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過去三四天了,基地卻未對這次打靶考核做出講評,也沒人提及艦副長班人選的事,這讓陳建軍始料不及,不知道魯淮成葫蘆裡又想賣什麼藥。其實自打打靶結束那天起,陳建軍心裡並未輕鬆過。謝庭群幫他弄虛作假,雖然彆人並不知內情,但他心裡卻越想越覺得自己做了件很不光彩的事,恰巧這時謝庭群又撞上門來。和陳建軍的心情正好相反,打靶結束後的謝庭群一直顯得很興奮,其實他極力想幫陳建軍也是有目的的,自打上艦以後他就知道了陳建軍的父親是基地首長,現在又調到了艦隊當副司令員,他想扯著陳建軍這根藤攀上他父親那棵大樹。他的理想不是在艦上而是機關,他對自己的文筆和能力很自信,覺得隻有那裡才是他施展才華的空間,才能實現他人生的價值和目標。出乎意料,陳建軍見到他的第一句話既不是表揚也不是感激,而是劈頭蓋臉一通批評,說他不該有這種想法不該弄虛作假不該托關係打聽考核內容等等反正全是不應該。這讓謝庭群很難接受,你這不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嗎?幫了你反倒批評我?他想起了農夫和蛇的故事,想歸想卻不敢說出來,表麵上還裝作很誠懇的樣子承認錯誤,其實內心彆提多窩火了。好歹陳建軍批評夠了最後也順便帶出一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心裡很感激的話。謝庭群離開導水長室的時候關上門終於嘟囔了一句得便宜賣乖。其實他不知道也想不到陳建軍第二天就去找魯淮成承認錯誤去了,而且自始至終也沒把他謝庭群供出來,錯誤都攬到了自己身上。魯淮成似乎早就猜到了陳建軍會來找他,隻是對他事先知道自己要打幾號靶表現出驚訝。當陳建軍主動提出放棄去艦副長班學習機會的時候魯淮成說你要不主動承認錯誤你肯定去不了了,既然主動承認了機會難得你還是去吧!這次輪到陳建軍驚訝了,他做夢也想不到魯淮成會對他網開一麵。可接下來的話又讓他剛要放下的心懸了起來,魯淮成追問他是從哪裡知道他打三號靶的。陳建軍這回明白了,魯淮成做事一向是抓源頭的,他陳建軍頂多算個從犯,主犯在知道打靶方案的人中間。陳建軍死活也沒把謝庭群和他那個作訓處的老鄉說出去,謊說自己是根據多年打靶經驗和自己艦所在編隊位置判斷的。魯淮成將信將疑便也不再深究。死罪饒過,活罪不免,交給他一個任務,臨走之前解決新裝備的海風導彈打靶前計算速度慢的問題,還強調限期完成,耽誤了艦副長班開學你可就怪不得我了,那意思很明確,一天不解決你就不能走。2鄭遠海自打從龍灣山回來好像比以前成熟了許多,他沒有像對薑喜子說的那樣死活不在機關食堂乾了,而是整天忙前忙後倒也把食堂管理得井井有條。另一個重大的改變就是不再推行他的西餐,可能是龍灣山那隻烤得半生不熟的羊腿令他印象深刻,中國人的嘴實在享受不了那洋玩意兒。他還是回歸傳統,每頓飯四菜一湯安排得有聲有色,自然也就沒人再找他發脾氣吵架了。這天中午鄭遠海正拿著勺子給機關乾部打飯,陳建軍走了進來,他是來找鄭遠海的。那天領受了魯淮成交給的任務後,他希望給他一個人——鄭遠海,魯淮成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鄭遠海剛從陸戰隊回來的時候他就認準他是個人才,那時候就要過他,魯淮成說啥也不同意。從今天參謀長的態度上,他掂出了這件事在魯淮成心中的分量。鄭遠海卻像沒看見一樣,隻顧忙自己的。“怎麼?見了你的教官也不打個招呼?”陳建軍隔著打飯的窗戶審視著他。