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誰 影響並改變著我?(1 / 1)

幸福了嗎? 白岩鬆 6993 字 8天前

這個世界,在這幾十年裡進步得太快,當然這種進步更多體現在技術上。在我出生的時候,收音機還是珍寶,我們通過它緩慢地了解並靠近世界,而現如今,是互聯網時代,我們不再需要“靠近”世界,我們就是世界的一部分,而誰如果能讓自己與世界保持距離的話,簡直就是一種時尚的生活。在我出生的時代,電話少之又少,人們去找人,純屬賭運氣,找到最好,找不到明天再來。不過,一般都可以找到,因為人們的生活半徑太小,哪怕要找的人不在家,等一會兒也就回來了,人們,都走不遠。而現如今,一個人有兩個手機司空見慣,聲音近在眼前,其實你並不知道他在哪裡,或遠或近,都有可能,但似乎,人群之中,心與心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人類,進步了嗎?人性進步了嗎?那些讓我們喜怒哀樂的事情,都一定與物質有關嗎?是技術推動世界,還是人心左右世界?我相信,過去、現在、將來,真正推動我們前進的,依然隻是人——彆人,與你自己。人的故事,是這個世界永遠的主題。對於我自己來說,回望過去,最該感謝的,當然是人,是他們,推動我前行。對於中國人,不管念過多少書,可能或多或少都受到過詩人們的影響。李白、杜甫就在血脈裡,已不必多寫;對我這一代人來說,北島與他的戰友們是繞不過去的名字,就從他寫起吧。八十年代中期,我從邊疆小城到北京上大學,那個時候不像現在,沒有互聯網,資源信息無法平等共享,可能我的北京同學自打中學起就知道北島、舒婷,可我的確是到北京之後才知道的。我自認為,從少年到青年,從學生到知識分子,從人雲亦雲到獨立思考,一個重要的轉折點就是從讀到北島們的詩開始的。八十年代初,顧城說“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來尋找光明”,北島則用詩給了我們難得的懷疑,開始學會用懷疑去尋找現實的答案。而且我之所以喜歡並被北島所影響,是因為他的詩在懷疑思考中,還擁有一種硬度,鈣分十足。這種影響在當時,不過是每一次相逢時的衝動與激情,而今回想起,才能更準確地知道:今天我的視線與思考,與詩中那一行又一行中國文字有著怎樣的聯係。大學畢業時,一本並不厚,記得是黑色封麵的《北島詩選》不知何故丟失了,今天都回憶得起來那一種沮喪心情。其實,二十年裡丟下的東西太多,可那一本小書卻好像遲遲割舍不下。在我大學畢業那一年,北島也走了,用他的話說,帶著中文這唯一的行李,流浪世界。很多很多年之後,首先是在書店裡又看到了淺綠色封麵的《北島詩選》,一瞬間激動萬分,就像以為丟了就再也找不到的寶物失而複得,我買了好多本送同學,天真並興奮地以為又買回了過去的歲月。這以後,文字上的相遇就容易多了,不過,這些年裡,北島寫得更多的是散文。可讀著讀著就知道,骨子裡依然有詩,隻不過,歲月把詩拉長了,變成了散文,也在讀者心中投射下更多的波紋。其實流浪也很好,這二十年,如果北島一直在北京,不知會不會有《青燈》、《午夜之門》這一係列的文集,即使有,估計也是字數相當,價值該是不一樣的。距離不一定產生美,卻可能產生一種安靜以及不為時代快速更迭所擾動的思考。在北島走的那一年,離開的詩人不隻他一個,還有一個幾乎是我們同齡人的詩人海子,隻不過,他走得徹底,真的不再回來。他的詩,在他活著的時候,讀過但不多,他走之後,幾乎都讀了,不隻一遍。“麵朝大海,春暖花開”已然進入盛世,在歡聲笑語中綻放,並成為一個又一個房地產項目的廣告語。可我猜想,海子不一定願意,因為他寫這首詩的心情與現今人們讀這首詩的心情應該很不一樣。讓我最喜歡的,還是那一首很大的《祖國》和一首很小的《日記》,前者的開篇有這樣的四句:“我要做遠方的忠誠的兒子/和物質的短暫情人/和所有以夢為馬的詩人一樣/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醜走在同一道路上……”而後一首,寫於詩人坐火車路過西部戈壁上的德令哈,結尾處,這樣的兩句“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世界/我隻想你”一直讓我感歎。不管寫的是親情還是愛情,都是情詩,而好的情詩不多,這一句名列其中。