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麵看起來如同肉芽和觸手,但是,真正擊中的時候才能感受到它的強度仍舊達到構造體材質原有的水準。沒有人清楚到底是怎樣的力量,才會把這些已經足夠堅硬,讓人覺得其結構已經穩固到了不會再變動的構造體變成如今這種扭曲的模樣,然而,當身邊入眼所見的景象都是這般樣子的時候,其環境的惡劣已經對所有陷入戰爭泥沼中的各方都帶來了極大的麻煩。變異的環境並不會針對個彆的勢力和人物,而是對所有置身於其中的人和非人一視同仁。無論是神秘專家還是納粹士兵,無論是安全衛士還是素體生命,一旦自身無法抵抗那充斥在整個戰場上的扭曲力量,連自身的物質結構都要被轉化。而哪怕承受住了那無處不在的扭曲力量,也仍舊需要留意身邊那些隨處可見的宛如自有生命意識般蠕動著的血肉。已經變得極度異常的環境裡,每一種事物都充滿了危險,也正因為什麼都危險,所以,反倒無法確認這些危險的東西會在什麼時候,具體從什麼地方,對自己發動攻擊:每一個落腳處,每一個視線可以看到的事物,空氣裡充斥著的氣味,漂浮在半空的各種微粒,正在交互產生的各種現象,乃至於對顏色的辨識過程,對具體細節的觀測過程,將這些信息傳遞到思考終端時,所產生的各種化學反應——所有這些都是危險的。這些危險有的可以預防,同時也有很大一部分根本防不勝防。因為,即便是神秘專家,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控製自己的每一個細胞,深入自我的每一寸意識,從物質到精神全麵地保護自己,將自身的原子結構乃至於亞原子結構穩定在一個定性為“安全”的範圍內。不,毋寧說,當自身的原子結構和潛意識都受到影響的時候,所謂的“安全範圍”就已經不存在了。在幸存的神秘專家之中,沒有一個能夠在理論領域,從微觀上重新認識原子以下的結構,也同樣無法從宏觀上重新認知這個正在全麵變異的戰場。沒有人可以確定,這個戰場的邊緣究竟是在什麼地方,他們從正常的地球打進宇宙,又從宇宙進入宛如異次元般的統治局遺址,然而,這個統治局遺址所囊括的範圍也至今未曾全麵解析過——受限於技術和時間,人們隻能觀測到自己經過的地方,然而,自己所經過的地方,究竟又占據整個統治局區域範圍的多少呢?也許,統治局遺址的範圍仍舊是會有一個儘頭,然而,在如今,主觀上能夠感受到的,隻有一種“無邊無際”的印象。當自己所觀測到的地方,全都發生了異變的時候,就不禁覺得,整個統治局所包括的範圍,都在發生這種異變,就算想要撤退,也已經沒有一個安全的場所了。正常的地球就如同在異空間的另一邊,而那個地球也已經承受了太多的災難,幾乎沒有幸存者。宇宙中的月球已經伴隨納粹一起進入了統治局範圍,失去月球的地球如今到底是什麼樣子,已經沒有人去想象了。在幸存的神秘專家眼中,過去那個正常的世界已經不存在了。從一些客觀的角度來說,世界末日其實早就已經到來了——能夠讓人類生存的環境已經消失,而人類本身還剩下幾個呢?在這艱巨而漫長的戰鬥中,所有人能夠感受到的,就隻剩下身邊的人而已。無論從已經得到的情報,還是從親眼見到的景象來看,自己這些僥幸活下來的人,恐怕就是最後僅剩的人類了吧。有多少個?算上倫敦中繼器裡的,算上三仙島裡的,算上整個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裡的,大概有幾萬人?或許更少,幾千人?再進一步,剔除那些預計會死在這場戰爭中的人數,那麼,還剩下幾個?幾百人而已。而躲在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裡,逃過了外在環境扭曲的神秘專家們,能夠確認的,就隻有他們自身,滿打滿算,也已經不到一百人。而他們這一百人,已經沒有再可以回去的地方了。在他們的身後,已經沒有家,也沒有家人,沒有庇護所,也不再有更多的戰友。他們僅剩下的,就隻有他們腳下的這支艦隊,以及身邊的同伴而已。十五艘戰艦構成的人類曆史上唯一一支,也是僅剩的最後一支艦隊,正在瘋狂地突進。