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1)

"在這世界上,平均每兩萬個人裡麵,就會有一個適合你的人。要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他,並且在億萬民眾中認出他。這也就是說——親愛的,你一定會幸福的。"這是我和江洋分手的那天,言曉楠安慰我的話。也就是她那一天幾百句廢話裡麵唯一一句被我記住的,有價值的話。我叫梁洛心,現在一家廣告公司市場部任職。工作以後才知道,升職的道路是曲折的,加薪的願望是美好的。我在這家廣告公司苦苦掙紮了三年多,也不過就是混了個市場部助理經理的位子。名頭雖然不錯,實質跟打雜的沒兩樣,甚至還得兼清潔大嬸的工作。我的頂頭女上司剛生完孩子就迫不及待地回來上班,雖然她的位子是保住了,但我們的苦日子就來了。她基本上每天還在享受坐月子的待遇,上班時間也就是坐在辦公室裡看看電腦,打打電話。端茶遞水的是我,擦桌子洗杯子的是我。不過那個時候,我沒有什麼怨氣。因為沒有了男人,我更加需要工作,需要錢。“這種三十八攝氏度的天氣,出去一圈回來,什麼香水都蒸發了。”湯敏剛從外麵回來的時候,總是要發一通牢騷。她坐在我對麵,每天煲電話粥不低於三小時,我的忍耐度和承受力已經遠遠超越了大話西遊裡孫悟空的境界。“打什麼呢?”湯敏打電話沒有找到人,看到我在鍵盤上敲字,就湊過來說:“環宇的計劃書?”“嗯。”我頭也不抬地說。“你還改什麼呀!”湯敏推推我,撞得我的椅子滾來滾去。“什麼意思?”我一臉茫然地看著她。湯敏向經理辦公室努努嘴,用更低一些的聲音說:“你不知道啊,昨天馬經理吃了閉門羹,被那個鯊魚鄭——哢嚓,”她用手指向脖子上橫橫地一切,攤了攤手說:“看起來這筆生意肯定泡湯了。”“鯊魚鄭?”“就是環宇的老板鄭凱文。”湯敏忽然來了興致,眉飛色舞道:“那可是極品的鑽石王老五。三十出頭的年紀,家世顯赫,一表人才,腰纏萬貫,可是做起事來就心狠手辣,從來不給人家留餘地。所以人送外號‘鯊魚鄭’。”我不知道鄭凱文到底是不是極品鑽石王老五,但是聽湯敏這樣說,我相信他是我們公司的財神爺。因為我不想失業,所以間接地不想失去鄭凱文。湯敏肯定沒有我這樣的緊迫感,因為她老公是某企業的一把手,出門開的是奔馳跑車,度假去的是千島湖彆墅(是她的私人財產)。而我,不過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單身女青年,上個禮拜唯一私人財產(自行車)也被盜了,現住的房子是跟言曉楠合租的。“梁洛心?”“是。”我倏地抬起頭來,看到Boss在經理室門口向我招手。我急匆匆推開椅子走進去。Boss連開場白都沒有就直接開門見山地單刀直入:“下午你去一趟環宇吧,親自跟鄭凱文談一談。這筆單子三千多萬,多少廣告公司打破頭在搶,你一定要想辦法把它搶回來。”“我…………?”Boss看著我,我從Boss的眼神中明白:作為一個市場部的初級主管,我要是拿不回這筆三千多萬的單,一定被會毫不客氣地掃地出門。所以,這不是命令,這是生死投名狀。我狠狠在額頭上刻下一個“拚”字,生死關頭來臨了。坐在出租車上,我一直在研究那本湯敏給我的八卦雜誌。這種八卦雜誌的偷拍技術通常是把人拍得要多醜有多醜,而且隻是險險地拍了一個半側麵而已,根本看不清楚這個人到底什麼模樣。我隻認得他身上那套灰色阿瑪尼。是今夏的新款,價錢是我半年的房租。