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螺旋儘頭 第2004章 追獵末日(1 / 1)

敵人是末日真理教,是“末日”這個正在發生的走向,這兩個敵人相輔相成,走火和自己的同伴們曾經做過了無數的努力,都沒有一次從真正意義上阻礙它們。反而,一切都像是注定了一樣被推動著,被它們的行為,被自己這些意圖反抗的人們的自身行為推動著。就和當初最壞的估計一樣,中繼器成為了最後的庇護所和最後的殺手鐧,是最強的盾,也是最強的矛。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奔馳著的中繼器也是能夠被毀滅的,中繼器的毀滅無法拯救任何人,但卻又留下了一線希望——如果可以摧毀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的話……這個念頭在許多人的腦海中滋生,隨即被認可,於是付諸行動。計劃,從一開始就有了。當走火每一次清醒的時候,這個計劃就會如同程序一樣,重複在他的心頭刻印,每一個細節都無法遺忘,當然,這個計劃其實並不存在太過細致的部分,僅僅是走火在自己的思考中,分析著自己所知道的每一條信息,將計劃補充完整。在鎖定敵人的正體前,走火所能夠做的也就是這些事情:觀測、分析、思考,如此反複。不過,當他產生了感覺的時候——哪怕他並不知曉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也不知曉引起這種感覺的實體到底是什麼——他仍舊以一種完全感受性的方式,確認了時機的到來。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引子,一個微弱的信號,引發了一些晦澀的連鎖,讓他的感覺擴張,從一個渾懵的意識中,追尋到了獵物的所在。一直隱藏在暗中的末日真理教中繼器就在那裡。不存在方向,就是“那裡”。沿著這個感覺,走火駕馭的倫敦中繼器飛速向“那裡”靠攏。走火開始感覺到自己有了身體,但這個身體卻並非是人類的肉體,而是一個無比堅固的外殼,卻又無法描述其輪廓,在他的感覺中,大量微小的結構在轉動,卻又如同雨霧一樣,並不是那麼的結實。這是中繼器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形態,和當初剛剛建造的時候,用肉眼在外部對其進行觀測時所見到的形象有著巨大的差彆,也很難憑空想象,當自己的身體變成這麼一種形態時,到底是怎樣的感覺。走火自己並沒有感到多大的違和,當他的意識從模糊中轉醒,就像是自己本來就是這麼一副模樣。他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遊走”,就如同自己與生俱來的本能。最初的感覺就像是打開了一個直通敵人的通道,而之後的感覺,就像是通過這條通道鎖定了敵人,那個指向敵人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他就越是有一種沉重的壓力。摧毀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這個目標早就定下,日積月累的思緒和籌備全都是為了這一刻的到來,走火也早就設想過,當這個目標近在咫尺的時候,自己究竟會是怎樣的感覺。然而,隻有真正到了這一刻,他才恍然,自己正在產生的所有感受和情緒,和自己曾經的猜想完全沒有一絲相同的地方。走火既不歡喜,也不憤怒,不急切也不冷漠,其實,他根本無法理解自己心中的情感,儘管他確信,自己此時是有情感的。太多的信息在中繼器裡流淌,他所進入的狀態既然將中繼器當成了自己的身體,那麼,這些信息就不可避免要從他的靈魂中淌過。無論中繼器處理了多少信息,分擔了多少壓力,剩下的部分也並非是一個人類所能夠承受的。走火意識到這一點時,也同時理解了,自己其實已經進入了超頻的狀態——所有的負麵狀態其實早都已經呈現,自己所受到的乾擾和扭曲,也早就已經發生,如今的自己,包括記憶、人格、意識和思維方式,其實早就已經變形了。之所以沒能察覺到,僅僅是因為自認為自己本來就是這副扭曲變形的模樣罷了。對自身的所有認知,並非是一個連續性的過程,而這也正是走火無法理解的地方。不過,無所謂,因為一切都將要有一個了結,如此漫長的,備受折磨的等待和謀劃,終於走到了終點。就如同鯨魚在深海中遊動般,倫敦中繼器帶著走火的意誌,在人類集體潛意識的每一個角落浮現,衝刺,拍打,攪動……那從意識層麵幻化出來的種種不可思議的現象,不斷被中繼器的力量粉碎、分解又重新構成。走火感覺不到中繼器裡的其他人了,但他沒有任何孤獨感,哪怕在他的四周,他所能觀測到的隻剩下自己。他就像是追尋氣味的獵狗,沿著從不知曉,也無法理解的路線,穿過一層又一層的“屏障”——他也十分清楚,這種脆弱如紙的“屏障”的實質並不是字麵意義上的“屏障”,而是一種模糊而形象的錯覺,它的存在,正是因為他的愚蠢——認知能力低下,感受能力低下,觀測範圍充滿了局限性,那些理性的思維和感性的情緒,都隻是從一個偏遠的角落,去觀測著事物的一個微小的側麵,這些全人類都具備的弱點,迫使自己不得不依靠這種模糊而形象的錯覺,去判斷自身的狀態和周圍的環境。假若沒有這種錯覺,大概自己根本就無法判斷自身到底是如何運動的,又是如何與周遭的一切互動的吧。走火從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是愚蠢的,毋寧說,所有人類都是愚蠢的,並且,已經有足夠多的學者從各種角度去闡述人類自身的愚蠢。在認知到自身的愚蠢後,有人試圖讓自己聰明起來,有人試圖證明自己並沒有這麼愚蠢,也有人將這種愚蠢轉個角度重新審視,更有人直接就接受了這種愚蠢,以一種本能而敬畏的方式去看待。