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可怕的意誌編織了命運,營造出針對‘江’的陷阱?”桃樂絲坐在沙發上,注視著手中黑色厚實封麵的書籍——從書頁中不斷滋生出的文字像是蝌蚪一樣亂竄,但是定睛望去的時候又仿佛編排成一個有序的模樣,再定睛一看,上麵其實什麼文字都沒有,仿佛之前看到的文字,以及文字的遊移全都是幻覺一樣——它散發出一種邪惡的,讓人感到不安的味道,拿在手中就像是偷來的一樣,翻開書頁,注視那些似乎存在又似乎不存在的文字,就像是從一個狹小的縫隙中偷窺著什麼,有一種刺|激感和負罪感,桃樂絲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這樣的情緒了,因為她已經從生理結構上不存在誕生這些情緒的基礎,但是,拿著這本宛如神秘學的一本邪惡書籍的書本,她再次從心靈上感受到了那強烈的,對過去的她而言,無論從道德感上還是從情感上,乃至於觀念中都不是“正確”的情緒。她知道為什麼,也知道究竟是什麼引起的,追究其來龍去脈,她也許沒有看穿最本源最本質的那些東西,卻已經把握住脈絡。她知道,這是她的選擇,也是她必須承載的東西。當她決定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那些仿佛已經從她的生命中消失的,讓自我不得解放的事物,將會一個又一個地浮現在自己的思想中。而她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將這些阻撓自己,試圖擊敗自己的東西,都不視為自己的“罪”,而僅僅視其為“惡”。她決定了自己有多“惡”,並認為這種“惡”是自己所必須的。為了打到那摧毀了自己一生,摧毀了自己所愛,摧毀了自己的親人,乃至於即將摧毀整個世界的怪物,她決定自己必須成為這麼一個充滿了惡德的角色——她對此沒有任何愧疚。桃樂絲交錯了雙腳,手指在書頁上一一滑過,從那不斷浮現又消失,浮現的時候不斷遊弋,消失的時候仿佛幻影的文字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情報。她將這本書稱為“高川日記”,因為它本來就是高川的日記,桃樂絲和係色用自己的力量竊取了其中的內容。她十分清楚,即便是高川自己也不清楚這本日記的內容到底是如何誕生的,又究竟代表了何種意義,日記內記載的內容是驚人的,怪誕的,其本身就仿佛是不應該存在的,不僅僅會對者造成意誌、人格和觀念等等精神層麵的沉重傷害,甚至會在某種情況下,將其肉體一起扭曲。是的,這本書,哪怕隻是竊取了高川日記原本的內容,也已經因為原本那可怕的神秘性和扭曲性,以及一種已經波及了每個人的精神世界的可怕根源,變成了一種從神秘學角度來說的“禁忌讀物”。桃樂絲根本不敢給除了係色之外的其他人看,哪怕在是這個末日幻境的世界裡,那些已經把持著可怕武器,擁有強大意誌和力量的神秘專家,例如走火等人。她的內心一直存在一個警告,尤其是在這個末日幻境的世界裡,更是不能給那些人看到這本書中的內容,否則那些人會比任何時候,都更輕易地崩壞掉。這種“崩壞”不僅僅是意誌上的崩潰,發瘋,亦或者那些可以想象到的神經質反應和精神病症,而是更深刻的,宛如從靈魂層麵上瓦解和扭曲的變化。如果僅僅是知道書本中的大概內容,或許隻會覺得精神緊張,拒絕其內容,使其為歪理邪說亦或者是某個精神病人的囈語,是瘋言瘋語,是狂妄的想象。但是,一旦真的翻開它,仔細研究其中的每一個字句,那就一定會發生可怕的後果。所以,桃樂絲甚至不打算將詳細的東西說出來,自己也不去深想,將這些情報僅僅當作單純的信息,憑借自身的特殊情況,儘可能過濾掉那些除了“信息”這種中立描述之外,任何會讓其意義產生偏離的成份。