鄭遠海對他的怨氣絲毫沒減:“陳導水長,你要是來蹭飯的就直說,看在你曾教過我的分兒上,我可以考慮破例讓你吃一頓!不過……你得交錢。”陳建軍依舊麵帶笑容:“看來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合格的司務長了。”“托你的福,這兒的工作我很喜歡,吃得好睡得香,體重明顯增加。”鄭遠海拿出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真的?”“我鄭遠海是誰呀?我是革命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我是革命一塊泥,糊到哪裡都不起皮。”“真的?以後就沒什麼打算了?”陳建軍問。“沒打算!這麼舒適的工作還奢望什麼,我決心把青春熱血獻給黨,一輩子就當司務長。”陳建軍笑了:“看來我是杞人憂天瞎操心了,那行,我走了!”“哎,”鄭遠海喊著,“你還沒說找我什麼事兒呢?”陳建軍回過頭來:“本來我是來接你上艦的,現在看用不著了。”說完轉身就走。鄭遠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晃晃腦袋眨眨眼,自言自語著:“不是做夢!”向陳建軍喊著:“哎,你等等我……”一個乾部喊他:“哎,打飯!”鄭遠海邊跑邊脫掉圍裙扔到一邊:“這兒不歸我管了。”陳建軍暗自笑了。3一晃鄭遠海上艦幾天了,陳建軍交給他的任務就是海風導彈是根據未來幾年內我軍要換裝的新型雷達配套設計的,與現有雷達型號功能不匹配,要他根據艦上現有雷達可提供參數,對海風導彈發射數據進行彙總輸入計算機,縮短發射時間,提高命中精度,並特意交代謝庭群每天負責給鄭遠海送飯。這讓謝庭群內心很不舒服,他也是中尉,我也是中尉,憑什麼露臉的事兒他乾,叫我侍候他……心裡這麼想,表麵還得裝作愉快接受,畢竟這半年多來他一直對鄭遠海的妹妹鄭秀竹念念不忘,能有接觸鄭遠海的機會,將來就一定還有再見到秀竹的可能,何況他也不敢對陳建軍表現出不滿。眼看離艦副長班報到的日子一天天臨近,陳建軍內心焦急,卻也不好催得太急,隻是每天不離鄭遠海左右,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忙,但隻要他在這兒,玩心太盛的鄭遠海就不敢怠工。這天傍晚,謝庭群端著飯菜推門進來,見鄭遠海趴在桌上睡著了,知道他加班加點累了,也不忍心叫醒他,放下飯菜,拿起桌上的計算數據翻看著。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轉頭見鄭遠海睡得很死,迅速拿起紙筆抄下上麵的數據。謝庭群回到自己屋裡挑燈夜戰,熬了一個通宵終於把結果算了出來,來不及休息穿上衣服就去找陳建軍。眼看離魯淮成規定的海風導彈試射的時間還剩最後一天了,陳建軍焦急萬分,恰在這時謝庭群帶著計算結果找他來了。陳建軍如獲至寶,急忙拿著結果去找鄭遠海。而此時鄭遠海的結果也出來了,陳建軍一比對兩個結果一樣,不由得開心地笑了。“你那個誰算出來了?”鄭遠海問,“小謝,謝庭群!”陳建軍答道。鄭遠海由衷地讚歎:“這小子,行啊!”“沒錯!山外有山啊!”陳建軍拿著結果高興地走了。結果很快得到有關部門的印證,試射的日子到了。陳建軍高興之情溢於言表,他知道隻要導彈準確擊中目標,他就能按時到艦副長班報到了。4鄭遠海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彆人都在為出海忙忙碌碌做著準備,他接到的命令卻簡單到了隻有兩個字——下艦。