走火說不清自己到底是其中的哪一種態度,他在行進中有想過許多,但所有的思考都沒有留下半點殘骸,就像是泡沫,像是幻影,不知不覺中就消失了。伴隨著思考過程一起消失的還有記憶,走火察覺到,自己本應該知道的諸多事情,都已經沒有了痕跡。但是,這種失去卻又並不讓他感到是一種痛苦,是一種缺失,或是任何一種不好的情況,若要形容,那就隻能用“刷新”和“更新”來形容。這是一種比人類自身原本具備的新陳代謝功能更加全麵也更加徹底的去陳出新的變化,那些從感情上覺得珍貴的事物,正在失去“珍貴”這個感性的標簽,變成可有可無的東西,然後從自己的生命中消失。走火並不想挽留,如果這些記憶是重要的,肯定不會如此視若無睹,然而,原本重要的也會變得不重要,並且,這個變化的速度很快,快到了走火幾乎無法鎖定某個記憶,去確認它的重要性的程度。思維是存在的,但是需要思考的東西正從記憶中消失;理性是存在的,但是,理性的邏輯正在遺忘中失去;感性是存在的,但是,感性所附著的載體,其存在感正在不斷弱化。原本的人格是自我的堅持,但是,這種堅持早已經不知道在何時已經變形。倘若有時間來描述走火身上的變化,那大概就是上一秒,走火還堅持自己是一個人類,下一秒,他便不再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了。那從冥冥中傳來的感覺,正在將倫敦中繼器和末日真理教中繼器之間的距離拉近,但是,這並非是常識意義上的“距離”概念,而是完全接觸之前所必然經曆的一個過程。當走火又一次從恍惚中蘇醒的時候,他“看”到了那個東西——那個一直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的東西,但隻是第一眼看到,就足以讓他明白,自己所“看”到的,正是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它同樣是一種無法用人類語言去描述的狀態,所有滿足人類想象的形容,套用在這個中繼器的身上,同樣是充滿了錯誤和偏差的。在人類的認知中,從來不存在這樣的形象,哪怕在想象中也不存在,因此,它是毫無疑問的“全新事物”,是真正意義上從人類角度去觀測到的“未知事物”。在走火的感知中,它唯有本質和自己的這個中繼器相似,而其他所有表麵化的地方,都截然和倫敦中繼器不同。甚至於,當走火確認了這台末日真理教的中繼器時,他便明白了,為什麼從來都沒有人真正找到過它。並不僅僅因為它一直都隱藏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更因為,它比其他所有的中繼器,包括倫敦中繼器都更加“不確定”,構成它的一切概念和性質,已經徹底脫離了人類和大多數非人類的觀測和認知的極限,隻有在現在,在和中繼器融合的狀態下,走火才能透過中繼器之間的聯係,以及那共有的本質,將它於自己的認知中,以一種局限性的,充滿了種種誤解的方式勾勒出來。人類集體潛意識在兩個中繼器觀測到彼此的時候,就劇烈地動蕩起來,這種動蕩是五十一區中繼器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相會時也未曾出現過的。但也無法說清,到底是不是五十一區中繼器和拉斯維加斯中繼器的碰撞,對每一個人的意識都造成了傷害,才在人類集體潛意識中形成了一個固有的壞印象,從集體潛意識的角度排斥兩個中繼器相會的局麵。人類已經瀕臨滅絕了,承載生命的物質搖籃沒有毀滅,地球上的自然還在循環之中,環境雖然惡劣,卻仍舊有許許多多的生命繁衍生息,但是,人類的確快要滅亡了。滅亡的不是人們的肉體,而是人們的意識——這些人比起植物人都更像是一個會呼吸的屍體,生理器官雖然仍舊工作,將肉體堪堪維持在一個虛弱卻活著的狀態,但是,表層意識已經完全崩潰,人格也幾乎被摧毀,隻剩下一個最底層的潛意識以一種毫無個性的方式彙聚起來,支撐著人類最後的生命之光。這個隻有共性,沒有個性的集體潛意識或許已經以一種宏大、粗糙且原始的方式,認知到了中繼器碰撞的毀滅性結果,從而試圖將即將交彙的兩個中繼器隔離。可是,走火的倫敦中繼器沒有後退,末日真理教中繼器也沒有繼續遮掩自己。兩個中繼器的運動,就像是兩個深思熟慮,知己知彼的對手,以一種看似緩慢簡單,實質極為複雜急促的方式饒起圈子。當兩個中繼器宛如磁石相吸般進入一個固定的軌道時,人類集體潛意識中的那些狂暴詭異的現象便瞬間平息下來。就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就像是步入死亡前的酣美,所有曾經可以直接觀測到的意識活動現象都已經不存在,比“沒有聲音”這樣的描述更加寂靜,比“沒有起伏”這樣的描述更加平淡,但卻無人可以觀測到這種怪誕又極端的景象。走火在觀測到末日真理教中繼器的時候,同樣確認了,對方也已經觀測到了自己,曾經設想的伏擊戰從一開始就不成立——那樣的想法,隻不過是愚昧又局限的認知中,所存在的一種妄想罷了。中繼器和中繼器之間的戰鬥,或許根本就無法從人類的思考範圍中得出謀略。就走火所知,己方擁有的最大效能,是自身魔紋對倫敦中繼器運作效率的提升,是四把臨界兵器組合進中繼器裡,所構成的想象中的所謂“超限兵器”。但是,正因為從來都沒有測試過攻擊效果,也無法在正常情況下去預估,所以,自己根本就不清楚,己方的攻擊會以怎樣的形式產生,以怎樣的過程變化,又會誕生怎樣的結果。也就是說,己方其實並不知己。而末日真理教中繼器的攻擊方式,曾經擺在眾人麵前,但那直接作用於世界線的力量,究竟又會發生何種變化?這同樣是無人可以確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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