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不是魔紋使者,他的能力也沒有多少信息外流,就一個神秘專家的必要素養而言,他做得顯然比我這樣的神秘專家更加成功。在無限未知,充滿了種種可能性的神秘中,每一種能力的效果都有可能被針對,對自身能力的保密往往是神秘專家必須重視的事情,然而,並不是意識到需要保密就一定可以做到,同樣在無限的未知中,往往有這樣那樣的神秘可以在自己所不知道的情況下,將自身的信息散播開去。比利雖然是我的“老朋友”,但是,在這一次的末日幻境中,他和其他“老朋友”一樣有了更高的成長。我不認為之前自己的失利是一種偶然,必然有某種力量乾涉了我對銀色子彈乃至於比利本人的觀測。之前已經有好幾個神秘專家死在我的手中,相比起那些死者,能夠活下來的比利已經必須要放在至少和銼刀相同的水準來看待。而且,從銼刀和比利兩人此時此刻的表現來看,兩人對自己能夠擺脫我的突襲有著相當高的自信。銼刀聲稱是從另一個我,那個義體高川的身上找到了應對我的速掠的辦法,儘管理論上是可信的,但我並不覺得事實就僅僅是這樣。無論如何,銼刀也好,比利也好,我的這兩位“老朋友”絕非是之前被我殺死那幾個神秘專家可以相比的。我之前認為富江將兩人留到了最後,是其人性的體現,但現在看來,大概也是因為兩人的確有能力在富江麵前支撐到這個地步的緣故吧。為了將末日真理教引入局中,轉換火炬之光的偏差儀式,並利用這次事件對各方勢力的進展進行一次細微調整,由此在桃樂絲和係色的布局中鞏固自己的計劃,我之前認為自己必須在入侵者抵達這個地下大廳之前,至少將這些神秘專家殺死三分之二。但計劃不如變化,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想法是無法完全達成的,首先儀式執行者已經完全異化,其次這些神秘專家比我想象中的要強,再次富江似乎並沒有用儘全力的意思,其中必然有著深刻的意義,乃至於涉及到“江”和“病毒”的範疇,我所觀測到的整體情況,已經是絲絲入扣的詭秘,有著一種讓人難以扭轉的必然性。我無法讓銼刀和比利相信我,也無法扭轉桃樂絲和係色的想法,同樣不能指責富江,強求她應該如何去做。我不打算去考慮富江是怎麼想的,因為那必然是無用功,我的富江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但是,其本質可是和其人形大相徑庭,以人的角度和人的本質去揣測其行為,根本是不現實的。所以,從過去到現在,我仍舊隻能站在自己的角度,按照自己所觀測到的情況,去思考和執行自己的計劃。我所能做的,都是隻有我才能做的,也必然隻有我一個人去做。這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感覺,但是,也隻能這樣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優等生而已,無法想出更好的辦法。至少,銼刀和比利沒有死在富江手中,或許也是一種幸運吧。被“江”殺死,和被“江”吃掉,之間到底有什麼區彆,我是不知道的,我隻是向來有這麼一種感覺:一旦在末日幻境中被“江”吃掉,那就徹徹底底死亡了,再次,變成末日真理教的祭品,結果也不會太好,從“死亡”的角度而言,被我親手殺死反而是最好的死亡結局。所以,無論是出於計劃需要,還是出於我個人的情感,都想要親手殺死這些“老朋友”。哪怕銼刀和比利已經與過去的他們不同,並在此時此刻表現出強大的實力,我也沒有改變這個想法。“阿江,他們兩個就交給我吧。”我說,“其他的人……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就好。”我不打算吩咐富江應該怎麼做,儘管我認為富江會遵從我的想法,但是,我更希望能夠觀測富江她自己的行為——富江以自己的方式去執行自己的行為,那麼,她的行為就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富江的呼吸從背後拂過我的頸脖,就像是她一直都在我的身後,但是,在感受到她的呼吸前,我十分肯定,她一直都在我的側旁。她的存在感仿佛突然消失了那麼一瞬家,幾乎讓我以為她的存在隻不過是一個錯覺,直到我再次感受到她的體溫和豐|滿。那結實又富有彈性的觸感壓在我的後背,卻有一種怪誕的存在感,讓我突然間有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我覺得自己不應該感到恐懼,但實際上,我根本無法壓抑從內心深處浮現的恐懼感。哪怕我對她的愛沒有任何變質,仍舊是如此的深刻濃鬱,一直以來我所感受到的她就如同從淤泥的深處翻湧上來,而我的恐懼感卻也正在其中。愛和恐懼聽起來像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情感,但是,我所感受到的恐懼和愛卻毫無矛盾地同時存在,並且,儘管那是兩種同樣劇烈的情感,卻也有時會讓我依稀覺得,其實這是同一種情感。我害怕富江嗎?哦,不,當然不,我深愛著她。但是,她那人形人性之內側,存在著彆的什麼,讓我感到本能的恐懼,讓我不由得想起真江——那是比富江更加沒有人性,更加貼近內部那的讓人恐懼的東西的愛人。富江的手滑過我的臉龐,我看不到她的樣子,隻能感受到她的輪廓,儘管那豐|滿和彈性讓人遐思,卻又無法完全在腦海中描繪具體的細節。那詭異的恐懼感纏繞著我,就如同美麗的毒蛇纏繞在身上,我無法用眼睛看到她的時候,很難想象她是怎樣一個人形,哪怕我對富江的模樣是如此的熟悉,對她的肉體有著那麼多的深入和感觸,那些直接用眼睛和體驗去感受到的一切細節,都在無法正麵看到她的時候,變得如此的模糊。