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符南洲帶了雙珠、雙玉姊妹過江赴會,應花藍寨酋長寨舞之約。二女怎肯嫁與小酋花古拉!但是小酋性情凶野,勢力最強,公然拒絕,恐其惱羞成怒,帶了手下山人過江劫殺,多傷人命,還要闖出大禍。來時,本就打定軟中帶硬的主意,出了好些表麵平常、暗中苛刻的條件,仗著老酋交好多年,全寨山人均對南洲敬仰,話說又巧,居然答應。二女上來先和小酋花古拉部下勇士花梨比武角力,均占上風,並將寨中第一山女石姑除去,使老酋父子心生慚懼,不敢再有話說。老酋更是明白,並聽南洲良言相勸,想將以前製度改去,心中卻是決定不下。後將黑森林野人所贈信物——上刻骷髏的小塊人骨交與南洲代為保存,萬一將來發生事變,便請南洲拿此人骨骷髏深入野人山,尋那野人烈凡都,將所交存的祖傳三寶取還,另立寨主。南洲先不願意管這閒事,後經力求,又因每次新舊接替必要引起爭殺,死傷多人,便乘機向老酋開導。老酋方始醒悟,約好三月之內回信,一經說定,便將這類世代相傳的萬惡製度去掉,改由全體山人推選寨主繼位,南洲父女因天明前要走,為想賓主儘歡,保全老酋臉麵,並使那兩個強仇大敵看點顏色,推說:“二女漢人,不會寨舞,改作月夜舞劍娛賓,等劍舞完,場上的人寨舞分散,乘亂溜到江邊,坐了主人代備的快船渡過江去。時機到來,再打主意。”二女人既美如天仙,又是孿生姊妹,貌相生得宛如一人,劍術輕功均有根基。知道山人全仗山野生長,身強力大,天性凶猛,並不會什武藝,故意把小時淘氣所練的許多花招和巧妙身法,和在三座石筍孤峰之上相對舞劍,末了變成比鬥。一時劍光人影滿空飛舞,縱躍往來,其急如電,看得全場遠近各寨的山人眼花繚亂目眩心驚,越把二女當作仙人下界。正在歡呼有興頭上,二女忽然一聲嬌叱,兩團寒光收處,娉婷婷現出兩個白衣少女,鎬袂翩翩,容光映月,分立兩座峰尖之上,朝著下麵的人從容微笑,用山人禮節,雙手交叉,微微一個起落,便朝通往正麵寨99lib?崖的危峰頂上飛去。由此一路星丸跳擲,飛馳在亂山叢石頂上,兩條銀線也似地朝前馳去。下麵全體山人惟恐二女飛去,還想請她們再留一會,同聲呐喊歡呼,內有數十個最強悍的山人,見二女和蜻蜓點水一般飛馳亂山肢陀之間,其急如飛,知迫不上,便由下麵繞路追去。雙玉先殺蠻女石姑時人已受傷,快要趕到眼前石峰之上,忽然發現下麵山人紛紛追來,心中一慌,看錯了眼,把大樹蔭影當作崖頂,用力又猛,竟縱過了頭,下麵便是水潭溝壑,創口業已震裂,十分疼痛。眼看人已下落,凶多吉少,百忙中瞥見落腳之處有兩人影一閃,還未看清崖後藏伏的乃是一男一女,已先發話,令其不要驚慌,同時雙腳也被人托住,匆匆囑咐了幾句,身便淩空而起,被那不知姓名的女異人手托雙腳,拋將過去,非但手法巧妙,好幾丈高遠的距離,過時宛如自己淩空飛過一樣,身法十分好看,力量用得更是又勻又穩,輕輕地落在對麵峰腰之上。當時隻覺兩耳風聲,晃眼腳踏實地,絲毫也不覺得。心中驚奇,定睛回顧,那兩異人已不知去向。雙珠也正越過,飛馳而來。姊妹會合,朝前飛馳。下麵山人,十之八九早經老酋發令止住。那幾十個山人,不料二女有此一舉,相隔這麼高遠,竟會橫飛過去,休說追趕過去,便那峭壁,先就難於援上,本來沒有惡意,再聽蘆笙鳴嗚,皮鼓砰砰,寨舞業已正式開始,忙即奔回,隨同全體山人,一麵朝著台上南洲父女揚手歡呼,一麵各尋愛侶,按著各部落中的風俗引逗,歌舞狂歡,跳起月來,真個熱鬨到了極點。南洲老眼無花,早就看出愛女末了收場時動作有些勉強。心中懸念,剛請老酋發令止住眾人,開始寨舞,忽然瞥見雙玉縱過了頭,身臨絕地,手方捏著一把冷汗,暗道:“不好!”心裡一緊,還未看真,眼看雙玉身剛下沉,忽然停住。遠望過去,那地方下臨深潭,隻有一點柔枝,業已踏空過頭,下麵並無落腳之處,不知怎的,人似淩空而立。這還不說,最奇是雙玉失腳之時一手持劍,好似匆匆發生警兆,有些手忙腳亂神氣,忽又挺立不動,緊跟著往橫裡避開了好幾步,身和手腳仍是原樣,未見分毫動作。就這轉眼之間,便由崖石陰影中淩空飛起,身子依舊和原來一樣,仿佛天上神仙淩空騰雲而渡,落在對麵危崖腰上,還呆了一呆,雙珠恰巧馳到,方始順路趕來,這才寬心大放。還未近前,南洲便看出雙玉神情比前越發勉強,知其傷口必已迸裂,年輕好勝,還在忍痛,勉強支持,忙向老酋悄聲說道:“此時下麵寨舞,大家都在熱鬨頭上,就此溜走,要少許多麻煩。你既把我當成親兄弟看待,便請不要拘什禮節。我那二女,傷後用力太過,急需休養。我有兩樣靈藥忘了帶來,更要當夜趕回才免誤事。