一轉眼,詩人們離去都已超過二十年,海子被大張旗鼓地表演性紀念著,故事講得很多,沒人細讀他的詩。我真怕,海子從此就與“麵朝大海,春暖花開”緊密相聯,海子得不到的卻成了他的標誌。不過也沒辦法,詩人一貫被誤讀。二十年之後,北島來到香港,中文不必再當行李,北京也可以常回一回,都老了,當初的劍拔弩張像個笑話,嘲笑著我們自己和時代,激情都舊了,隻有城市是那麼讓人陌生地新著,有些恩怨情仇也會在歲月的調和下走向和解嗎?詩人們都走了,我更喜歡在人群中尋找詩人,換一個思路,就不那麼失望,因為詩人好像隨時都可以找到。先說官大的,比如總理。見到過兩次朱鎔基動情,一次接見駐南聯盟大使館被誤炸死難者的家屬,握手之後,總理忘情痛哭;還有一次,接見悉尼奧運會體育代表團,當女足姑娘講到,中國女足輸了,小組賽後回家,早上要上汽車回國,卻發現,她們的對手美國女足的一些隊員來為她們送彆……講到這裡,我注意到,總理的眼圈又紅了。顯然,這是一個外表威嚴內心卻有情的人。難怪,在記者招待會上,一句“不管前麵是地雷陣還是萬丈深淵,我都將義無反顧,勇往直前”,在我看來,就是政壇語言中少有的詩,也難怪,人們會對此印象深刻。都說朱總理不愛笑,但這張照片上的他,卻笑得像個孩子。其實不隻他,所有的人都笑得很開心。不知為什麼,今天看來,總覺得這一片笑容中,有一種乾淨與純真。2003年正月十五,元宵晚會上,我向即將卸任的他告彆,我說:“您辛苦!”他笑,“你們才辛苦!”我說:“政聲人去後,人們都會記住您的。”他半玩笑半嚴肅地回答:“能記住我名字不罵我就不錯了!”他卸任後,也有人對他任總理時的強硬有說法,但一位西部不發達省的副省長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你聽見過窮省的人罵他嗎?”退了之後,朱鎔基果真極少在公眾麵前露麵,有人說,他傾情於山水和自己的京劇愛好中,我想也好,讓心中詩意的那一麵更多釋放。其實不止朱鎔基,溫家寶也似乎如此,隻不過風格不同罷了。朱鎔基有李白的氣質,溫家寶讓人想到杜甫;朱鎔基如武當,溫家寶像少林,骨子裡的詩人情懷都是有的。這不僅體現在溫家寶在記者招待會上必吟詩,還體現在他希望有“仰望星空”的人。其實把“尊嚴”寫進政府工作報告,本就是一個有詩意的舉動,同柴米油鹽相比較,尊嚴不能當飯吃卻比吃飯更重要。如同詩,不一定有用,卻有它看似沒用實則珍貴的價值。在我看來,“尊嚴”的提出,是中國三十多年改革之後,提出的第一個真正有詩意的目標。也因此,我常盼望著政治中偶爾要有點兒詩,好詩,它會讓政治不那麼冰冷和功利。同樣的,離開官大的,說我們每一個人,或許競爭、忙碌中,也該讓生活有一點兒詩意,否則,連大自然的花,都不知為誰而開,人生也會慢慢乾涸。生活的理想,也該加一點兒詩意,倘若都是現實,都是物質,真是把人生變成苦役,現實也會把我們逼瘋的。於是,我從不悲觀,當有人感慨詩人已死的時候,我習慣在身邊去尋找詩人。我總是悄悄地在他們的身上尋找詩人的氣息,有了的,總是可以多多交往,甚至成為朋友;一點兒都沒有的,表麵有禮貌但卻離得遠遠的。這本是一個無趣的時代,沒有詩意的生命就更無趣,人,總該在柴米油鹽之外有點兒其他東西吧。所以,正死掉的隻是詩,但詩人還在,隻不過,人們已不一定用寫詩的方式來創作,這,就更需要讀者的細心。必須承認,我喜歡很多老頭兒,也願意靠近他們,不僅得到智慧與啟迪,還可以就近靠近榜樣們。在我的人生目標中,最大的一個就是:將來成為一個好玩的老頭兒,就像我現在喜歡的好多老頭兒一樣。比如黃永玉。聽說他是全北京最早開私家車的幾個車主之一,而且是高層特批的。在這個故事裡,真正讓我感慨的是,開車時,他已經過了六十。後來,各種好車都喜歡,有空就過把癮,隻是到近幾年,年紀大了,才隻看不開了。老爺子似乎對好多事情都如對汽車一般感興趣。大家一提到他,就會想起畫家這稱謂,可在我眼裡,他是文字第一,木刻第二,畫畫第三。這可不是故弄玄虛,不信,您翻翻他的書看一看,從頭到尾,你都能找到開懷大笑的機會。然而文章寫的可不都是喜劇,甚至更多是悲劇,但文字中,總能釋懷並化解。當然,湖南人筆下,怎會沒有嬉笑怒罵的辣,可各種情緒總是被他調適得很好,讓你笑中有淚地完成一段文字旅程。甚至我認為,當下中國文壇,各路寫散文的高手,超出老爺子的少之又少,更何況,麵對黃永玉這個名字,想占有他一幅畫幾乎沒可能,但花百八十塊錢,占有他寫的幾本書並因此分享他的智慧、思考與幽默本事,這便宜占大了。