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的大門就像是將門框鑲嵌在空間裡,而門框中間的入口有一種奇特的膨脹感,就宛如那裡的空間一直向內部凹陷,這種“凹陷”指的不是形狀,而是一種動態。魔法少女曉美看不見門後的東西,那裡像是什麼都有,但仔細一看,又仿佛有許許多多的東西,隻是太過於模糊罷了。無論在門後的究竟是怎樣的一副景象,對魔法少女曉美本人都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直接走了進去。首先是一條線,然後由線延展成一個平麵,水色水光的平麵迅速在她的視野中放大成型。當她眨了眨眼,自己就已經站在這片水色水光的平麵上了。這個奇異的空間似乎無限向四麵八方延伸,沒有儘頭,而色調是緩和的,充滿了一種讓人不禁想要駐足歇息的溫暖。同時,這個水色水光的平麵也讓人第一眼看到就不禁聯想起平靜的湖麵——當然,眼睛裡看到的東西,和第一知覺的認知,絕對不會將這個水色水光的平麵誤認為是湖麵,但卻不會妨礙人們這麼去聯想。魔法少女曉美再次感受到一種若有若無的既視感,就仿佛自己在某個時候,也曾經這樣站在這裡——可是,她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記憶。無論如何,當她身處於這奇妙的空間裡,並被這平緩溫和的色彩、氣氛和那無處不在的既視感吞沒時,她就越發相信,學姐就在這個地方。可是,這個水色水光的平麵是如此之廣闊,隨便看向任何一個方向,也無法在這個平麵上找到任何獨特的起伏。它就真如同“鏡麵”一樣平整,有一種強烈的純淨感排斥任何不屬於這個地方的物事。偶爾有幾個瞬間,魔法少女曉美也覺得自己宛如患上了潔癖,覺得自己就是這片水色水光的平麵上唯一的“臟東西”,莫名其妙會想要將“自己”驅除出去。幸好,她還記得自己是為何來到這裡的。魔法少女曉美一邊警惕這個水色水光的平麵持續產生的影響力,一邊向某一個方向走去。這裡根本不辨東西南北,也沒有任何位置上的參照,無論是憑借感覺還是視覺,都無法確定自己走的到底是直線還是弧線。魔法少女曉美心中也沒有任何清晰的想法,她到了這裡,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才能找到學姐了。那些一直引導自己的直覺和心聲,無論那是什麼,總之,在這個地方都消失了。她一想要去尋找什麼,一想要更具體地想點辦法,腦海裡就完全是一片空白,就連自己都讀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了。——或許,自己真的一點都沒有想。隻是,這種“自己一點都沒有想”的念頭,不也是一個清晰的念頭嗎?魔法少女曉美意識到了這一點,她開始覺得,這個奇異的空間對人的影響力還是有限製的,或許它隻是限製了某個範圍的念頭?魔法少女曉美這麼思考著,摸索著,行走著,漸漸忘記了自己來到這個奇異空間的目的,當她意識到自己忘記了什麼的時候,卻又並不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個地方,當然,也沒有去想這個“為什麼”,而是“自己身處於此地”是極為理所當然的事情,就好似自己本應該就在這裡,沒必要去追究什麼原因。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遠,她看自己的腳下,隻見到許許多多的景象一直在變幻,她覺得這些景象很熟悉,卻又不願意去想它們到底都是些什麼。她隻覺得對這一切都沒有興趣,那麼,到底有什麼才是自己感興趣的呢?就連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也沒有興趣去解答了。她就這麼一直徘徊在想和不想之間,拖著腳步在水色水光的平麵上前行,仿佛隻剩下前進,才是自己唯一會去做的事情,如果自己不前進,那就會徹底停止下來——在這溫暖、平靜、柔和、美麗的世界裡停止。魔法少女曉美停止了,就如同一個“表現出行走姿態”的雕像,她臉上的表情溫柔而平靜,明明停頓著,卻充滿了動感,讓人覺得她一直都在前進一般。在她駐足的地方,水色水光的平麵有了新的倒影。那是一個與她反向,但立足點、姿態和神情都近乎一致的魔法少女。兩個魔法少女以水色水光平麵為分界線,就如同彼此是彼此的倒影。有漣漪從兩個魔法少女相交的鞋底泛起,迅速向水色水光平麵的無限遠處擴散。水色水光的平麵分割了空間,魔法少女曉美所在的那一半空間,以及與之相對的另一個魔法少女所在的另一半空間,同時出現了許多奇妙的景象,有時讓人認不出到底是在表現什麼,但有時卻又是十分清晰的影像:既有地球上的事情,也有明顯是在宇宙中發生的事情,當然也有統治局裡發生的事情,這些事情並不是按照時間順序排列的,但其展現的情景確實包括了魔法少女們親身經曆過的那些時光。這些不知道是按照何種方式排列展現的景象,無論是發生過的事實,還是無法確定到底是怎樣一種意義的奇妙景象,被一種莫名的力量捏起來,揉搓著,就仿佛這些景象是實質的東西。最終形成的,是以水色水光平麵為中心,上半空間和下半空間裡的景象為交織的繩索,串聯成某種螺旋伸展的意象——並不是具體的形象,隻是想要去描述其形狀的話,從人的語言裡是找不出合適詞彙的,但是,隻要有人看到,就會直接在腦海中會過意來,產生一種直接而強烈的印象。那就是“螺旋伸展”的印象。這個本就十分奇妙的空間似乎一下子就活了過來。那平靜而溫暖的色彩開始改變,變成一種更具動感的絢麗,所有停頓的,不活躍的,遲緩而讓人昏昏欲睡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東西——都在呈現出越來越強烈的動感。“螺旋伸展”不再是一種停止的意象,而是一種切實的活動。沒有人可以確認這個奇妙的空間究竟在哪個位置,最多隻能形容為“這是執行工程組件的內部”,然而,當這個奇妙的空間開始活躍起來的時候,它就開始向某個“前方”旋轉、伸展、拉長,如同迫不及待地和遠方的某一個位置的什麼東西進行對接。