你不要送,還有許多好處,第一,下麵場上有你好些仇敵,今夜已被我女兒鎮住,我父女突然失蹤,他們不知我是暗中溜走,必更驚奇,知道我們情如兄弟,以後不敢再來侵犯,少傷許多人命財產。再者,他們正在寨舞狂歡,我如明走,必要相送。他們見我父女不會水性,還要你們駕了藤舟過江,難免不生輕視。今夜這場盛會,業已為我父女耽擱多時,再要排隊送客,到場的人不能儘歡,明日月色更好,定要連上一夜。單是自己人,原無所謂。這次為你兒子居心不良,非但打算強迫我女成婚,並想裡外勾結,為將來篡位打算。我早發現陰謀,昨日仔細查探,果然所聞一點不差。本來不想明言,一則,見你看我父女得重,雙方多年交情,雖然疏不間親,但是你那許多子女,隻他一人格外凶惡,平日結有不少死黨,倚勢橫行,無所不為。昨夜他曾命人探我口氣,如其答應親事,不出三月,他必做寨主,彼時情願送我十袋金沙。我用婉言辭謝,說我不能作主,事已商定,必須照約而行。那人走時並還示威,說了好些狠話,今日便發生私放石姑之事。我看此人狼子野心,如不隨時留意管束,就許勾結外人來此篡位,不知要有許多人命送他手內。我去之後,你須照我方才密談所說行事,而這兩處強敵,也要使其事完即去,如在這裡逗留,夜長夢多,就許生出事來,最好今夜,使這些遠來的人都能儘興,不可留住,引出彆的枝節。不令你送,便由於此。”老酋早就覺著那兩處強敵平日麵和心違,尤其為首幾個寨酋,向不來往,當日忽然親身趕到,帶來的人全是精強力壯的山人,連山女也都帶有刀箭鏢矛之類。先為花古拉所愚,隻知遠近部落前來賀喜,到後雖覺人來太多,與往常不同,忙亂頭上,還未想到彆的上去。後經南洲一說,稍微留意,立時醒悟,再一回憶逆子花古拉連日所說口氣和近來風聞的種種怪事,不由怒火中燒,越想越疑心,聞言立時答說:“好兄弟,你的金玉良言,我已完全醒悟,等你一走,定必照辦。不過你叫我隻誅首惡,不要多殺,事情如不揭穿還好,一經查明,照著寨規,便我想要寬容也辦不到。”南洲原斷定花古拉心腸狠毒,早想殺父篡位,這一失寵,心更怨恨,發難越快,反正不能避免。這類凶孽之徒一旦得誌,非但殺傷許多無辜,自家父女多一後患,便是江那麵的三鎮人民,從此也難安枕,早晚非受他的侵害不可。想了又想,才將連日訪查和二女在場上聽旁觀山人和那通事的密告,以及逆子私通老酋寵妾之事一齊告發。本來還想勸他幾句,因方才密室對談時,老酋人已怒極,事已至此,花古拉所結死黨均非善類,所通寵妾,更是淫凶奇妒。他父子平日好些惡跡,均是淫婦暗中蠱惑慫恿,這類凶人男女,殺之無愧。同時,又見愛女雙玉已被雙珠笑盈盈攙上台來。表麵上姊妹二人攜手同行,神態十分安詳,滿麵都是笑容,實則麵容灰敗,新穿的一件白麻短裝,左臂上已有鮮血流出,紅了一片。知其失血頗多,當時止血定痛,連雙珠也可代辦,但要靜心調養,仍非回去不可。當時急於起身,也就沒有多說,一麵令雙珠不必解衣,隻將袖管卷起,重新上藥包紮,吃上點藥,先把血痛止住,過江再行醫治。一麵向老酋二次謝彆。問知送了不少禮物,並還固執,親送上船,隻他一人,帶兩個女兒,不使眾人知道。南洲見他說好不送,又要改口,知推不掉,便以不送行作交換,將那兩船禮物道謝收下。老酋本意也是如此,立即答應。這時台上除這賓主四人之外,隻有老酋手下隨他多年的八個心腹勇士侍立在旁,為了談話方便,已由老酋遣向兩旁,立到台口一麵,相隔頗遠。這大場麵的寨舞盛典難得遇到,先在台上的老酋子女親屬均早上場,剩下十幾個姬妾立坐在台口觀看。有的還在狂吹笙笛,牛角之類樂器,台上下亂成一片。那兩個山民酋長先前當眾丟人,不好意思,本意又想借著花古拉這條內線,表麵幫他,暗用陰謀,相機行事,雖未想到當夜發難,因見老酋近來年老力衰,人較和平,不像昔年那樣到處劫殺;連那最凶猛的石姑都用巧計軟禁起來,於是心存輕視,特意選了許多有本領的膽勇之士,意欲借此一會,當眾逞能,好在來者是客,主人心雖不快,也必容忍,決不至於反臉成仇,樂得耀武揚威,顯點顏色。雖然上來不合驕狂,輕視二女文秀,挫了銳氣,仍想稍微挽回顏麵,就在寨舞開始,暗中發令,施展開來。這類山人雖然不會武藝,所練是些笨功,仗著身輕力大,人又膽勇強悍,也有許多專門技能和那苦練出來的專長。開頭本由手下男女壯漢對對成雙,在皎月明輝之下婆娑起舞,情歌相答,轉眼越舞越急,剛引得全場上人對他注目,連本寨許多情侶業已載歌載舞快要離開,尋覓幽靜之處去趕野郎的人也都轉身回顧,不舍離去。