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三章 瓦碎(1 / 1)

第四一三章瓦碎(……我們喜歡把同一個地方來的官兵全部編在一起,因為這樣他們的鄉音就能成為最好的口令,這往往會在混戰中起到很好的敵我識彆作用;但這樣在每一場慘烈大戰結束就會有一個地方家家舉孝,全村、全鎮、全鄉……我見過全縣家家戴孝的……摘自《我的抗戰回憶——曹小民》)“噌噌噌、噌噌噌……”遠處的機槍聲傳來,進入耳朵隻是告訴人們戰鬥仍在繼續,但是到底在哪裡打響已經很模糊了。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被饑渴、疲勞折磨著,一個個變得精神恍惚;但是他們卻又被死亡驅策著不得不繼續作戰,不戰必死!“噗噗噗!”子彈打進泥土的聲音,鬼子的機槍移過來了!“白養”終於在腦子一片混沌中忽然驚醒了過來,因為死亡在逼近!很輕的一串腳步聲傳來,“白養”輕輕抬起步槍對準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嘿,這裡!”他打著招呼讓跑過來的弟兄伏下心裡卻升起了一竄疑問:如果不是鬼子的機槍打在自己身側把自己打醒了,糊裡糊塗的自己會不會猛地向著來人開槍呢?“兄弟,哪個連的?”“白養”依然沒放下槍,因為來人是個生麵孔。“師部偵察連的,你們陣地一整天聯係不上了,隻好讓我上來探探情況,***被鬼子機槍盯上幾乎沒命了……”來人蹲下一邊不時用眼角瞟一瞟掩體外邊的情況一邊問道:“你們陣地上怎麼樣?還剩下多少人了?”他接著在上衣口袋掏出證件遞了過來。“白養”看也不看證件,把槍收起來了:“你老家長沙的吧?不少字不看了,那玩意隨便在哪具屍體上都能找到一個……”他掃了一眼身前身後,溝壑之間到處可見屍體。“就是,我就聽出來你是老鄉,我白沙坪的,你好像是竹坳那邊人吧?不少字”“嘿,還真是……咱們這才是真的老鄉,就隔著二十幾裡路呢!對了,師部有什麼命令沒有?咱們什麼時候撤?鬼子再來一次強攻這陣地上就得死光了……”“白養”又答又問道:“現在我知道的陣地上還有三個人,那邊是‘兔唇’在守著,還有那邊不知是誰,有一挺機槍但開槍節奏不是鐘哥,估計鐘哥殉國了是其他人頂上去的……鬼子在那邊土墩上有一挺機槍,沒看到其他人;我估計是抄咱們後路去了,就在這候著……”來人順著“白養”的手看去,透過硝煙慘灰色的光線隱隱約約照著一道可以攀爬上來的緩坡。“你們可以撤了,放在這也是白死,敵人再來一次進攻根本沒法守……”偵察兵道:“包抄你們的鬼子三十多人被六連設伏全乾掉了,去通知其他人吧……”偵察兵找到了“兔唇”兩人一起回到了路口,卻看到另一路上還是隻有“白養”一個。“那邊是‘撞死馬’在守著,一條腿被炸斷了,身上還有七八個口子在冒血,他知道自己撤不下去讓我們走,他斷後……”“白養”說得很平靜,他已經在無數生離死彆中麻木了。“噠噠噠!噠噠噠……”身後的機槍聲忽然響了起來,但三人都沒回頭,三個人都麻木了,他們沒有任何猶豫就開始向著那道緩坡摸去……這是在一九八師頂著日軍十七師團的戰場上,因為一九八師是臨危受命,他們到了戰場時已經沒時間修築工事了,幸虧司令部在預設戰場準備時在這裡建了一部分明暗碉堡和畫了一些細致地形考察圖。…,一九八師經過和第三師團的血拚後僅剩下一半能戰的人員,而且他們還沒整補過就被推上了火線,到了預設戰場不到兩個小時就開始和日軍前哨開戰了。他們後來得到的彈藥和糧食補充竟是在開戰後由一四五師的一個連十萬火急給送上來的,就這樣的一支殘師竟然依仗著複雜的地形和日軍打了六天!“口令!”遠處的黑暗中忽然傳來了一聲暴喝。“玉碎!”“瓦全!”對上了,來人放行。“我說你小子,回不回話就算了,還瓦全……你一開口老子就聽出來了……”偵察兵上前和那個哨兵打招呼,大家很是熟稔。“六連撞上了炮襲,人沒了一半,現在就頂在這……‘溜號’,這是一連的‘白養’和‘兔唇’,‘白養’是竹坳的,和咱們夠近了……”大家打過招呼就進了六連的陣地。