最終,這仿佛向著無限遠處進行螺旋伸展運動的東西終於接觸到了那個東西,亦或者是,它受到了某種感召和指引,終於去到了它該去的地方。兩種並非具體某個事物形態的存在小心翼翼的觸碰彼此,從最小的部分接觸,纏繞,進入彼此,最終成為一體。隻是一個瞬間,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裡的幸存者們就看到了,倫敦中繼器那龐大的軀體毫無征兆地,陡然間就出現在艦隊的側旁。眨眼之前還沒有,眨眼之後就存在了,讓人簡直不敢相信,這到底是已經發生的事情,還是自己的幻覺?在許多人的印象裡,倫敦中繼器也好,三仙島也好,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本身也好,這類龐然大物一旦出現,就必然會產生種種更有實質感的衝擊和現象。然而,當更多的幸存者查看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掃描數據時,卻駭然發現,那真的是倫敦中繼器。倫敦中繼器莫名其妙地,讓人感到突然的,就和他們彙合了。幸存者們很快就收到了來自倫敦中繼器的聯絡信號,這讓他們歡欣鼓舞,在和納粹的大決戰即將來臨的時刻,自己這邊最強有利的殺手鐧能夠及時趕到,無疑是對所有人最大的激勵。他們很快就發現,倫敦中繼器的到來,直接撕裂了這個戰場上莫名其妙的不計其數的神秘對宇宙聯合實驗艦隊的影響,種種之前無法觀測到的數據,如今都能夠觀察到了。乃至於,那個“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需要三光年才能抵達納粹中心”的陷阱,也已經在不知不覺間被瓦解。仿佛一切都變得正常起來,所有情況的發展都符合自己等人的期待了。這是一種自從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重新升空以來,從未有過的順暢感,讓人想要就這麼一直持續下去。“雖然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現況對我們有利,就這樣一鼓作氣地衝過去!”有激動的幸存者這麼興奮地喊道。“倫敦中繼器那邊怎麼說?”也有人不失理智地問道。“那邊說,會跟著我們,提議我們就這樣衝過去。”很快,就有負責聯絡的人回答道:“倫敦中繼器會做我們的僚機,那邊希望我們就這麼直接撞到納粹的中繼器上。”“直接撞擊?”有神秘專家愕然問道。“有什麼不好?如果不這麼做,也幾乎沒辦法接觸到那個中繼器吧,那可是中繼器!”也有人表示可以理解,甚至於,本來就想要這麼做。“倫敦中繼器那邊是要讓我們做敢死隊嗎?”有人皺著眉頭問道,“雖然我不反對,但是,被這麼明確地指示,感覺很不舒服。”“不,那邊隻是提議。他們說,如果我們不這麼做,就由他們去做。”負責聯絡的人解釋道:“似乎必須通過這種直接衝撞的方式——要不是我們,要不是他們。”“必須以這種方式嗎?”更多的人覺得自己可以理解了,要解釋為什麼“必須這麼做”,每個人都能找出數十種理由,“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事隻有我們去做,才是最正確的選擇。就讓倫敦中繼器那邊看看我們的氣魄吧,告訴他們,我們先走一步!”負責聯絡的人聳聳肩,將最後的幸存者們一致做出的決定發送出去。與此同時,宇宙聯合實驗艦隊開始新一輪的點火,不斷加速,之前所有在阻擋這支艦隊加速的阻礙——無論是可見的還是不可見的——都仿佛被消除了,所有人都認為,這就是倫敦中繼器的到來所產生的效果。倫敦中繼器的神秘正在壓製這個充斥著各種各樣神秘的戰場,而這本來就是中繼器誕生的意義。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在倫敦中繼器的護航下,就如同墜入大氣層的流星般,關閉了所有無法和質量產生直接關係的位移方式,而選擇了最中規中舉的,最貼近質能定律的行進方式。但是,促成它加速,並讓它實質加速到這種超常狀態的因素,卻又是神秘的,不符合質能定律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裡,到底是科學的東西比較多,還是不科學的東西更多?已經沒有人去理會這樣的問題了,對艦隊裡的幸存者而言,他們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碰撞。他們想象著,要把自己變成流星,砸進敵人的老巢裡,進行最激烈的,也是最直接的交鋒。戰爭已經打到這個份上,讓人身心俱疲,他們覺得,再繼續和敵人周旋下去,首先會被消磨殆儘的,隻會是自己這些人,而不是那些非人的納粹們。那麼,就來一場最直接,最粗暴的較量吧。狹路相逢,看到底是怪物獲勝,還是勇者獲勝。沒有人可以說清,這樣的想法之中,到底有沒有自暴自棄的成份,亦或者說,到底有多少。但是,每個人都確信,這就是自己想要的——最後的戰爭。在幾乎遍布整個統治局遺址的戰場上,如同火流星一樣劃破天空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從外部觀測,卻又並不是沿著一條線性軌跡前進的,因為,在戰場的每一個位置,都多少可以看到這支艦隊加速前進的景象。隻是,大多數正在戰場上廝殺,扭曲或被扭曲的東西,都不會對這個氣勢洶洶的主體感興趣。奇異的風在某個區域裡鼓蕩起來,和火流星一樣的宇宙聯合實驗艦隊背道而馳。當宇宙聯合實驗艦隊消失在遠方儘頭,這風才從四麵八方彙聚起來,形成一個人形的輪廓以及另一個更具實體的女孩。兩個輪廓注視著宇宙聯合實驗艦隊前往的方向,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