正在拍手歡呼,笑語如潮,那數十對男女壯漢跳著跳著,忽然由分而合,一麵玩著花樣,一麵由兩個力氣最大的勇士作為根基,另外一對便男女錯綜,飛身直上,踏向前一對人的肩頭,手中捧著蘆笙,牛角等樂器,仍在狂吹亂跳,旋轉飛舞不已。這裡男女四人剛疊成了兩對,另外兩對也如法炮製,男踏女,女踏男,八人變成四根人杆,在場中心歌舞狂吹,轉了幾轉。餘人紛紛學樣,轉眼疊成五六十對,一聲暗號,手拉手結成一個圓圈,轉風車也似旋轉了一陣。晃眼之間,下麵的人圈縮小,上麵卻逐漸高了起來,結果下麵一圈隻剩十來人,上麵卻是越疊越高,成了一座人塔。剛剛對好,另外十來個身輕力大的男女壯漢,合成五對情侶,互相調情引逗,時分時合,隨同人塔轉動之中,捉迷藏也似上下追逐,攀援縱躍,此起彼落,動作如飛,引得全場上人同聲吹呼,叫起好來。人聲、歌聲、鑼聲、皮鼓之聲、喧嘩歡笑之聲,亂糟糟合成一片繁音巨轟,震著大地山林齊起回音。大片危峰峭壁均似受了搖撼,數千人的耳目一齊注向廣場中心,哪還有人顧到台上?南洲覺著此時溜走,再也不會被人看出,匆匆幫助雙珠將雙玉的傷處紮好,立即起身。老酋把他父女奉若神明,知道挽留不住,隻得含淚點頭,暗中派了兩個心腹勇士,引他父女三人由寨中秘徑繞出,送往江邊,不許被人知道。南洲早就看好道路,又知江邊派得有人,還想辭謝,因老酋說這條秘徑最是隱僻,外人不知,先由崖腹之中繞走裡許,出去是片大竹林,把林走完,再有半裡便到停船之處,照此走法,連那些趕野郎的人都不會遇見一個等語。想起當夜寨舞。趕野郎的人都在隱僻之處,照前走法,就許遇上,隻得謝諾,由那兩個勇士引路,先往正寨取了隨身包裹藥箱,再由寨中秘徑穿崖而出,沿途遇見好幾處防守的人,均經隨行勇士上前答話,由此放過。不消多時,趕到江邊,相隔天明還有一兩個時辰,渡江過去,恰巧天亮。主人共備兩條獨木舟和三個藤舟,人坐藤舟之上,所贈各種藥材禮物均放獨木舟內。江深水急,藤舟雖極輕巧,不會沉水,獨木舟卻是又笨又重,轉側不便,常易翻倒。幸而主人意誠,一共派了十二個人,都是精通水性的壯漢。老酋賞罰嚴明,善於用人,這些山奴雖是彆族擄來的,平日待遇比那尋常山人還好,除卻有事奉命不許絲毫違抗、犯者必死而外,彆無所苦,平日本就用命,對於南洲又極敬愛,越發勇於從事。因是截江亂流而渡,船作斜行,江麵並不甚寬,渡江往來卻極費事。南洲父女每人一隻藤舟,剛剛坐定,拿起雙槳,內中幾個水性極好的壯漢業已爭先下手,搶了纜索係在身上,縱身入水,朝前駛去。搶不上的,便由兩人入水,拉了獨木舟,亂流而渡。餘人便在船後掌舵,以防滾轉翻落。南洲父女生長江邊,雖然看慣,每次過江,都是木船竹筏,這類藤舟乃老酋近年新製,還未坐過。見那東西乃是山中粗細油藤製成,再加油浸,編得又密又結實,輕浮水上,一點不漏,頭圓尾尖,後麵一舵之外,還有兩片短槳,本來應載二人,也是老酋好意,惟恐南洲父女不會遊泳,又知漢家女子不喜與山人同乘,特命泅水接船,橫江而渡。南洲父女先還覺著舵大槳短,一個太笨,一個大小,前後輕重不勻,及至上船之後,方始看出山人也會用心,江流太急,非但那舵非重大不可,連那兩柄短槳也有許多用處,否則順流尚可,截江而渡便是萬難。眼看水中壯漢一衝就是兩丈,水性極好,宛如一條大人魚,可是江中的急流力大無比,常時遇阻,不是衝向下流,便被擋回,走出一段,還要退回。似這樣時進時退,約有個把時辰,方始到達對岸。獨木舟到得更晚,天已月夜。壯漢把船上所載東西,陸續送到萬花穀和小江樓兩處。南洲見他們勞苦,大加犒勞,留住一日,次日又備了好些山人心愛之物,令其帶回送與老酋,去的人也各有一份禮物。到家不久,雙玉傷便醫好。南洲初意得到老尊回信再作道理,不料始終未派人來。因花古拉也絕跡不至,以為老酋不舍世傳基業,還想傳與子孫,也許花古拉和他手下死黨業已除去,故此沒有信息。不久,那男女兩位異人和呂二先生先後尋來。二女得到異人傳授,一麵加緊用功,一麵還要幫助行醫。父女三人忙得不可開交,便將此事忽略過去。偶然談起,想將人骨骷髏送回,無奈近來行醫越忙,無暇分身,事又機密,不便另外派人。心想:老酋人甚強健,三五年內決不會死,反正用它不著,人家盛意殷殷,代他保存兩年,聽信再說也是一樣,說過也就拉倒。前數日,雙珠無意之中想起自從上次渡江回來,遠近各地山人均來求醫,隻有捕魚族,非但花藍家許久不見一人上門,便野人山腳那些大小部落,也無一人來此,是何原故?本想稟告南洲,恰巧來了兩個重病的人,就此岔過。隔了兩日,便發生山人去往萬花穀家中擾鬨,打傷田四、趙乙二人之事。南洲聞報之後,心已驚疑,跟著雙珠又將隔江山人許久無人求醫之事告知,越想越覺可慮。趕到家中一看,房中什物十分零亂,所有箱櫃竹簍均被人翻過,東西卻未遺失多少。