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真的是在上浮嗎?哥特少女的內心產生這樣的疑問,時間感變得確鑿,那是緩慢的,速度感也變得確鑿,那也是緩慢的,眼下的狀態變得確鑿,那是糟糕的,可預想到的未來似乎也在沿著一個確鑿的方向前進,那同樣是糟糕的。一切都在朝壞的方向發展,無論自己如何掙紮,都沒能讓方向有所轉折。並不是說自己沒有思考,也不是沒有努力,也並非是沒有方向,但是,在這個自認為正確的方向努力思考,努力前進,努力去擺脫自我感覺糟糕的境況,但到底有沒有辦到,卻沒有一個客觀的標準——在哥特少女的感覺中,自己完全隻能憑借這種自我感覺去判斷。那麼,這種判斷有什麼意義呢?哥特少女不由得浮現這樣的想法。如果從“自以為糟糕就會真的變得糟糕”的角度,去糾正自己的思想,從意識態的方麵去排除那些負麵的想法,要是可以做到就好了——正因為無法做到,所以才會感到恐懼,感到危險,哪怕這種致命的危險還沒有以一個更真切的方式降臨自己身上。神秘,無法描述,難以把握,在一個身不由己的洪流中漸漸窒息。當哥特少女產生這樣的感覺時,黑水中那抹從未消失的深紅色就像是不知不覺間,已經比原來的麵積更大了。在這個意識態的世界裡,哥特少女擁有可謂是世界上最強大的意識行走者才擁有的技巧,硬實力僅從對抗中繼器的行為來說也堪稱世界首屈一指,更有包括黑水在內的“三信使”作為神秘力量的表現,如今釋放出來的黑水直接淹沒了目所能及之處,也確實沒有任何現象能夠傷害到她,然而,以深紅色表現出存在感的真江怪物,並沒有就此消失,也沒有就此停頓,一種逆流而上,無法阻止的韌性,在哥特少女的觀測中一覽無遺。這個真江,這個怪物,如果可以就這麼認定,其就是“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的話,反而讓哥特少女覺得容易接受,因為“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就是這麼強大,這麼詭異,才是更容易讓人理解的事情。然而,哥特少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無論如何都無法直接把這個深紅色的真江怪物和一直常說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直接畫上等號。不過,真江怪物和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有著無需證據也能感受到的緊密聯係,這樣的判斷在哥特少女心中已經屬於絕對性的答案,她覺得自己已經不能接受其它會割裂兩者關係的可能性。正因如此,才必須切實地逃離這個真江怪物的襲擊。換句話來說,如果連真江怪物的襲擊都無法閃躲的話,麵對真正的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有能做到什麼呢?這種想法的產生也是顯而易見的。哥特少女也認為,自己會這麼想,是十分正常,十分附和人性邏輯的。如果黑水無法壓製真江怪物的話,就換九九九變相,如果九九九變相也無法辦到的話,就使用無名之子,在哥特少女所擁有的手牌中,這個順序並不是用來表現“力量遞增”,並不是被壓迫到了必須出全力的時候才出全力,而是因為,這個順序本身就是“三信使”最佳的力量展現方式之一。每一種三信使的力量都有其獨特的性質,僅就“人類集體潛意識”這個戰場而言,黑水的力量適應性最高。因為黑水本身就是在中繼器世界裡,用幾十億的人類人格作為材料製成,它的基礎是黑煙之臉,也同樣是一種精神意識轉化為物質性的神秘產物,可以說,它本來就是一種類似於“人類社會意識形態”的產物,天然和人類集體潛意識親和。以黑水為基礎,誘發九九九變相,進而引動無名之子,就能夠將黑水本身所具備的,對人類集體潛意識的親和性傳遞下去,將三信使的另外兩者的力量更大程度上發揮出來。如今浩浩蕩蕩展開的黑水,的確在用一種相對粗糙的方式,把“人類集體潛意識”這個難以理解的,內中因素無比繁雜的戰場的一個渺小部分,變成更適宜哥特少女發揮的場地。當哥特少女意識到黑水的粗糙時,便有些明白,為什麼黑水無法壓製真紅怪物了——“粗糙”本身就是一個相對性的描述。比起人類集體潛意識裡種種自然產生的怪異現象,黑水哪怕是粗糙的,也可以利用體量的優勢,直接將其淹沒衝垮,但是,當體量上的優勢無法以這種摧腐拉朽的方式展現出來時,粗糙這個弱點就被放大了。真紅怪物似乎一種是比黑水更加精致,並且在性質上,讓體量優勢失去效果的存在——哥特少女覺得自己終於理清了一些頭緒:自己已經沒有選擇,必須認為“真江怪物的力量所具備的神秘性,或許並不是全方位的”。這並不意味著真江怪物的神秘性就是自以為的這樣,而是自己不得不去這麼認為。換句話來說,如果真的是全方位超過己方神秘性的力量,那麼,此時除了束手待斃就毫無辦法。如果真的打算掙紮,那就要拋開這些注明了“掙紮無效”標簽的負麵想法從腦海中剔除。意識態的戰鬥是如此的凶險,當出現“自己的腦子裡產生了大量的負麵意識”這般情況時,就已經是真刀真槍的交鋒了。拒絕這些負麵意識,甚至杜絕這些負麵意識的產生,隻是理論上很好的戰鬥方式,但是,實際做起來,自己不願意產生這些負麵意識卻又不由自主的時候卻相當多,這並非是隻要自己不去想就可以不想的情況。