他決定去找陳建軍問個究竟,不料陳建軍說他隻是他從機關食堂借來的,任務完成了,當然就該回食堂了。鄭遠海一下子火冒三丈,說陳建軍這是卸磨殺驢,過河拆橋!陳建軍並不否認,回複也很簡單,這是命令。這是命令,在鄭遠海看來這簡單的四個字在好多時候隻是上級對下級意見的敷衍,這個回答他根本不能滿意,海軍軍裝穿了大半年了,他還沒出過一次海,這叫什麼海軍啊?這和他當初的理想差距也太遙遠了,好不容易等來一次機會還讓他下艦,怎麼辦?胳膊擰不過大腿,人家能說這是命令,就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就是這句話背後的真正含義。明的不行咱就來暗的,這叫以智取勝,反正我是不會輕易下去的。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藏起來,一百多米長的艦藏個人還是容易的,我讓你找不著。到了海上再現身,你總不能把我扔到海裡去吧?鄭遠海打定主意,趁人不注意藏到了炊事班的儲藏間裡。可是他忘了發動群眾可是我軍克敵製勝的一大法寶,陳建軍一道命令全艦動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鄭遠海再也藏不住了,隻好乖乖出來去麵對陳建軍那雙帶著幾分憤怒的眼睛。鄭遠海也豁出去了,死豬不怕開水燙,你總不至於派人把我抬下去吧?陳建軍火了,衝他大吼著:“下去!”鄭遠海冷靜地看著他:“程序是我搞的,打導彈不讓我去,沒有道理嘛!”“導彈還是研究所設計的呢!難道打仗我們也要帶著他們嗎?”陳建軍的理由似乎更充分。“可萬一計算數據有差錯呢?”“這不用你擔心,謝庭群完全可以勝任!”最後的一點理由也站不住腳了,怎麼辦?好漢不吃眼前虧,硬的不行就來軟的,鄭遠海改變口氣哀求著:“導水長,陳隊長,陳教官,你就給我個機會,讓我體驗一下大海的感覺吧?”陳建軍看著鄭遠海語氣也開始緩和下來:“不是我不讓你去,今天海上有七級大風浪,你根本受不了。”“我能!我一定能!我保證能!我肯定能!我絕對能……”鄭遠海把胸脯拍得嘭嘭響,把能想到的肯定詞一股腦兒全甩了出來。謝庭群不失時機地走上前:“導水長,就讓遠海去吧!他不會有事的!”倒不是謝庭群真想替他求情,而是在這之前陳建軍告訴他這次導彈試射由他來操控計算機。謝庭群傻了,數據結果能算出來是他前麵抄了鄭遠海的,步驟他根本不清楚,萬一打不上怎麼辦?陳建軍肯定饒不了他,如果有鄭遠海在艦上至少多了一層保障,到時候他就可以相機行事了。陳建軍沉思了半天,終於說:“好吧!那我就給你一個向大海交公糧的機會。”鄭遠海高興得差點跳起來,向陳建軍的背影大聲喊著:“我會證明給你看的!”5大海的力量是驚人的,180艦像樹葉一樣被滔天巨浪拋來拋去,一會兒跌入浪穀,一會兒又被拋上波峰。雖然鄭遠海早就做好十足的心理準備,給自己築了一道堅固的心理防線,可在大浪麵前這道防線絲毫不起作用,瞬間便被撕得粉碎。在艙內東倒西歪無法站立,一會兒撞到了艙壁上,一會兒又被狠狠地甩到了地上。艙內茶缸臉盆等所有的圓形物品也陪伴著他一會兒滾到東,一會兒滾到西。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吐出來,想拉開艙門出去透透風,艙門卻被戰士從外麵鎖死了。艦上有規定,浪大航行時任何人不準出艙,怕被浪卷到海裡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怕暈船受不了的人跳海,這話一點不假,這種滋味還真是生不如死。