猛想起那塊人骨骷髏,不由明白了幾分,且喜東西不大,共隻兩寸來長,寸許來寬一片,形如一把鑰匙,自得到手,從未離身,料知山人為了此物而來,且喜不曾被他偷去。照此形勢,分明老酋已死,花古拉多半篡位。如是老酋派來,儘可明言討還,不會暗中命人偷盜,並還將人打傷,雙方有德無怨,斷無此理。算計山人寨主法令嚴酷,令出必要做到,否則無法回去。本就疑心山人還要再來,為了病人太多,隻南洲一人往看,路清和二女均未跟去。回到小江樓一談,路清驚道:“我去之時曾經查看,隻外屋三間仿佛有人動過,裡麵還是好好,二位妹子臥室,更是門也未開。不是山人去而複來,哪會翻得這樣零亂?”南洲越知所料不差,因趙、田二人傷勢甚重,尚須調養,家中無人照看,並且來敵已被穀中土人驚走,大白日裡去而複轉,可知來意堅決,處心積慮,不得不止。當夜多半還要前來,隻要擒到一人,便可問出來曆。自家安危還在其次,萬一花古拉做了寨主,記恨前仇,就許遷怒山鎮居民,借故尋仇,來此奸淫殺燒,必要闖出大禍。越想心越不安,決計多受一點辛苦,到夜趕回,埋伏當地,見了來賊,問明情由,好作打算。二女覺著父親人太勞苦:又是孤身一人,雖然本領高強,來敵刀箭俱都有毒,很不放心,堅持跟去。南洲執意不肯,說:“你們年輕氣浮,反易壞事。如我料得不差,今日之事關係重大,決不是為我那幾張草本藥方和各種成藥而來。來敵最是凶野,天性殘忍,以前便是狗子花古拉的死黨。我料穀中土人固是怕他,為感我父女平日情份,不能不出點力,但又不敢多說,以防來敵記仇暗害,殺他全家。一半恐怕事大機密,便是這些來敵,也未必儘知底細和所盜之物有何用處。那叫馬財的貨郎,早聽人說過他的惡跡,以前還到我這裡買過成藥。這廝行蹤無定,已有三數年不曾再來。可惜上次過江日期太短,不曾留心訪問狗子身邊死黨都是什人。這廝也許是他的軍師。否則花藍家雖極猛惡,人卻有勇無謀。花古拉以前行為均似有人指教,憑他想不出來。萬一老寨主已死逆子之手,非但我父女不能安身,連這江邊三鎮的人民財產也極可慮。此事輕了不好,重了不好。你兩姊妹隻能守在小江樓聽我信息。一個失策,鑄成大錯,便悔之無及了!”二女力言:“此去定照父親所說行事,不奉命決不動手,跟在身旁放心得多。否則爹爹高年,孤身一人,穀中土人雖將來敵趕走,終是膽怯,看他大白日裡尚且去而複轉,萬一帶了多人來此尋仇,我們家中除卻一些零散衣物,沒有值錢東西,就將成藥偷掉,均是未配成功的藥料,也不相乾,土人安危卻極可慮。萬一來敵真個殺人放火,擄掠人畜,累得爹爹不得不出手相助,又當如何,莫非為怕來敵報複,先就任憑他們宰割不成!”南洲心有成算,知道愛女擔心老父,非去不可,又力勸道:“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父女遷往小江樓居住,人都知道。來敵久已不來,也許初到這裡還不曉得,兩次撲空,必要設法訪間,何況內中還有一個極狡猾的漢人。我看今夜萬花穀,來敵還未必看重,多半要往小江樓窺探。再不,便覺樓中人多,對麵鎮江樓又是那麼繁華熱鬨,來敵不知虛實,以為人少無用,我父女的本領,他們已早知道,不敢輕於九_九_藏_書_網嘗試。也許今夜,兩個地方他都不來,過上兩三天大舉過江突然發難都在意中。鎮江樓近來招搖太甚,離鎮又遠,他們一向自恃,以為養了幾個飯桶武師,百多個打手,便可天下太平。隻他欺人,無人敢去惹他,卻不想野人山腳這些來敵,何等猛惡貪殘!雙方隻有一江之隔,花藍家都精水性,近年又有特製藤舟,往來方便,隨時均可發生巨變,再加上花古拉的舊怨,一經發難,便不可收拾。“我已想好主意,有了準備,相機而行,或者還可將這一場大禍消滅下去。此行另有深意,本來就在小江樓坐等,以逸待勞也是一樣,後經仔細盤算,除非來敵真蠢,無人指教,小江樓暫時決不會來。萬花穀雖已撲空兩次,也許心還未死,故此不等日落黃昏,先往埋伏等候,撞他一下。能夠擒到一人,或是與之見麵明言最好,免得夜長夢多。逆酋帶了人黑夜渡江,大舉來犯,就我父女全家,或逃或敵,能夠自保,江邊三鎮許多人民財產休想保全。這還不到動手時候,另外還有製他之策,不過此時未見敵人,不敢拿定,十九不會動手。就是翻臉,也隻擒他一個,拷問真情,餘人不是嚇退了事,也必將其圍住,一點用不著費事費力。你兩姊妹埋伏江樓以防萬一,省我心懸兩地,不更好麼?”二女見他固執成見,隻得勉強應諾。雙珠又說:“那人骨骷髏,關係重要,敵人為此而來,爹爹最好交與女兒們收藏,萬一眾寡懸殊,也可用以挾製,使其不敢妄動。”