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1889章 聖地(1 / 1)

不知道會延伸到什麼地方的湖麵,就像是人心一樣朦朧又不安定,時而似曾相識,時而古裡古怪的景象就好似山間的煙雲,如同疾風中的雲霞,如同北地的極光,在高川的注視中變幻。有時他會覺得自己看到了一些人,但下一眨眼,就仿佛自己看到的都是錯覺。這些景象沒有聲音,但在高川的心中,卻有某種聲音響起,他無法形容這種聲音像是什麼,因為這聲音有時也像是自己的想法。太多太多的東西,就好似啤酒的氣泡一樣,而內心就如同一個杯子,泡沫湧上來的時候,水麵還在泡沫之下,隨後,那泡沫就從“杯壁”淌出——高川覺得,注視著這些畫麵,就有什麼東西超出了內心的容量,沿著心的外壁流淌下來。正是這樣說不清都不明的,極為複雜的東西,湧出自我後,變成了湖水的一部分,變成了霧氣的一部分,變成了光的一部分,也變成了影子的一部分。“末日真理教的天門計劃才是它們最根本最在意的東西,而中繼器不過是一個幌子,末日真理教真正的聖地並不是在中繼器建成之後,才在中繼器內部構造的,而是伴隨著天門計劃的進展,和中繼器一同誕生的另外部分——倘若中繼器真的是副產物,那麼,聖地就是天門計劃階段性進展的真正成果。”哥特少女是這麼對高川說的,而高川無法證明她所說的一切到底是對是錯,亦或者有哪些部分是正確的,哪些部分是錯誤的。對末日真理教內部情況,高川所知不多,他所接觸的情報,大部分源於統治局,而對末日真理教的判斷標準,則大多來自於過去那些高川人格資訊所構成的直覺和既視感。關於這個世界的末日幻境,高川不覺得自己會比身邊的哥特少女更加了解。至少從身份上來說,哥特少女都是“末日真理教的三巨頭之一”,哪怕末日真理教發生過巨大的變動,她也定然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末日真理教的人之一。哥特少女認為自己可以找到末日真理教真正的聖地,高川姑且對之抱以期待。如果事實當真如她所說,中繼器不過是一個幌子,那麼,如今的反擊出發點全都是錯誤的。人們對中繼器的重要性估計得越是沉重,就越是會落入末日真理教的陰謀中。而讓人感到刺骨寒冷的是,中繼器的威脅和影響並不是誇誇其談,當人們談論如今的戰爭形勢時,根本無法真的將中繼器視為旁枝末節。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中繼器奪走的時候,在此時此刻,高川覺得自己和哥特少女,的確是唯二意識到了其它可能性的人。如果有時間整理、評估和重新判斷,或許可以集合更多的力量,去設計一個更好的計劃吧,但是,高川十分清楚,自己等人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在第三次世界大戰醞釀期間,末日進程的緊迫感已經帶給人一種十分強烈的加速感,之後所經曆的種種神秘事件也告訴他,時間永遠都是缺乏的。在準備不充分,情報不充足,時間缺乏,絕對力量處於下風的情況下去戰鬥,這就是自己這些試圖抵擋末日降臨的人,所要麵對的情況。無論從哪一個角度去分析,“能夠戰勝末日,能夠扭轉局麵”都像是一種自我安慰,無論找到什麼理由,最終都隻會得到一個讓人焦慮的結果,可即便如此,仍舊是有人不願意承認這些淒慘的必然性,而去做了許許多多的事情。高川十分清楚,如今正在戰鬥的,充滿鬥誌的,不僅僅是自己一個人,但是,自己仍舊需要孤身作戰,隻是因為,自己恰好就站在了這個微妙的節點上——這或許不是隻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在此時此刻,的確隻有自己才有機會去做。