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
他還稍微留下了一點日常用來使用書畫鑒定術的自由經驗值。
堆掉最後一百點的缺口,直接將中國畫技法,堆到職業二階還是足夠的。
“嗬,技法的傑出不能掩蓋靈感的空洞,這就是我和louistroy最大的區彆。你或許可以糊弄自己一時,也或許可以糊弄曹老,糊弄有些觀眾,但你總有露餡的一天。你不可能整個職業生涯都這麼糊弄過去。你以為加了點,就能明白紫藤畫的畫意嘛?”
“不,不,不,小朋友,這是徹頭徹尾的兩件事。經驗與熟練度是替代不了感悟的,那才是藝術家真正的神魂。”
當他的目光投向麵板的時候,腦海中的小人又從用“顧為經”的聲音自語,變成了唐寧的冷笑。
“你永遠也成為不了我。庸材永遠是庸材,永遠都是。你最好的結局,也隻是成為louistroy。”
顧為經牢牢握著的毛筆端顫動了一下,一滴淡紫色的墨水從毛筆的尖端滴落,變為宣紙上的一縷汙墨。
“不能加點,加點本身或許不是大問題。但現在這種心態下加了點,這道門檻,就會成為心靈上永恒的阻礙,你一輩子都再也跳不出去。”
他隱隱有這樣的感覺。
“顧君?你有不舒服嘛!”
不知何時,酒井勝子擔憂的站在身邊,看著眼前的這一幕。
酒井小姐並沒有管保鏢索要調色盤和畫具。
女孩剛剛拿出了一隻深綠色的素描板。
茉莉小姑娘抱著貓咪在大樹的綠蔭下玩,酒井勝子就抱著畫板坐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畫畫。
她要為腦海中那張代表著“人間喧囂”的《給貓讀詩的女孩》打出幾個線稿,設計出最適合的畫麵構圖。
幾分鐘前。
酒井勝子本來想詢問顧為經要不要中午一起去吃點東西。
勝子就發現了男友的情緒有些不太對勁。
他的臉色太紅了!
顧為經的指尖捏著毛筆微微發白,眼角則微微充血,嘴邊急躁的喃喃自語,胸膛一下接著一下劇烈的起伏的。
額角全是細密的汗珠。
“嘿,看著我,你還好麼?”酒井小姐輕輕提高了音量。
“不……勝子,不要打擾我。讓我把它畫完,我能做到的。顧為經,你一定可以的。”他輕聲自語,盯著眼前的白色宣紙,似是盯著一場席卷而來,跑不出去就會埋葬其中的大雪崩。
酒井勝子猶豫了幾秒鐘。
她跪了下去,在顧為經腳邊在散落在地方的紙團一個接著一個撿起展開。
酒井勝子把手中畫稿全部認真翻了一邊,又看了看男生眼前的宣紙。
“彆畫了,你的心太亂了,這麼畫下去是不會有提高的。”
勝子將手掌浸末在一邊盛滿湖水的軟桶中,走到顧為經身後,輕輕撫摸他發燙的額頭和太陽穴。
“先彆畫畫了,我們去劃一會兒船吧。等放鬆下來,心平氣何,神意所至,自然而然就可以畫好畫了。走吧,我們去玩一會兒。”酒井勝子安慰到,她試圖讓顧為經換換心情。
這麼畫下去是不會有提高的。
顧為經心漏跳了一拍。
是啊。
就算人家勝子對國畫是個外行人,她還是一眼就看出了自己這麼畫下去就不會有提高的。
“若是我永遠都不會有提高了,怎麼辦?”
