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506室的魏先生一家三個兒子乾事伶利,被新開的豐田工廠挑去做工,人人都有個正經活乾。
一來二去的,家業也就興旺了。
所以上個月一家子搬走了。
新來的便是丹先生一家。
與整日個喧嘩個不休,半夜還時常能聽見推牌九聲音魏先生不同,新來的丹先生家裡沒有那麼多的兒子。
隻有一個閨女。
陽氣不壯,便總顯得有幾分冷清。
開始時聽說丹先生是個做警察的,鄰居裡還熱絡過兩日,大家出門時總會點點頭,臉上多有幾分笑意。
警官好啊。
警官警官,大大小小也是個官呢,是官就合該威風。
把灶頭燒的熱乎了,將來托人家辦個大事小情的,多少也方便。
可惜。
丹警官的那張冷著的臉,卻像是你怎麼點頭,怎麼笑,都燒不出個熱氣的模樣。
而且早出晚歸的,不光鄰居不太能見著,似乎連太陽都不太能見著。
後來再聽說,他們搞錯了。
丹先生這警官當的也不得意。
在遠郊路上當站班的交警,一站就是一天,太陽絕對是見到夠夠的,隻是見到蚊子可能比見到的人都多。
仰光城裡當警官有三分威風,當交警的折一半,在遠郊的折一半,苦兮兮站班的再折一半。
這麼一折一折又一折的折下去。
卻是連半分威風,都沒有了。
也是,但凡當官當的威風八麵的,誰閒的沒事跑到他們這邊來住啊?
看丹警官這窩窩囊囊的樣子,應該是這一輩子光給彆人敬禮去了,怕是連給你撤銷一張罰單啥的,都吭吭哧哧的辦不好。
男人們也叫熄了跑過來蹭官氣、燒灶頭的想法。
彆官氣沒蹭到,蹭到了一聲窩囊氣。
豈不是糟糕?
女人們也不太喜歡丹太太。
年齡小,瓜子臉,眉眼中總是帶著淡淡的哀愁,病西施的模樣。
和看上去和她的兒子們一般粗壯野蠻的魏太太不同,丹太太不光把樓裡的太太們全都給比了下去,一看就是那種慣常會勾引男人的主。
若不是如今還大著個肚子,誰知道,又會惹出多少幺蛾子出來?
丹太太一來,太太們就提了心,撇了嘴,睜大的眼睛,把自家的男人們紛紛看的緊了。
與丹先生和丹太太不同的是。
丹先生那裡有多冷清,丹太太那裡有多不招人喜歡。
他們的閨女就有多招樓道裡的同齡年輕人關注。
丹太太固然漂亮,但畢竟年紀大了,就算是年輕個二十歲,恐怕也及不上家裡的閨女美。
縱然那些心裡有危機感的女人們,看到丹先生的閨女的時候,也不得不承認一句,這真是窩棚草台裡蓋出了琉璃瓦來。
樓道裡的年輕人更是覺得,把喜歡推推搡搡的魏家三兄弟的祖宗十八代都加起來,也及不上那女孩的一半可愛。
丹先生一搬進來。
大家的心裡的小爐子就被點了起來,乎乎的往裡加炭火。
燒的恨不得晚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覺。
他們想要跑去506室燒的灶頭乎乎冒火的心思,恐怕比他們父親還強烈些。
當然。
搞不好他們父親那些心中的火苗,也有些說不得的心思是落在丹先生的女兒的身上而非他的那身警服身上。
可惜。
那女孩既繼承了母親的冷,又繼承了父親的披星帶月,早出晚歸。
讓大家空有想去搭訕的心思,都沒有太好下手的機會。
有人見過,對方早晨出門的時候,穿著一身非常素雅端莊的深色裙子。
有帶褶的裙擺和領結,胸口處的校徽有些人隱約曾聽說過,似乎是一家本地非常好的私立中學。
也有人從校門口的道路經過的時候,遠遠的見過圍牆內整潔的草坪,成蔭的大樹,還有氣膜蛋殼體育場光滑的銀色充氣穹頂。
剩下的具體有多麼好。
他們就不知道了。
這裡能上到高中的年紀卻還不輟學的年輕人,都不算多。
更何況,那種學校,一個學期的學費,就是這裡一家人加起來多少年的生活開銷的總和。
男孩子們見到這一幕,多是些焦急。
仰光這種慢節奏的城市,多多少少,還依稀能看到些許殘留的前工業時代社會的影子,人口流動不算大。
同一片的地方的女人長大了,多還是要嫁給鄰裡的男人們的。
可鳥兒一旦真的飛起來了,那可能就是直接飛走了,不會再落回這裡來。
而女孩子們,則多了些說不出嫉妒。
都是住在這裡的鴿子棚一樣的小房子裡的人。
憑什麼她就漂亮,爸爸是警察,還能上的起電視裡的那種貴族學校?
再加上蔻蔻整天整天的很晚回家。
所以。
固然丹先生一家人才搬來了幾日,大家的心情就已然一日幾變。
還隱隱有些流言蜚語傳來出來,按隔壁503在工廠裡當女工的阿姨的說法——“嘿,誰知道,她在賣什麼哩?”
“我明天就去找他們!她學不會閉上那張臭嘴,我就教她怎麼才能閉嘴。”
哐哐哐!
夜半時分的房間裡。
丹敏明把手掌在桌子上拍的山響一般,耳側有青筋在抽搐。
丹太太不吭聲,她就那麼默默的看著桌案。
桌子上點著一根小蠟燭,燭火已經燒了一大半,白色的燭淚潑滿了桌麵,丈夫憤怒的臉龐在燭火中微微跳動。
整個屋子裡就隻有頭頂的一盞掛燈和臥室裡的一隻台燈。
當然電燈卻是一般情況下不常開的。
一來是節省電費。
二來,貧民區這邊的送電線少,電壓也不穩定。
新建的那些工廠工業用電倒還能夠保證,居民用電就會拮據的多。好運孤兒院那邊,也是顧為經才出錢新改造了電路,才有了穩定的水電。
丹敏明怒氣十足。
把蠟燭拍的傾倒了,滾落在地上。
忽的一下,房間內就暗了下來,隻剩下了窗簾外的月光。
女人彎腰去撿蠟燭。
她開始有點顯懷,肚子大了,蠟燭滾到了桌子底下,夠了兩次夠不到,第三次卻直接不去夠了。
大概是看到這擁擠而又空曠的房間,想到為什麼自己的命,就要比其他的官太太差那麼多。
她就坐在地上,又低低的哭了起來。
“閉嘴,你讓她閉嘴有什麼用?她閉嘴了心裡就不這麼想了?家裡一整天一整天都沒個人,你上班了,蔻蔻又不在家。到時候受氣受彆人欺負的還不是我……還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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