那無比強烈的既視感再次如電流一樣鑽過高川的脊椎,讓情緒就好似碳底的火星,有了一股風就隱隱複燃。“真的可以找到嗎?”高川雖然用著疑問句,但口吻卻給人一種“一定可以找到”的肯定感。他不是對哥特少女的方法有自信,而是試圖讓自己去相信。“我的判斷不會錯。”哥特少女顯然更有信心。“不讓愛德華神父他們過來嗎?”高川說:“既然你認為這個地方是安全的,為什麼不將你的人手召集過來?”“他們需要為我轉移視線。”哥特少女說,“這是很簡單但很有效的計劃,如果我不現身,那就讓新世紀福音做得大張旗鼓,無論瑪爾瓊斯家是不是在懷疑我在暗渡陳倉,都必須首先去對付更加顯眼的新世紀福音。也許我們突擊聖地,會讓它們大吃一驚——”哥特少女這麼說的時候,在“也許”上遲疑了一下。高川十分理解她的感覺,儘管針對末日真理教布置了種種陷阱,卻很難說,末日真理教是否真的上當了,亦或者,哪怕對方真的上當了,要攻陷那個可能存在的聖地,也絕對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隻有我們兩個人的話……是不是勢單力薄了一點?我覺得,如今在人類集體潛意識裡活動的潛在盟應該還有不少。”高川雖然這麼說,但他也不敢肯定,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情況遠超他的想象,哥特少女之所以可以鎖定他,並不是因為哥特少女足以觀測整個人類集體潛意識,而僅僅是她在高川身上留下了看不見的記號。即便如此,高川在真正成行前,仍舊希望能夠湊齊一支小隊,而不僅僅是兩人搭檔。“聚集人手隻會暴露得更快。”哥特少女這麼說著,猛然頓了一下,湖麵倒影便在漣漪中拚成一個稍微清晰一些得景象。“來了!”哥特少女用她那略顯壓抑的平靜口吻說道。高川的目光追著湖麵的漣漪望去,隻見從視野儘頭處,一個壯闊的倒影漸漸清晰起來,更是一路蔓延到自己的腳邊。雖然比起之前的湖中景象更加清晰,但輪廓也並非是固定的,隻能說,給人的既有印象更像是一個自己確信的某種物事,減少了可以聯想的物事的選擇。高川不知道哥特少女將這些倒影當作是什麼,但從他的感覺來說,那是蜿蜒又古老的石道,是巍峨的大門,是半圓穹頂的屋子,是一個又一個怪誕的麵具和頭套,是錯落駁雜的高層樓宇,是參差起伏的階梯。轉眼間,彌漫在湖麵上的霧氣都變成了灰色,更加強烈的疾風,吹得這些灰霧不斷朝高川和哥特少女所在的地方湧去。高川下意識用手臂擋住撲向麵部的風和霧,視野就在這一時間變得狹窄,身體也頓時失去了支撐感,整個人朝下方墜落。開始了——這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似曾相識的風景,熟悉的墜落,無邊的恐懼和絕望,在黑暗的深淵下方湧動,雖然沒有聲音,但自己的內心卻會自行補充那恐怖的咆哮聲。高川放下擋住麵部的手臂,就看到哥特少女在自己的側邊,落後一米左右的距離。在沒有任何參照物的黑暗中,所謂的“下墜”也隻是一種感覺。高川隻能感受到自己是下墜的,卻無法通過對照自己,去判斷哥特少女到底是不是在下墜。反而,哥特少女撐著陽傘的站姿,沒有半點下墜的感覺,就像是一直站在平地上,改變的隻是風景,而並非是她自身的位置。下一刻,高川隻覺得自己摔在了堅硬的地麵上,身體當然不會因此出問題,但是,那種因為碰撞而失衡的感覺也很強烈,因此,他不得不調整了一下姿勢——就像是真的從高處挑落地麵,而必須做出緩衝的姿勢那般。當事物在視野裡變得清晰時,呈現在高川眼前的,正是自己腳下,被砸得龜裂的石板路。高川的眼角餘光也在同一時間,看到了哥特少女舉著洋傘,如同羽毛一樣輕盈佇立的身姿。啊,果然還是那邊的姿勢比較遊刃有餘,在這個突然變幻的風景中,高川猶自想到。“就是這裡吧。”