,竟然是客觀存在的。僅僅是這一點,就足以讓人感到死亡才是這個世界的最終真理。有哲人說過,人從誕生開始就是在走向死亡,所以,思考如何死去才是人生的最大命題。在高川眼中的世界裡,這個負麵悲觀的哲學性說法是如此的變態而真實。高川在活著的時候,一輩子都在思考如何拯救自己所愛的人,並切身去實踐,而隻有當他死亡的時候,才能得到稍稍的安息——即便如此,為了在死亡之後仍舊可以繼續思考和實行這個自我認可的拯救,他甘願如同亡魂從地獄裡爬出來,高川人格的運轉機製因此變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試想想,有誰可以接受思維方式、知識、記憶和經驗等等構成人格的要素都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其它人格呢?高川可以。高川對高川人格的要求隻有一個:承認並執行自我賦予的拯救行動,直到自己所愛的人得到一個安寧的生活。放在末日幻境中,在末日到來之前,這個願望是十分平庸的。放在病院現實裡,對於沒有受到病痛折磨的人來說,這個願望並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在一個現代化的世界,在一個擁有水平線上生活水平的國家裡,正常的生活方式,正常的生活態度,正常的生活秩序,普遍可以讓人輕易獲得一個平穩的人生。然而,無論在末日幻境還是在病院現實,這些高川所能觀測到,認知到自己生存於此的世界景象,都不存在這些看起來理所當然的東西。無論是末日還是病毒,最終都會摧毀人們的安穩和健康,從生理到心理對人們進行折磨,最終在一個極其短暫的時間內,將一起化為烏有,又再次重複。高川從來都沒有徹底經曆過那些書本中描述過的,在認知到“神秘”和“病毒”之前,人們普遍相信的,那樣正常又秩序得理所當然的世界——他曾經有過那麼一段日子,在平淡無奇的日常中,感到乏味,尋求冒險的刺|激,想象詭奇的故事情節,將自己代入其中,如今在他的眼中,那些跳脫的行為和精神狀態,正是美好的證明。隻有在一個美好的世界裡,人們才能通過想象,通過無理的耍鬨去尋求刺|激,因此,那些讓人感到痛苦,感到刺|激,感到悲傷的事情,在他們的人生中隻是稀少的點綴品而已。而在這麼一個宛如地獄的世界裡,人們是不需要刻意尋求什麼冒險和刺|激的,因此,這裡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人想要儘快結束這一切。義體高川一直都聽說,少年高川將自己的遭遇寫成故事,似乎曾經在過去,有過出版的年頭——義體高川最初聽聞的時候,隻覺得疑惑,覺得那個家夥是不是在開玩笑,但如今,少年高川所寫的東西,呈現出可怕的神秘性,反倒讓他覺得,少年高川所寫下的故事,恐怕已經違背了當時的初衷,相對的,當時寫下這些故事的少年高川,大概是一個比過去所有高川都要天真的少年人格吧。當然,現在的少年高川,隻是一個有著少年模樣的怪物而已。少年高川的魅力,義體高川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了,他們彼此之間一直存在若有若無的聯係,那種緊密成為一體的感覺,以及必然成為一體的感覺,從來都沒有減弱過。義體高川的自我格式化程序在執行的時候,不僅僅獲取了已經死去的高川人格的情報遺傳,更比正常情況下還要強力地獲取如今少年高川的情報。哪怕少年高川的背後是“江”,是“病毒”,這個由係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聯手打造的超級高川預執行程序也沒有產生過實質上的乾擾中斷。無論義體高川是否願意,哪怕先期否決了立刻執行到底的提案,這個程序的進度也隻是相對變得緩慢了一些。自我格式化程序在認可後的執行加速,是高川如今可以執行當前計劃的基礎——倘若義體沒有完善,自身的能力沒有增強,無法得到三仙島的幫助和各方麵人馬的支持,麵對如今的蜉蝣廢墟、置換倫敦乃至於深處的統治局遺址,到處亂竄的素體生命和末日真理教,不走尋常路的黑巢等等,早就成為了無足輕重的角色,隻能束手待斃了吧。義體高川不是正常的魔紋使者,但他獲得魔紋的時候,直接就明白如何去使用,他也不是正常的意識行走者,但他擁有意識行走能力的時候,本能就知道它的極限。速掠和連鎖判定都和最初義體化的時候截然不同,但他卻不需要任何磨合的時間。這正是因為過去的高川人格資訊在背後支持著他。高川的義體所擁有的神秘性讓他最初隻相當於一個弱化的素體生命,以義體支撐的速掠在效能上遠遠遜色於魔紋超能的速掠,連鎖判定更不具備更多的擴展潛力,對抗意識行走者僅僅依靠腦硬體自身的防禦能力,沒有臨界兵器的話,攻擊完全沒有擊破素體生命的可能,哪怕是對上其它的三級魔紋使者,也不敢說自己具備有效的攻擊手段。