即便如此,桃樂絲仍舊會在時覺得精神緊繃,意識混亂,就像是一大團亂麻硬生生塞進了思維中,讓她既想要看下去,又下意識要合上書籍,休息一會。哪怕是她,也會時而覺得,自己的靈魂,自己的某些觀念,正在被一種冥冥的力量擰著。自己下意識抗拒,排斥,不願意讓自己因此發生變化。但是,這一切矛盾、抗拒、掙紮和刺|激感,都在潛移默化著什麼。當她沒有立刻將這本書拋開,而是決定去看它,進一步去分析其中的內容時,這種潛移默化就已經開始了,並且,不會因為她那矛盾而抗拒的一麵,而有所停頓。總是有這麼一個聲音在她思索時加入進來,對她說著:要不徹底拒絕這些信息,要不就會因為信息而讓自己發生某種變化,絕對沒有其它的選擇。這是可怕的。如果書籍讓人感到美好、沉痛、深思或娛樂,都是可以的,但是,如果書籍開始讓人發生一種連自己都下意識排斥的變化,那生命和自我的本能,就會嘗試去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可即便如此,仍舊會有那麼一些書,讓人在排斥因書中內容而產生的自我變化時,也隱隱渴望著這種變化。就如同吸毒,如同惡魔在誘惑,無法抗拒,無法擺脫,哪怕放下了,過了一段時間,還會偶然間意識到,並重新拾起這本書。然後,不由自主地,越看越多,無法放棄。這個過程對者本人而言,有時是夢幻的,但更多的時候,卻又是清醒的,正如桃樂絲如此清晰的知道,這本“高川日記”正在讓自己發生某種變化,並且,其他人它也會發生可怕的變化,也意識到了,自己就像是吸毒了一樣,無法放棄這本“高川日記”。可即便如此,也仍舊不想放棄。恐懼,就在這種清醒的矛盾中滋生,也許一開始沒有意識到,但是,當這恐懼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時,就會注意到了。桃樂絲已經注意到了。她認為,這就是那個怪物對自己的攻擊。哪怕沒有麵對麵,但是,透過文字,透過信息的交互,透過自己的行為互動,它那可怕又神秘的影響力就如同蛆蟲從陰影中鑽出來,鑽進自己的內心中,啃噬起來。“不,不對……不是這樣。女巫VV是額外的,我一開始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桃樂絲仿佛夢囈般述說著一個又一個的名字,反駁著“高川日記”中呈現的某些內容,那並非是客觀的內容,而僅僅是某個角色從自己的角度去假設的內容。她覺得自己是客觀的者,而書中的角色正在以主觀去對待問題,但這並非是角色自身的錯,而是角色隻能如此,不得不如此,角色沒有上帝視角,並非全知全能,他們弱小,自以為縝密,但卻充滿了漏洞,這些角色比他們自己所認為的還要不可靠。桃樂絲站在這個僅次於記錄者的客觀角度,篩選、過濾、反駁或認同這些信息。作為者,她既有代入感,也充滿了一種上帝視角的優越感。而她也十分清楚,這是必然的,自己正在居高臨下地俯瞰,看到的比任何人都多——更何況,這本“高川日記”裡所透露出來的信息的一部分,正是她自己促成的。“席森神父,你對了,陷阱是存在的,但是,你也錯了,並非一開始就全部都是預謀……”桃樂絲的雙眼有些失神,就像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女巫VV,女巫VV,女巫VV是唯一最後才補上的缺口,這個陷阱原本不可能這麼有效。”桃樂絲知道這一切,毋寧說,她的確引導了許多事情,席森神父針對女體怪物“江”所猜想的那一切,至少有八成是正確的,但也沒有超過九成,他所感受到的陷阱,其實正是“近江陷阱”的一次測試,一次預演,在意識到的女巫VV的存在和作用前,這個測試用的儀式陷阱就像是一個半成品,甚至於,就連桃樂絲和係色對其成功率的預估,也沒有超過百分五十。