哥特少女如此說著,露出高川僅此一見的冷酷微笑,“末日真理教的聖地,原來真的是可以找到的,隻是之前一直被錯誤的信息蒙蔽才找錯了方向。”高川站穩了,打量著四周的環境,然而,這裡的每一件事物,哪怕在人類的認知概念中都有可以對應的事物,卻仍舊無法讓他覺得“正常世界真的有這麼一處地方會是這個樣子”。要說是異世界,是從未見過,也從未想象過的世界,又不儘然。他對這樣的風景沒有太強烈的陌生感,毋寧說,雖然景物的輪廓是陌生的,但是,那光、那風、那聲音、那氣味、那所有不需要五官去辨識,而是用感受性去接觸的東西,都讓他有一種回到了熟悉的地方的感覺。這些景物,也大部分像是之前湖麵倒影中所顯示的那般,堅硬的灰白色石板路沿著錯落的階梯,圓頂的房屋,高挑歪斜的大樓,一直蔓延到自己視野儘頭之外——第一眼像是統治局遺址裡的城市風景,第二眼卻又覺得並非是同樣的東西,第三眼就仿佛能夠找到更多不一致的細節,證明眼前的一切並非在統治局遺址中。高川還聽到了湖水衝刷岸邊的聲響,他轉過身體,果真看到了一片看不到鏡頭的大湖,向著遠方鋪開,水天交接的地方朦朦朧朧,似乎接壤著另一座湖中的島嶼。“我敢說,如果一直朝那邊遊去,登上那裡的島嶼,就會察覺到,那裡同樣是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哥特少女突然開口道:“這裡是閉鎖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不從人類集體潛意識層麵通過,尋常的方法根本進不來也出不去。”“……那麼,我們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是物質?還是意識?”高川不由得問到,倘若是物質態,那麼,自己在宇宙中,在三仙島內的身體,又算是什麼?一個意識在同時使用兩個分身?“……從數據對衝的角度來說,我們仍舊是同樣的數據——不是一個數據或兩個數據,不能用數量作為單位,而僅僅就是代表你我的數據。在宇宙中的高川,和在這個地方的高川,並沒有變成兩份數據,而是同樣的數據在不同角度發生衝突。”哥特少女這麼解釋道,但是,高川雖然覺得自己理解了,但要以自己的話來重新闡述一次,卻完全無法做到。所謂的“理解”,在高川看來,也是極為朦朧的。不過,能否從本質上理解自己當前的狀況,高川卻覺得不是當下最重要的事情,畢竟,就算在正常安定的世界裡,也從來都沒有人能夠從本質上明白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存在狀態——人可以是一堆肉塊,也可以是一堆量子信息,但是,無論是肉塊還是量子信息,都並不是最本質的解釋。“我們現在該做什麼?”高川拋開所有的疑問,向哥特少女說道。這次的目標,是哥特少女確定的,是她促成了己方的到達,也隻有她知道自己的計劃中,到底什麼才是核心。若說這裡就是末日真理教真正的聖地,那麼,自己兩人抵達此地,到底是為了摧毀整個聖地?還是要做其它更加精細卻影響深遠的事情?而要摧毀聖地,什麼才是關鍵?如果試圖做一些影響深遠的事情,又應該從何處著手?這些問題,高川自己並沒有一個確切的概念。這個末日真理教的聖地和聖地的具體性質,對高川而言,是十分陌生又未知的東西。“什麼都不做。”哥特少女如此說道:“我們隻需要讓瑪爾瓊斯家知道,我們已經找到了它們,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需要做。當我們站在這個地方時,它們遲早會知道,我們抓住它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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