艦上一般對待他這種剛上艦的“新兵”都是用背包繩給捆到床上了事,沒捆他主要是他那快要把胸膛撐破的決心讓陳建軍也相信,鄭遠海可能真就不是一般戰士。此時的謝庭群雖然沒有離開戰位,卻也在那兒翻江倒海,雖然比剛上艦的時候適應了許多,但遇到這種大風浪還是暈得一塌糊塗。陳建軍為了保存他的戰鬥力,讓戰士攙他回艙裡休息。第二天上午,風浪終於停了,一架艦載機帶著魯淮成降落在180艦的後甲板上。魯淮成詢問了試射前的準備工作,最後問到了鄭遠海的情況。陳建軍領著他來到鄭遠海住的艙,隻見他站在地上,卻用背包繩把自己捆在了床沿上。“你捆的?”魯淮成問陳建軍。“不是,他自己叫戰士捆的。”魯淮成走近鄭遠海:“你明白什麼是海軍了吧?吐了嗎?”鄭遠海點點頭。第一次出海,他已經徹底認輸了,原來發誓不吐不捆,可腸胃根本不聽他的,身體也不聽他的。“吐了很正常,暈船也很正常,要看你能不能儘快適應。”魯淮成接著又問,“為什麼不躺到床上去?”“我是軍人,死也不會倒下。”鄭遠海用僅存的一點力量說,“下次我一定不會再暈了。”“這次你就應該挺起胸膛,抬起頭來。”鄭遠海緩緩把頭抬起來,眼裡滿是倔強的目光。陳建軍上前替他解開背包繩:“大海可不管你讀過多少書,喝過多少墨水,他隻認能在狂風巨浪中挺直胸膛的人。”海風導彈發射進入了倒計時,一名戰士卻跑來向陳建軍報告,謝庭群暈船暈得起不來了。6南方的春天來得早,漫山遍野的山花在微風中搖曳,飄來陣陣花香,秦思婷和李小騫漫步在山坡上。突然,李小騫興奮地喊道:“班長你看,這麼多好看的花。”“小心啊!有的花有刺,彆紮手!”秦思婷提醒著她。二人開心地采著各種顏色的鮮花,不一會兒每人手中便有了一個大花束。突然,秦思婷愣了,前麵公路不遠處的坡下翻倒了一輛車,裡麵好像還有個人。她急忙叫李小騫回去喊人,自己不顧枝條荊棘剮在衣服上、臉上,拚命向那輛車奔去。來到近前,她使勁拉開車門把傷者拖了出來。“同誌!同誌……”剛伸手向傷者脖子上探去,一下子愣了,她認出這人是於季東。此時的於季東滿臉血跡,已經沒有了呼吸。秦思婷來不及多想,蹲下身去給他做人工呼吸,過了好一會兒,於季東的脈搏終於恢複了跳動,卻還處在昏迷狀態。二十多分鐘後,李小騫帶著醫務人員趕到現場,於季東被抬走了。李小騫看著秦思婷嘴上的血跡,故意大呼小叫:“哎呀!你的嘴流血了!”秦思婷也笑了:“死丫頭,到什麼時候也沒正形。”於季東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他的思維還定格在公路上驚心動魄的那一瞬間,心有餘悸地掀開被子,看了看全身上下。一邊給他輸液的護士開著玩笑:“不用看了,什麼零件也不缺。”“謝謝,謝謝你們救了我!”“你應該謝陸戰隊那兩個女兵,是她們發現了你,而且是秦思婷班長給你做了人工呼吸,才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否則……”護士沒再說下去。“女兵?秦思婷?她在哪兒?”“剛才她們還趕來看你,見你一直睡著就走了。”護士指了指窗台上一個罐頭瓶中插著的一束野花。於季東摸著自己的嘴,口中念著:“思婷?真的會這麼巧……”轉頭去看那束野花,花開得很美,五顏六色嬌豔欲滴,讓他不禁浮想聯翩。7180艦剛靠岸,鄭遠海就接到了秦思婷的電話,於季東出了車禍,正在基地醫院接受治療。起初他還以為她在開玩笑,聽秦思婷講了事故經過才相信是真的,急忙請了假趕往醫院。這次試射海風導彈,謝庭群關鍵時刻掉鏈子,害怕出錯借故暈船躺在床上不起來,任憑陳建軍怎樣拉扯就是不睜眼。