雙玉也是那等說法。南洲方說:“我兒真個聰明,竟能想到利用此物,既和我心思一樣,知道敵人誌在盜回這片人骨,或是誤認祖傳三寶在我這裡,打算派入偷走,還這樣擔心作什?”說罷,剛將那片人骨,取出交與雙珠,忽然發現二女跟在身後,業已走到半山歸途樹林之中,故意氣道:“你兩個娃兒怎不聽話!今日樓中病人雖醫得差不多,還有兩個殘廢的病人。路清一人怎忙得過來?”二女見南洲麵有怒容,四顧無人,夕陽已快落山,除鎮江樓那麵笙管嗷嘈,照例越到鎊晚越熱鬨外,到處都是靜悄悄的。遙望江邊,也無舟船停泊。當日風浪甚大,心疑敵人兩次撲空,父親多年盛名,上次過江,月下舞劍,鹹鎮山民,誰都知道,大約隻會偷偷摸摸,乘人不備暗中下手,決不敢對麵相犯。互一商量,隻得回轉。南洲深知二女言行如一,答應便無更改,見時不早,獨自一人往萬花穀趕去。先到前穀尋那幾家土人,仔細一問,果有好些料到:那些敵人都說奉命來此偷那秘本藥方和一些藥材,曾向相識土人威脅利誘,事成必有重謝,泄露作梗,便要殺他全家。內中隻有一個頭目和那馬財常時交頭接耳,低聲議論。土人都受過南洲好處,雙方情份甚深,雖怕敵人殘暴,不敢明做,暗中卻在留意,內有一個明白事理的,先想南洲人最慷慨,家中隻此有限山田和些農具牲禽,沒有珍貴之物,所存藥料均不值錢,好些成藥均藏小江樓,不在家中,他那抄本藥方,隻人一要,當時抄送,有時並還勸人仿製,與彆的醫生不同,並不把它當成私產。如想抄用,一說即允,何必這樣費事?不由生了疑心,覺著南洲父女師徒均有本領,打算把敵人引往小江樓吃苦。設詞略一試探,馬財還未開口,頭目答話首先露出馬腳,仿佛不是為了抄本藥方而來。心更奇怪,便在暗中愉聽,無奈馬財人甚機警,稍見人影,便將同黨止住,不再開口,隻零零落落聽了幾句。大意是說:這東西放在一起也是一大堆,老鬼既然托他收存,決不願人知道,怎會帶往江樓往來人多之處?一個似說上次送他父女過江的山人業已幾次拷問,異口同聲均說他父女上船時隻有一個內放幾件單衣的小包和隨身兵器,餘者都是寨主所送禮物,並還折箭為誓,分明是真。新寨主偏聽婆娘的話,硬說老鬼醉後親口說出,東西交與他結義兄弟,誰要害他,必遭慘報,並有山神野鬼相助,死前又朝身邊幾個兒女怒吼,快尋他郎中兄弟符南洲,代他報仇,末了又怒吼了兩聲:“烈凡都,代我報仇!”便斷了氣,恐怕裡麵還有原因,下手必須慎重,難得小寨主接位,這裡的人還不知道,如不露出破綻,要好得多。說話的便是馬財。話剛說完,頭目立時發怒,說他在寨主麵前一手包攬,到了這裡偏又怕頭怕尾,樣樣膽小,防人知道,不下手如何能夠複命!雙方正在爭論,見土人臥在旁邊樹下,立時住口,過去喊了兩聲。土人恐被看破,假裝睡熟,微聞來敵低聲悄說:“這廝如被聽去,說不得隻好殺他來還情了。”土人早就看出那頭目凶狠非常,又不知道詳情,所以見了路清不曾明言,隻說了一個大概,也不知所說的一大堆東西是什物事。還是南洲細心,仔細探詢,一麵告以利害:有話不說,我們無法防禦,便難免於受害吃虧。這才問出一點。南洲暗忖:照此形勢,花古拉業已弑父篡位,並疑傳家三寶被我帶回,那片用它去往野人山取回三寶的信物人骨骷髏還不知道,也全仗此一來,來人恐把事情弄糟,上次比武角力又嘗過味道,所以暫時不敢來犯。不過此事關係太大,花古拉決不罷休,日月一久,必要來此生事。就此還他,非但對不起亡友的托付,向一個凶險萬惡的逆子低頭討好,也太問心不過。何況逆子正式接位之後,凶焰必更高張,無惡不作。大江兩岸,早晚必有大量生靈遭殃。為今之計,不問少時是否再來,回去和愛女義子等商議停當,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搶前下手,乘機將此未來大害除去,就便由花藍家起,將那世代相傳,專一侵殺異族自殘同類的萬惡製度,一寨一寨改革過去。一旦成功,要救多少無辜受害的山人,邊境一帶居民,也可安居樂業。這類吉凶禍福和萬千人安危係於一念的要緊關頭,不能專顧自家利害,說不得隻好再冒一次險了!主意打好,回到穀後家中,將帶來的酒菜取出,尋一隱僻之處暗中等候,一麵尋思應付方法:如何才能救了自己還救人家,使那許多山人脫離苦海,由此改變風俗,自己不再受那酋長異族危害,也不致再尋漢人晦氣。隔了些時,眼看上弦明月已上中天,穀中還是靜悄悄的,方才召集分頭埋伏的那些土人也無音信傳到。方想:敵人兩次撲空,必是看出事難,又不敢到小江樓中騷擾,退了回去。此事關係逆子利害太重,決不放鬆,來得越遲,禍害越大。自己卻須早日發動。