在意識行走者中,誘發、引導和破壞某種思維方式和意識傾向,讓人念頭叢生不得解脫的神秘力量是確實存在的,直接無視物性的隔閡,以生命意識形態為著眼點,粗暴而直接地令其發生改變,氣勢是每一個意識行走者都必然經曆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性質的力量,讓目標發生的改變,其實就連意識行走者本人也不知曉——那神秘的力量會讓使用者本人感受到,但更多呈現出來的,卻隻是過程和結果。通過總結這些過程和結果,可以更清晰地知道這種力量的存在,卻無法采用邏輯的方式抓住這種力量的尾巴。至今為止,所有意識行走者都隻能單純用某種假設理論去讓自己的力量看似得到解釋,而無法找到具體的證據進行實證。實際上,在哥特少女眼中,黑水本身和深紅的真江怪物,也屬於這個範疇。它們表現出自己可以觀測到的現象,也可以用一個假設性的理論去嘗試描述它的本質,但是,並沒有更實質的證據,證明它們就是自己所認為的這樣一種東西,甚至於,哥特少女有時會覺得,它們本身就是一個幻覺。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物性和能性的表現是幻覺,能夠觀測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位於其中的這個正在行動的自己,包括自己觀測到的自己,以及那個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怪物也同樣是幻覺。應該有什麼更本質的東西,才是這些幻覺的基礎,然而,也許是角度,也許是彆的什麼緣故,自己無法觀測到。隻是,當危險和恐怖的感覺產生的時候,在明明不應該存在的東西產生了真實的威脅時,任何恍惚中或理論上覺得是“幻覺”的東西,都會變得真切起來,一旦它們真切起來,所產生的結果也會真切起來。哥特少女清晰感覺到,麵對深紅色的真江怪物時,自己所產生的一切念頭,都在讓自己眼中的它變得更加真實。無論它本來就是真實的,還是它本來虛幻,結果因為自己的想法才變得真實,在其產生了這般真實的存在感和壓迫感的時候,都已經沒有差彆——自己的念頭可以讓它從會幻覺變得真實,卻無法讓它從真實變回幻覺,這並不是可以顛倒的過程,而更像是薛定諤的貓,當沒有實際遭遇它的時候,它具有的隻是可能性,隻是一種概率的論述,但是,當實際觀測並因此對其產生想法的時候,它就如同量子觀測理論所形容的那樣被具體化了,而且,是以一個對自己極為不利的方向具體化。這就是哥特少女思考的終點,在這之上的情況,她沒有任何知識理論去解釋。量子理論也好,薛定諤貓也好,已經是末日幻境中能夠解釋神秘事物的科普理論的頂點,並且,這些比神秘專家的視角更具有邏輯性的理論並不具備實踐證明的意義,哪怕是在哥特少女這樣強大的神秘專家的經曆中,也沒有任何現象完全附和這些理論——至多也隻是“似乎可以這麼解釋”的程度。不過,對神秘專家來說,“似乎可以這麼解釋”就足夠了。科學家會被神秘事件波及,也可以用科學的視角去研究和解釋神秘事件,但是,神秘專家卻是從生存和死亡中,強迫自己在擁有科學邏輯思維方式的同時,用另一種視角去看待這些神秘的東西。所有試圖完全從已知科學的視角去對待神秘事物,從既有科學的基礎去研究神秘事物的人都死光了,來自神秘的不可理論的未知,擁有一瞬間就摧毀任何邏輯的可能性,也往往會讓這種可能性變成必然發生的結果。哥特少女已經開始轉移思維的重點,嘗試在不由自主圍繞“真江怪物”的思維方向中,強行掘開另一個渠道,並不是要杜絕思考,也不是約束思考範圍,而是反向而行,在加速思考的同時,在既有思維中引發發散式聯想,在霎時間內產生達到自身極限的巨量想法——伴隨思維的極限膨脹和不堪負荷,試圖讓那些圍繞“真江怪物”的思考擺脫那種神秘力量的引力,繞了一圈又一圈後,順勢飛脫出去。“——很……有XXX……的風……格呢。”突然間,這麼一個心聲在哥特少女的腦海中浮現,而她卻能夠辨識出這絕對不是自己的想法,她很確定,自己絕對不會這麼想,也沒有這麼想的理由,哪怕發散式的聯想也必須以自身的認知為基礎,而自己所有的認知,並不具備引導出這個想法的邏輯性。這個心聲,更像是彆的什麼人在述說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且,這個聲音的節奏是如此的怪異。“誰?”哥特少女那爆發式擴散的思維被打斷了。再次反饋回來的心聲,就像是背景聲太過嘈雜而全部內容都無法聽得真切的聲音。“……真江?”哥特少女凝視著黑水中始終存在的深紅色。那個邪惡的,可怕的,充滿了惡意的,但卻仍舊美麗的女性輪廓,就像是水中的倒影,在哥特少女所能觀測到的黑水表麵擴散。這個身影是如此的變幻不定,仿佛隨時都會變成另一種非人的模樣,隻是勉強自己收束成這個人形的輪廓。但越是這樣的變幻,這樣的勉強,這樣的收束,才更讓人感到恐懼,有一種爆發性的力量,一種必然的結果,隱藏在這種勉強的約束中。宛如電流雜訊的聲響在哥特少女的腦海中放大,她所能觀測到的一切現象開始產生讓她感到異常的扭曲。儘管在這個地方,任何現象在觀測中都是怪異的,但是,她眼中正在發生的變化,卻讓她讓格外覺得與往時的怪異不同。既是表現上的不同,也是性質上的不同。黑水已經壓製不住了,這個本能的感覺,讓哥特少女猛然做出了決定。壓製深紅色的這部分黑水,真江倒影所遍及的這部分黑水,在一瞬間就蒸發了——從液態變成氣態,從黑水變成了黑煙,一張張嚎叫著痛苦的臉在黑煙中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