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874章 未聞花名(1 / 1)

小斯恩特不緊不慢地述說著關於末日真理,關於瑪爾瓊斯家的想法,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在話語中膨脹。哥特少女一直在對瑪爾瓊斯家的末日真理教進行觀測,理應對這些論述十分了解,然而,末日真理教內部的扭曲是如此的嚴重,而讓人不得不重複去確認他們的想法——哥特少女試圖從他們的論述和態度中,追溯一些蛛絲馬跡,想要對他們接下來打算要做的事情,有一個大概了解。瑪爾瓊斯家領導下的末日真理教在嘗試喚醒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這個判斷毋庸置疑,但是,他們如何做,細節過程是怎樣的,是否真的能夠做到,又涉及了哪些事物等等,這些問題統統關係到這個世界的末日進程。哥特少女不能確定自己努力是否有意義,但是,在主觀上她不想陷入被動之中。“這麼說來,你們雖然一直都覺得,所有的行為都不應該太過專注於人類,但是,大部分行動卻是從人開始的。”哥特少女說:“以人為本?嗯,我記得我說過類似的話。”“是的,人類不是全部,卻又是重要的,所以,在追尋真理的過程中,既不能把目光單純聚焦在人類身上,但又必須承認,從人出發,才是最快的途徑。但要說以人為本,卻又不儘然。”小斯恩特說:“所有以人為本的行為,都將體現在對中繼器的追逐上,因為中繼器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力量,也僅僅是人類集體潛意識的力量。而我們並不追逐中繼器,我們製造了它,但卻並不是必須擁有它才能完成對真理的追尋——也許太長久的時光讓您忘卻了,所謂真理,是恒長永在的,是貫穿你我,位於所有的事物之中,它不是什麼遠在天邊的物品,也不什麼異想天開的產物,我們追尋它,並不需要去擁有什麼特彆的東西,也不需要特彆在意某個方向,而隻需要從我們身邊的哪怕一個不起眼的事物中,去認知到它的存在。誠然,我們需要人力去完成一些輔助性的繁瑣的事務,去避開阻撓者的視線,但更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中,逐步引導他們脫離人的局限性,以一個更廣闊的視角,去注視一直存在於大家身邊的末日真理。這些人並非我們的全部,但必須客觀認知到,他們也是我們的一部分,不應該以無視、疏忽或溺愛和憎恨等等偏激的態度去對待,是的,我想說的是,我們愛惜所有人,就如同愛惜我們的手腳,但卻不會因此就放棄去攀爬山峰,放棄麵對那些會摧毀我們肢體的困難。追尋真理的過程是如此的艱難,哪怕它一直在我們的身邊,也必然會讓我們在追尋的過程中遍體鱗傷,隻有眾誌成城,心堅誌誠,才能做到。”“我覺得你已經心智混亂了。”哥特少女緩緩說道:“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在追尋末日真理的過程中,必須首先要明確的是,末日真理對於我們自身有什麼意義。我沒有從你的論述中,聽出它對你們的意義。這也意味著,你們在盲目地做著對自己毫無意義的事情。”“不,這也是您的誤解。”小斯恩特微笑著,卻完全感覺不到他的情緒有所起伏,“所有追尋真理的行為,本身就是一個認知世界的過程,幫助我們從無知和愚昧中走出來,末日真理作為一個普遍存在真理,和任何意義上的真理對我們自身成長的推動作用都毫無區彆。我們追尋它,認知它,理解它,推動它,成為它的一部分或跳出它的限製,都必然是在對其完全觀測之後才能做到——試問,若沒有一次又一次的實證,又談何去改變呢?末日真理是客觀存在的,末日無法避免,任何逃跑和抵抗的行為都是無用,隻有順從它,推動它,才能在這個過程中了解它,才有億萬分之一的機會去做點彆的什麼。彆人認為我們在毀滅世界,卻忽視了,哪怕沒有我們,世界也定然毀滅。我們並不是最重要的因素,而隻是表麵上看起來很重要的因素,有彆的東西決定著這個世界是什麼樣子,我們也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決定了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哥特少女沉默了,沒想到最終從小斯恩特口中得出的結論會是這個,“有彆的什麼決定了這個世界是這個樣子”這麼一種認知,以及對這個什麼的探究,也在某種角度上,和她的目標是一致的。從這個結果上,她感受到一種更深刻的惡意:她之所以成為“曆史上創建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之一”並不是沒有原因的,哪怕她遵從的是自己的想法,這種想法和行為也仿佛已經是被寫入某個“劇本”中一般。自己正如同一個劇中角色般,行走在一個必然的情節上。這樣的感覺是如此強烈。即便如此,末日真理教的想法是否真實,不,或許應該這麼問:末日真理教的認知和努力,是否真的如它們自己所言,是有意義的?至少哥特少女迄今為止,都仍舊沒有被說服,因為,她從過去到現在,能夠觀測到的結果很簡單:無論末日真理教對末日真理的追尋,對末日進程的推動,是否為其終極使命,當世界末日降臨時,它們都沒有一次能夠抵達它們所論述的結局。假設,末日真理教熱衷於對末日進程的推動,的確是出於一種主觀上的,試圖對末日真理進行實證的想法,那麼,它們就必須確保在末日波及到自己前,就能夠想出不被毀滅的方法。然而,在哥特少女所能觀測到的世界末日中,它們無法做到這一點。所有實證行為的知識和經驗,無法在末日之中保存。所有知識和經驗對自身進度的推動力,遠遠比不上末日的毀滅性。末日真理教也許真的在自我對末日進程的推動中,得到了他人所想象不到的寶貴認知,比其他人都更快地接近這個世界的真理。