這下可把陳建軍急得火上房,甩開大步奔到鄭遠海艙裡把他從床上扯起來就走。他越拽得緊鄭遠海越是拚命掙紮,嘴裡還不時給陳建軍上眼藥。我是設計人員,打仗你還能帶著我啊?把陳建軍揶揄他的話添油加醋又都還給了他。這還不解氣,坐在計算機麵前一會兒說肚子疼,一會兒說腦袋迷糊就是不動手。直到把陳建軍氣得擰著他的耳朵喊鄭遠海你給我聽好了,今天打不上靶我把你扔到海裡喂魚,鄭遠海才動手。結果是雙發連中成績優秀,外帶鄭遠海被陳建軍扯到沒人的地方狠狠踢了一腳。8於季東正坐在床上想入非非,鄭遠海急三火四推開病房門:“季東,你怎麼樣?”“遠海?你出海回來了。”鄭遠海見他並無大礙終於長舒了一口氣,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你怎麼到東江來了?”於季東接下來的回答讓鄭遠海深感意外,他來東江的目的隻有一個,看他和秦思婷。看他,同學加好哥們兒名正言順;看秦思婷?從於季東的眼神裡鄭遠海看明白了,也明白了他的車為什麼翻在了陸戰旅營區附近。於季東也不隱瞞,他們向來就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跟親兄弟沒什麼兩樣。他告訴鄭遠海自打上次秦思婷探家以後,他就對她一見鐘情。這麼長時間以來睜眼閉眼滿腦子都是她的影子,實在忍受不了相思之苦,才大老遠開車跑到了東江來看她。鄭遠海在醫院沒待多久便借故走了,他怕再待下去於季東會看出他情緒不正常。部隊有規定乾部不能和戰士談戀愛,雖然他也沒想過要和秦思婷談戀愛,但他明顯感覺到秦思婷已經喜歡上他了,他害怕於季東的介入會損害了朋友之間的感情。更要命的是於季東求他幫忙約秦思婷明天中午在海邊見麵,語氣和渴望的神情都不容他拒絕。因為試射海風導彈成功,陳建軍再次幫鄭遠海向魯淮成求情,鄭遠海才被允許暫時待在艦上,但並沒有職務,也就是說幫助工作。幫助誰工作?具體乾什麼?沒人告訴他。鄭遠海也不在乎這些,隻要能上艦,眼下這種境地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鄭遠海一個人在碼頭上晃了很久才回到艦上,他不知道該怎樣向秦思婷開口。於季東是個執著的人,他認準的事輕易不會改變,如果她不把秦思婷約過去,於季東可能會一直等下去。不行,他現在傷還沒完全好,不能叫他失望。鄭遠海想著撥通了陸戰隊的電話。還好,電話是李小騫接的,鄭遠海有些暗自慶幸。李小騫問他是誰?鄭遠海沒有說,隻請她轉告秦思婷,明天中午有人會在海灘等她。李小騫其實聽出了鄭遠海的聲音,有人那一定就是他本人了。李小騫忙不迭地把這個好消息悄悄告訴了秦思婷。秦思婷一麵聽著,一麵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畢竟自己還是戰士,不能明目張膽談戀愛,其實早已心花怒放。9第二天中午,秦思婷如約來到海邊,遠遠就看見一個穿便裝的人站在沙灘上望著大海。她想嚇唬鄭遠海一下,便悄悄地向他身後摸去。腳下的沙子不聽話地發出輕輕的響聲,那人回過頭來……“不許動!”話一出口秦思婷才發現站在她麵前的是於季東,愣了。“思婷,你來了!”於季東顯得很激動,連額頭貼著的繃帶都在跟著跳動。“你……遠海呢?”秦思婷問。“遠海?”於季東愣了一下,馬上道,“哦,是我叫遠海約你的。”秦思婷內心驚詫,臉上卻不得不做出笑的模樣:“啊……你……你傷好了。”於季東遞上手裡的鮮花:“思婷,那天多虧了你,謝謝你!”