我甚至不敢去看她撫摸我的臉龐和身體的手,生怕我看到的不是“手”,而是彆的什麼。隻是,那隻手拂過我的眼角,在我的視野中出沒,那的確是她的手。她的手深入我的衣內,不斷下探,直到我的腳底——這是多麼詭異的,讓人感到恐怖的體驗啊,但是,身體的愉悅確實在積累在釋放。我看向正麵對的銼刀和比利,試圖從兩人的眼睛中,看穿我身後的富江的身影,然而,兩人的眼珠子裡除了我自己的身影之外,什麼都沒有,就好似我身後的富江隻是一個幽靈。銼刀和比利的臉色很僵硬,我十分清楚,那是一種恐懼的表情,因為我看過許多次這種恐懼的臉,他們肯定看到了什麼。空氣的味道隱隱變得和之前有點兒不同,地下大廳的偏差儀式也仿佛因為味道的改變而換了一種氣氛。那些儀式執行者仍舊在尖聲歌唱,瘋狂地擊鼓奏樂,發出那宛如邪教詛咒般的歡呼聲,但是,他們帶來的詭異感,已經被新的詭異感覆蓋,或者說取代了。形象點說,是富江的存在感壓過了儀式的存在感,富江的詭異覆蓋了儀式的詭異。在這一刻,仿佛富江才是這裡的主人。我幾乎忘記之前對富江說了什麼,但我還記得,她什麼都沒有回答。“……富江就在我的身後,對嗎?銼刀,比利。”我壓抑著內心的恐懼,對麵前的兩人說。兩人半晌才反應過來。比利的額頭滲滿了汗漬,用一種虛弱的語氣說:“哦,該死的……你說那東西叫做富江?”是的,我聽得很清楚,比利是用“那東西”來形容富江的。可我完全不知道,他此時看到的富江到底是什麼模樣。銼刀深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深沉的目光盯著我,說:“高川,告訴我,富江是什麼東西?你帶來的到底是什麼東西?那絕對不是最終兵器。”他們還能夠提問,證明事情並沒有糟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我可以感覺到富江就在自己背後,證明我和兩人還有交談的機會。儘管氣氛詭異,讓人感到恐懼,甚至可以說是,讓人無法理解,但是,之前那種戰鬥帶來的劍拔弩張的緊張感,卻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變得舒緩。即便是舒緩的,但是,我所感受到的,和銼刀兩人反饋回來的信息,卻全然無法讓人真的鬆弛下來。反而,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越來越緊。真江在過去就一直是詭秘的存在,如今,在過去顯得富有人形的富江也正在朝詭秘的方向變化,這樣的變化愈發讓我感受到時間的緊迫。“富江,就是富江。”我隻能這麼回答銼刀的問題,因為,如果要將富江視為“某種東西”而不是“最終兵器”,那麼,我也同樣不知道富江到底是什麼東西,就如同我不知道“江”到底是什麼,也同樣不知道“病毒”到底是什麼。總而言之,我並不比銼刀更有見地,更加聰慧,她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一些,但是,更多的是同樣的未知。“……你真是個蠢貨,高川。”銼刀臉色僵硬地說:“你真的愛它?這樣的東西?你對它一無所知。你真的知道,自己的愛到底是什麼嗎?那真的是愛嗎?如果是我,絕對不會和這樣的東西糾纏在一起。”“不,你錯了,銼刀。”比利第一次主動打斷了銼刀的話,“更本質的問題是,我們麵前這個高川模樣的少年,到底是什麼東西?人肯定是不會愛上這種東西的。那麼,倘若真的愛著這東西,那就或許已經不是人了吧。這很合理,不是嗎?從來都沒有人說過眼前這個高川是人類,就算是義體化的那位高川先生也沒有說過。我們隻是因為它和他長得很像,所以總把兩人聯係在一起。也許聯係肯定是有的,但到底是不是人和人的聯係,就無法肯定了。”兩人毫不掩飾自己的分析,也沒有壓低自己的聲音,讓我聽得清清楚楚,儘管這肯定也是一種戰術策略,但是,也絕對是他們真正的想法。他們正在看到我無法看到的東西,從有彆於我的另一個角度,去理解我這邊的情況。我有許多理由去反駁,但是,僅就觀測角度的局限性上,我不覺得自己優於他們。我可以清楚看到銼刀和比利看向我的目光正在發生變化,就像是從看人的目光變成了看某種怪物的目光。哪怕我過去也經常在“如今的自己究竟還是不是人”的問題上徘徊質疑,但是,當老朋友的目光變成如今這般時,仍舊讓我感到心痛悲傷。我無法對他們的質疑進行辯駁,辯駁也沒有意義,不會乾擾我要做的事情。銼刀和比利有理由用各種方法打擊我,因為我是他們的敵人,並且確實想要殺死他們。是的,雖然仍舊可以交談,但是,交談不會改變任何情況。我的連鎖判定正在傳來新的信息,從外部入侵進來的那些敵人,已經越來越近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我必須在兩人真的成為祭品之前殺死他們,在他們必然死在這裡的前提下,這已經是我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被我殺死,總好過成為儀式的祭品,無論是成為偏差儀式的祭品,還是成為末日真理教獻祭儀式的祭品。我毫不懷疑,哪怕自己不動手,他們也必死無疑。因為,他們就是這麼表現出來的,就如同榮格之前說的那樣,在這裡的人已經打算徹底放手一搏,所以才協助火炬之光進行了這場偏差儀式。我再次展開速掠,讓無形高速通道再一次貫穿了我和銼刀兩人。在緩慢的世界裡,我儘管可以感覺到,富江仍舊在背後纏繞著。我背負著富江,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前飛掠。銀色子彈幾乎是同一時間就在我的麵前出現,在它擊中我的眼球前,在那短短幾厘米的距離內,速掠的速度再一次增加。我偏轉身體,子彈擦著額角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