係色中樞和超級桃樂絲,乃至於近江等人,給義體高川的支援,和“江”對少年高川的支持力度完全不在一個等級。無論從哪個角度去分析,義體高川在最初也隻是一個不錯的神秘專家而已。然而,這些日子一路走來,經曆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冒險和挫折。從一個半球轉戰到另一個半球,從地下打到天上,從正常的世界打穿了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從地球到宇宙,他去過脆弱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去過特殊的瓦爾普吉斯之夜,去過危險的統治局遺址,對抗過被精神統合裝置增強的陰謀者,對抗過來自“江”的瓦解和侵蝕,對抗過不知其極限所在的意識行走者,對抗過理論上不可能戰勝的中繼器和最終兵器,麵對過人類集體潛意識中不可名狀的恐怖。他所經曆過的敵人,就類型而言是過去所有高川中最多的一個,其處境之惡劣,就自身強度和敵人強度的差距而言,也是最為巨大的。少年高川還有“江”的力量會在他瀕臨絕境的時候陡然一現,但是,義體高川從來都沒有這樣的待遇。他不夠聰明,也不夠機敏,純粹而理性的腦硬體可以瞬間計算大數據,卻無法在那神秘莫測的事態評估準確。他總是處於一個準備中,卻沒有準備完畢的狀態,總是需要在自己並非在巔峰的狀態下,想方設法去擊破已經把陰謀執行到最後的敵人,他從來都沒有一次上風的待遇,也從來沒有人會對他說一句了不起。然而,他仍舊走了過來,也許有太多的機緣巧合,也許是一種必然,但是,他並不十分在意這些東西。他所見的世界是如此的殘酷,人們被從無知中叫醒的時候,已經無法避免痛苦和死亡。他有過竭儘全力也無法拯救的事物,也總是認知到那些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取得一個相對較好結果的情況。他總是想:自己在智慧和能力方麵,根本沒有什麼獨到的地方。如果自己所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悲慘,那麼,其他人也定然可以看到。但是,許多人沒有拯救自己,也沒有去拯救他人。所以,當自己決定去拯救自己和其他人的時候,哪怕是這樣平庸的自己,也一定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責任。是的,他要去完成自己的責任。他走到了這裡,哪怕感受到必然的死亡,也仍舊來到了這裡——他的腳步在管道深處短暫停留,他又一次嗅到了不詳的氣息。多麼熟悉的不詳,伴隨著淡泊的微風吹拂在自己身上,讓他就如同置身在經曆了千百萬次的戰場。雖然沒有看到身影,也沒有明確留下的痕跡,無法判斷對方在哪,處於什麼狀態,但是,他已經知道了,在這條管道中究竟存在什麼。一如他事先就已經準備好的那樣。——最終兵器席森神父和黑巢就在這裡,可是,他們所要麵對的,是末日真理教的最惡武力。在所有出現在高川生命中的敵人之中,最終兵器都是最直接,最熟悉,也最恐怖的東西之一。還在地球上的時候,高川就好幾次差點被殺死,死在它手中的高川人格也不知凡幾。自己之所以可以活下來,根本就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強,乃至於現在和三仙島保持連接的特殊狀態下,也無法確定能不能從它手中逃亡。席森神父和黑巢被|乾掉了嗎?雖然他有這樣的想法,但卻又有直覺告訴他,不是這樣的情況。雖然末日幻境中一直流傳著最終兵器的強大,但是,高川親身見證過的有最終兵器出現的戰場,直接死在最終兵器手中的人並不太多,在某種程度上,高川反而覺得,最終兵器就像是特彆針對“高川”的存在。他幾乎可以肯定,最終兵器殺死的“高川”數量,要遠比它殺死的其它神秘專家,乃至於普通人的數量還要多。高川點燃了第二根煙,抖了抖風衣下擺,從袖口中拔出一把長刀——他身上本來沒有這些武器,但是,在眼下的狀態中,隻要他想,這種程度的兵器就會出現。不過,沒有臨界兵器的話,任何武器都無法給予最終兵器實際的傷害。而他曾經握持過的臨界兵器,不是被借出,就是被拿走,那都是一些“隻能那麼做”的情況,所以,直到如今,他仍舊沒有一把真正屬於自己的臨界兵器,而不得不轉向利用近江和桃樂絲的技術,將義體升級到近似臨界兵器的程度。和三仙島的結合,自然也是嘗試之一。可是,哪怕已經嘗試過那強大的攻擊力,卻仍舊覺得,和臨界兵器相比似乎差了一點什麼。如果隻談論破壞力,哪怕是素體生命自帶的武裝也能接近臨界兵器。在規模和程度上,三仙島先天靈寶攻擊似乎已經超過了臨界兵器,其本質更是脫胎於人類集體潛意識,接近中繼器的程度。即便如此,高川仍舊有一種感覺,兩者在某種本質上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