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師的陰陽眼睜開了,裡麵泛發著神奇迷離的光芒。張幺爺興奮地吼了起來:“庹師的眼睛睜開了!他醒過來了!”可是庹師依舊直挺挺地沒有動,神態安靜,眼神在張幺爺和白曉楊臉上遊移。白曉楊輕輕地從庹師的身上拔出一根根銀針,庹師就坐起來了。當他發現自己光溜溜地隻蓋著一件長棉襖時,極其驚慌地用棉襖一下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了起來,嘴裡咿咿唔唔的,仿佛很急躁。張幺爺笑道:“就我和你老婆兩個,你還怕什麼羞嘛?”白曉楊卻低下頭收拾她的小盒子,朝張幺爺說:“幺爺,看他的衣服烤乾沒有,烤乾了就給他穿上吧。”張幺爺就去撿鋪在地上的衣服,還濕漉漉的。張幺爺說:“還濕著呢。”白曉楊朝庹師打手勢,告訴他衣服還沒有乾。庹師又規規矩矩地就著長棉襖躺下了。張幺爺突然異想天開了,朝白曉楊說:“小白,我再求你一個事。”白曉楊說:“什麼事?幺爺!”“你看能不能幫我們再把天井裡躺著的那個人救活過來。”白曉楊笑起來,說:“幺爺,你還真把我當成起死回生的神仙了呀?”張幺爺不好意思地笑笑,說:“你現在不就是神仙下凡嗎?”白曉楊說:“幺爺,我剛才不是給你打過比方了嗎?剛才庹師隻是睡過去了,我是把他叫醒。”張幺爺說:“我懂了!嗬嗬……”這時張子恒推開享堂的門走了進來,首先看到的是睜著陰陽眼躺在稻草堆裡的庹師,不由得大吃一驚。他朝張幺爺驚呼道:“庹師真的沒死啊?”張幺爺現在倒是顯得很平靜了,朝張子恒說:“你驚呼呐喊的乾什麼?庹師是好人!好人哪有那麼容易死?”張子恒用很懷疑的眼神看正在收拾著盒子的白曉楊。白曉楊對進來的張子恒瞟也沒有瞟一眼,專心地收拾著盒子。在搖曳的火光下,白曉楊臉部的輪廓顯得柔和俊美。張子恒的眼神一時半會兒有點收不回來了,仿佛粘在白曉楊俊美的臉上了一般。見張子恒有點失態,張幺爺輕咳了一聲,張子恒幡然醒悟,連忙收回了目光。張幺爺朝張子恒說:“子銀的後事你去安排了沒有?”張子恒就說:“剛才我們在外麵商量了一下,說這個事情鬨得村子裡雞犬不寧的,是不是還是報下大隊和公社?”張幺爺一聽,臉色就嚴峻了。白曉楊也抬起頭,眼睛裡閃過一絲奇異的光。張幺爺很嚴肅地足足看了張子恒有三四秒鐘,又用手搔了搔後腦勺,說:“你先給老子把門關上,我有話跟你狗日的說!”張子恒就把門關上了。張幺爺想了想,說:“你剛才在外麵沒做正事,就和大家商量這個事情?”張子恒說:“這個也是正事啊!”張幺爺突然大聲說:“你正事個屁!我說你是正做不做豆腐放醋!子銀的屍首你就讓他擺在天井裡,等晚上狗來拖貓來咬?”張子恒說:“我安排了人守的,可是都怕。”張幺爺說:“誰不怕?我都怕!那咋辦?”張子恒說:“我就是不知道咋辦嘛。”張幺爺說:“咋辦?馬上架起柴火燒咯!你是隊長還是外邊的人是隊長?彆人叫你報公社你就去報公社?你的腦殼裡是不是裝的不是腦水?裝的豆腐渣?啊?”張子恒委屈得有點冒火地說:“幺爺,你咋朝我發火呢?我這不是征求大家的意見嗎?現在大家都站在外麵不敢回家,你說咋整?”張幺爺手一揮,說:“咋整?先把張子銀的屍首燒了再說!反正這個事情堅決不能報公社!”“為什麼呢?”“我說不能報就不能報!你狗日的還嫩得很,好多事情老子擺都沒有給你擺!”見張幺爺一副盛氣淩人的樣子,張子恒就顯得很有些為難了。而一旁的白曉楊卻一直在很專心地聽著張幺爺朝張子恒發飆的話,她的眼神隨著張幺爺的話在起著微妙的變化。張幺爺似乎也覺得自己對張子恒的態度嚴厲得有點蠻不講理了,畢竟張子恒現在還是個三十歲不到的人,人生閱曆淺薄得很,偏偏碰上這麼離奇凶險的事情,要讓他做到從容應付也的確是有點難為了他。於是張幺爺終於放緩了口氣,朝張子恒說:“今天這個事情,我幺爺表的這個態自然是有我幺爺的道理。你也不要去想那麼多,反正就一句話,我幺爺隻想著讓臥牛村的人過得太平。