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鉤鎖固定了畀的身體和移動軌跡,她差一點就沒能落在第二個平台上。彌漫在平台周遭的力場對死物的穩定支撐欺騙了她,人體在力場中受到的影響,以感官的方式反饋時,絕對不是什麼舒服的感覺。畀覺得自己就像是在躍出平台的一瞬間就生了病,在力場中呆得越久,病情就愈發嚴重,防護服也無法完全隔絕這種力場的影響,甚至產生了部分數據紊亂。對身體的監控數據在屏幕上流淌,時不時就會出現亂碼,但仍舊可以清晰看到那條描述“狀態”的曲線向下發展。僅僅是兩個平台之間的距離,就讓畀感到了宛如劇烈運動一樣的氣力流失,她好不容易攀住平台的邊緣,蹭了好一會才翻身上去。當她進入平台後,力場對身體的負麵影響立刻消失了,沒有任何緩和的低潮,就是這麼突然間就消失了,然而,對身體造成的影響仍舊殘留下來。畀覺得身體發麻虛軟,喉嚨像是火燒一樣,身體狀態數據上,體溫已經上升到可以稱為“高燒”的程度。可幸的是,防護服的運作在力場消失後就恢複正常,對身體狀態的監控,促使這個係統提出了好幾個治療方案,畀初步確認了各個方案的優劣,結合眼下的情況做出選擇。尖銳的針頭紮入肌膚,並不是很痛,但仍舊讓畀不由得生出一陣雞皮疙瘩,但之後注射的藥物卻讓她在幾秒內不由得抽搐了幾下,隨後,身體所有的負麵狀態都在迅速消退,不到十秒,畀已經感覺到自己恢複如初了。正因為藥物治療的效果十分明顯,才讓畀著重檢查了一下藥物儲備,要走出這片平台區到底需要消耗多少藥物?她無法估計,但剩餘的藥量哪怕省吃儉用也隻能再來個一百次。統治局裡的區域往往都很遼闊,並不會因為其環境的平凡無奇或稀奇古怪而有所區彆,想要離開特定的區域範圍,若非當地人,很少有可以節省功夫和時間的。並不是每個區域都有捷徑,也不是每一條捷徑都能輕易找到,畀對這個平台區十分陌生,她並不指望自己有足夠的好運可以解決問題。如此一來,思考自己所擁有的東西,自己可以所到的事情,重新調整行動策略,就是不得不為的事情了。畀在平台邊緣逛了一圈,她寧願多花點時間弄明白平台排斥力場的原理,而不願意就這麼蠻乾地離開平台。她的目標很明確,防護服配備的功能儀也很有效,在掃描了整個平台的表麵結構後,幾個最可疑的區域被勾勒出來。畀走到幾率數值最大的區域處,將一塊看似和周遭沒什麼差異的蓋板翻起來。她開始覺得自己的運氣其實也不算差,一個明顯是接線槽的裝置暴露在空氣中,因為解開蓋板的動作有些蠻橫,所以表盤和蓋板之間的接線全都斷裂了,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這些蓋板的正確解除都需要特定的工具,而畀並不擁有這些工具。畀不清楚這些斷裂的接線到底起什麼作用,也不清楚它們斷裂後會產生怎樣的後果,不過,在她的常識中,統治局的機器並不十分精密,對錯誤往往留有冗餘,尤其是在大規模大體積的造物中,區區幾根接線的斷裂,並不會讓其整體功能受損。正如她所想的那樣,力場並沒有因此侵入平台,現在,她要做的,就是拉出防護服中的數據線,和這個接口槽連接上。儘管插線和接口的規格並不一致,但由“莎”設計的裝置對統治局裡大多數規格的裝置都有極強的適應性,屏幕上很快就彈出一個個框架,流淌出嶄新的數據。畀完全不清楚屏幕上的這些圖表和數值都代表何種意義,她需要的隻是最終結果而已,事實證明,莎的設計真的對統治局原有造物具備一種強大的侵入能力,整個平台的內部結構在十秒後就已經做成,並以畀可以理解的方式提出了幾個簡單的選項。