秦思婷努力穩定著自己的心情,她不想讓於季東看出她不高興,實際上她也真是氣壞了,心裡暗暗罵著,鄭遠海,你個混蛋,竟敢這樣對我,你等著……於季東見她沒有接花,又說:“那天你救我耽誤了采花,今天給你補上。”“這麼多……得花多少錢啊?”“你救了我的命,那該值多少錢呢?拿著。”把花塞進了她手中。那天秦思婷都不知道後來自己怎麼離開海邊回到部隊的,於季東都跟她說了些什麼她也記不起來了,其實根本就沒用心聽。隻隱約記得那天於季東情緒很好,滔滔不絕地說個沒完,臨走還用一種很留戀的目光看著她,希望出院的時候還能見到她。秦思婷剛離開於季東的視線就把花扔到了路邊,倒不是輕視於季東,而是生鄭遠海的氣。回來後還要忍受李小騫沒完沒了的追問,在她心裡秦思婷此行一定是非常幸福了。可她哪裡知道此時秦思婷的心情,痛苦、生氣、憤怒、失落、彷徨、疑惑、不解……秦思婷的心情真是複雜到了極點。10過了幾天,於季東出院了。他以老鄉和感謝救命之恩的名義請秦思婷吃飯,秦思婷本想拒絕,聽於季東說鄭遠海也去還是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她想找機會給鄭遠海點顏色看看。她趕到酒店的時候,於季東、鄭遠海已經在那裡等她了。鄭遠海見到她還像以前一樣談笑風生,看不出表情有任何變化,秦思婷心想真是個善於偽裝的家夥,做了虧心事跟沒事人一樣。其實鄭遠海心裡彆提多緊張了,生怕秦思婷會生他的氣。於季東的開場白和電話裡說的一樣,一來老鄉聚會,二來感謝秦思婷的救命之恩。接著三個人邊吃邊聊起來。於季東打開話題:“哎,遠海,你現在就算正式上艦了吧?”“那當然,不上軍艦我來乾嗎呀?”鄭遠海還是那種一句話分三七開,三分講實事七分吹牛皮,“前兩天我出了趟海,那感覺……嘿……海那個大呀!天那個藍啊!雲那個白呀……”“吐得那個慘啊!”秦思婷開始發難了。鄭遠海臉上擠滿笑轉向秦思婷,那表情誰都能看得出來,哥們兒手下留情。少來這套,我秦思婷今天就是報複來了,又說:“人家鄭遠海是誰呀?可出息了,剛從陸戰隊出來就受重用,手下還管過兩百多頭兵呢!”鄭遠海一個勁衝秦思婷眨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絲哀求,那意思彆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他就怕家鄉人知道他這段經曆,更不願讓當時也勸他離隊的於季東知道,甚至到現在連自己的母親都沒告訴。秦思婷不依不饒,本小姐是那麼好求的嗎?誰叫你得罪我來著,今天不揭你個遍體鱗傷決不善罷甘休:“眨什麼眼啊?你眼睛疼啊?難道我說錯了?你前幾天不是還奏鍋碗瓢盆交響曲來著嗎?”於季東聽得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呢?”鄭遠海忙打岔:“她在說軍語,你聽不懂!”秦思婷起身裝出一副極儘熱情樣子把菜夾進於季東的盤子裡:“來,季東!”於季東真是受寵若驚,連連道謝。秦思婷又夾起一筷子,向鄭遠海伸過去……鄭遠海也忙伸過盤子去接:“謝謝!”秦思婷筷子繞了一圈最終放到了自己嘴裡:“嗯!好吃!”大嚼起來。好在鄭遠海臉皮夠厚,並不覺得尷尬,笑著伸出筷子自己去夾,還沒等夾起來卻被秦思婷伸過的筷子搶了先。於季東看見這種場麵在一邊竊笑,他還沒明白鄭遠海怎麼得罪了秦思婷。鄭遠海無奈隻好放下筷子端起杯,心想不讓吃菜我喝酒你總不至於上來搶我杯吧?果然,秦思婷不但沒搶杯,還一個勁主動給他敬酒。鄭遠海明白了,這是讓我乾拉(方言“喝”)呀?什麼時候拉趴下什麼時候拉倒,行,夠狠。