但是,當末日降臨時,它們會被重置到初始狀態,所有已經走過的路,所做出的積累,全都化為烏有。在末日真理教無法找到讓自己的成長和積累繞過末日的毀滅力量,得以延續和保存下去的方法前,它們在一次世界末日中所做出的種種實證,都是沒有意義的。實際上,就哥特少女所觀測到的情況,世界末日的到來總會比末日真理教的推動更快一些。末日真理教的行為在其他人眼中或許十分瘋狂,但實際上,它們的行為同樣擁有邏輯性,呈現出十分清晰的遞進形式。它們不會一直默默無名,突然間就一口氣召喚出足以毀滅世界的惡魔,也不會突然就擁有足以毀滅世界的力量。它們對末日有推動作用,但又並非直接就是末日的製造者。甚至於過去哥特少女所觀測到的世界末日,全都不是由末日真理教最終引爆的——具體來說,當末日真理教還在執行最後那擁有毀滅世界可能性的獻祭儀式的過程中,世界末日就已經降臨了。就像是有這麼一股力量搶過臨門一腳,比末日真理教更加突然,更加強力,更加讓人措手不及。這一次的世界末日,哥特少女仍舊覺得,試圖召喚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的末日真理教是否可以成為真正意義上,最終將世界推向末日的那一隻手,還有待商榷。也許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並沒有自己所認為的那麼可怕,也許在這個怪物開始毀滅世界之前,末日就已經降臨了。這個世界的毀滅過程,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快速。幻想故事中所描述的末日,往往是一種“從邊緣開始坍塌”的過程,這個過程也往往具備一個可以觀測到的時間長度,例如幾個月,幾年等等。但是,就哥特少女的觀測來說,世界陷入末日進而徹底終結的過程,根本就不是線性的,也沒有一個具體的時間長度單位可以描述,它在感受上,更像是“人們不經意地眨了眨眼,就再也沒能睜開眼睛,世界沒有了,自己沒有了,所有主觀和客觀都不複存在”這樣的情況。在這樣突然又徹底的末日之中,哥特少女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自我的存在,並且,她無法感知除了自我之外的任何存在,直到世界重新構成。而且,從一無所有到世界重構,整個過程也同樣是不可計量的短暫和急促,就像是“眨了一下眼睛,世界就沒有了,又眨了一下眼睛,世界就又存在了”這般情況。然而,這是從能夠將觀測延續整個過程,並維持自我認知的存在,才能產生的感受。對大多數人和非人而言,他們在世界結束的一刻,就已經被徹底清空,世界重構的一刻,被徹底地重置。末日真理教能夠在末日進程中,做到哥特少女無法做到的事情。相對的,在世界末日降臨後,哥特少女能夠做到的事情,末日真理教也同樣無法做到。並且,哥特少女作為有名無實的三巨頭之一,無法深層次乾涉到真正意義上的末日真理教之中,而隻能作為一個曆史背景人物身份存在於人們的認知中,這讓她根本無法替末日真理教保管它們在對末日的實證中所收獲的東西。無論她如何思考,都無法找到末日真理教能夠積累知識和經驗,最終完成對末日真理的理解的可能性。無論末日真理教對末日的推動是出於善心還是惡意,是實證還是假借實證之名,它們都無法通過這樣的行為去贏得機會,末日真理教從過去到現在,每一次的世界末日都在重複著同樣的行為,卻不會因為這種重複性就變得熟練,也無法認知到這種重複性。從這個角度來說,哥特少女看向小斯恩特和其他末日真理教核心人物的眼神,是在深處帶有憐憫的。“啊,多麼熟悉眼神。我不明白,為什麼您要憐憫我們呢?”小斯恩特的論述被她的目光打斷了,這種淡淡的不解,是他身上唯一所能感受到的情緒波動。“因為,你們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見的花兒的名字。”哥特少女滿含深意地說。“花……你是說白色克勞迪亞嗎?您和我的父親他們當初一起成立末日真理教時,所看見的花的名字。”小斯恩特臉上的疑惑平息下來,但是,他給哥特少女帶來的壓迫感,卻漸漸消失了。不,或許應該說,瑪爾瓊斯家領導下的末日真理教仍舊讓人倍感壓力,但從心理上,哥特少女已經不覺得,自己是受製於人的那一方了。也許到了現在,末日真理教的確是占據上風的一方,但從他們對末日的追尋和必然承受的結果來說,他們卻終將一無所獲。對於仍舊可以保持如今的自我,繼續進入下一次世界重構的哥特少女來說,未來的小斯恩特同樣無法知曉這一天所看到的花的名字,無論,這朵花是不是叫做“白色克勞迪婭”。“既然你們對五十一區中繼器沒有興趣,那麼,究竟想要我做什麼呢?”哥特少女已經確認了末日真理教的處境,無意再繼續這樣的話題。“不,不是我們想要您做什麼,而是,您打算做什麼?”小斯恩特從不解中回過神來,如此說道。“我?我想做的……”哥特少女掃了這個男人一眼,緩緩說道:“假設你之前說的是真話,那麼,我想要做的,就是你們想要做的。隻是在方法上,你們選擇推動末日,而我隻是在觀測末日而已。”“那麼,您又為什麼出現呢?又為什麼針對五十一區進行如此激烈的行為呢?”小斯恩特又問道,“恕我直言,您的所作所為,已經屬於無法忽視的推動力了。”“因為,就算要觀測,也要找到一個好位置,要瞄準自己想要觀測的地方。”哥特少女平靜地回答道:“我無意阻止你們召喚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但如果你們真的將它召喚出來,我也必須擁有應對的餘地。我對那個怪物到底是不是世界末日的真凶,仍舊有所懷疑。你們呢?真的相信,它是毀滅世界的恐怖大王嗎?是讓這個世界必然走向末日的那個意誌的體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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