老爺子還寫詩,寫成一本詩集,然後一本正經地到書店裡找一幫老友慢慢地讀,退了的李瑞環都來幫忙,沒什麼起立握手,大家都玩得開心。而在北京的東郊外,老爺子大手筆建了一個園子叫萬荷堂,時常高朋滿座,有重要聚會就由老爺子寄出親筆書寫的請柬,把遊戲也正規對待。我接到過請柬,但還從未去過,一來機緣不巧,二來也怕攪了老爺子的清靜。然而,一想到他,還會很開心。這個時候,你不太怕歲月的侵蝕,原來老去,不過意味著生命的另一種可能,甚至你會好奇,歲月中那麼多的苦難,都去哪兒了呢?寫到這裡,我該停筆,因為想到老爺子的一幅畫,畫麵上是一隻大鳥,這不奇,旁邊一行字把我看樂了:鳥是好鳥,就是話多!我估計,這畫說的是主持人,所以,話就到此。丁聰是黃永玉的老朋友,我在十幾年前因為采訪而走進“小丁”的家,以後就多了一些思念與牽掛。前些年,一場大病,老爺子進了醫院,出來後,我看到他,慰問,沒想到老爺子依然笑容滿麵,“我該走了,可問了一圈,人家不收。”於是,我們爺兒倆接著聊,老爺子又一句話把我逗樂了:“住院手術真有好處,你看,我一下子瘦下來幾十斤,這下省心了!”仔細一看,還真是,老爺子瘦了太多,但是樂觀沒變。其實,這一輩子,折騰他的可不隻是病,比如黃金歲月去養豬,可回過頭,老爺子會驕傲地對我說:“我養那豬,特肥!”一想也是,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沒點兒樂觀真不行。估計也有不少好老頭兒,被折騰給擋在老年之外,也就靠著樂觀與豁達,丁聰們走到人生的終點。2009年,老爺子走了。麵對這一消息,我沒有傷感,既然老爺子用自己的一輩子,把笑容變成了一種力量,那我們乾嗎不用笑容來紀念他?黃苗子、鬱風是一對曆經苦難的神仙伴侶,老年時,可愛加劇。有一次,鬱風一本正經地問我:“西班牙邀請我去,你說,我去還是不去?”問話時,老人家還擺出西班牙弗拉門戈舞的造型,神態如少女,而此時,她已年近九旬。年輕時,她們一群同學向往過西班牙,但後來時代動蕩變遷,西班牙終成夢,年近九十,機會來了,老人的心動了。我自然回答:“去啊!”老太太樂了,這時,旁邊的黃苗子插話:“你幫她聯係神舟飛船吧,她還想上太空呢!”大家全都哈哈大笑,誰都忘了這是一對接近九十的夫婦。再說一位年輕的。今年七十四歲的韓美林,兩年前做了一次大手術,出來後自我感覺“比以前聰明多了”!其實,他以前就聰明,要不然,不會讓奧運會的吉祥物福娃從他手上誕生。但對待這個作品,他習慣輕描淡寫,因為過程中,“不懂藝術的人話太多。”你看,老爺子的話不比畫差吧!而這樣的話多著呢。作為政協常委,開會時,見很多人好話說儘,老爺子一笑:“各位,咱們到這兒來,是來獻計獻策,而不是來獻媚的!”一句話擲地,滿屋子的尷尬和沉默,之後是掌聲。在北京通州,韓美林藝術館裡,各種作品琳琅滿目,吸引著人們參觀欣賞。某日,他接到通知,第二天,有大人物要來參觀,放下電話,韓美林收拾行李,買了張機票,跑了,一個沉默的空城計。看到這兒,可能您眼前出現了一個尖銳、苛刻、滿身是刺不好合作的老頭兒形象,其實恰恰相反,那得看對誰。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總是慈眉善目,笑容滿麵。雖然一輩子受了太多苦,可他的作品幾乎全是樂觀的,“因為人民需要。”這位迎來藝術生涯六十年的大家,最近逢人便講的一句話是:“我的藝術快開始了!”我同意,大藝術家的境界必回到童年!提起季羨林,大家都會想到他的嚴肅與嚴謹,其實,老人偶爾也會露出可愛幽默的一麵。記得有一次去看他,在聊其他話題的中間,老爺子突然托我轉告失眠者一件事。原來,在二戰時,季老正在德國留學,因戰事,他十年無法歸國,這期間,染上失眠症狀,開始吃安眠藥,從此再也扔不了,一吃就是七十年。老人讓我帶話:都說吃安眠藥不好,我是活例子,都吃了七十多年了,不也沒事嗎。告訴害怕的,沒事兒!有一陣子,我這個學俄語的人來了興趣,報了華爾街英語班,在一次學校迎接老布什的聚會上,我身邊坐著一位老人,看著像六十多歲,其實已過八十,一聊,得知,他是北京友誼醫院的前院長。我很納悶兒,“您也在這兒學英語?”老人回答:“是啊。”我更納悶兒了,“您是醫生,又是院長,英語一定不錯啊!”老人回答:“還行,可我的英語都是學術英語,太老,我想學學這美式英語怎麼回事。”