戰艦懸浮在半空,組成隊列,通過所有可以想到可以做到的方法,將所有的個體連接成一個整體。這些戰艦也早已經不是它們剛在地球出廠的模樣,數量也一變再變。統治局原住民的“莎”在成為新生的瓦爾普吉斯之夜後,曾經一度接管了包括三仙島在內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沒有人知道她到底都做了些什麼改造,但在“莎”停止響應之後,神秘專家重新登陸這些戰艦的時候,戰艦本體和其存檔中原有的模樣,已經大相徑庭。能夠將這些戰艦重新啟動,並在更糟糕的情況發生前脫離“莎”的內部,肯定不僅僅是幸運的緣故。這些戰艦和裡邊的神秘專家們在脫離“莎”之後,也因為外界環境的異變而被迫分散在不同的區域坐標,能夠重新彙聚起來,也絕對不僅僅是籌謀使然。所有可見的偶然和必然的原因,都在將每一個人和非人引導到這個戰場上最為激蕩的地方。宇宙聯合實驗艦隊以宇宙速度航行在這個看似無邊無際的戰場上,它的下方,是無窮無儘的敵人和全然不友好的異變中的事物,它的上方也同樣如此。它的身後,納粹士兵和安全衛士絞殺成一團,糾纏的雙方向著肉眼可見的地平線蔓延,沒有一處地方是平靜的。它的身前,同樣是納粹士兵和安全衛士的戰場,然而,卻比後方更多了許多龐大的人工造物——巨大的飛艇,體積最大的已經超過了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艦體,體積最小的也至少有艦體的三分之一。而其數量完全無法計算。這些飛艇存在於所有可以觀測到的地方,並讓人覺得,還有更多的飛艇存在於可以觀測的範圍外,每當可見範圍內的飛艇被擊落,就會有新的飛艇從觀測之外的範圍進行補充。在連結成一體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麵前,這些已經在上個世紀就被淘汰的飛艇,這些外表看似人類的納粹士兵,以及完全和人類不一樣的安全衛士,乃至於偶然會出現在戰場中的素體生命,其個體都是脆弱的。然而,那完全不講道理的數量,無法讓呆在戰艦之中的神秘專家們產生半點安全感。所有正在注視這個戰場的人,都會意識到,某個滔滔的命運即將走入終點,而自身在這殘酷的命運麵前是何等的渺小。哪怕一直幸存下來,哪怕這種幸存是存在的,在這個已經可以清晰感受到的末日的命運麵前,也是不值一提。無論做什麼,亦或者不做什麼,都隻會讓人產生巨大的無力感。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搭載著神秘專家,按照預先製定好的計劃,向納粹的大本營發起最後的衝刺。然而,驅使他們這麼做的原因,到底是垂死掙紮的不甘,還是在自己的心底仍舊存在最後一絲希望?他們自己也已經分不清了。他們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隨波逐流,隻是因為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所以才不得不前進而已。正因為無論前進還是停止,亦或者後退,都無法避開死亡,所以,才選擇前進而已。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已經無法再提速了,它的前後左右,無一不是破壞性的力量,肉眼可以看到的現象就不知凡幾。這些充斥著神秘的力量撕扯著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防護罩和外殼,置身於戰艦中,等待白刃戰的神秘專家們根本無法判斷,自己等人什麼時候就會被擊落,或許會伴隨自己所在的這艘戰艦變成一團火球,在現象中解離,亦或者變成外邊那些扭曲事物的樣子。死亡隨時都會降臨,沒有人可以確保,自己等人可以百分之百突入到納粹的月球中繼器,能夠如計劃的那般,將最後的神秘專家們投放其中。而哪怕進入了月球中繼器內部,自己這些人到底能夠做什麼,而敵人是否存在一個可以斬首的關鍵核心等等問題,也無法提前知曉。不是沒有人想過,隻是,從現有的情報,根本無法做這些細節性的分析。