趁於季東上洗手間的工夫,鄭遠海探頭問秦思婷:“你什麼意思啊?”“沒什麼意思,我現在看見你就有一種衝動,想一腳踢死你。”秦思婷咬牙切齒。鄭遠海笑了,行行,好男不與女鬥,我惹不起我還躲不起,想到這兒把椅子往旁邊拉了拉,離她更遠一點兒。這個舉動讓秦思婷更火了,剛想發作於季東回來了。於季東重新坐下後就開始勸說秦思婷年底複員到他的公司工作,並許下了優厚的條件。秦思婷故意當著鄭遠海的麵滿口答應,於季東滿心歡喜,與秦思婷擊掌表示就這麼說定了,一旁的鄭遠海卻沉默不語了。11飯後,於季東連夜打車趕回了中南,臨走依依不舍地向二人道彆,尤其對秦思婷,眼神中充滿了火辣辣的內容,這些都沒能逃過鄭遠海的眼睛。於季東走後,秦思婷連招呼也沒打轉身就走。鄭遠海連忙攆上前去:“思婷,我送你吧?”秦思婷好像一肚子火依然沒有發完:“誰用你送啊!”“離你們營區還有一段距離,天都這麼黑了……”秦思婷這才回過頭:“忘了我是乾什麼的了吧?我的安全不用你操心,還是回去好好想想你明天的菜譜吧!”“我已經上艦了!”“彆得意,沒準哪天又被攆下來了。”鄭遠海感歎著:“唉!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啊!”秦思婷陡然站住:“鄭遠海,你行啊!罵人都不帶吐臟字的。”鄭遠海傻笑著:“你……真的生我的氣了?”“我怎麼敢啊?你是軍官,我隻是個兵,輪得著我生氣嗎?”轉身又走。鄭遠海也隻好賠著笑臉在後邊跟著。“你的艦在那邊,你怎麼還跟著我啊?”“你……真不用我送啊?”“我一個兵,哪敢勞你軍官大駕啊!”“思婷,我……”鄭遠海想跟她解釋,卻又不知該怎樣開口。此時的秦思婷滿臉的委屈,心想你和於季東那麼好的哥們兒,難道你還不知道他約我什麼意思嗎?你還幫著打電話,你當我秦思婷是什麼人啊?氣歸氣,她心裡還真怕自己做過分了傷了鄭遠海,想到這兒抬頭聲音平靜地對他說:“我一個人能行,你回去吧!早點休息,我走了。”“思婷……”秦思婷走出十幾步鄭遠海突然喊住她。秦思婷渾身一震,這聲音裡分明有一種她渴望的成分,具體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我希望明年你能考上軍校,真心的。”這是鄭遠海的心裡話,雖然她對秦思婷還不是那種感情,但他覺得她是自己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一個階段中不可或缺的人。他希望她能留在部隊,留在他的視線內。更重要的一點,在他的直覺裡,她和他一樣,天生就應該是職業軍人的坯子。就像一顆隨風飄舞的種子,隻有在軍營這塊土壤裡,才能生長出屬於他們的快樂,才有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的機會。再有,那就是於季東和她根本不合適,僅憑這一點,他就不希望她回中南,讓於季東有更多的機會給她帶去煩惱。秦思婷點了點頭:“謝謝!我會考慮的!”轉身走了,心裡那點氣早已飄到九霄雲外,不但不氣了,甚至還很高興,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他覺得鄭遠海雖然表麵張揚掩飾不住滿身的才氣和傲骨,其實很傻,用時下女青年評價戀人最常說的一句話形容他——傻得可愛。她知道自己麵臨的選擇隻有考軍校了,鄭遠海的這句話已經變成了一隻網把她牢牢地罩在裡邊,她不可能再掙脫出去了,也不想再掙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