這一番對話,讓我永遠難忘,記得在那一年的年終回顧節目時,我特意講了這個故事,一個年過八旬的老人,依然為了興趣沒有任何功利心地學習,年輕的我們該如何感想?這,可能正是老人的力量與意義。以上寫到的老人們,我與他們的交往並不多,因而還是有點兒遠,但讀他們的故事,聽他們的話語,琢磨他們的人生滋味時,卻又覺得近。時常會心一笑,時常感慨萬千,於是,他們也像親人一樣,時常在我身邊。寫下來,是為了感謝。話要說回來,一個社會,如果可愛的老頭兒老太多了,這社會必可愛,而對於我自己,一直在想著,幾十年後我這個老頭兒會怎樣?我希望是古典音樂搖滾樂依然都聽;老夫聊發少年狂,半夜拉著夫人去吃一回冰激淩的事還得乾;在年輕人麵前永遠是笑容是寬容甚至是縱容,多欣賞多為他們搭台,不固執並繼續學習,不對過去抱怨,而隻對未來露出笑臉,絕對不擺出這個瞧不慣那個瞧不起的老夫子樣;更重要的是,不能成為時代前行的阻攔者,而依然是社會進步的推動者,有些話,年輕人顧忌,不好說,就讓老頭兒來說,夕陽正紅,沒什麼可畏懼的;然後讓家中永遠為年輕的人和年輕的事物開放……夠了,如果我能做到這些,我依然在今天渴望年老,而是否能夠做到這一切,卻並不僅僅取決於明天,今天的中年,決定著老年的諸種可能。改革三十多年,我們“廢除”了很多過去的常用稱謂,首先“遇難”的是“小姐”,接下來“陣亡”的是“同誌”,再然後是“教授”,問題是,現在“老師”一詞也被泛濫,滿大街地使用著,不過,在這篇文章裡,我要寫的是真正的老師們。我成長於一個教師家庭,父親、母親、姑姑、舅舅、舅媽、嫂子……都是老師,於是,在這樣的氛圍中,我習慣產生一種幻覺,經曆過的老師都像是家人,事實也如此。現在的父母,考慮孩子的教育問題時,是要“擇校”的,認為選上一個好學校,一切皆有可能。可依我自己的經驗和體會,“擇師”才是最重要的,隻不過,校可以擇,師,往往不可以擇,這才一門心思去擇校。其實,一個孩子能否健康成長、不厭倦學習,是否養成好的習慣,是否自信,真正的關鍵,是你最初遇到了怎樣的一個老師。一路上,你所遇到的老師,從某種角度說,決定了你的一生。也許是我幸運,上學時成績雖然起伏巨大,好時名列前茅,差時名落孫山,一路上也挨過老師很多批評,但隻要有成績,總得到鼓勵。自信,從來未被真正摧毀,反而在老師一路細心的照看下,有勇氣向前。記得高中同學前幾年在家鄉聚會,臨彆時,大家一起出門送班主任劉老師,擁抱、叮嚀之後,老師走了,這個時候,我們看著老師慢慢前行的背影,突然發現老師真的老了,滿頭的白發,行走已不敏捷,在孩子的攙扶下一步一挪。怎麼就老了呢?在大家的心目中,老師還是那個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九點都盯著我們,大事要講小事要管,刀子嘴豆腐心的利落形象。可一想,怎能不老?連我們都人到中年,老師也年過七十。隻不過,回憶,把形象定格罷了。高中同學與大學同學不一樣,後者因學的是同一個專業,即便畢業後天南海北,可行業的關係,還是讓大學同學更方便時常見麵。而高中的同學,由於上的大學與專業千差萬彆,聚會的難度就加大了,隻能回家。這就是高中同學畢業二十年的合影,地點是我們已不認識的母校海拉爾二中新樓,老師們和我們都很開心。到了大學,本以為不會再有像中學時那樣日積月累的師生情誼,然而八十年代末特有的氛圍,還是讓我們難得地有了親如一家的師生關係,尤其是臨畢業時的特殊風波,更是把老師變成保護神,如父母一樣為我們牽腸掛肚。按理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這一撥走了該照顧下一撥,但我們那一屆的學生,在特殊的背景下,即使已在天南海北落下腳來,此後的成長、變化與境遇,還是讓老師們遲遲放不下關注,長久地牽掛著。以至於我們的曹璐老師過七十歲生日的時候,同學們依然從全國各地趕回來,幾十口子人,真像家一樣,陪著老師熱鬨了近兩天。而現如今,日子風平浪靜,不知道,大學校園裡,是不是依然製造著這樣的“師情畫意”?曹璐老師資格老,於是,也有她前麵的學生後來當了我們的老師,師生關係就在幾代人中傳承,像我們的班主任丁俊傑,就是當初曹老師的學生。在校園裡,這樣的幾世同堂,更是溫馨的畫麵,不過,有時,也會留下特彆的故事。曹璐老師的一個學生,八十年代中期火透中國文壇和新聞界,他的一篇又一篇關注現實的報告文學橫跨文學和新聞兩界,其實也扮演著輿論監督最初的角色。對於我們學新聞的大學生來說,這個大師哥的名字自然如雷貫耳。