否則,善者不來,來者不善,再來便是大舉,決不止這有限十多人,一旦發動全體興兵騷擾,無論如何防禦周密,也不免要多傷人命。其勢隻有孤身犯險,搶在前麵,趕往山寨行詐,騙他一下,或者能夠無事。但是自己生平言行如一,從未說過假話,雖有施用權術之時,也非公然說謊。將來還要使這些山人革舊從新,上來先沒信實,也說不過去。逆子雖容易騙,這等詐欺行為未免丟人,不是自己所為。正在懸念山人不來如何下手,忽見路清、雙玉如飛馳來,路清手上還提著一人,料知來敵業已有人被擒,同黨也被打退。否則,麵色不會這樣高興。迎上一看,所擒正是那個叫馬財的漢人。一問情由,原來二女回到小江樓,見路清不在,一問鄭氏夫婦,說送病人去往江邊有事。心中一動,暗忖:路大哥人最持重,明知今夜有事,怎會離開?再問去處,又與萬花穀歸途江岸相反。忽然想起未了幾個病人當中,有一個乃江對麵葡萄墟山民,移居騰南不過十年,家頗富有,平日專做藥材獸皮生意,因以前來過兩次,知道父親規矩:沒有貧富界限,真正窮苦、無力行動的人倒可請他出診,有錢人家反請不去。特意命人抬來求醫,無意中談起他也是寨酋之子,逃亡在外,連名姓均已換過,已有八年未回故鄉。父親因他對江那麵情形甚熟悉,本令路大哥代為探詢。忽然同往江邊,所去又非平日舟船往來停泊之處。小江樓無人,趙、田二人重傷病臥,剛脫險境,沒有重大的事,怎會走開?便要跟蹤追去。剛一出門,又覺無人留守,萬一敵人掩來,豈不討厭!便將雙珠留下,雙玉獨自一人,照鄭氏夫妻所說之處趕去。那地方乃是一片斷岸,江流千尺,勢甚奇險,向無人跡。雙玉人還未到,便料這等荒涼隱僻的危崖斷岸,定有仇敵潛伏,路清才會來此。早就留心,借著沿途山石林木掩身,向前飛馳,江岸業已在望。方覺江流嗚咽,夜月淒清,山野無人,景物陰森,令人不耐,忽聽前麵崖石後麵喊殺呼喝之聲,跟著,便聽路清喝道:“你們藤舟業已被我斬斷纜索,歸途已斷!兩個被我殺死,一個受傷倒地,滾落江中。不如快些投降,聽我吩咐,免得送命!”雙玉知他獨鬥山民,已占上風,心中大喜,方喊:“清哥,我來幫你!”目光到處,瞥見兩個手持刀矛的敵人正和路清拚命,相隔不遠還倒了兩個,看那意思,似想生擒為首敵人,留下活口以便拷問。那叫馬財的漢人並不在內,心疑已為路清所殺。正往前縱,忽見離地丈許高的一堆怪石頂上似有人頭一閃,忙把身子往崖下一偏,輕悄悄繞路上去,見是一個中年漢人,手裡拿著一根弩筒,注定下麵,欲發又止,似想暗算,因聽自己發話,又想由上麵溜下,神態甚是驚慌,料是馬財無疑。耳聽路清在石堆下麵大喝:“二妹先不要來!可代我留神追那漢人。這兩山人上了這廝的當,一味拚鬥,卻將馬賊放走。如被逃回,是個大害,千萬將他物擒才好!”雙玉聞言,也未回答,看出馬財咬牙切齒,一手持刀,一手拿了弩箭,正往後退,並未發現有人掩上,忙將身子往石角後麵一掩。馬財似因敵人不曾看破他的藏處,又見後麵無人,月光如晝,膽便壯了幾分,剛把腳步加急,走不幾步便到石角前麵,吃雙玉縱身上前,手起一劍,先將弩筒打落。馬財早就成了花古拉的死黨,好些事情都是他的壞主意,上次二女過江比武曾經眼見,深知厲害,一見石後飛出一個白衣女子,還未看清容貌,便知是符家二女之一,心已發慌,哪裡還敢硬敵!事出意外,再想縱逃業已無及,當時跌翻在地,雙玉剛把手中刀奪過,將人綁起,忽聽怒吼連聲,二人似已倒地。剛喊得一聲:“清哥,馬賊被我捉住了!”路清便縱將上來。見麵一談,才知那病人本是葡萄墟另一寨酋之子,被弟兄叔伯陷害,逃過江來,仗著以前常代他本寨已人過江交易,精通漢語,對頭見他遠走過江,又未窮追,便將姓名改掉,拿了逃時所帶金沙,建起田園,一麵經商,頗有積蓄,人也頗好,非但野人山下大小部落形勢虛實全都知道,並還常時有人和他偷偷來往。早在上月,便聽人說花藍家老酋老來雖然改了脾氣,但他好色如命,當時雖聽南洲之勸,會散之後,便將花古拉吊起毒打一頓。本要按照寨規處死,為了狗子還有許多死黨,恐留後患,想要拷問明了再殺。不料逆子天性凶狠,自知必死,任他毒打,一言不發。老酋不願人知,原在密室行刑,身邊隻有四個武士,怒極之下,自己動手,打過一陣,人已有些疲乏,火性也退了幾分,等到奔往內寨想要拷打寵妾,不料那妾乃山寨中有名的美人桃花娘,性雖淫蕩,人卻機警,陰險非常,早就看出不妙,知不能逃,便在茶湯內下了一點春藥,一麵假裝睡熟,裸臥竹榻之上。老酋竟不忍殺害,於是種下禍根。先被淫婦花言巧語推了一個乾淨,跟著又被蠱惑,將花古拉押往後洞去做苦役,一麵卻在暗中勾結,待機發難。