我曾陪江洋去外灘三號看過,雖然我們最後沒有擁有它。出租車停在環宇大廈門口,一下車,我立刻被那種人山人海的場麵震懾了。奧斯卡頒獎禮的排場也不過如此。我小心翼翼地擠進人群,試探著找了個人問:“請問,這裡是環宇大廈麼?”結果那男人隻回過頭看了我一眼,一句話也不說就扭過頭去。我很詫異我的魅力值竟然如熊市的股票般跌得一文不值,但這種熱死人的天氣我真是連吵架的心情也沒有了。我得想辦法找到鄭凱文。千方百計地說服他把明年的廣告計劃交給我們做。我的飯碗在他手裡,找不到他我就得喝西北風了。忽然背後一陣混亂,有人喊著:“鄭先生,鄭先生來了。”跟著我就被混亂的人流狠狠推擠出去,膝蓋撞在花壇邊的瓷磚上,疼得我牙仁都發麻。“鄭先生,請等一等。”“鄭先生,我是Fashion雜誌的記者,聽說您讚助了一場賽車……”“鄭先生,我是奎星廣告公司的……”“鄭先生,我們有一個計劃,想請您聽一下……”“鄭先生,鄭先生,請你給我幾分鐘……”“鄭先生,我是晨光日報的記者……”幾百個“鄭先生”在我的耳邊此起彼伏,我看到人流非常有方向感地從我麵前走過。而我卻隻能坐在花壇上用喝剩一半的礦泉水衝洗膝蓋上的傷口。突然間我意識到我不能這樣坐以待斃。我跳起來,一蹦一蹦地擠進人群,大喊著:“鄭先生……”然而我的聲音還是被那一群“鄭先生”給淹沒了。這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社會,身為女人,麵對這種殘酷,我真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就在這時候,一聲宏亮的“鄭凱文”從人群中冒了出來。一刹那,所有的嘈雜聲瞬間泯滅,這清亮的女聲就像是夜空中的滾滾驚雷,碾平了夜的嘈雜。我看到人群分開,一個紅衣短裙的明麗女子大步走向黑色奔馳,突然揮起一巴掌,啪地一聲,打在那個剛剛走下車的男人臉上。我的心倏地一下提了起來,就像電影看到驚險處,情不自禁被那情節牽動著。忍不住想著這一巴掌的前因後果,然後順理成章的思考:“接下來會如何發展?”沒想到……被打的男人慢慢地轉過臉來,用他那蒼白纖長的手指輕輕擦了一下嘴角,在無數閃光燈的光芒下,穩妥泰山地說了一句:“你打完了,我可以走了麼?”“鄭凱文,你混蛋!”那女子一把揪住男人的衣裳,卻被後麵衝上來的兩個保鏢拉住了。我不能不說,那時候的他,雖然表現的很混蛋,但仍有一刹那讓我的心砰然而動。“南南,南南……”這聲音怎麼那麼熟悉,我轉頭去看,就看到言曉楠抱著一堆衣服一路小跑地追過來,她後麵還跟著幾個人。大家好像齊心協力要把這個南南拯救出來一樣,一股腦兒地衝上去,引起一片混戰。我想喊言曉楠,可是言曉楠沒有看見我,反而是那位彪悍的南南看見了我。很快我明白,她看見的並不是我,而是我手裡的礦泉水。因為她很快奪過我手裡的礦泉水,潑向鄭凱文,嘴裡喊著:“鄭凱文,你好樣的,你給我記住!”然後就把礦泉水瓶子丟在地上,掉頭走了。人群一片嘩然。匆忙之間,我沒來得及仔細看清楚鄭凱文到底長得什麼樣子,隻是記得這種狼狽的景象卻並不妨礙他淵渟嶽峙。鑒於地理位置便利,我抽出紙巾遞過去,他順手拿過來擦了一下,他身旁的保鏢飛快地護著他向酒店裡走去。走出不遠,他忽然停下步子轉過身來。雖然隔著重重人群什麼也看不清楚,但我卻仍然莫名其妙的感覺他在看我。這是不是自我感覺太過良好的表現——傳說中的臭美。但是那時候我真的覺得,他看見了我,真的看見了。我再次看見那個礦泉水瓶子,是在雜誌封麵上。