然而沒過多久,他真的進入學校,成了我們的老師,講授報告文學。說句實話,他的報告文學寫得很好,但講課的魅力似乎不如他的文筆,可有機會讓“如雷貫耳”的人物來做老師,那一個學期的報告文學課很特彆。不過,我們畢業那一年的風波,他似乎陷入其中,之後去了美國無法還家,又是多年之後,他的夫人終於在帶人情味的默許下,去國外和他團聚。沒想到沒過多久,喜劇變成了悲劇,夫婦倆開車,在超越前車時,迎麵來了一輛大貨車,夫婦倆無法閃避,發生了車禍。還好,生命保住了,夫婦倆住進同一家醫院搶救。我的這位大師哥艱難地爬起來,顫顫巍巍地挪步去相鄰的病房看夫人,看到幾乎呈現出植物人狀態的夫人時,他含著淚水說出四個字:“我要回家……”那一瞬間,沒有政治,沒有主義,沒有恩怨情仇,隻有一個孤獨的孩子,在剛剛擁有一個夥伴時,上帝又失手把她打碎了……以上的這些內容,都是我的這位大師哥在寫給曹璐老師的信裡講述的。曹老師告訴我,這越洋的信中,“我要回家”四個字周圍,依然清晰地看到淚水的印痕。而這麼多年過去,時代變遷,人心變化,有些話題敏感或危險,但這封信依然能夠寄給老師,因為在老師這裡,可以犯錯誤,可以說委屈,可以坦白交代,可以一如既往地等待點撥。所以,好的老師,不隻代表過去的助推,還是漫長歲月裡隨時可以找到的避風港。難怪有人會說:醫生與教師這兩個職業最為神聖,一個為肉體治病,一個讓精神健康。於是“醫”與“師”的後麵,都有一個“德”字。離開校園,不再有真正意義上的老師,但成長中,身邊太多的人依然不斷地推動我,其實,他們是接過“老師”這一棒的人。從我二十一歲工作到現在,這二十多年裡,扮演我老師角色的人太多,不過,感恩,於我,不僅僅是當麵致謝,更重要的是,當自己有機會時,加倍地將過去得到的幫助返還給需要幫助的年輕人。每個人,不是隻能回憶老師,其實,你也有機會做老師,這個時候,你是否會想:我比我的老師做得更好嗎?人到中年,常聽到旁邊的同齡人自嘲:老了。因為過去的事情一清二楚,而今天上午做了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了。如果這就意味著老了的話,那自己恐怕早已老去,因為每一次同學聚會,局麵都大致如此。上學的事情,每一個細節都被挖掘出來,知道的不知道的都知道了,然而聚會前後那幾天怎麼過的,好像都忘了,因為注意力都在聚會當中。不知什麼因素,一種時尚正在快速地擴張,那就是同學聚會。兒子與同伴們十來歲巳常有聚會,母親,七十多了,一回老家,最盼的也是老同學聚會。而我,也經曆過,昨天晚上剛剛和高中同學喝完大酒,今天上午十點,小學同學已經在家門口守候,中午喝之前,還要趁清醒提醒自己:晚上還有初中同學的聚會,萬萬不可被酒衝昏了頭腦,可酒杯一端,誓言煙消雲散。一個班級,是否可以常常聚會,一來要看上學時期班級的氣氛和友情的密切程度;二來要有幾個熱心張羅的人,用他們的辛苦與熱情點燃那些半推半就欲走還留的同學;第三,還需要組織者擁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儘的智慧,總能創造出一個又一個聚會的理由。比如我的高中班級,十年一大聚,五年一中聚,有同學從外地回了老家就是一小聚。在北京的中學同學,由於資源寶貴,並不按班級來劃分,而是整個年級的同學像親人一般,我們在日常聚會之外,還開創了每年9月1日必聚的傳統,因為“開學了”。有一次在飛機上,看雜誌上一篇對導演康洪雷的訪問。他和我一樣,也是內蒙人,每年,他都會回草原,和同學們在一起,不用說《士兵突擊》,不用說《激情燃燒的歲月》,大家就說過去,就是大口大口地喝酒,而且行也行不行也行,隻要酒下得順利,同學們和自己都會很釋然:這小子沒變,還是咱們的那個老同學。看到這裡,我淚水長流,隻好合上雜誌,再沒看剩下的半本。沒辦法,感同身受。大學同學不在草原,不用拚喝酒,但也不少喝。我的一位天津同學如馬三立般留下一個經典感慨:每次咱們班聚會,我都隻記得前半截,後半截都是下次聚會時同學們講給我聽的。因為每次後半截,我都喝多不記事了。其實,好多人恐怕都和他一樣。大學入學二十年時的聚會合影,就在當初的教室裡。最有趣的是前排這個孩子,誰的?他在想什麼?大學入學二十年,我們組織班級聚會,起名“至少還有你”,用意十分明顯,不管怎樣世事無常,不管路途順還是不順,不管眼淚多於笑容又或者相反,值得欣慰的是:至少還有你。在聚會前,我們收集了每個同學提供的校內舊照,稍加編輯,製作成一個大大的專輯。