通過這些選項,畀對平台執行半自動的重新編程。現在,她終於不僅可以在防護服中即時生成新的力場屏蔽結構,也可以控製平台的移動了。換句話來說,這個平台已經成為她的新座駕,然而,期間防護服消耗的能源也是巨大的。畀十分清楚,如果追求保險,那麼自己最好在下一次戰鬥之前找到能源補充點。這個平台區能夠支撐如此強力的力場,控製如此之多的平台,定然擁有自己的能量來源。並且,正因為這些造物是大規模的,因此定然擁有一個簡潔可行的模板,也就意味著,能源按照在什麼地方,其位置和線路走向很容易就可以通過邏輯反推出來。對防護服而言,這樣的工作簡直就是最輕鬆的一種,解析了一個平台,就意味著解析了大多數平台,而解析了大多數平台,找到其共性,也就意味著可以順藤摸瓜地找出其核心。放在正常情況下,這種破解當然是優先選擇,但是,畀最初並沒有選擇這麼做,也同樣有其原因——這個區域是如此的陌生,明顯不在重啟後的安全網絡的管理下,這種對其係統進行入侵和破解的行為,有很大概率引發一係列的自我保護機製。畀不清楚這個平台區是用來做什麼的,但是,如果它涉及機密,那麼它的防禦係統也會十分敏感,任何入侵行為在受到懷疑後,都會促使平台產生一係列危險的反應。正因為畀從未見過這樣的平台區,所以,它在統治局的時代用於機密事務的可能性極高。這也讓她十分清楚,自己之前的入侵行為雖然沒有引起明顯的變化,但是,平台區可能已經以自己的防護服無法檢測到的方式喚醒了某些危險的機製。事至如今,畀也隻能嘗試進一步破解平台區的結構,並控製自己腳下的平台迅速向自己懷疑的幾個地點靠攏。平台開始移動,畀有些緊張地關注周遭的狀況,附近的好幾個平台的運作明顯被打亂了。這些平台無論是靜止還是移動,其狀態從總體上構成一個龐大而複雜的係統,畀所在的平台不以固有的方式運動,自然會引發連鎖性的反應。如果朝壞的方向想,結果會有多糟糕,畀很難想象出來,但是,從好的方麵想,這種影響了固有規律的運作,卻更有利於防護服對整個係統的解析。異常的事態很快就出現了,那些固定在力場中的墜落物開始出現位移,整個力場明顯發生了某種變化,用畀的感覺而言,就是“傾斜”。傾斜的力場讓墜落物向她所在的平台加速衝來,但因為直線路徑上布滿了其它平台,因此在短短的三十秒內,這些平台就承受了衝撞的洗禮。平台沒有被撞壞,但是,被撞擊的平台也因為因為撞擊產生了運動狀態的偏離,在畀的視野中,這個平台區就像是被攪動的水花,漣漪後是波濤,波濤不斷向外圍湧去,原本緩慢卻有序的平台運動,就這麼加速變得紊亂而劇烈了。這樣的感覺很不好,畀的防護服已經檢測到了力場的變化,並嘗試利用這種變化加速自己所在平台的移動。畀站在平台上,就像是乘坐在不斷加速的貨運裝置上。然而,沒過幾分鐘,更像是貨運裝置的箱型體從左前方的幾處平台後冒了出來。畀知道那是什麼,在統治局時代,這些巨大的箱型機是專門用來運載貨物的,但是,在統治局崩潰後的好些年間,原住民更喜歡將它改造成搭載人的機體——這些人就像是遊牧民,一個箱型機往往就是一個家庭,更大型的箱型機甚至可以容納一個村落的人口,這些遊牧民沒有定居點,在龐大的統治局區域中尋找能夠支撐自己生活所需的物資,為此,他們也可以成為強盜。畀可不覺得在眼前出現的箱型機仍舊是過去統治局所用的那些運輸貨物的裝置,而屏幕上標注出來的箱型機足足有五台。那些具有威脅的東西明顯都藏在箱子裡,但是,從外表上找不到任何遠程打擊的疑似發射口的部位。