顧為經終於從宣紙上抽回了視線,扭頭望著身邊嬌豔的女孩,隻是眼神有些絕望。
酒井勝子眉頭微皺。
她能感受到身邊男友情緒的低落,她不清楚顧為經為什麼早晨還好好的,忽然就掉到了這樣的情緒狀態之中。
但那個空洞、頹然而沮喪的神情,讓酒井勝子內心充滿了憐惜。
女孩上前一步,展開雙臂,試圖像以前一樣給身邊人一個擁抱,讓他暫時忘掉使他煩躁的一切。
“怎麼可能呢,你當然能做到的,你的天賦讓我的父親都感到驚歎,你是我的莫奈啊。你難道不相信自己麼。”
顧為經卻往後退了一小步。
“勝子,若是我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才華橫溢,你還會喜歡我麼?”他憂傷的問道。
“嘿,嘿,嘿,彆想這些有的沒的。顧君,你的才華和你這個人是一個整體,我愛你的每一部分。”
酒井勝子用力的用手指刮過他的額角,希望讓他清醒一點。
收效甚微。
顧為經隻是重新把目光移回桌子,眼神悲涼到心碎。
“勝子,或許我並不是你的莫奈。”
他慢慢的說道。
若是顧為經能夠冷靜下來,用足夠聰明透徹的第三方視角旁觀者來看,他就會發現,其實自己並沒有他想象的那樣不堪。
他隻是突然陷入到了低沉情緒的洋流漩渦之中。
這種自我懷疑的情緒漩渦,往往是每一個大藝術家職業道路上的最大的絆腳石,也是很多文藝創作者,在痛苦中往自己頭上開了一槍的直接原因。
佛家稱其為業障。
道家稱其為心魔。
藝術家行業,則往往是對才華消散,江郎才儘的恐懼和對未來不確定性的迷茫。
不是每個畫家都會遇見,但是絕大多數大畫家人生中的某一階段,都避免不了被這種情緒所纏上。
或著說,
這才是真正畫家職業道路上的大屏障。
少數人能夠堪破它們,不破不立,涅盤重生。
大多數人都會被這種感受擊倒,並且,這一份自我懷疑,成為職業生涯中永恒的痛苦感受。
這才是唐寧女士,采訪中對記者說出這樣一番話的主要目的。
她可不是放放垃圾狠話而已。
拜托,人家分分鐘幾百萬的人,時間寶貴,有必要閒的當著重要采訪的麵,給什麼仰光土包子放狠話嘛?
唐寧當然不知道,顧為經有係統。
係統這個作弊器讓顧為經在內心的最深處,讓他無論取得了什麼樣的成就,依然無法擺脫原生家庭環境所帶來自卑情緒。
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強大如梵高,還整天在和高更的交流中,透露出對生活的絕望,對靈感流失的恐懼,對世界的迷茫,充滿了對自己的不自信。
再對自己腦袋開上一槍前,差點把高更折磨瘋了。
莫奈也沒好上多上,他在信中自稱自己是靈感的木偶的傀儡,乃至他晚年都已經功成名就的時候。
莫奈給友人的信中依然會偶爾冒出“我生活中的有些時候,自信滿滿,覺得自己像是天使一樣,帶著特殊使命降臨人間,無所不能。可又有些時候,覺得自己不過是好運的獲得了繆斯女神的一個吻,若是有一天,她不在吻我,我失去了自己的繪畫魔法,那麼我就隻有自殺一條路可走了”這類奇怪的自卑措辭。
唐寧知道,越是小地方,出身不好的畫家,就越是難以擺脫這種心魔。
梵高、高更都是如此。
他顧為經何德何能,可以例外呢?
但凡顧為經心中有一點點這樣的負麵情緒,就會被她的話語不斷的擴大,不斷的撕裂,最後被思維糾纏著像泥潭的深處墮落。
當一個畫家開始自我懷疑的時候,他就失去了動筆創作的勇氣。真正的天才在這一刻,也墜落與庸人無疑。
這便是藝術行業的攻心之術。
要不然不放狠話,要不然就下狠手。
唐寧女士太了解畫家這個行業了。
顧為經遠比他所想象的自己要強,他雖然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畫家。
唐寧卻已然從曹軒老先生提起顧為經的語氣和心態,以及她特意裝成無意提到顧為經時,林濤教授對這個男孩子的欣賞,感受到了危機感。
所以,
她便一擊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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