彆的子女看出狗男女不殺是將來大禍,幾次力勸,均因淫婦為想取得老酋信任,格外巴結,老酋從未受過她這樣好處,色令智昏,又見那寵妾時常痛哭流涕,自怨自艾,已為所惑,忠言逆耳,一句不聽。到了上月底邊,花古拉又和寨中女巫通奸,勾結一起,假托神命發難,竟將老酋害死。這一場大凶殺,死了不少的人。老酋還有好些子女,沒有勢力的,逃走不及受人宰割,有點勢力的,打敗之後落荒逃竄。到了本月初間,雖然勉強平定,但是全體山民俱都不服。最後狗男女和妖巫商量,由妖巫出麵,說:“那三件祖傳之寶業已由老寨主交下,但那藏處十分隱秘,目前月令不佳,要在百日之後才可出世。到時不能拿出,我和新寨主夫婦願受火刑,向神贖罪。”眾人雖是半信半疑,懾於凶威,也不敢有什異動。馬財這人一味貪財,隻給他錢,什麼都做。那病人與他彼此曾有來往,前日曾與相見,隻不知此來何事。路清向那病人仔細探詢了一陣,問明來敵暗中往來泊船之處,便趕了來。馬財果因兩次撲空,死傷多人,強勸眾山人回去,約人再來,不是風浪太大,早把藤舟開走。路清到時,馬財和眾山人正在江邊飲酒說笑。因其人多,自己沒有幫手,上來先將藤舟纜索斬斷,殺傷了三個。馬財看出厲害,當先溜走,隻剩兩個為首的打算拚命,糾纏不已。馬財乘機溜走,伏在崖石上麵,正用毒弩想要暗算,被雙玉趕來擒住。路清先聽他喊了兩聲,底下便無回音,心中一急,立將兩敵用暗器殺死,循聲追去,忽聽招呼。雙方會合,照山人所教除根滅跡之法,連屍首一齊棄入江中,匆匆趕回萬花穀。南洲本來認得馬財,知道這類好惡小人最是怕死,何況被擒以前,路清又將下餘五個全數殺死,一齊拋入江中,稍微威嚇,必能說出真相。先將主意打好,胸中有了成竹,問完路清殺賊經過,未及拷問。偶一回顧,見雙玉立在身旁,正和路清低聲說笑,似嗔似喜,眉目之間,深情自然流露,路清更是滿麵笑容,一雙俊目注定雙玉,聽她低聲埋怨,不住賠話。看出二人情愛越深,不禁勾動平日心事。心中一動,便將馬財丟開暫時不問。先把路清、雙玉喊向一旁,故意正色問道:“清兒,你怎這樣大膽,不告而行!我今夜來時,先想和平應付,隻要見到他們,索性好言相告,說花古拉的祖傳三寶雖不在我這裡,但我知道底細和那藏處。花古拉自必命人求說,我再以此要挾。照我心意行事,本定一人不傷,你卻將他們全數殺死。事已鬨大,萬一激怒花藍家,領了全寨山人來此尋仇,江邊三鎮這許多人的生命財產,豈不因我數人一時意氣用事,一齊斷送!如何問心得過呢?”路清自拜南洲為父,和雙玉每日一起耳鬢廝磨,情愛本就越來越深,雙方又是誌同道合情意相投的少年情侶,路清早就有了婚姻之想。隻為南洲平日隻管開通,不講男女之嫌,對於路清更是慈父而兼嚴師,和親生兒子一樣看待,但是人最方正,路清不敢當麵請求,也不好意思公然出口。又見雙玉雖比乃姊天真,平日相見,言笑無忌,人卻自然端正,看意思好似把自己當作親哥哥一樣,形跡上雖極親密投緣,任憑自己同出同進,形影不離,但她嫵媚之中,另具一種高潔英爽之氣,仿佛一朵有刺的玫瑰花,心雖愛極,卻不敢隨便用手去觸,上來又錯了主意,不該拜南洲做義父,已有兄妹名分,再要結為夫妻,難免被人笑話,話也不好出口。自己一個貧苦無依的牧人,好容易機緣湊巧,遇到這樣好人,相見不久,便由長工做了對方愛徒義子,一直都在蒙他恩待,萬一把話說僵,好事不成,還要負愧離開,從此絕望,再想見麵都難。如被恩師知道,必還要怪自己壞了品行,忘恩負義,從此更無容身之地,甚而逐出師門,連想習武上進俱都不能。越想越可慮,心中憂疑,休說稍微親近,連一句錯話都不敢說。可是男女情愛宛如初生起來的烈火,隻有越燃越旺,一任怎麼壓製,終於情不自禁,何況雙玉情苗也在怒生,當然心心相印、互相關切到了極點,表麵上誰也不曾有所表示,但在朝夕相聚之間,無形中卻具一種極微妙的吸力,不知不覺,有影皆雙,不論行止出入,何事何地,隻要相見,由不得便湊在一起,誰也不舍離開,不過二人均極規矩,沒有現於言語罷了。自來旁觀者清,局中人日久成習,毫不自知,外人卻早一目了然。休說南洲,便是平日見麵的人,也都看了一個明而且白。路清有時也曾想到,異姓兄妹不應這樣親密,偏是忍耐不住,近來求婚之心越切,神情自然比前顯露。自己也常忽然警覺,因見義父對他恩深義重,始終那麼信任厚愛,從未說過一句,自己尚在心跳臉紅,對方仍和沒事人一般,幾次過去,也就放開。這時,因雙玉怪他為何孤身涉險以寡敵眾,雖是滿口埋怨的話,但那情深一往、無限關心的辭色,隻更使人感慰。心正高興,忽見南洲麵色一沉,喊向一旁,開口頭一句便說他大膽,誤以為他和雙玉親密情景被義父看出,不禁大吃一驚,急得心中怦怦亂跳。