“咱們原來和營部一道堅守,後來團部讓咱們抽到側後設防,就是你們後邊;打掉了三十幾個鬼子準備回去陣地的時候剛好撞上了炮襲,就剩下這點人了。”一個軍官對著“白養”他們道:“等炮火過去後看見營部下來的文書幾個,他們奉命後撤作戰了……唉,營部加上特務排,六七十個弟兄都殉國了。”“後來接到命令讓我們守在這,前邊退回來的弟兄全部編進六連歸我指揮,現在你們是我的兵!”軍官是個火線提拔的連長,原來是六連的一個排長。日軍還沒進攻,大家閒得無聊除了哨兵外都躲在山頭一側一道天然石壁大裂縫裡休息。“我說咱們那個口令怎麼那麼彆扭,什麼玉碎的,那不是日本人的叫法嗎?”。“你不懂,鬼子喜歡玉碎咱們就讓他們玉碎;所以咱們這邊的回話是瓦全,就是好死不如賴活的意思……”“哦,這樣……哎,你們說怎麼這幾天都不見咱們的飛機了?以前有飛機的時候鬼子哪敢亂放炮……”“是啊,不會是空軍那幫兔崽子全溜號了吧”一個老兵的回答讓大家一起笑了起來,剛剛換哨回來休息的“溜號”站起來就是一頓粗話回敬了過去,大家又是一陣哄笑。“鬼子來了!”一個觀察哨匆匆撲進來報告:“悄悄包抄過來,還以為咱們沒發現……”“弟兄們,上啊!”一群官兵笑聲戛然而止抄起武器就貓著腰無聲地撒了出去。“騰嗡騰嗡騰嗡!……”被打穿了套筒的重機槍忽然嘶鳴起來,接著各種火器一起打響,還不清楚**布防的鬼子尖兵部隊立時倒下了一大群,但是幾乎在陣地上的**開火後不到十秒鬼子群身後就響起了一陣“嘭嘭”的悶響,接著空氣中“咻咻”的撕裂聲傳來,擲彈筒榴彈已經落下……“轟!轟!”隨著爆炸聲,一陣陣讓人耳鼓發疼的衝擊波襲來,每個人頓時感到聽見的東西相隔了很遠似的。陣地上一片忙亂,官兵們呼喊著繼續射擊,有的人跑起來撲向眼見被整群炸倒的弟兄堅守的槍位上,端起槍向外邊瞄準……硝煙裡不斷有新的爆炸綻放出一朵朵擴散的硝煙揚塵濃霧,很快守軍的視界就被模糊了,大家隻能憑著剛才的印象繼續向陣地外開火。忽然,一條黑影從揚塵外撲了進來然後身上爆出血花直接撲倒,接著是第二條身影、第三條……鬼子衝進陣地了!…,“殺啊!”陣地上的**官兵們開始迎了上去,蒙了塵的刺刀看不見一絲亮光,但是當它們被從人體拉出來時卻又被血液洗得發亮。光影交錯間血泉噴薄而出,金屬和骨骼的摩擦發出讓人磣牙的聲音……“轟隆!”忽然人群中有手榴彈炸響了,被殃及的官兵向四麵倒下……爆炸越來越多,可以看見光著膀子的軍人掛著冒煙的手榴彈互相向對方人多的地方撲去……“白養”被爆炸的衝擊波掀翻在地,他的腦子還有一絲清醒但卻失去了平衡感就是站不起來,掙紮著看著身旁的鬼子在做著同樣事情……啊,那是手榴彈!“白養”摸到了自己腰間,用意誌對抗著眩暈擰開了兩個手榴彈的保險蓋把引線擰到一起……“豁!豁!豁!”一下,兩下、三下……“白養”數著鬼子捅進自己身體的刺刀,他已經拉了弦,可以放心了……“……白養你了,十幾歲連頓飯都不會做……”身上到處是痛楚,就像父親剛剛把自己打了一頓似的……“阿爸,我沒用,我會做飯的,但我在外邊惹了很多事,我得罪了一群流氓,我不能孝順你我隻能和你像仇人那樣過,要不他們會來找你麻煩的……我今天當兵去了,要是能打出個名堂就衣錦榮歸,要是打不出來你就當白養我了吧……阿爸,真想給你做頓好吃的……”“轟隆!”……“轟隆!轟隆!”……拉響身上手榴彈的不止“白養”,還有“兔唇”、“溜號”和無數的官兵……玉碎了,瓦也碎了,陣地上一切的生命和夢想都碎了……湘軍一九八師殘師硬頂著日軍十七師團血戰六天五夜,一直堅守到援軍川軍一四五師一部頂上來接防,全師上下幸存者不足六百人自師長王育瑛以下全員帶傷,但他們守住了陣地,岌岌可危的江北防線沒被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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