在進入月球中繼器之前,所有人能夠做的,就是儘可能保存元氣進入其中,可即便是這種事情也有點兒想當然——要在這個戰場上保存元氣,就像是笑話一樣。劇烈的震動傳來,沒有人說話,隻是靜默著,等待著。在他們的視線之外,巨大的火團,扭曲的骨架,崩碎的外殼,就如同流星一樣衝向地麵。他們沒有去看之後又發生了什麼,哪怕不看,他們也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對其觀測也是徒然,因為,僅憑現在的自己這些人,根本無法做到任何改變現狀的事情。一旦在這個戰場上被拖住腳步,一旦在這個戰場上受到無法即刻愈合的傷害,那麼,死亡瞬間就會降臨。被敵人殺死和被異變的環境吞噬同化,結果都沒什麼不同。納粹士兵和安全衛士就像是沒有恐懼一樣,一如既往的活躍,然而,素體生命卻越來越罕見了。就在十幾分鐘前,還曾經有一個素體生命試圖依靠自己的力量穿過戰場,接近航行中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戰艦裡的每個人都看到了,如此強大的素體生命也不過在戰場上前進了幾百公裡,就被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不知道其具體性質的某種神秘力量分解了。素體生命那曾經是為自身種族優勢的堅硬身軀,在這個戰場上不斷發生的神秘現象麵前,也仍舊不足以自保。千奇百怪的神秘之中,總會有一種神秘,在其預想之外,在連反應都無法做出的一瞬間,就將那曾經看似完美的東西摧毀。一切自以為堅固的事物,在這個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的戰場上,也不過如同泡沫一樣脆弱。在這個神秘莫測的戰場上,並不存在什麼全知全能的神明,然而,卻仿佛有一個排隊死亡的期限。戰爭越是激烈,戰鬥越是莫測,堆積在那大量的,偶然的,必然的死亡中的一種模糊的預兆,就越是強烈地可以讓人感受到。神秘專家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容易想起那個未曾出現在戰場上的末日真理教。因為,那些人所信奉的末日真理,仿佛在這可怕的戰爭和死亡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隨處可見的死亡和扭曲,似乎在都向自己證明,自己對末日真理的抵觸和反抗,是如此的無意義。就仿佛,哪怕自己等人真的闖入了月球中繼器裡,乃至於進一步讓納粹土崩瓦解,也不過是末日真理的進一步印證而已——即便是納粹,即便是末日真理教自身,也同樣在這個末日真理之中。因為,真理之存在,不會因為信奉與否而動搖,那是一個客觀存在的道理,哪怕它是如此的讓人感到恐懼和排斥。而所有否定這個真理的想法和行為,都不過是一種幻想和荒謬而已。這個世界的末日就是真理,已經覆蓋了所有可見到的一切。過去還會有人駁斥這種想法,不認可如此極端而負麵的情緒,認為這是對“人”和“人的社會”而言,沒必要存在的東西。然而,無論負麵與否,無論被需要與否,人類已經用自身的死亡,證明了這些負麵的想法,比過去所有認為更具備進取心的想法更加正確。“……距離月球中繼器還有三光年,現在開始重新矯正時空現象。”廣播中傳來平靜的聲音。一直靜默中的神秘專家們終於有人站起來了。“三光年?”“這是通過觀測到的因素進行計算的最終結果。”“如果無法重新矯正時空現象,我們會變得怎樣?”“三光年的距離,以我們現有的速度來計算,哪怕沒有外在的攻擊,在我們抵達目的地之前,就會抵達壽命的極限。”“……我們可以做什麼?”“凍結自己,亦或者轉化自身的存在方式。如果矯正時空現象失敗,那麼,這就是在計算中,我們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我已經對冷凍倉下達指令,同時正在嘗試製造構造轉換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