在聚會的開場,我們幾十個中年男女,重新會聚在校園內原來的教室裡,老師們也都請了回來。一開始,就是老照片播放,二十年的歲月,不要說有時認不出彆人,估計連自己都難以辨認,在一片“這是誰”“這是我嗎”的七嘴八舌中,慢慢地,開始“老淚長流”,師生都如此。這時,看著有人帶來的孩子依然快樂地在課桌間遊戲,突然產生了一種巨大的錯覺,這是過去,還是現在?二十年時光真的消失了嗎?在同學的聚會中,常常會有笑話。比如一位男同學對一位女同學敬酒,真誠地借著酒勁說道:“上學時,我一直暗戀你,你叫什麼名字來著?”滿座哄堂大笑,男同學隻好乾杯為敬。聚會時,同學們的慣常語是“沒變沒變”,大家互相陪著慢慢變老,自然覺得彼此沒變。但隔一會兒走進校園,看著校園裡年輕的師弟師妹們,正和自己當初上學時年齡一樣,大家才啞然失笑,“沒變沒變”,純屬自欺欺人。有聚會就離不開音樂,一次,我們將過去校園裡最流行的歌曲與舞曲,編輯成兩張CD,長達兩個半小時,聚會中的舞會,正是在這過去的旋律中行進的,而在這熟悉的旋律中,大家似乎得以安慰,不覺年華老去。還有一次聚會,晚餐也結束了,舞會也結束了,酒醉的人也醒了,大家意猶未儘,就席地坐在外麵的水泥地上,將所有現在能想起來的上學時的歌唱了一遍,直到腦海中一片空白。2009年就更宏大,畢業二十年,於是組織了全年級的聚會,之前光策劃會就開了近十次,最後幾百人雲集校園,踢球、跳舞、大聯歡會。組織者儘力,同學儘情,學校儘心,成為又一段難忘的記憶。以至於一年後,很多同學又組織“慶祝大聚會成功舉辦一周年”的聚會。聚會固然好,然而副作用就是,聚會之後重新回到現實中難。並且歲數越大越是如此,甚至讓你產生幻想:人世間,為什麼不能一直上學到永遠?正是在這樣的失落中,一天一天,艱難地從純真校園歲月再回現實的混亂世界裡;而同樣難的,是從乾乾淨淨的同學友情中,再回到人心隔肚皮的競爭或擁有距離的環境中。不過,也沒什麼好抱怨的,正因此,才有了同學聚會的價值,也才使同學聚會日益時尚並大踏步向產業方向發展吧!對於我們,同學聚會已經像一個信仰,而且有趣的是,分開之後,反而似乎比在校園裡還親還互相牽掛。聚會多了,我們得出一個結論:在歲月的催化下,我們的友情已經變成親情,每一次聚會,都使得親情的成分進一步發酵。也因同學在那裡,聚會在那裡,平日裡一些日子才不那麼難熬,起碼都知道,不必擔心歲月匆匆。過去的一切都會模糊,沒關係,想不起來的,同學替我們記住。當然,更重要的是,哪怕未來不再讓人期待,至少我們還共同擁有一個溫暖的過去。兒子大了,看樣也喜歡音樂,把周傑倫、傑克遜的海報,貼得滿牆都是。我沒有去乾涉,甚至從中看到自己,不要說青春時節,即便歲數不小,依然乾過類似的事情,甚至更加瘋狂。我最喜歡的指揮,卡洛斯·克萊伯,由於他不是周傑倫傑克遜,甚至也不是指揮皇帝卡拉揚,因此,想找他一張像樣的海報是不可能的,於是,我拿著他頭像的CD,托同事找到一位很棒的油畫家,請人家給我畫了一張鉛筆素描。對於這位畫家,我一直心有歉意並感激,因為一定是大材小用,而對於我,卻是大驚喜,如獲至寶,精心裝裱,掛在了家裡的牆上,得意洋洋。唯一麻煩的是,總有客人來問:這是誰?看長相,不像你們家親戚。於是,我總是簡單解釋一下便收嘴,因為此君不是三兩句話就說得清楚。喜歡他是從喜歡他的音樂開始的。有人說,交響樂中如果有一首必聽,一定是貝多芬的第五交響曲,而在此曲多如牛毛的版本中,幾乎從英國到日本到美國,都把卡洛斯·克萊伯的版本放在了第一位,於是,心生好奇,何方神聖?找來聽聽吧。咬牙買了正版,上麵既有“貝五”又有“貝七”,自然先從“貝五”聽起,從命運的敲門一鼓作氣,好,是自然,但這首命運交響曲由於概念先行,每次聽都少了聯想的空間,因此雖聽出克萊伯的好,卻還並未稱奇。延著慣性,繼續聽同一張專輯的“貝七”,沒想到,這讓我進入到一次奇妙的賞樂之旅,酣暢淋漓,欲罷不能。那種深陷其中的感覺,或許和當初聽著名的迷幻搖滾樂隊平克·弗洛伊德相似,眼前,隻有音樂裡的世界,現實的那一個,消失了!就這一首曲目,幾十分鐘,徹底打亂了我過去心中所有對指揮的排序,讓他牢牢地占據了第一位,於是,開始搜索和追尋克萊伯的身影。然而,尋他是一件又簡單又艱苦的事情,簡單在於,他的錄音專輯少之又少,原因是他不喜歡錄音隻喜歡現場,而喜歡現場也非常克製。一般情況下,是躲在人群之外的鄉村居所裡,直到家中的酒都喝完了,才給外界寄一張明信片,於是各大樂團趨之若鶩,這之後,老先生出來演個一兩場,又消失掉,讓人們在好奇與期待中,去等待他的下一場。