但是,誰也沒想到,竟然會有女巫VV這樣的存在,並且,她的行為實在太符合這個陷阱了,簡直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樣,就像是她就是為了這個陷阱才誕生的一樣,就像是病毒入侵身體後,生理上產生種種排異反應,然後在這些反應中,沒能誕生真正的抗體,卻產生了一些類似抗體的東西。因為女巫VV存在了,所以,桃樂絲才將其編入陷阱之中,而並非是一開始就將她算計在內。就如同“近江陷阱”最初的設想:用“近江”去封印“江”。這個測試用的儀式陷阱成功利用“無名之子”封印了“江”,桃樂絲對此產生了某種期待,但是,她的心中又有一個很理智,很清醒,讓這種期待宛如玻璃般脆弱的想法:這個測試用的儀式陷阱真的隻能證明“近江陷阱”的方法是否可行,而不可能真的把“江”封印住。儘管在“高川日記”中,席森神父還在和那個叫做“江”的怪物周旋,但是,他仍舊是落於下風,沒有任何扭轉困境的方法,而“江”卻遊刃有餘,在戰鬥中快要適應這個一直束縛它的軀殼了。席森神父沒有在戰鬥中變得強大,讓許多人付出了沉重代價才完成的儀式陷阱,已經讓他強大到了一個極限,目前根本就沒有能夠讓他突破這個極限的事物。放大到整個末日幻境中,的確存在這樣的事物,但恰巧,它們都不在席森神父身邊,不對他起作用。席森神父很穩定,但是,他正麵對的怪物,每一秒都在變得更加強大。席森神父感受到了,他希望能夠找出遏止這種強弱變化的方法,但卻沒有任何頭緒。他和這個怪物不斷破壞自己可見和不可見的東西,有時是力量的發泄,有時是不經意地的碰撞,有時可以想象到造成了怎樣的破壞,有時則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將之破壞。這種有意或無意,可以注意到或無法注意到的破壞,直接且迅速地改變著兩人戰鬥的環境。從沙子和灰燼的平原,到如同波段起伏的異空間,從充滿了夢幻風格的事像,到線條單調的事像,僅從席森神父自己可以觀測到的場景變化,就足以讓他覺得,自己兩人衝破了一個又一個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又鑽入一個又一個的臨時數據對衝空間。戰場是如此的脆弱,因為它正不斷被摧毀,但是,戰場也是如此的堅硬,因為,它絕對不會在被摧毀後就一無所有,新的戰場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重新產生。這一切莫名的,宏偉的,複雜的,迅速的,猶如永無終極的變化,讓席森神父根本無法判斷,自己此時到底是在統治局遺址中的神秘地方。安全網絡和節點建築,包括那些用來定位的坐標物,全已經全都消失了。他逃,怪物就追上來,逃是根本逃不掉的,想要援手也難以想象會有誰可以成為援兵,太弱的人來到這裡,隻會成為這個怪物的食量。席森神父在瀕臨死亡的界限上掙紮、戰鬥、逃亡和反擊,既無法判斷這場戰鬥會持續到什麼時候,也無法想象戰鬥會以怎樣的方式停止。在他頻繁閃爍的念頭中,隻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如果沒有外力的介入,自己或對方一定會有一方倒下,反過來說,隻要自己不主動倒下,就不會有結束。他不想倒下,哪怕這場戰鬥是如此的艱苦和痛苦,那如同焚燒一樣的意誌始終都在支持著他。席森神父已經決定了,無論是多長的時間,自己都不會因為痛苦就倒下。他試圖把這場戰鬥,看成是一場持久的試煉。痛苦,叫喊,沸騰,那所有讓自己奮起的東西,就如同永不熄滅的明炎,熊熊燃燒。他不斷被自己所想象不到的,無法預料的傷害打倒,又一次次在千鈞一發之際站起來,奔跑起來,在“風”中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