這些箱型機沒有編號,在防護服的資料庫中也沒有記錄,因此讓她不由得更加警惕了。周圍平台的移動規律變得更加難以預測,可箱型機卻如同燕子一樣,輕盈地躲開了路線上橫衝直撞的平台,氣勢洶洶地朝畀所在的平台衝來。這個路線已經讓畀更加確定了,它們是衝著自己來的。畀摘下防護服後的長筒,支架和接線自動彈出,和平台的其它接口連在一起,幾個呼吸間就構成了一個足有一人高的炮台。其所需的能源和計算能力完全由腳下的平台提供,不需要花費防護服的資源,這是破解了平台的又一好處,當然,對比目前遇到的麻煩,到底是值還是不值還在兩說。到底,畀選擇入侵平台係統也算是不得已。如果動用防護服的更多資源,畀還可以通過固有程式,將腳下的平台臨時改造成一人要塞般的強力攻擊裝置,不過,畀可不覺得,在這裡大量消耗防護服的資源是一個好選擇。她不清楚自己還有多長的路要走,也不確定,正在接近的箱型機有多少戰鬥力。如果計算錯誤,對方很強,那麼,自己節省資源的想法會直接帶來死亡的危機,但是,如果計算正確,自己就可以去麵對之後可能出現的更多危機。從平台區的狀態進行估測,假設箱型機是其防禦係統的一部分,那麼,出現的敵人是低級安全衛士的可能性更高。因為,統治局的防禦係統會對威脅進行分級,不會一開始就動用其最強的武裝力量。但從箱型機的規格來看,也更像是強盜亦或者是定居在此的原住民,前者不足為慮,而後者則可以進行交談,甚至可以說,隻要是可以溝通的,畀都更願意去溝通,順利的話可以獲得更多對計劃有利的情報。但無論是強盜還是低級安全衛士,此時在平台上啟動的武裝都已經足以自保了。箱型機沒有因為畀所在的平台變得猙獰而有所退卻,毋寧說,它們的速度還在加快,並且,在不遠處開始分成兩部分進行弧形迂回。透過屏幕,畀已經看到了箱型機表麵的一些異常變化,不像是無機物的艙門打開,更像是某種有機物張開了嘴巴,有粘黏的分泌部從縫隙中滲出,就如同流出了唾液一般。這些箱型機在靠近的同時也在變形,它根本就不像是畀的常識中那些尋常可見的箱型機那般堅硬,那讓人覺得堅固的色澤和紋理,更像是一種偽裝,其更像是一種生物體。柔軟,蠕動,分裂……在幾個呼吸內,畀的臉色就不由得大變,她的判斷錯誤了。伴隨箱型機的變化出現在機體表麵的並不是原住民,也不是低等級的安全衛士,而是體格不一,奇畸形怪狀,卻明顯保存有人形的素體生命。往時難以見到一麵的素體生命,在這個地方竟然需要五台箱型機才能容納,不包括箱型機內部,光是來到機體外的素體生命就足足有二十多個。以一台箱型機可以搭載二十人進行計算,那麼,這五台箱型機足足是一百人的部隊。前所未見的,素體生命的編製軍!畀覺得手腳冰涼,腦子有些轉不過來,但是,她不覺得自己看到了幻覺。這些素體生命的看似身軀、看似衣物又同時是裝甲的外殼,有著一致的紋理,相似的特征物和順序的符號,它們並不是散亂的個體集結在一起,而是從一開始就是統一的集團。完蛋了——這是畀在思考後,最終生出的念頭。那些麵無表情的素體生命,毫不猶豫,也毫不對平台上的炮口設防地,在又一個弧線運動後,筆直朝平台衝來。畀十分清楚,這並非它們托大,而是它們已經對平台的攻擊力做出了準確的評估。入侵係統,獲取數據,分析資料等等手段,素體生命比目前原住民所擁有的任何個人係統都更擅長,而這樣的才能就如同它們的種族天賦一樣。失去了莎和安全網絡的支援,畀無法在這些方麵與之抗衡。毋寧說,是全方麵落於下風。雙方的硬實力已經不在同一個等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