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刊發行的時候,慣例都會給論文的作品寄來實體的樣刊,用來讓學者未來申項目、評選職稱時當作原始資料,或是像是布朗爵士這樣裝在玻璃櫃子裡秀給其他同行看。
樣刊的數量是和論文第一作者的數量對應的。
有一個第一作者寄一本,有兩個第一作者寄兩本,有三個或者三個以上的並列第一作者……呃,慣例上也寄兩本。
這些海外的學術期刊通常都蠻摳門的。
顧為經手中的郵件袋裡,就裝著兩本厚厚的《亞洲藝術》2023上半年刊。
顧為經遞給了酒井勝子一本,自己留著一本,拿在手心,卻不翻開,就在那裡盯著論文的封麵出神。
蔻蔻八婆的從勝子旁邊伸出腦袋來一起看。
這種期刊社雖然很摳,版麵費也收的很黑,可還是要說不愧是收了酒井太太足足5600歐元的“封麵費”。
雜誌封麵的印刷質量委實不錯。
比起大畫廊高價印刷,提供給客戶和評委們的精品藝術畫冊,效果稍微有些不如。
但雷雲那種有層次感的深黑色,已然表現出了幾分神意。老教堂窗戶內的小盞蠟燈在風雨中跳動著,恍如流動的彩虹。
“ARTIBUSASIAE……這是什麼?”
蔻蔻不明覺厲的問道。
她認出了這大概是一篇雜誌。
不是蔻蔻買過的最漂亮的雜誌,但比起那些花花綠綠的美妝雜誌、八卦雜誌,酒井勝子手裡的這本,從它的印刷它的紙張,從它那乾乾淨淨除了標題和日期之外,再無修飾的封麵,看上去都很有高級感。
“我和顧為經一起寫的論文。”勝子回答道:“我這學期轉學到菲茨,為的就是它。”
“哇,好厲害,好厲害。”蔻蔻小聲鼓了鼓掌。
她的稱讚發自真心,「高中生」和「發論文」這兩個字眼組合在一起,總歸是不簡單的。
然而,她還沒能夠意識到,這到底有多厲害。
畢竟。
你要問蔻蔻哪個口紅好看,哪種衣服領子性感,頭發怎麼收拾會使臉部的視覺效果更突出,大家都是女孩子,肯定有的能說。
蔻蔻能給勝子當老師。
可《亞洲藝術》到底是什麼樣的刊物,在上麵發表論文的難度有幾何……誰要是拿這些問題去問蔻蔻,那麼蔻蔻小姐也隻能跑去問問神奇的小海螺了。
蔻蔻小姐的認知中,高中生發論文困難歸困難,在國際學校這種地方,卻也算不上是什麼石破天驚的大新聞。
大家為了升學,各顯神通,能上哈佛的又不都是成績好的,該捐樓的捐樓,該研究奇技淫巧的研究奇技淫巧。
什麼社會活動,拍電影,做公益項目……隔上幾年總會有學生偶爾能掏出一兩篇論文出來,告訴麵試官,這是暑假在某某實驗室裡打工,亦或“充分利用課餘時間,把其他人睡覺的時間用在學習上!”所搞出來的研究成果。
此間又以計算機、信息技術方麵的論文居多。
至於到底是自己寫的,老爸手下苦逼研究生寫的,還是找槍手寫的,這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蔻蔻能想到值得讓酒井勝子專門轉學跑過來完成的論文,大概率是不簡單的。
能在《亞洲藝術》上發表一篇文章,到底是什麼概念?
她不清楚。
這就類似拿著顧為經畫的《陽光下的好運孤兒院》,去問蔻蔻畫的怎麼樣,蔻蔻滴滴噠噠吹響小海螺——
“囉囉囉,好漂亮,好漂亮。”
拿著酒井小姐畫的《為貓讀詩的女孩》——
“囉囉囉,好漂亮,好漂亮。”
拿著偵探貓畫的《小王子》——
“囉囉囉,好漂亮,好漂亮。”
她隻能鼓起腮,給你一種很靈性的解讀。
憑心而論,《亞洲藝術》在藝術類期刊領域中不是最頂尖的那種。
換到理科的期刊裡,地位肯定比不上NCS這類普通科研人奮鬥一生,能發上一篇一作,就此生無憾的神刊。
它隻能算是一般意義上的“很不錯”的類型。
而綜合考慮論文的兩位第一作者的年紀以後,這篇文章的評價就立刻能從“很不錯”變成“足夠令人驚奇”的了。
這個評價不同於蔻蔻嘴裡的“好厲害”。它是廣義上的令人驚奇,適用於任何地點,任何交談背景下的任何評價語境。
不會因討論者的身份變化而改變。
這種事情對顧童祥來說,是令人驚奇的。
對於酒井一成、唐寧這樣的上層從業者們來說,是令人驚奇的。
縱然曹老、布朗爵士或者安娜此般已經站在藝術行業最頂點的人,放到他們四周所生活、所接觸的環境裡——類似顧為經和勝子這樣的年紀就發了一篇AHCI的事情,照樣也不常能見到。
區彆僅僅在於驚奇的程度有所不同。
顧老爺子會樂顛顛的好似要抽過去。
酒井大叔會拍打著肚皮,向老婆表功。
而布朗爵士或者伊蓮娜小姐——儘管這件事和他們沒什麼直接關聯,社交場合閒聊提及的時候,大概也會忍不住微微側目。
畢竟對比起來,實在是太年輕了。
好比《油畫》雜誌的編輯們一年中需要報道的各大頂級藝術展,見過的參展畫家無數,身邊名流雲集。
一般意義上的成功畫家采訪的實在太多,讓他們神經敏感的閾值被提的很高,寫評論文章時一眼掃過去,對著絕大多數名字,都麻木的提不起任何興趣。
然而如果是一位十八歲的參展選手,混在一群大叔大嬸、白胡子老頭和拄拐杖的阿婆之中,這就像是一幅作品賣出過100萬美元的大畫家,混在一大堆均價10萬美元的畫家之中,還是能被編輯們一眼就注意到的。
特彆的人,自然能吸引更多的好奇目光。
無論是一畫百萬,還是年芳二九,在常見的國際藝術節上,他們都能算的上是少數中派的少數派。
都很不常見。
都足夠的特彆。
顧為經用手掌摩挲著期刊厚實的封麵。
這應該是他目前人生階段,靠著自己的努力所獲得過的最大成就了。
《亞洲藝術》上刊登一篇文章、拿到去新加坡參加國際雙年展的入場券,以及獲得了Scholastic出版公司的「寫作與藝術大師獎」。
這三者之間到底哪個難度更高,含金量更大,好比關公戰秦瓊。
一者是通俗藝術路線,一者是嚴肅藝術路線,一者是藝術學者的路線。
不是一個賽道沒有辦法放在一起比較。
若是一定要比的話。
用千軍萬馬擠獨木橋的競爭激烈程度為基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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