這樣一來,他的專輯自然總量很少。不過,有一點才是他真正的偉大之處,雖然專輯少,但幾乎張張是精品,這其中,很多曲目與歌劇,竟都是無數版本中的首選,於是,他靠近了傳奇。可艱苦也就在於此,作為一個喜歡他的樂迷,有限的專輯早就反複地聽過無數遍,想再拓展,難了。不過也好,有些東西,多了,味道亂了,失望也開始增多,而好的東西,哪怕就一張,夠了,永遠沒有變味兒的機會。如果讓我自己認定:隻推薦卡洛斯·克萊伯的一張專輯,我會放棄如癡如醉的貝多芬第七交響曲,而毫不猶豫地選擇他的《勃拉姆斯第四交響曲》,我已經無法形容這種演繹。總之,我也聽過這首交響曲其他指揮的十幾個版本,但總的感受是:卡洛斯·克萊伯指揮的是這個曲目,而其他的指揮是另一個曲目。我一直也在問自己,為什麼被卡洛斯·克萊伯這樣深深地打動?它並不來自於一種理性,而是直覺或冥冥中的一種東西,如同生活中的很多事,喜歡與厭倦,道理無法說清。不過,有一個細節被我知曉之後,還是感受到一點小小的震驚。喜歡上他很久之後,找他的介紹,可在九十年代,缺乏互聯網支持,國內媒體對卡拉揚、伯恩斯坦的介紹覆蓋一切,克萊伯躲在後麵。有一天,終於拿到手,意外發現,這位先生小時由於戰事,從歐洲移居阿根廷,在草原上的國家長大,這幾行字,我給自己找到了答案。我家裡掛了三個外國人的畫像,竟都是阿根廷人或都與阿根廷有關。一個巴蒂,一個格瓦拉,而另一個就是克萊伯。有趣的是,我是在喜歡他很久之後,才知道他與阿根廷的關係,而這個時候,我作為球迷,追尋阿根廷隊已經多年。於是,我更加明白了他音樂中的魅力所在,不全是歐洲嚴謹厚重的基礎,還有阿根廷特有的激情與浪漫,也因此才有了他獨特的吸引力。近年來,中國人已都知道維也納的新年音樂會,但1989、1992年這兩屆由卡洛斯·克萊伯指揮的音樂會恐怕很難再被超越,這兩年的新年音樂會,最好不要聽CD,而是看DVD,這樣,才能更直接地感受到克萊伯的魅力,因為他那舞蹈般的指揮動作與高貴放鬆的表情,在我看來,空前絕後。2005年7月15日,我突然聽到一個消息,卡洛斯·克萊伯兩天前去世,也就是7月13日,一個中國人因申奧成功而必然難忘的日子。那一瞬間感覺周圍的聲音全部消失,世界無比安靜,這種感受,以前隻有過一次,就是1994年傳來馬拉多納在世界杯上被禁賽的消息。其實,這兩個消息也有相似的地方,有一種美好,從此隻能回憶。還好,喜歡的是一個音樂家,他留下的旋律會繼續陪伴著我,但一個奇妙的結尾是:有一天,和著名的樂評人劉雪楓聊天,他突然告訴我,在歐洲也有人認為,克萊伯沒死,因為沒人看過他的遺體沒人參加過他的葬禮,他不過是用這種方式來繼續開這個世界的玩笑,並讓自己生活得更安靜。我笑了,這符合老人家的性格,雖然一年之後,另一位樂評人陳立,給了我克萊伯最後一次演出的實況錄音後告訴我:“老人家是真的走了,墓地都有。”可我依然願意天真地相信另一種結局。這世界上有太多可能,為什麼不留一點想象當中的不可能?更何況,他本就活著,在我每次把他的CD放進CD機的時候。接下來,要換個名字。我知道,剛剛人到中年,就想寫莫紮特,這事要麼太早,要麼已經晚了,因為很多人會覺得,莫紮特要麼是一個永遠天真的孩子,要麼就是一個看透世事之後微笑的老人。但不管如何,莫紮特一定是上帝派來的,為了撫慰人間的痛苦,讓他在極其有限的生命裡,瘋狂並不可思議地創作出超量的作品,然後,將他收回,而他的音樂從此像上帝的永恒之愛一樣在人間流傳。我喜歡柴可夫斯基、勃拉姆斯,這些年還格外喜歡馬勒,在這些大師的曲目中,隨時都可以聽到洋溢的情感,無法排遣的困惑、痛苦與掙紮甚至是絕望,它符合人世間的七情六欲,於是,總有擊中你的時刻,也會因此讓你瞬間被拯救。然而,身陷其中,怎樣的幫助都是一時的放鬆,有的時候,需要在這鋼筋水泥的叢林中適當逃離,每天總該有一些時候或抬頭仰望星空或低頭看看花草,逃離才是一種更好的解脫,否則,汙濁的空氣會壓得你喘不過氣來。我身後便是位於薩爾茨堡的莫紮特故居。莫紮特是奧地利的國寶,每天吸引著世界各地的遊客前來朝聖。來過這裡以後,再聽莫紮特的CD,會聽出一些與過去不一樣的東西……這個時候,你就會知道莫紮特因何而來。也許剛剛喜歡莫紮特的人都會有一種感覺,莫紮特的音樂奇妙地相似,不管是鋼琴協奏曲,還是長笛協奏曲或是四重奏或是其他什麼,都一樣的輕靈飛舞,一樣的即使有一些小雨和陰雲,也照樣陽光燦爛,藍天綠草。