你今天先啥事也不要過問,最主要的就是把張子銀的屍首火化了。過後的事情,我們再想辦法解決。啥事都得有個先後、主次,彆他媽的自己先亂了陣腳了。”張子恒嘟囔道:“真不知道你咋就會發那麼大的火!神經兮兮的。”說著很不服氣地要走出去。張幺爺又叫住他,說:“你先出去給大家封個嘴,就說誰要是把今天這個事情拿出去造謠,弄得人心惶惶的,就把誰弄進學習班裡吊鴨兒浮水。反正現在正搞運動,誰造謠誰倒黴!”張子恒氣嘟嘟地往外走,沒有回應張幺爺的話。張幺爺又說:“對了,一直忙著逮蛇的事情了,那個張子坤回來沒有?還有我的黑子?”張子恒停住腳,說:“我就是打算來跟你說這個事情的。張子坤可能現在還在老林子裡,村子裡的人都沒見著他。”張幺爺說了句:“麻煩了!”眉頭皺了起來。他又叫住張子恒,用商量的口氣對他說:“要不組織幾個人到老林子裡去找找?”張子恒說:“幺爺,你說話怎麼總是這麼輕巧?現在天都黑儘了,誰還敢去老林子?再說,子坤瘋瘋癲癲的,找回來又能做什麼?”張幺爺盯著張子恒說:“你的意思就是等他自生自滅了,不去管了?”張子恒有點畏懼張幺爺咄咄逼人的眼神,躲閃著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張幺爺就說:“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彆忘了,瘋子也是人,何況他還是你們的本家兄弟。算了,我現在給你說這些你也聽不進去,還覺得我在你麵前唱高調。你不去找我也不強求你,我再合計合計。你先去安排張子銀的事情吧。”張子恒走了,張幺爺在享堂裡背著手轉起了圈。白曉楊已經將盒子裡的東西收拾好了。她坐在稻草墊子上,用很複雜的眼神看著轉圈的張幺爺。她在很仔細地觀察著張幺爺的一舉一動。而庹師卻翻著一雙陰陽眼望著黑漆漆的屋頂一動不動。火光在享堂裡搖曳著,白曉楊給火堆裡又添了一大把柴火,火舌越加旺起來。她站起來,把鋪在地上的庹師的衣服拿著湊近火堆烤。張幺爺還在享堂裡埋著頭背著手轉悠煩躁不安。白曉楊這時說:“幺爺,要不然我讓庹師一會兒和你一起去老林子裡找那個人?”張幺爺抬起頭,說:“庹師?又是庹師?”白曉楊點頭。張幺爺說:“怎麼我們老張家出的後輩子孫都那麼沒有卵用呢?”白曉楊說:“這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些事情的,誰碰上都會心虛一陣子。”張幺爺說:“說實在話,我也從來沒有見過。以前隻是聽老一輩的人講過,還不大相信。”白曉楊說:“有時候傳說並不就是空穴來風,沒準就是有事實依據的。隻不過傳來傳去的會摻點杜撰的成分,但大體事實還是不會變的。”張幺爺說:“你說這話還有點道理。你看,今天這個事情就是真的了。不是親眼所見,說出去誰也不信,還以為故意編故事嚇人!”白曉楊說:“所以我覺得你剛才不讓把這件事報公社是對的。這麼離奇的事情傳出去,是很容易產生謠言的。”張幺爺說:“謠言倒是其次的,還有一些更主要的原因,我還不好對彆的人說。”白曉楊好奇地看著張幺爺,說:“哦!難道幺爺還知道什麼不願意告訴人的秘密?”張幺爺說:“其實也沒有啥秘密。以前我老父親臨死的時候就告訴過我,說臥牛村這個地勢不是普通的地勢,能夠旺人,弄不好,也容易埋人!”白曉楊說:“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呢?”張幺爺說:“我也問過我的父親,可是他不告訴我。他說是天機,誰也不能說。說了的人會倒血黴,知道的人也會倒血黴!”白曉楊好奇地問:“幺爺,你父親是怎麼死的?”張幺爺說:“凶死的。嚇人得很,我親眼看著他死的,渾身冒血,眼珠子和舌頭都是爆出來的。”白曉楊打了個哆嗦,就說:“幺爺,你不要說了,我還是怕這些的。”張幺爺說:“好,我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