我不僅看到了那個瓶子,還看到了我自己。狗仔隊把我拍得巨傻無比,擠在人群裡已經狼狽不堪而且跛著腳,身邊還有天生麗質的言曉楠和南南,簡直把我反襯得像個撿垃圾的老太太。老板估計也是看見那個礦泉水瓶子了,第二天一早就把我叫到辦公室臭罵一頓。“人家潑水你遞瓶子,人家點火你放柴,你還怕天下不夠亂是不是。”“不是的,老板……當時那個場麵……我……我很無奈……”真是很無奈。“我不管你多無奈,我也不管你到底乾了些什麼,總之沒有結果就是無用功。”Boss咄咄逼人的指著我,一字一頓地強調著:“我告訴你梁洛心,這筆生意要是談不下來,一切損失由你負責。”“一切損失?”三千多萬啊!我做一輩子苦力也還不起,神啊,快讓我認識李嘉誠。“對,一切損失。”老板把那本雜誌往桌子上狠狠一摔,正好翻到鄭凱文的八卦新聞。我就像是蹩腳劇本裡的倒黴女主角,無緣無故地惹禍上身。我第一個想到要聲討的,就是言曉楠。“是那個姓鄭的賤人該打。”言曉楠坐在床上,四個腳趾頭縫裡塞著棉花,塗著指甲油。“他現在害你丟了工作,就更該打。”“呸,童言無忌。”我坐在辦公桌前敲電腦,腦子裡都是計劃書、鄭凱文和老板暴怒時豬肝一樣的臉。“我還沒有丟掉工作呢,你彆咒我。”“我是說如果嘛。”言曉楠停下來說:“姓鄭的這種賤人就欠打欠罵,完全把女性的尊嚴當作人行道來踐踏。李南南那個笨蛋,跟家吃吃飯,逛逛街,就以為有機會嫁入豪門,做標準少奶奶,做她的春秋大夢。我言曉楠這種黃金比例完美人都沒有機會,她想沾邊,簡直不知道天高地厚。”我譏笑道:“我怎麼聽著你也想嫁他?”“想想又不犯法。”言曉楠有著破罐子破摔的優良性格。“這個鄭凱文到底是什麼人,怎麼那麼多人都想嫁給他?”言曉楠不禁津津有味地娓娓道來:“鄭家在香港也排的上是城中富豪之家,鄭凱文在家排行老二,不倒二十歲就接管家族產業了。人長得一表人才,而且還這麼年輕有為。基本上極品鑽石王老五的條件他樣樣都符合。留過洋的港產貨,怎麼都比本地貨強那麼一點點吧……”沒想到言曉楠居然有他如此詳儘的個人檔案,我忽然想到了出路,不等言曉楠說完,就迫不及待地問:“你知道鄭凱文這麼多,你怎麼早不告訴我?”“你又沒問……”“那你剛才說,那個南南跟他吃過兩次飯?在哪裡吃飯?”“你想乾嘛……?”我想我一定是目露凶光了,以至於言曉楠都警覺起來。我用力搖了言曉楠一下:“快告訴我,這攸關我的生死存亡。”“在他的私人會所。”“私人會所?!”“驚訝個P啊。那種闊少爺彆說私人會所,連私人飛機都有。不過他很少帶女人去他的私人地方,更彆說他家裡了……所以李南南去過一次,就以為她真得能狗屎運得嫁入豪門。”“言曉楠!”“好,好,我不說粗話。”言曉楠舉起塗的鮮紅的十個指甲,忽然瞪著我說:“梁洛心,彆打他的主意。雖然江洋走了,你也不能這麼饑不擇食。那種人不適合你,小心他得了便宜再賣乖,最後把你給賣了。”我笑笑:“剛才有人說過,想想又不犯法。”女人啊。我昂頭說:“而且如果把我賣了能賠得起三千萬,我願意賣身還債。”接下來的一個禮拜,我為了環宇的case繼續焦頭爛額。在連續吃了鄭凱文秘書的幾次閉門羹之後,我決定不走正途。與其有備而戰,倒不如出其不意。我去了言曉楠說的那家私人會所。鄭凱文不是本地人,雖然他在這座城市中也有房產,但我想那等同於一間不定期居住的旅館,還是私人會所比較可能碰見他。說實話,我這種窮人第一次來會所這種地方,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尤其是那些服務的小姐個個都比電影明星還明豔動人,令我相當的自慚形穢。