後雖聽出南洲是指多殺來敵而言,但覺義父平日人最和善,從初見起,老是那樣滿麵春風,從未說過一句重話,這樣嚴厲的麵容,尚是初次見到。不知南洲有心相試,又誤以為心中有話不好出口,借題發揮。聽完想了一想,勉強把神定住。暗忖:“義父人最明白,我已想之再三,照我算計,決不會差,還是照著預定,實話實說為是。難得今夜沒有外人在旁,隻要義父稍露口風,為了二妹的事見怪,索性拚受辱罵,明言相告,看義父平日對我情意那麼深厚,就被打罵,也所心甘,自來至誠可以格天。他如不肯,我便再三苦求,本是異姓兄妹,並非同胞骨肉,也許被我至誠感動,答應下來,豈非終身之福?”想到這裡,膽氣立壯,慨然答道:“義父不要見怪。兒子今夜之舉雖然荒疏,事前也曾仔細尋思,覺著來敵人多勢盛,狗子花古拉為了求婚不遂,本就懷恨,再因祖傳三寶無處尋找,聽了淫婦的話,疑心老酋交與義父收藏起來,竟派人來此偷盜。這廝天性凶殘已極,又有漢人中的敗類做他軍師,助紂為虐,無惡不作,既敢拭父篡位,哪還有什麼顧忌!昔年隔江山人又曾來此洗劫,近年三鎮人煙越多,比起以前還要富足,早已心生覬覦,再加上這些新仇舊恨,斷無善罷之事。如以目前形勢來論,這廝那大的凶焰淫威,我們這麵除卻幾家土豪惡霸養有一些飯桶武師打手外,駐防官兵都是無用之輩,人數又少,隻知勾結土官和當地豪強魚肉人民,從未想到邊疆一帶關係重要,種族部落眾多,性均凶野,到處伏有危機,平日絲毫不加留意,向無防備。對頭隻消帶上全寨山人,乘著月明之夜偷偷渡過江來,便可為所欲為。他卻不這樣做,偏要偷偷摸摸,隻命好人鬨鬼。“以我推測,必是義父和二位妹子上次過江比武角力,遠近山人均被鎮住,花古拉想起膽怯,加以剛剛陰謀臧父,篡了寨主,上次寨舞比武又遭慘敗,以前凶威幾乎掃地,僥幸成功,人心不服,還有許多逃亡在外的兄弟姊妹是他仇敵隱患,惟恐害人不成,先有內顧之憂,因而不敢輕舉妄動。最重要還是那祖傳三寶,本來認定義父帶回。我後來再三拷間駕船山人,異口同聲說無此事,並還折箭為誓。他知義父和二位妹子智勇雙全,不是帶回時隱藏巧妙,無法看出,便是早就運來藏好。三鎮地方廣大,如何搜尋?義父妹子性均剛正,不是勢迫利誘所能打動。一個鬨翻,將它毀掉,使其無法交代,引得全寨日久生疑,激出變故,萬一群起而攻,和他拚命,隻憑有限死黨和兩處懷有野心的外援,必定鎮壓不住。結果寨主做不成,還要照他山俗,被人殘殺。越想顧慮越多。如非馬財貪功討好,恐連這十多個山人都不至於派來。“我已看出他的短處,隻要義父應付得好,日久自然難料,在此短短三兩月中,他決不敢發難。但是馬財一來,這裡虛實機密雖然不知,馬財好險小人,遭此大挫,回去無法交差,定必造些謠言,蠱惑花古拉提前發難,甚而硬說三寶藏在我家,業已偷到手中,又被義父奪回,將人殺死,都在意中。我們如想和平應付,便須一人不傷才行。昨夜來敵業已死傷了好幾個,花古拉性又凶暴,逃回的人再被馬財愚弄,什麼謊話都說得出。就能將人擒到,問出虛實,再加威迫勸說,甚而折箭為誓,有馬財這樣壞人在內,也無用處。為今之計,隻有將那來人全數除去,把船毀掉,隻留一兩個活口,問明虛實再殺。先使花古拉看出利害,心中驚疑,然後命人過江和他明言,就用三寶以作挾製,一麵在此三兩月中,照老寨主生前所說,深入野人山,尋到黑森林中怪人烈凡都,發動山中野人,將這逆子除去,為各寨除一大害,使全體寨寨脫離水火,邊境人民也少去一個未來禍患。“我越想越覺有理,彼時義父和二位妹子已往萬花穀,我剛由一病人口中問出一點虛實和那泊船之所,雙方道路不同,天已不早,如向義父請示再去,恐其開船先走,無法追趕。心想今夜江中風浪甚大,敵人多半還未起身,不如乘風未止以前趕去,山人未走,立時下手。如其還想來此窺探,有義父和二位妹子在此,我殺了他守船的同黨再趕回來,正好兩下夾攻。船已被我毀掉,決不怕他逃上天去。雖然不告而行,膽大心粗,義父足智多謀,料事如神,自信一說必蒙原諒,時間上也不及,隻得冒失行事。先還拿他不準,等我趕到那裡,來敵果和我所料差不多。等到風平浪靜,立時開過江去。聽馬財的口氣,非但回去謊報,並還打算激動花古拉,十日之內,率領全體山人黑夜渡江,突然發難,暗算義父全家,就勢洗劫三鎮,以便從中取利,妄想發財。這廝固是萬惡,便連那些敵人,殺人甚多。我在一旁偷聽時,他們正在誇口,互相爭說殺過多少漢人,因此越發激怒。仗著近來學點武藝,除這廝被二妹生擒外,餘均被我殺死,丟人江中。兒子粗心大意,不曾稟告,還望義父恕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