所以,不管你怎樣地失望著,莫紮特音樂中的世界總會讓你覺得更好一些,還可以再往前走走試試。我一直認為,莫紮特乾的事不叫創作,而是流淌,是上帝委托他送給人間。不生澀,不用太思考,高低之分沒那麼明顯,不能叫他天才,他本就是來自天堂的信使。於是,你會想,這個世界如果真像莫紮特的音樂那樣該多好!可惜,這樣的美好世界隻在他的音樂裡。2006年的夏天,借德國世界杯采訪報道的機會,我專門去了一趟莫紮特的故鄉,奧地利的薩爾茨堡,一邊做節目,一邊朝聖。在薩爾茨堡這個安靜而又喧鬨的小鎮,莫紮特無處不在,從巧克力到明信片再到遊人的尋找,中間都是莫紮特。小鎮的至美,是在遊人走了之後,那份安靜讓你知道莫紮特音樂的靈魂所在。或許,是一個有苦有樂的年輕人,與流水、森林、藍天和整個大自然的對話,於是,在莫紮特的旋律中,你聽得到鬥轉星移,聽得到雨後的草原,聽得到一天之中的日升日落,當然,也聽得到人在自然麵前必有的憂傷與歎息。這憂傷與歎息並不是主旋律,因為大自然永遠充滿生機,周而複始,枯木可以逢春,這其中,便是希望便是美好所在。當然,今天的薩爾茨堡大多數時間不那麼安靜,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把小鎮攪得人聲鼎沸。當初,莫紮特曾在這裡遭到驅逐,而現如今,莫紮特故居上掛著大幅的奧地利國旗,莫紮特已是他們的國寶。沒辦法,人類總是如此勢利,沒人再來和你講述這個小鎮和莫紮特之間曾有的不快,所有的黑灰色都被過濾掉,隻剩下溫情與美好。不過,也好,這像莫紮特的音樂,不管其中蘊藏著怎樣的不快與憂傷,莫紮特都在憐憫眾生中歡快起來。隻是不知道,在當今這個五味雜陳的時代裡,真正的莫紮特還是不是被真正地聆聽著,功利的人們功利地消費著莫紮特,其實,那離莫紮特很遠。如果有一天,你感覺內心沉靜,世事浮沉暫時抽離,而窗外又風和日麗,你試著再聽聽莫紮特,用你最簡單和純真的心,這時候我相信,真正的莫紮特會在上帝的指使下再度歸來。人是寫不完的,僅僅是那些推動我成長的人,都寫不過來。以上這些文字,甚至隻是我想寫的文字當中,一個短短的開頭。影響並推動我的,不僅隻有人,還有家鄉那片永遠的草原。其實,不隻我,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草原;在這個人們越來越沒有故居和故鄉的歲月裡,呼倫貝爾草原幾乎成了一個時代的故鄉。而對於我,家鄉就是年少時天天想離開,現如今天天想回去的地方。音樂家中,還有巴赫,還有馬勒,指揮家中還有克倫貝勒、馬裡納呢。還有羅大佑、齊秦、鳳飛飛……太多,每一個名字背後都是太多的故事。當然,還有作家、身邊的同事,逝去的陳虻、羅京以及您不知道名字的我的年輕同事。都該寫,可又往往落筆處百感交集,不知從何寫起。家人也無法寫,他們不是影響或推動我的人,而就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比如說,媽媽在變老,可是有她在,我就永遠是一個孩子,如同有哥哥在,我就永遠是一個弟弟;還有妻子,媒體上有很多對我們戀愛與婚姻不真實的編寫,其實現實中的婚姻要比文字更多一些浪漫和平實,而那些編造的“浪漫”情節,也往往缺了一些想象力;還有兒子,不用說了,他是生命中的主角,我與他的母親不負責編寫他的劇本,隻想做一個稱職的觀眾和欣賞者。他們是我心中最重也是最長的文章,但這該屬於我們的晚飯或旅途或周末時光,也因此,人生不再是苦旅。還有朋友,他們是重要的推動者,也常常是我生活的意義。這其中,有很多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相互照應,相互陪著慢慢變老。我不願意時常用言語去表達情義。朋友,該是得意時,離得可以遠些,不順時,必到身邊的一群人。這其中的情誼,我又怎能用幾百字或幾千字去寫呢?寫好朋友,隻能用心,用時間用生命。所以,有人就有趣,有人也才有真的欣喜與悲傷。人的一生,隻有一個工作無法更改,那就是做人,永無止境。幾十年後,我可能成為我心目中的那個可愛老頭兒嗎?而今日,當我記述著彆人在我心中印記的同時,我又將在彆人心中,留下怎樣的印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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