要不是想到一切都能夠報公賬,我付錢的時候是絕對不會那麼爽快的。經過若乾天的潛伏,我終於看到了鄭凱文。他穿著黑色阿瑪尼西裝,領帶打得筆挺,看起來就是剛剛從公司趕回來。屁股後麵跟著一大堆下屬,彙報工作的,等候指示的,身強體壯的,那是保鏢。他們大步流星地從玻璃門外走來,甚至都沒有朝我這邊看一眼。我隻好手忙腳亂地收拾了東西,衝過去試圖攔住他的去路:“對不起,鄭先生,我是SK廣告公司市場部梁洛心,我想跟您談談我們的廣告計劃……”啪地一隻手,將我推出了電梯。那麼蠻橫,那麼沒禮貌,那麼粗魯……跟港劇裡演的完全不一樣嘛。我被硬生生推開好幾步,還聽見那個大個子用廣東話粗魯地罵了一句。鄭凱文連眼皮也沒有動一下,視線完全跳過我,消失在莫名的遠方。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電梯金屬門在我的麵前一點點地閉合,眼睜睜看著鄭凱文那張俊美無比的臉孔,就這樣消失在了我的麵前。我盯著電梯指示牌,看到它停靠在三樓。三樓,那裡是桌球室。好歹我也花了近半年的薪水辦了一張會員卡,怎麼都得實現它的利用價值。等我來到桌球室,鄭凱文已經在那裡推杆進球了。“鄭先生……”我一進門,眾人都向我行注目禮。這裡全場也隻有我,是穿著套裝高跟鞋,手捧一打文件袋的裝扮。所以我顯得很突兀。“鄭先生,對不起……”我沒辦法說下去,一雙粗魯的大手將我攔在球桌三尺之外。鄭凱文依然低頭瞄準他的目標,眼睫毛也不向我抬一下。球杆輕輕一推,白球撞擊紅球,紅球撞了籃球,然後滾入了球袋。他直起腰來,楞比我高出一個頭。他現在隻穿挺括的白襯衫,肌肉線條在單薄的棉織布料下若隱若現。我相信他要用一個巴掌我把掐死絕對不是問題,但我這時候也就是抱著視死如歸的態度來的,硬是仰著脖子望向他,端起笑臉說:“鄭先生,請您給我三分鐘時間,我隻要三分鐘,不會耽誤您更多的時間。我相信您聽完我的計劃,一定會很有興趣。”“這位小姐,對不起。”那個討厭的大個子,固執地擋在我麵前,雙手背在身後說:“鄭先生打球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請您出去。”雖然他把大門的方向指給我,但我隻裝作沒看到。我理直氣壯:“我為什麼要出去,我付了錢的,我也是這裡的會員。”大個子回頭征求了一下雇主的意見,可是他的雇主還是那張苦瓜臉,一邊用滑石粉輕輕擦著球杆,一邊盯住7號球。“小姐,我可以送您到彆的娛樂室。”“你有什麼理由限製我的人身自由。”我理更直氣就更壯。“那你就留下吧。”鄭凱文忽然說話了。我因為驚訝於他的聲音如此動聽,普通話這般標準,所以一時間沒有能立刻反唇相譏。鄭凱文還那樣傲視一切,看也不看我,一手很自然地把手裡的球杆丟給身旁的服務生,另一隻手抓起隨從奉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向大門口。於是那個大個子也就不再阻攔我。其實,他阻不阻攔我,已經一點意義都沒有了。等我想起來的時候,隻有桌球室的彈簧門還在輕輕搖晃著。“鄭凱文。”我咬牙,跺腳,發誓,絕對要搞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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