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為經能看出,勝子和刻畫綠植陰影走的是同一個思路。
她希望能發揮兩種色彩本身的優勢。
紅和綠是兩種放在一起不太好畫的顏色。
但也是隻要畫好,就能畫的很出彩的顏色。
紅與綠、橙與藍、黃與紫,是藝術生們最常能接觸到的三對補色。
所謂補色。
就是色相環上呈180度間角,能夠互補。
在自然光線下兩種色澤的光,以等比例混和會變成白色;在繪畫裡,兩種色澤的顏料,以等比例等量混合,則會變成黑灰色的相對色彩。
而紅與綠,又都屬於紅、綠、藍三種基礎原色之一。
縱觀在整個美術顏料體係,乃至生物學人眼的光學係統中——像紅、綠這種情況的,都是極為特殊的一對顏色。
這兩種色彩的光譜波長,放在同一處,便能形成強烈的視覺對比效果。
而且會在一定程度上在視覺圖像上相互轉化。
舉個例子。
比如牧民長期盯著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人眼為了減輕單調顏色所產生的視疲勞,往往視線邊緣處的野草就會有發紅的錯覺。
相反。
長時間對著鮮血的手術醫生,偶爾轉看白大褂或者牆麵會產生綠色的幻象。所以,為了防止這樣的幻象乾擾醫生的手術過程,現代外科手術室的手術服,經常直接就會是綠色的。
補色搭配沒有天然的優、劣之分,它是一種單純的色彩現象,隻有藝術作品裡處理水平的好、壞之彆。
就像一道至簡至繁的開水白菜。
拙劣的畫家,做這種色彩搭配,經常效果搞的和車禍現場,腸子膽汁絞成一團的模樣。
堪稱災難中的災難。
美術課上,一些同學色塊經常處理的非常僵硬,讓觀眾產生強烈的視覺疲勞,乃至看久了很詭異,會出現生理性質的不適。
就有補色處理的乾癟,紅的血腥,綠的生硬的原因。
當然。
這是可以理解的。
就算是專項的藝術生,學了四、五年,乃至十多年色彩的人,在這種事情上玩不轉,也是難免的事情。
高飽和度的紅、綠搭配,甚至會經常出現在某些美院設計係給學生們所下發的《作品集禁用配色係》的參考材料裡。
就是教授看多了學生交上來的宛如牛皮癬似的毀滅性設計,忍無可忍,而下達的一刀切的配色指示。
反之。
既然是大俗大雅的鄉村風顏色搭配。
它既然能大俗,往往就能大雅。
很多人覺得紅紅綠綠的鄉村風就很土,就很上不得台麵,是農夫農婦下裡巴人才喜歡搞的東西。
事實上完全不是這樣。
往往最接地氣,最被人們所廣泛接受的色彩,才是最優雅的色彩。
因為它們最有親和力,最直指自然本源。
不是人家俗。
是畫家處理不好那種質樸、清新、純真的氣質。
腰低不下去。
所以畫出來作品東施效顰,歪歪扭扭,畫的很俗罷了。
讓·弗朗索瓦·米勒就一直認為,農民是世界上最天生的藝術家,是上帝賜予人間的靈感筆刷。
梵高、莫奈、修拉,都極為喜愛在自己的作品中,運用對比度或者飽和度非常強烈的互補顏料。
它是凡人的毒藥,也是大師的靈藥。
平心而論。
顧為經覺得勝子畫的並不差,至少並不拙劣。
肯定稱不上是畫麵裡的毒點。
她整體上已經把植物的那種清新的氣質有幾分彰顯了出來,藝術道路沒跑偏。
顧為經站在畫板麵前,第一感覺是看到的一株從土地裡長出來的植被,而不是像是往電線杆上貼小廣告一樣,貼的紅、綠、白三色的突兀色塊。
這就已經是職業畫家中比較優秀的水平了。
不僅線條好,色彩也好。
酒井勝子是一位非常有靈氣的女孩子。
隻要一突破桎梏瓶頸,繪畫技法就是蹭蹭蹭的往上漲,恨不得談個戀愛,聊聊天,都在那裡漲經驗,簡直讓顧為經歎為觀止。
話又說回來。
不開玩笑。
談戀愛影響學習成績這種事情,學生們可能聽的耳朵都起繭子裡。
但在藝術學校,談個戀愛,課業成績嗖、嗖、嗖的變好,卻也是相當常見的事情。
還是那句話。
畫家可以內向,可以羞澀,但是呆頭呆腦的木頭人、隻會對著書本發呆的機器人,在藝術行業是走不到真正最高處的。
對於走感性流的天才式畫家。
談個戀愛,失個戀,遇到重大情感打擊或者心緒起伏刺激啥的。
往往真的能改變他們對於世界的看法,從而對繪畫技巧乃至於整個藝術風格,起到地覆天翻的推動和進化作用。
情感是技法從量變走向質變的催化劑,愛欲是藝術皇冠上的名珠——這個觀點,已經被大量的案例經驗,反複反複的再三實踐證明過。
唐伯虎、張大千、馬奈、畢加索,雷諾阿……古往今來,大量藝術大師都是泡個妹子漲經驗的代表。
老畢甚至被人戲稱跟練了奇奇怪怪的偏門歡喜禪+“殺”妻證道秘法了似的。
每劈一次腿,換個情人,看老婆和情人在自己麵前撕頭發打架,仿佛吃了靈丹妙藥一般,便能在畫法上做出本源性質的重大突破。
而畢加索藍色風情時期繪畫風格形成的導火索,則是因為見證了摯愛的好友卡薩吉瑪斯的自殺,他說——“那徹底重塑了我的畫筆。”
酒井小姐本就是集鐘靈毓秀為一身的姑娘。
當勝子以更加熱情的姿態,擁抱了自然之後,自然以更加激烈的態度,加倍的回抱在了筆下的作品之上。
她畫第一張《為貓讀詩的女孩》時,技法才剛剛突破到職業二階的水準。
才一兩個月的時間。
如今不光是素描水平已經快達到了lv.5的後段。
一通百通,舉一反三,連油畫也在勝子對色彩的不斷的打磨和推敲下,達到了職業二階。
幾乎沒有被擁有係統輔助加點的顧為經甩下幾分。
哪怕勝子小姐不用像自己一樣,把很多的練習精力分攤到水彩和中國畫之上。
油畫便是她唯一的主業,可以專心致誌的全情投入。
但是,這樣的進展也太讓他感到歎為觀止了。
每次他看到酒井勝子那種——每一幅畫比起前一幅作品都有肉眼可見提高的狂野進步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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